上个月,我因为工作上的事情需要到广州出差。途中,会路过老家。
父亲说不知不觉中距离我们上次回老家已经有4年多的时间,也不知道房子怎么样了,估计院子里都杂草丛生了吧。
从省城回老家,如果是自己开车,要5个多小时。如果是坐班车,走走停停,需要更长的时间。
以前二老身体好的时候,他们回一趟老家不难。要么我们开车送他们一块儿回去,要么他们自个儿搭班车。
可自从几年前,父亲生了一场大病,做过手术后,身体已经大不如从前。他受不了舟车劳顿,轻易不敢出远门。
说着说着,父亲脸上有一种淡淡的伤感,更多的是对故乡的思念之情。
我看着他那样,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不由得脱口而出道:“您要不放心的话,等我出完差,返程的时候,我抽空回老家一趟看看。”
果然,父亲脸上突然有了笑容,连说了几个好字。接下来连续几天,他一直跟我们每个人念叨关于老家的过往。
于是,出差十天,办完手头的事情之后,在返程时,我特意回了老家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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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我回到村里,已经是下午五点多。一路上没遇到什么人,顺利回到家门口。
不出所料,房子因为长时间不住人,没人打理,家门口,院子里长满杂草,外墙斑驳,地上随处可见青苔,门锁生锈,里面的家具布满灰尘……
这里是我成长的地方,有我和父母还有妹妹许许多多的回忆。可如今,它变了模样,让我觉得既熟悉又陌生,不由得有些感慨。
我把每个房间都看了一遍,回到楼下,在院子里站了有十几分钟后,决定去我堂伯家借工具,把这些荒草除掉。
去堂伯家要路过我二叔家门口,这是我亲二叔,但我并不打算去他家转转。
父亲兄弟姐妹4人,他在家中排行老大,我有一个叔叔,两个姑姑。
二叔在奶奶肚子里的时候,有一天奶奶去河边洗衣服,她不小心踩了一块有青苔的石板被滑倒,掉进水里。
好在那时候旁边有不少人也在旁边洗衣服洗菜,几个人合伙一起把她拉上来并送回了家。
奶奶伤到了肚子,当天发动,把二叔生了下来。
因为掉进冰冷的河水里,生完孩子后,奶奶病了。
那时候父亲刚三岁大,连吃饭洗澡都需要人照顾。奶奶又病得那么重,爷爷再要照顾一个刚出生的奶娃子的话,实在是心有余力而气不足。
太外婆心疼自己的女儿外孙,于是就把二叔抱回自己家照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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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叔一岁多的时候,奶奶要把他接回来。可他看着奶奶一脸陌生,紧紧抱着太外婆的手哭着不肯走。
太外婆也舍不得二叔,就说孩子现在还小,父母两个字在他心中没有概念,只知道谁带他的就跟谁亲,等他大一点懂事就好了,到时候再接他走吧。
于是,二叔又继续留在太外婆家。
就这样,二叔在外婆家一住就是很多年,直到他读书了,爷爷奶奶才把他给接回来。
在二叔住在太外婆那几年的时间里,后来奶奶又相继生下两个姑姑。
因为二叔没在自己身边长大,所以爷爷奶奶对他多了一份亏欠以及溺爱。
奶奶总让父亲和两个姑姑让着二叔,他们习惯听父母的话,也下意识地觉得该让一让这个兄弟。
父亲初中毕业后回家务农,后来又去粮站扛包,修水渠,跟着建筑队盖房子。
他自己赚的每一分工钱都没有乱花,交给爷爷奶奶保管。
奶奶笑眯眯地跟父亲说这是你赚的钱,我们也不乱花,过几年给你盖几间像样的房子,到时候你也该娶媳妇了。
父亲一脸憨笑,想像着未来的日子,更加拼命干活。
几年后,奶奶用父亲挣回来的钱盖了三间砖瓦房,粉刷好,家具也置办了几件,像模像样的,就等娶媳妇了。
可父亲在相亲路上有些坎坷,人家姑娘不是嫌弃他皮肤黑,就是嫌他嘴巴笨,像根木头一样不会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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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天,二叔带了个女孩回来,喜气洋洋地跟奶奶说这是他对象,让爷爷奶奶准备聘礼去女方家提亲。
爷爷奶奶很高兴也有些自豪,觉得自己的二儿子有能力,不声不响就自己找了个媳妇回来。于是,就高高兴兴准备好东西去了女方家商量两人的婚事。
回来后,奶奶一脸为难地跟父亲说人家女方要求一定要砖瓦房,不然不肯把女儿给嫁进来。
说完,奶奶一脸希冀地望着父亲。
爷爷更直白,他说父亲反正还找不到媳妇,先把那三间房子让给二叔结婚。以后有条件,再给父亲盖三间新房。
父亲虽然是个老实人,可是,那三间房子是他那几年付出很多汗水,辛苦赚钱盖起来的。一下子叫他让给二叔,心里百般滋味。
父亲就比二叔大三岁而已,他在冒着风吹日晒卖苦力的时候,二叔在家待着。明明是穷苦人家的孩子,二叔倒好,地里活不干,外面有挣钱的机会也不去。
让二叔去干点活,不是这里不舒服,就是那里疼。他一喊不舒服,爷爷奶奶就心疼,纵容他闲着,也不说别的。
如今倒好,因为二叔要结婚了,就让父亲先把房子给让出来。
二叔看父亲迟迟未说话,想必心里不愿意,于是先发制人。
他率先感谢父亲,说父亲这个做哥哥的对弟弟没得说,他得了哥哥的好处都记在心里,以后会想着法子偿还。
父亲心软,最终还是同意把那三间房让给了二叔。
二叔二婶结婚5年的时间,相继生下三个儿子。爷爷奶奶说的以后有条件,二叔说的偿还也一直没兑现。
父亲是自己挣钱,后来又盖了三间砖瓦房,26岁时相亲认识了母亲才解决了人生大事。
在我出生第二年,二婶又生了第四胎,而且还是龙凤胎。
二叔家5个孩子,孩子多,爷爷奶奶时常贴补他家。
可二叔总是喊穷,时不时就来我们家借钱。
每次父亲刚领工钱回来,他就像闻到味道一样追过来诉苦,说家里揭不开锅,没米了,罐子没油了,要么就是没钱给孩子交学费了。
父亲想着苦了大人不能苦孩子,那是他的侄子侄女 ,狠不下心,几十一百两百的借给二叔。
可二叔每次总是那样,有借无还。
母亲恼了,说爷爷奶奶平时偏心补贴二叔一家,她睁只眼闭只眼,没说什么,毕竟那是老人的钱。
可是,二叔还不知足。自己有手有脚,总是想着来沾我们家的便宜。没道理分家了,做哥哥的养父母就算了,还要养着弟弟一家。
因为母亲的管束,后来,父亲再不借钱给二叔,并且劝二叔老老实实去干活,卖些苦力挣钱,养家糊口没问题。
二叔却恼羞成怒说父亲,兄弟有困难,你不借钱给我也就算了,还管那么多闲事干嘛?
从那之后,他们兄弟俩感情不如从前。
我上高一那年,大堂哥谈了个女朋友。
二叔跟爷爷说眼瞧着他几个儿子长大,陆陆续续要娶媳妇了,让爷爷给他一块地盖房子。
爷爷那时候年事已高,自从摔了一跤动了手术后,精神已经大不如前。他想着分就分吧,这些地迟早都得分给两个儿子。
爷爷把他名下的地拿出来分,位于村口的那块地,地理位置很好,面积也很大。
另外一块地,离村子比较远,位置偏一些,面积也比较小,之前用来种花生的。
二叔开口就要了村口那块比较大的地,理由是他家孩子多。
父亲考虑到爷爷生病,再者我家就我跟我妹妹,所以也不去跟二叔争长短,很快就同意了。
两年后,爷爷分给我们家的那块地被征收,我们家得了十二万的补偿款。
二叔来到我家说这块地是爷爷给我们的,他要平分征收款。
爷爷分地的时候,二叔自己选了最大那块地 ,当时我们家得了这块小的,是我们吃了亏,可父亲一声没吭就同意了。
既然当初已经分好了,二叔也已经在村口那块地盖起一栋房子,那我们分到的这块地就是属于我们家的。按道理说,如今我家得到的征收款,跟他无关。
二叔去奶奶面前哭穷,奶奶烦不胜烦 ,休息很不好。
两个姑姑就来劝父亲,说奶奶还在,父亲和二叔兄弟俩不该为了点钱财闹得那么难看,让老人夹在中间为难。
父亲让步,给了二叔3万。二叔还不满足,天天来我们家赖着坐着不走。
最后,这笔钱还是平分了,父亲给了二叔6万。
自从爷爷病逝后,虽说奶奶是在两个儿子家轮流养老,实际上她在我们家住得最久。她生病住院,也是我父母陪她去医院的次数最多。
这次,奶奶看父亲给了二叔6万元征收款,父亲确实是吃亏了 ,奶奶心里有些愧疚。
当时还有老房子,一个山头没分。
奶奶就让父亲先选,父亲选哪样,她给哪样,如他所愿。
父亲知道二叔的为人,还是先让二叔先选。
二叔选了老房子,他还有两个儿子没成家,打算以后有钱拆了旧房子盖新房子。
于是,我们家得了一个山头。这个山头种了很多荔枝,还有3颗芒果树。
以前那些荔枝都很便宜,就自己家里人摘来吃,吃多又上火,所以爷爷奶奶都不怎么打理。
因为不打理,所以,荔枝结得不多,有时候隔一两年才结果。
这座山头归了我们后,父亲拿镰刀砍了杂草,又给每棵树施了农家肥。后来,荔枝和芒果都结了不少。
我大学毕业后,在省城上班。父亲摘了很多荔枝,让我拿去给朋友同学还有公司同事分一些。
又一年,我们家的荔枝大丰收,有人来村里收购,给的价钱还不低。
没想到二叔这时候眼红了,让父亲把山头分他一半。
父亲不肯,后来父亲说不然把山头给他,老房子给我们家。
二叔又觉得亏,不肯换。
奶奶对二叔有些失望,说当初选老房子的是他,现在他觉得吃亏了,父亲换,他又不肯。这次,奶奶不帮二叔了。
二叔因为这件事情又怪上父亲,等奶奶去世后,他们兄弟俩不来往了。在村口远远看到对方,转头就走。
父亲和二叔多年不合,不来往,这就是我难得回一趟老家,也不去二叔家坐坐的原因。
让我想不到的是,那天当我去堂伯家经过二叔家门口的时候,他突然叫住我。
我快步向前走,背后传来熟悉的声音:“伟明 ,是伟明吧,我应该没有认错,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我经过内心的挣扎,最终还是停下来脚步。然后回头看到二叔驼着背,拄着一根拐杖孤零零站在那里,眯着眼睛看我。
我轻声喊一声:“是我,二叔,我刚回来。”
二叔又仔细看了看我说:“好几年没见你,我现在眼神都不好了,要是在外面恐怕认不出你了。”
“你是自己一个人回来,还是你爸妈都回来了,吃晚饭了?”
我还没有回答二叔的问题,他直接拉着我的手,叫我不要在外面站着,到屋里坐坐。
听到我出差路过,一个人回来,还没有吃晚饭,二叔说他也正打算要吃饭,然后去打开橱柜拿了碗筷给我。
桌上就两样菜,一碟蒜蓉炒红薯叶,还有几块已经炒得有些焦的五花肉。
我看家里就二叔一个人,菜也挺少,忍不住问了一句二婶还有几个堂哥堂弟不在家吗?
二叔说二婶去县城堂弟家帮忙带娃了,三堂哥在外打工,大堂哥二堂哥在家,不过都分家了,各吃各的,他自己做饭自己吃。
我看二叔满头白发,行动不便,拄着拐杖,忍不住问了他两句。
二叔说他去田里干活的时候,摔了一跤,没好齐全。
他犹豫了一下,终于问了句:“你爸妈呢,都还好吧。”
我说我父亲自从几年前脑梗过后,一直不太好,所以这几年才没有回老家。知道我出差路过老家,非要我回来看看。
我这话刚说完,二叔瞬间流下浑浊的泪水。
他说他没有想到我父亲病了,他说他后悔从前做过伤害我父亲的事情,这些年一直在自责中,一直想当面跟我父亲道个谦。
说真的,我曾经怨过二叔,但看着他此刻哭得像个孩子那样伤心,心里头感到五味杂陈,无奈地叹了叹气。
那天,我在二叔家吃了晚饭,待了有一个多小时才离开。
第二天下午,知道我要走,二叔往我后备箱塞了一袋小米,三只土鸡,还有一些豆角番茄辣椒,叫我拿给我父母吃。
看二叔行动不便,还非要拿这些东西给我,我想了想,把自己身上仅有的五百现金给了他。
父母看到我拿这些东西回来,问谁给的。
我说二叔给的,父亲愣住了,久久不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他问我二叔怎么样。
我把二叔的身体状况,还有二叔说的那些话都一一说了出来。
父亲听完,叹了一口气。然后,他让我找个时间回老家再好好打理一下房子,年尾我们一家回去过春节,到时候叫二叔他们来家里吃顿饭。
家和万事兴,我尊重父亲的意愿,赶紧应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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