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人老黄

庞余亮

叫了很多年老黄，老黄却从不见老。

那年冬天，我从出租房搬至渔婆路时，已办了退休手续的老黄就是这个样子。15年过去了，老黄还是这个样子，精神抖擞，中气十足，身上没一块赘肉。

——没有赘肉，不是保养得好，而是他是个忙碌的人，比如他养的盆栽总是茂盛如热带植物，他的自行车库总是整洁得如同家里的客厅，他送孙女上学的自行车总是锃亮如新。

除了忙自家的事，老黄还忙我们南楼北楼的事。南楼北楼是连在一起的商品房，从一开始就没有物业。因为没有物业，楼里的杂事就挺多的，都需要人干。

老黄揽下了这些活，而且做的全是义务工。每次上班前，都见到他弯腰在打扫楼梯，我想要停下来帮忙，老黄总是不同意，说我的工作忙，别耽误上班。昏暗楼道里的节能灯也是老黄装上的。每次摁楼道灯开关的时候，我都生出一丝愧疚。楼里32户人家，多亏了老黄的默默奉献。

老黄为大家做了太多的好事。做得多了，大家的心里都念着老黄。如果一段时间见不到他，大家见面了都问，老黄呢，老黄去哪里了？

前年冬天，冰冻严重，自来水低压供水。我家在五楼，水龙头不出水了。老黄家在三楼，老黄说，水龙头里还有涓涓细流，并且热情地邀请我去他家取水。到了他家，还真是涓涓细流，接一桶水要等很长的时间。我想只要一桶水，但老黄坚决地送给了我两桶水——我也因此在他家待了小半天。

因为接水的缘故，我了解到老黄更多的故事。他不是城里人，和我熟悉的一位老作家还是中学同学。老黄喜欢打乒乓球，正好我也喜欢，便与他相约一起去打场乒乓球。

可是，成人间的约定和小孩的约定有点不一样。成人的约定总是因为各种事情而延迟，甚至变得遥遥无期。时间已经过去一年了，我和老黄也没打成一次乒乓球。

乒乓球虽然没打成，但我们还是共同做了一件有意义的事——我和老黄一起，把楼下两条道路的雪全扫掉了。

雪也不是我主动要扫的，而是跟着老黄去扫的。去年的雪下得很大，气温极低， 如果任由雪堆积在楼下的两条路上，第二天一定会冻得结实，老人、小孩可能会滑倒。

扫雪是在午饭后进行的，老黄从自行车车库里取出工具：两把铁锹，一把竹扫帚。心细的老黄还给我准备了一副线手套。我以为是防寒，老黄说不完全是保暖，而是竹扫帚容易戳伤手掌。

那天下午，我们一共扫了两个多小时。其实，大部分的活是老黄干的，他的体力真是好。我呢？仅仅扫了一会儿雪，就气喘吁吁、汗流浃背了。

当时，看着雪中扫出的两条黑色小路，我在心里对老黄竖起了大拇指。对于老黄这样的人，你还不能当面表扬他，你一表扬，他就会跟你急，所以我只能在心里为老黄点一个大大的赞。

《 人民日报 》( 2025年11月17日 20 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