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凭什么戴着它?!”
我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愤怒而撕裂,手指因为颤抖几乎握不住手机。
满堂宾客的喧闹与祝福,在那一瞬间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错愕、不解、震惊。
亲家母柳玉华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下意识地护住了脖颈间的翡翠。
可我什么都顾不得了,一个老实人被逼到绝境的尊严,在这一刻彻底爆发。
我当着所有人的面,决绝地按下了那个足以毁掉一切的号码。
“喂,警察同志吗?我要举报婚礼诈骗!”
01
我叫顾立诚,今年五十二岁,在一家老牌机械厂干了三十年的技术工。
我的人生就像厂里那些规律运转的机器,平淡、本分,没什么波澜。
这辈子最大的骄傲,就是我的儿子,顾思源。
思源是个好孩子,争气,孝顺,大学毕业后进了一家不错的设计公司,还谈了个温柔善良的好姑娘。
那个姑娘叫苏映雪,是个幼儿园老师,人如其名,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像一汪清澈的雪水。
两个孩子感情好得蜜里调油,把婚事提上日程,是我和老伴今年最盼望的事。
双方父母的第一次正式见面,约在了一家环境雅致的茶馆。
亲家母柳玉华,也就是映雪的母亲,是个看上去非常精明干练的女人。
她穿着得体的套裙,说话温声细语,条理清晰,一看就是见过世面的人。
听女儿说,她离异多年,独自经营着一家古玩店,把映雪拉扯大,很是不容易。
那天我们聊得很好,从孩子的童年趣事,聊到未来的生活规划。
柳玉华对我儿子思源赞不绝口,我和老伴听得心里比喝了蜜还甜。
最后,话题不可避免地落到了彩礼上。
“立诚大哥,嫂子,”柳玉华端起茶杯,微笑着说,“咱们也不是卖女儿,但该有的规矩不能少。”
我和老伴连连点头,这是应该的。
“我们这边呢,图个吉利,一般都是十八万八,寓意‘要发又发’。”
她话说得轻描淡淡,这个数字却像一块石头,沉甸甸地砸在了我的心口上。
十八万八,对于我们这个靠工资过活的普通工人家庭,无异于一个天文数字。
我和老伴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那份沉重的压力。
但当着亲家的面,我不能露怯,更不能让儿子没面子。
我挤出一个笑容,故作轻松地说:“应该的,应该的,就按你们那边的规矩来。”
那顿饭的后半场,我吃得食不知味。
回到家,老伴的唉声叹气就没停过。
“老顾,这可怎么办啊?咱们家底你又不是不知道。”
我当然知道。
这些年为了供思源上大学,我们几乎没攒下什么钱。
我俩的工资加起来,刨去日常开销和房贷,所剩无几。
我们把所有的存折、银行卡都翻了出来,又把床底下藏着的铁皮盒子也拿了出来。
一分一毛地数,一遍一遍地加,最后的结果是,七万六。
离十八万八,还差着十一万二。
那几天,我和老伴的头发都白了好几根。
我拉下老脸,给几个沾亲带故的兄弟姐妹打了电话。
大家的日子也都不宽裕,东拼西凑,最后又借来了三万块。
还差八万多。
眼看婚期越来越近,我急得嘴上起了一圈燎泡。
思源看出了我们的窘迫,不止一次地跟我说:“爸,要不我去跟映雪商量下,彩礼能不能少点?”
每次都被我严词拒绝了。
“不行!”我几乎是吼出来的,“这是咱们家的脸面问题,也是你对人家姑娘的诚意!不能让人家戳脊梁骨!”
我知道,我这点可怜的自尊心在现实面前一文不值,但我就是过不了自己心里那道坎。
我不想让我的儿子,在岳母家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
夜里,我翻来覆去睡不着,老伴在旁边小声地啜泣。
黑暗中,我做出了一个让我心如刀割的决定。
我起身,打开了卧室里那个上了锁的老旧樟木箱。
箱子一打开,一股陈旧的木头香味就飘了出来。
在箱底,我摸出了一个用红绸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小盒子。
打开盒子,一枚温润的翡翠平安扣,正静静地躺在里面。
这是我们顾家传了四代的传家宝。
听我爷爷说,是清朝的老坑种翡翠,是我太爷爷的太爷爷传下来的。
它算不上什么价值连城的顶级国宝,但贵在是祖祖辈辈的念想。
我父亲临终前,把它交到我手上,嘱咐我,这是顾家的根,不到万不得已,决不能变卖。
这些年,我一直把它当成命根子一样收着。
可现在,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了。
我用粗糙的手指反复摩挲着那冰凉滑润的玉石,仿佛能感受到百年来先辈们的体温。
平安扣的侧面,有一道极细微的划痕,是我爷爷小时候不小心磕的,成了它独一无二的印记。
我对着它,在心里一遍遍地跟列祖列宗道歉。
“对不住了,先人们,为了子孙的幸福,我只能做这个不肖子孙了。”
第二天,我揣着这枚平安扣,踏上了去古玩市场的路。
我对古玩一窍不通,心里像揣着个兔子,七上八下。
一连走了好几家店,那些老板戴着大金链子,拿着放大镜看半天,给出的价格却低得离谱。
有的说我这玉质地一般,有的说我这雕工粗糙,最高的也只肯出三万块。
我知道他们是在欺负我不懂行,故意压价。
我气得不行,却又无可奈何,只能攥着我的宝贝,一家一家地问下去。
就在我快要绝望的时候,一家中介铺的老板看我实在,给我指了条路。
他说城南有家叫“藏珍阁”的店,老板是个女的,做生意讲究,童叟无欺,可以去试试。
我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找到了“藏珍阁”。
店铺的门脸古色古香,一走进去,就感到一股宁静的气息。
一个穿着旗袍,气质优雅的女人正坐在红木桌后喝茶。
她看到我进来,放下茶杯,抬头对我温和一笑。
那一瞬间,我的大脑“嗡”的一声,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坐在那里的,竟然是我未来的亲家母,柳玉华!
我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血液“呼”地一下全涌上了头顶。
窘迫,羞愧,难堪……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让我恨不得立刻转身逃走。
我来卖传家宝凑彩礼,却一头撞进了债主的店里,这世上还有比这更丢人的事吗?
柳玉华看到我,眼中也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
但她很快就恢复了平静,脸上依旧是那副从容得体的微笑,仿佛我们只是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
“先生,您好,想看看什么?”
她没有点破我们的关系,这个举动,像一块石头,暂时堵住了我即将溃堤的自尊。
我也只能硬着头皮,假装不认识她。
我结结巴巴地从怀里掏出那个红绸布包,颤抖着手打开,把平安扣放在了桌上。
“老板……我想……把这个卖了。”
柳玉华的目光落在平安扣上,眼神微微一凝。
她没有立刻拿起来,而是先戴上一副白手套,这个专业的动作让我稍微安了下心。
她拿起平安扣,对着光仔细地端详,又拿出专业的工具,认真地查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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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过程,她一言不发,店里安静得只剩下我的心跳声。
我紧张地搓着手,感觉自己像个等待审判的犯人。
过了许久,她才放下平安扣,看着我,语气平静地问:“先生,这是祖上传下来的东西吧?”
我点了点头,声音艰涩:“是。”
“东西不错,是清代的老物件,料子也还好,”她给出了中肯的评价,“您打算出多少钱?”
我哪知道该出多少钱,只能老实说:“老板,您给个公道价就行。”
她沉吟片刻,说:“这样吧,我给您十六万。这个价格,不算高,但绝对公道,没有欺负您不懂行。”
十六万!
这个数字远远超出了我的预期。
我激动得差点说不出话来,连连点头:“行,行,就这个价!”
“好,”她点点头,从抽屉里拿出一份交易合同,“那我们签个字据。”
我粗略地看了一眼,就是个正规的买卖合同。
签完字,按了手印,就到了付款环节。
“先生,为了安全,我们店里大额交易都是通过公司账户网银转账,您把您的卡号给我。”
我报上了我的工资卡号。
她在电脑上操作了一会儿,然后把显示器转向我。
“您核对一下,户名和卡号对不对。”
我凑过去仔细看了看,确认无误。
她点击了确认转账。
几乎是同时,我口袋里的手机“叮”地响了一声。
我连忙掏出来看,是银行发来的到账短信提醒。
【XX银行】您尾号XXXX的储蓄卡账户于X月X日XX:XX完成一笔转账汇入交易,金额:160,000.00元,当前余额:XXXXX元。
看到这串数字,我悬了几天的心,终于落回了肚子里。
八万多的缺口,不仅补上了,还绰绰有余。
我激动得不知道说什么好,对着柳玉华连声道谢:“谢谢老板,太谢谢您了!”
“客气了,”她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把合同和我的那份收据递给我,“东西两清,您收好。”
我小心翼翼地把收据折好,揣进怀里,最后看了一眼那枚已经不属于我的平安扣,转身离开了“藏珍阁”。
走出店门,外面的阳光有些刺眼。
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觉压在心口的大山终于被搬开了。
虽然失去了传家宝,心里空落落的,但一想到儿子的婚事能顺顺利利,这点牺牲又算得了什么呢。
我当时只沉浸在凑够彩礼的喜悦中,完全没有意识到,一场足以将我彻底击垮的风暴,正在悄然酝酿。
02
拿到钱的第二天,就是思源和映雪举行婚礼的日子。
我一夜没睡好,一半是为失去传家宝而心痛,一半是为儿子即将成家而激动。
天刚蒙蒙亮,我就起了床。
老伴也醒了,我们俩坐在床边,谁也没说话,但心里都明白对方在想什么。
“老顾,委屈你了。”老伴摸了摸我的手,眼圈红了。
我拍了拍她的手背,强打起精神:“说啥呢,为了儿子,值。”
我们把所有的钱都整理好,用一个崭新的红包装着,一共十八万八,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看着那个厚厚的红包,我感觉自己作为一个父亲的责任,终于完成了。
婚礼定在中午十二点,在市里一家挺有名的酒店举行。
上午,我们跟着婚车去接亲。
思源穿着一身笔挺的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整个人精神焕发。
看到儿子英俊帅气的样子,我心里既骄傲又感慨。
一转眼,当年那个跟在我身后要糖吃的小屁孩,也要成家立业了。
接亲的过程很顺利,柳玉华没有为难我们,亲友们也都很和气。
映雪穿着洁白的婚纱,美得像个仙女。
当思源把映雪从闺房里接出来的时候,柳玉华站在旁边,眼眶湿润,脸上是既不舍又欣慰的笑容。
那一刻,我忽然觉得,她作为一个单亲母亲,也真的很不容易。
我对她之前那种精明商人的印象,也淡化了不少。
去酒店的路上,我坐在车里,心情格外的好。
彩礼的问题解决了,婚礼也顺顺利利,我这颗悬着的心,总算可以放下了。
我盘算着,等敬酒的时候,一定要好好敬亲家母一杯,感谢她培养了这么好的一个女儿。
到了酒店,宾客们陆陆续续都来了,现场一片喜气洋洋。
我和老伴作为男方家长,忙着招呼客人,脸上一直挂着笑。
厂里的同事们都来恭喜我,说我好福气,娶了个这么漂亮贤惠的儿媳妇。
我听着这些话,心里美滋滋的,连腰杆都挺直了几分。
婚礼仪式开始前,我把思源叫到一旁,准备把那个装着彩礼的红包交给他。
我觉得,这个钱应该由他亲手交给岳母,这代表着他的诚意和担当。
“爸,辛苦你们了。”思源看着红包,眼睛有些发红。
“傻小子,说这个干啥,”我拍了拍他的肩膀,“快去吧,仪式马上开始了。”
思源走后,我找了个角落坐下,准备歇口气。
我掏出手机,想看看时间。
就在我点亮屏幕的一瞬间,一条新的银行短信,赫然出现在通知栏里。
我当时并没在意,以为是银行发的什么广告。
可当我无意间扫过短信内容时,我的瞳孔,在瞬间急剧收缩。
【XX银行】尊敬的客户,因对方账户原因,您尾号XXXX的储蓄卡账户于昨日收到的一笔160,000.00元的转账汇入交易已被撤销,当前余额:XXXXX元。
转账……已被撤销?
这六个字,像六根烧红的钢针,狠狠地扎进了我的眼睛里。
我的大脑“嗡”的一声,瞬间一片空白。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退出短信,又重新点进去,一个字一个字地看。
撤销!
真的是撤销!
那十六万,没了!
我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冲上了头顶,然后又在瞬间褪得一干二净,手脚冰凉。
手机“啪”的一声从我颤抖的手中滑落,掉在了地毯上。
怎么会这样?
钱怎么会无缘无故地被撤销?
一个可怕的念头,如同毒蛇一般,猛地从我心底钻了出来。
骗局!
这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骗局!
我立刻回想起了昨天交易的每一个细节。
柳玉华那副从容不迫的样子,她专业的说辞,她所谓的“公司账户转账”……
一切都串联起来了!
她先是用高额彩礼把我逼到绝境,算准了我急需用钱。
然后在我走投无路的时候,她“恰好”出现在我面前,扮演一个公道善良的古玩店老板。
她假装不认识我,用一个看似公道的价格,骗取我的信任。
最后,她用某种我不知道的技术手段,制造了钱款到账的假象,等我把传家宝交给她之后,再神不知鬼不觉地把钱撤销回去!
她空手套白狼,不仅一分钱没花,还把我顾家传了四代的宝贝给骗走了!
这个认知,像一把淬了毒的尖刀,狠狠地捅进了我的心脏。
我感觉天旋地转,几乎要站不稳。
巨大的愤怒和被愚弄的羞辱感,像决堤的洪水,瞬间将我淹没。
我被耍了!
我这个老实巴交了一辈子的男人,被我未来的亲家母,给耍得团团转!
我疯了一样捡起地上的手机,找到柳玉华的电话,拨了过去。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
我又拨了一遍。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关机了!
她在躲我!她一定是心虚了!
我的猜想,在这一刻得到了“证实”。
我浑身发抖,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我想立刻冲到台上去,当着所有人的面,揭穿这个女骗子的真面目。
可我一抬头,就看到了不远处,正满脸幸福地和映雪站在一起的儿子。
他脸上的笑容,那么灿烂,那么纯粹。
我不能毁了他的婚礼。
这是他一生中最重要的一天,我不能让它变成一个笑话。
这个念头,像一盆冰水,把我即将爆发的怒火给浇灭了。
我死死地攥着拳头,指甲深深地陷进了肉里,用尽全身的力气,才把那股毁天灭地的冲动给压了下去。
接下来的时间,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去的。
我像个没有灵魂的木偶,机械地笑着,鼓掌,接受亲友的祝福。
司仪在台上说着热情洋溢的祝词,台下是宾客们的欢声笑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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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喜庆的一切,在我看来,却充满了无尽的讽刺。
每一声笑声,都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抽在我的脸上。
我觉得自己就是个天大的傻瓜,一个被人卖了还帮着数钱的蠢货。
我不仅丢了祖宗的宝贝,还让我的儿子娶了一个骗子的女儿。
我甚至开始怀疑,这场婚姻,从一开始就是她们母女俩策划好的一个阴谋。
她们图什么?图我们家这套老破小的房子?还是图我这点微薄的退休金?
越想,我的心就越冷,越往下沉。
老伴看出了我的不对劲,悄悄问我:“老顾,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是不是不舒服?”
我摇了摇头,嘴里发苦,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该怎么跟她说?
说我把传家宝卖了,结果钱货两空?
说我们被亲家骗了,现在彩礼的钱都凑不齐了?
我不敢说,我怕她承受不住这个打击。
我只能一个人,默默地承受着这地狱般的煎D熬。
我看着台上那对璧人,看着满脸慈爱笑容的柳玉华,我的心里,像有无数只蚂蚁在啃噬。
我在等,等一个机会。
我告诉自己,一定要冷静。
在事情没有完全搞清楚之前,不能轻举妄动。
也许……也许这只是一个误会?也许是银行系统出了问题?
我抱着最后一丝微弱的希望,一遍又一遍地刷新着我的手机银行APP。
但那被撤销的十六万,就像一个巨大的窟窿,黑洞洞地嘲笑着我的天真。
希望,一点点地被磨灭。
取而代之的,是越来越清晰的绝望和越来越炽烈的愤怒。
03
婚礼仪式按部就班地进行着。
交换戒指,拥抱亲吻,台下的掌声雷动。
我麻木地拍着手,脸上挂着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终于,到了新人向双方父母敬茶改口的环节。
这是中国婚礼中,最具仪式感的一环,象征着两个家庭的正式融合。
我和老伴,还有柳玉华,被司仪请上了台。
我们在早已准备好的太师椅上坐下,面对着满堂宾客。
聚光灯打在我们身上,亮得刺眼。
我感觉自己像是被扒光了衣服,所有的窘迫和不堪都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
思源和映雪端着茶,跪在了我们面前。
“爸,妈,请喝茶。”
我接过思源递过来的茶杯,手抖得厉害,滚烫的茶水洒出来一些,烫在手背上,我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我强忍着情绪,喝了一口茶,从怀里掏出早已准备好的红包,递给了映雪。
“好孩子,以后思源就交给你了。”我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
然后,他们转向了柳玉华。
“妈,请喝茶。”
柳玉华满面春风地接过茶杯,笑得合不拢嘴。
她穿着一身量身定制的紫红色旗袍,显得雍容华贵。
她从手腕上褪下一个成色极好的金手镯,戴在了思源的手上。
“好儿子,以后映雪要是受了委屈,我可唯你是问。”
多么温馨和谐的画面啊。
在所有宾客的眼中,这是一个幸福美满的时刻。
可在我眼中,这一切都充满了虚伪和算计。
我的目光,像被磁石吸引了一样,死死地定格在了柳玉华的脖子上。
那里,赫然戴着一件翡翠首饰。
一开始,我并没有看清那是什么。
直到她微微侧身,聚光灯恰好照亮了她的脖颈。
那一瞬间,我的呼吸,彻底停止了。
是它!
是那枚平安扣!
是我顾家传了四代的宝贝!
那温润的色泽,那熟悉的形状,甚至……甚至侧面那道只有我知道的,因祖父不慎磕碰留下的极细微的划痕,在灯光的照射下,都看得一清二楚!
它此刻正安安稳稳地挂在柳玉华的脖子上,仿佛一件寻常的装饰品。
不!
它不是装饰品!
它是我的传家宝,是她从我手里骗走的赃物!
这一刻,我心中那最后一丝关于“误会”的幻想,被击得粉碎。
所有的线索,所有的证据,都以一种最残酷,最具有羞辱性的方式,呈现在了我的面前。
这个女人,不仅骗走了我的东西,还敢如此嚣张地,在我的儿子婚礼上,当着我的面,把它戴出来炫耀!
她是在向我示威吗?
她是在嘲笑我的愚蠢和无能吗?
她是在无声地告诉我:“你看,我耍了你,你还得陪着笑脸,把儿子送到我家里来!”
“轰”的一声!
我感觉自己大脑里的某根弦,彻底崩断了。
理智,克制,隐忍……所有的一切,都在这一刻土崩瓦解。
一股从未有过的怒火,夹杂着巨大的羞辱感,从我的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一个老实人,可以穷,可以没本事,但不能没有尊严!
她践踏的,是我作为一个男人,一个父亲,一个儿子,最后的底线!
在司仪喜庆的祝词声中,在宾客们热烈的掌声中,我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老伴被我吓了一跳,伸手想拉我:“老顾,你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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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把甩开她的手,几步冲到了柳玉华的面前。
全场的喧闹,戛然而止。
所有人都被我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搞懵了,不解地看着我。
思源和映雪也跪在地上,仰着头,满脸错愕。
柳玉华脸上的笑容也僵住了,她看着双目赤红的我,眼中闪过一丝慌乱。
我指着她脖子上的平安扣,用尽全身的力气,嘶吼出声。
“你凭什么戴着它?!”
我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变得尖利而嘶哑,在寂静的宴会厅里,显得格外刺耳。
柳玉华被我问得一愣,下意识地伸手护住了胸前的平安扣:“亲家,你……你这是怎么了?”
“别叫我亲家!我没你这样的亲家!”我怒不可遏,感觉胸口都快要炸开了。
“爸!您干什么啊!”思源也慌了,站起来想拉我。
我一把推开他,双眼死死地盯着柳玉华,一字一句地说道:“你用空头支票,骗走了我家的传家宝,现在还敢戴在脖子上招摇!柳玉华,你真是好手段啊!”
此话一出,全场哗然。
宾客们开始交头接耳,议论纷纷,投向我们的目光充满了猜测和探究。
“亲家,你把话说清楚,我什么时候骗你东西了?”柳玉华的脸色也变了,又急又气。
“还要我怎么说清楚?”我冷笑一声,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点开了那条银行短信,直接怼到了她的面前,“你自己看!这笔钱,是不是被你撤销了!你这个女骗子!”
柳玉华看着手机屏幕,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解释什么,但一时间却说不出话来。
她的反应,在我看来,就是做贼心虚的最好证明。
我心中最后一丝犹豫也消失了。
尊严,比什么都重要。
今天,我哪怕是拼着这张老脸不要,拼着毁了这场婚礼,也绝不能让这个骗子得逞!
我不再理会她的任何辩解,当着所有人的面,在手机上按下了那个足以改变一切的号码。
110。
电话接通了。
我对着话筒,用尽平生最大的力气,清晰而决绝地说道:
“喂,警察同志吗?我要报警!”
“我在这里参加我儿子的婚礼,我怀疑我遭遇了婚礼诈骗!”
“我亲家母用技术手段撤销了货款,骗走了我家的传家宝,现在赃物就在她脖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