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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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狱第三年暴雨夜,我浑身湿透进甜品店取外卖。
玻璃门铃响,陆铎寒扶着孕妻小心翼翼走进来。
他西装革履,她无名指钻戒晃眼。
“麻烦拿一下预订的蛋糕,我太太不能久站。”
递外卖袋时我指甲开裂的伤口渗血,蹭在他定制衬衫袖口。
他猛地缩手像被烫到,眼底闪过熟悉嫌恶。
“对不起…”我习惯性道歉,却见他突然盯着我锁骨旧疤愣住。
那是他当年亲手留下的烟头印,他说这样我就永远忘不了谁是我的主人。
而现在,他新婚妻子正娇嗔:“老公,宝宝踢我了,肯定像你一样调皮。”
雨下得像是天漏了。
豆大的雨点砸在柏油路上,溅起浑浊的水花,噼里啪啦,没个停歇。晚高峰刚过,街面被这突如其来的暴雨搅得一片狼藉,车辆缓慢爬行,溅起半人高的水帘。路灯在雨幕里晕开一团团昏黄的光,什么都看不真切。
沈眠缩在甜品店窄小的屋檐下,试图把身上那件半旧的蓝色外卖服再裹紧些。没用。雨水挟着深秋的寒意,无孔不入,早已浸透衣料,黏腻冰冷地贴着她的皮肤。头发湿漉漉地搭在额前、颈侧,往下滴着水。她抬手抹了把脸,指尖冻得有些发僵,然后推开那扇挂着“营业中”牌子的玻璃门。
门上的铃铛“叮铃”一声脆响,瞬间被店内暖融的甜香和干燥的热气包裹。
与外界的凄风苦雨相比,这里像是另一个世界。灯光是柔和的暖黄色,打在擦拭得一尘不染的玻璃柜上,里面陈列着各色精巧诱人的点心。空气里弥漫着黄油、奶油和糖霜混合的温暖气味,甜得几乎有些腻人。
收银台后的年轻店员看到她,脸上职业性的微笑淡下去一点,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朝旁边指了指地上那个印着店标的纸质外卖袋。“你的,刚打包好。”
沈眠低声道了句谢,声音有些沙哑。她走过去,弯腰提起袋子。袋子颇有些分量,热乎乎的温度透过纸壁传到她冰凉的掌心,带来片刻虚幻的暖意。她转身,准备重新扎进那片冰冷的雨里。
就在这时,门上的铃铛又响了。
“叮铃——”
声音清晰,带着点急促。
沈眠下意识地抬眼。
玻璃门被一只骨节分明、戴着昂贵腕表的手推开。一个高大的男人先侧身进来,西装革履,肩头被雨水洇湿了一小块深色,但丝毫不显狼狈,反添了几分沉稳。他所有的注意力都在他臂弯搀扶着的女人身上。
那女人很年轻,穿着宽松柔软的孕妇裙,外面罩着一件质地精良的羊绒开衫。腹部高高隆起,形成一个圆润的弧度。她一只手被男人小心地握着,另一只手轻轻搭在腹侧,无名指上的钻戒在明亮的灯光下,折射出细碎而刺眼的光芒。
沈眠的呼吸,在看清男人侧脸轮廓的刹那,猛地停滞。
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然后又被扔进冰窟。
陆铎寒。
是他。
时间仿佛被骤然拉长,又被压缩成薄薄的一片。店里的背景音乐,店员的话语,门外模糊的雨声,全都潮水般退去,只剩下她自己擂鼓般的心跳,一下,又一下,沉重地撞击着耳膜。
他几乎没什么变化。眉眼依旧深邃,鼻梁高挺,下颌线的弧度利落干净。只是褪去了少年时那份偶尔外露的桀骜不驯,沉淀为一种更为内敛、也更为迫人的成熟气质。他小心地护着身边的孕妇,动作轻柔,目光落在她身上时,带着显而易见的关切。
那是沈眠从未在他眼中看到过的神情。至少,从未对她有过。
“预订的蛋糕,姓陆。”陆铎寒开口,声音低沉,带着她记忆里熟悉的磁性,只是此刻语调平稳,是对着店员说的,“麻烦快一点,我太太不能久站。”
太太。
这两个字像烧红的针,猝不及防地刺进沈眠的神经末梢。
她僵在原地,动弹不得。手里的外卖袋变得异常沉重,勒得她指骨生疼。她能感觉到自己湿透的头发还在滴水,水珠沿着发梢滑落,有的滴进衣领,有的砸在地砖上,留下一个小小的深色印记。狼狈,落魄,无所遁形。
她应该立刻离开的。马上转身,推开门,消失在雨里。就像从未出现过。
可双脚如同被钉在了原地。
店员应了一声,转身去后厨取蛋糕。
陆铎寒的视线随意地扫过店内,不可避免地,落在了门口这个浑身湿透、提着外卖袋、显得格格不入的女人身上。
他的目光先是掠过她身上那件显眼的外卖员制服,然后是那张被湿发遮掩大半、低垂着的脸。没有任何停留,没有任何波澜,就像看一件家具,一个无关紧要的背景板。那是彻底的,事不关己的漠然。
沈眠的心脏在那漠然的目光下,细细密密地抽搐起来。
店员拿着一个包装精美的方形蛋糕盒走出来,递给陆铎寒。
就在陆铎寒伸手去接的同时,沈眠也像是终于找回了身体的控制权,机械地迈开脚步,想要从他身边绕过去。
擦肩而过的瞬间。
也许是太过僵硬,也许是地面被她的雨水弄湿打滑,她的脚踝极其轻微地崴了一下,身体失去平衡,猛地朝陆铎寒的方向倾去。
“啊!”她低呼一声,下意识地伸手想要抓住什么稳住自己。
手指胡乱地挥动,外卖袋脱手掉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而她那只在空中慌乱抓挠的右手,指甲边缘一处因为长期浸泡冷水和使用劣质清洁剂而开裂、翻起细小皮肉的伤口,不偏不倚,重重蹭过陆铎寒伸过来接蛋糕的左手手腕内侧,蹭在了他那件一看就价值不菲的定制衬衫的雪白袖口上。
一点刺目的猩红,瞬间在洁净的布料上晕开。像雪地里骤然绽开的一朵恶毒的花。
陆铎寒的手猛地一缩,像是被什么极其污秽或者滚烫的东西给狠狠蜇了一下。蛋糕盒差点脱手。
他倏地抬眼,看向沈眠。那双深邃的眼眸里,先是闪过一丝毫不掩饰的惊怒,随即迅速被一种沈眠无比熟悉的嫌恶所覆盖。浓烈,直接,毫不留情。
“没长眼睛?”他的声音冷了下去,带着明显的不悦和居高临下的斥责。
熟悉的恐惧感如同冰水,瞬间淹没了沈眠的头顶。监狱里那些晦暗的记忆碎片,伴随着这种眼神和语气,争先恐后地涌上脑海。她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低下头,瑟缩了一下肩膀,声音又干又涩,带着无法抑制的微颤:
“对不起……陆先生,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她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脱口而出了他的姓氏。
陆铎寒似乎因为她精准地叫出了“陆先生”而极轻微地怔了一下,但他显然没有深究的兴趣,或许只当是这家店的员工或者常客认得他。他的注意力更多地在自己被弄脏的袖口上,眉头紧蹙,那份嫌恶几乎化为实质。
他不再看她,仿佛多看一眼都嫌脏,只是拿出随身的手帕,用力擦拭着那点血迹。然而,那血迹已经渗入纤维,徒劳地留下一片模糊的红痕。
沈眠慌乱地蹲下去捡掉落的外卖袋。纸袋边缘被溅落的雨水濡湿了一小块,但里面的餐盒似乎无恙。她匆匆站起,只想立刻逃离。
就在她直起身的瞬间,因为动作,湿透后紧贴在身上的外卖服领口被拉扯得微微向下,露出了左侧锁骨下方一小片肌肤。
那里,有一处旧疤。
不是普通的伤痕。是一个圆形的,微微凸起,颜色比周围皮肤深上许多的烙印。边缘不算特别规整,能看出是被某种灼热的东西,极其缓慢而用力地按上去留下的永久印记。
陆铎寒擦拭袖口的动作,毫无预兆地顿住了。
他的目光,像是被一道无形的线牵引,牢牢地钉在了那道旧疤上。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凝固。
他脸上的怒意和嫌恶如同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错愕,甚至……是一闪而过的,难以置信。他的瞳孔不易察觉地收缩了一下,视线死死地锁着那道疤,仿佛要透过它,看清后面那张一直被湿发和低眉顺眼遮掩的脸。
沈眠清晰地捕捉到了他神色的剧变。她浑身一颤,像被电击般猛地抬手捂住了锁骨下的位置,同时慌乱地将领口往上扯,试图遮住那不堪的印记。
可已经晚了。
陆铎寒的视线,终于从那道疤,缓缓移到了她的脸上。
不再是刚才那种漠然的扫视,而是带着一种锐利的,审视的,几乎是剥皮拆骨般的打量。他看着她湿漉漉的、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看着她因为长期营养不良而微微凹陷的眼窝,看着她那双曾经明亮、此刻却只剩下惊惶和麻木的眼睛。
他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喉咙里却发不出任何声音。那双总是盛满掌控和冷漠的眼眸里,第一次在沈眠面前,出现了类似……震荡的情绪。
就在这时,一直安静站在他身旁,好奇看着这一幕的孕妇,忽然轻轻“哎呦”了一声,伸手抚上自己隆起的腹部,语气娇嗔,带着满满的幸福和依赖:
“老公,宝宝又踢我了……”
她侧过头,看向陆铎寒,脸上洋溢着即将为人母的温柔光辉,唇角弯起甜蜜的弧度。
“肯定像你一样,从小就这么调皮。”
女人的声音不高,却像一把重锤,狠狠砸碎了这诡异凝滞的寂静,也砸在了沈眠摇摇欲坠的心防上。
陆铎寒像是被这句话骤然惊醒。他迅速收回停留在沈眠脸上的视线,转而看向自己的妻子,眼神在瞬间切换回之前的温柔与关切,他伸手,轻轻覆在妻子抚着腹部的手背上。
“是吗?我听听。”他低下头,将耳朵贴近妻子的孕肚,侧脸线条在暖光灯下显得异常柔和。
那是一个充满爱意与期待的画面。英俊的丈夫,美丽的孕妻,未出世的孩子。完美得如同偶像剧截图,容不下任何一点杂质。
而沈眠,就是那个多余的,不合时宜的,甚至带着污秽的杂质。
她最后看了一眼陆铎寒低头时露出的、毫无防备的后颈,又看了一眼那孕妇脸上纯粹幸福的笑容,以及那枚在她指尖闪烁的钻戒。
然后,她猛地转身,几乎是踉跄着,一把推开那扇沉重的玻璃门,一头扎进了门外无边无际的、冰冷的暴雨之中。
“叮铃——”门铃在她身后发出一声空洞的鸣响。
门内,暖光,甜香,温情脉脉。
门外,只有冰冷的雨,无情地浇打在她身上,脸上,分不清是雨水,还是终于决堤的泪水。
她死死咬着下唇,尝到了咸涩的铁锈味,手里紧紧攥着那个沉甸甸的外卖袋,像攥着自己最后一点可怜的生机,跌跌撞撞地跑向停在路边的、那辆破旧的电动车。
雨更大了。
雨水像冰冷的鞭子抽打在沈眠身上、脸上,视线一片模糊。她几乎是凭着本能,踉跄着冲到那辆锈迹斑斑的电动车旁,哆哆嗦嗦地掏出钥匙,插了几次才对准锁孔。湿透的手套又沉又滑,她一把扯掉扔在车筐里,冰冷的金属触感让她打了个寒颤。
启动,拧动转把。电动车发出轻微的嗡鸣,载着她冲进茫茫雨幕。
她不敢回头,拼命地蹬着脚踏,仿佛身后有择人而噬的猛兽。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跳出来。陆铎寒最后那个震惊的眼神,像烙印一样灼烧着她的视网膜,与他妻子那娇嗔幸福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尖锐的、令人窒息的嘲讽。
第二章:囚笼回响
破旧的出租屋在城郊结合部的一栋老楼里,楼道里堆满杂物,灯光昏暗。沈眠像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躯壳,浑浑噩噩地爬上五楼。钥匙在锁孔里转动的声音在寂静的楼道里显得格外刺耳。
“吱呀——”
门开了,一股潮湿发霉的气息扑面而来。房间很小,只有十平米左右,除了一张木板床、一个掉漆的衣柜和一张摇摇晃晃的桌子,再无他物。墙壁上渗着斑驳的水渍,窗玻璃被雨水敲打得噼啪作响。
她脱下湿透的外卖服,像剥下一层沉重的皮。冰冷的空气瞬间包裹住她单薄的身体,激起一层鸡皮疙瘩。她走到房间角落,那里有一个小小的塑料盆,她接了点冷水,胡乱地擦洗着脸和手臂。
水流过锁骨下的那个烙印,她动作一顿。
镜子里映出一张苍白憔悴的脸,湿漉漉的黑发黏在额角和脸颊,眼底是浓得化不开的疲惫和惊惧。她抬手,指尖颤抖地抚上那个圆形的、丑陋的疤痕。
记忆的闸门轰然洞开,带着血腥和焦糊的气味。
“沈眠,你永远也别想逃。”年轻些的陆铎寒,眉眼间是挥之不去的阴鸷和掌控欲,他掐着她的下巴,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地下室里灯光昏暗,空气里弥漫着烟酒和一种绝望的气息。
她被他禁锢在沙发上,挣扎徒劳无功。
“你是我的,”他俯身,灼热的呼吸喷在她的颈侧,带着令人战栗的偏执,“从里到外,每一根头发丝都是我的。我得给你留个记号,让你时时刻刻都记住,谁才是你的主人。”
他拿起茶几上燃烧着的烟,猩红的火点在昏暗中格外刺眼。她惊恐地瞪大了眼睛,拼命摇头,喉咙里发出呜咽般的哀求。
“不……不要……陆铎寒,求求你……”
他充耳不闻,眼神是一种近乎残忍的狂热。滚烫的烟头,带着毁灭性的温度,缓慢而坚定地,按上了她左侧锁骨下方最娇嫩的皮肤。
“滋——”
皮肉烧焦的声音细微却恐怖,钻心的疼痛让她瞬间蜷缩起来,发出凄厉的惨叫。空气中弥漫开一股蛋白质烧灼的怪异气味。
陆铎寒看着她痛苦扭曲的脸,嘴角却勾起一抹近乎满足的弧度,他松开手,看着那个新鲜出炉的、边缘泛着血丝的烙印,低哑地说:“看,多完美。这样,你就永远是我的了。就算死了,带着这个印记,下辈子我也能找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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