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口的老槐树又发新芽时,李建国坐着黑色轿车回到了阔别半年的老家。车窗外,弟弟李建业正扛着锄头从田里回来,裤脚沾满泥土,黝黑的脸上淌着汗珠,看见轿车只是咧嘴笑了笑,便转身去帮母亲拎水桶。
作为省直机关的厅级干部,李建国是全村的骄傲。每次回来,乡邻们总会围上来寒暄,语气里满是敬重,可眼神中偶尔掠过的复杂情绪,却让他心里不是滋味。他清楚,这份复杂,多半源于弟弟李建业。
兄弟俩相差五岁,命运却截然不同。李建国天资聪颖,一路寒窗苦读考上名牌大学,留在省城打拼,一步步走上领导岗位,成了村里人眼中“有出息”的典范。而李建业根本就不是读书哪块料,初中毕业后便留在家里,跟着父亲学种地,后来父母年迈,他更是包揽了家里所有农活和照料老人的责任。
“建国啊,你弟弟真是个好孩子。”每次回家,邻居张婶总会拉着他念叨,“你爸妈这两年身体不好,都是建业端茶送水、求医问药,地里的活儿也没耽误,去年还把你家老房子翻修了。”说着,张婶指了指焕然一新的院落,“都是建业自己动手,没让你操一点心。”
李建国嘴上应着,心里却五味杂陈。他不是不想尽孝,只是身居要职,琐事缠身,一年到头难得回家几次。每次打电话,母亲总说“家里都好,你安心工作”,弟弟也总在旁边补一句“哥,有我呢,你别惦记”。可他知道,父母的高血压、关节炎,都是弟弟日复一日陪着去卫生院复诊;家里的几亩承包地,都是弟弟起早贪黑打理才年年丰收;就连邻居家有红白喜事,也是弟弟跑前跑后帮忙。
去年冬天,父亲突发脑梗,情况危急。弟弟没敢告诉他实情,只是在电话里轻描淡写说“爸有点不舒服”,自己连夜找车把父亲送到县医院,守在病床前七天七夜,直到父亲脱离危险。等李建国忙完手头工作赶回家时,父亲已经能坐起来说话了。看着弟弟布满血丝的眼睛和粗糙开裂的双手,他掏出银行卡想给弟弟一些补偿,却被弟弟婉拒了:“哥,你挣钱也不容易,家里不缺钱。爸妈养我们长大,我照顾他们是应该的。”
乡邻们的评价总是直白又实在。有人说:“建业这孩子,心眼实,孝顺又能干,比有些当官的儿子强多了。”也有人说:“建国是有本事,可家里的担子都是建业挑着,这才是真汉子。”这些话传到李建国耳朵里,让他既愧疚又无奈。他有权调动资源,有钱改善生活,却偏偏在尽孝这件事上,输给了守在老家的弟弟。
他不是没有想过把父母接到省城,可父母住惯了乡下,离不开熟悉的乡邻和土地。他也想过给弟弟找个轻松的工作,可弟弟说:“我离不开这几亩地,也离不开爸妈。”李建业的想法很简单,守着家、陪着父母、种好地,就是最大的幸福。他从不羡慕哥哥的高官厚禄,也从不抱怨自己的辛苦,只是默默付出,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
这次回家,李建国特意和弟弟一起去地里干了半天活。握着沉甸甸的锄头,感受着脚下的泥土,他才真正明白,弟弟守护的不只是父母和土地,更是这个家最质朴的根。傍晚时分,一家人坐在院子里吃饭,母亲给兄弟俩夹菜,念叨着:“你们兄弟俩,一个在外头为公家忙活,一个在家为家里忙活,都是妈的好儿子。”
李建国看着弟弟黝黑脸上的憨厚笑容,忽然懂得,人生的价值从不是用职位高低、财富多少来衡量。弟弟用最平凡的坚守,诠释了孝顺与担当,这份品格比任何光环都更耀眼。乡邻们的评价或许让他脸红,却也让他清醒——权力和金钱能带来体面,却买不来陪伴;地位和名望能赢得敬重,却抵不过发自内心的认可。
离开老家时,李建国望着车后弟弟挥别的身影和村口的老槐树,心里暗下决心,以后一定要多抽时间回家。他知道,有些亏欠,不是物质能弥补的;有些敬意,值得他用一生去珍藏。而乡路尽头那个默默守望的身影,终将是他心中最温暖、最坚实的牵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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