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五千块,请个保姆都比她专业,还不用看她那张苦瓜脸。她就是图我们这点钱,不然她一个退休老太太,上哪挣这份钱去?”
客厅里,女婿周文斌压低了声音,但那充满算计和轻蔑的语气,还是像一根根淬了冰的钢针,透过阳台的推拉门缝隙,狠狠扎进我的耳朵里。
我手里还攥着刚收下来的、带着阳光味道的小孙子晨晨的衣服,身体却瞬间凉透了。
原来,在我一心一意把他们当亲人,心疼女儿和外孙的时候,在他们眼里,我不过是一个花五千块雇来的、性价比极高的廉价保姆。
而这一切,都要从一个月前,亲家母陈桂芳那通电话说起。
一个月前,女儿赵思悦的产假马上就要休完了,带孩子的事成了当务之急。亲家母陈桂芳给我打来电话,语气那叫一个亲热。
“哎哟,亲家母啊,我是桂芳。最近身体怎么样啊?”
我叫王秀兰,退休前在小学管后勤,大小事务都得经我的手,是个利索人。我乐呵呵地回答:“挺好的,每天跳跳广场舞,买买菜,清闲得很。”
电话那头的陈桂芳立刻叹了口气,声音都带上了愁绪:“你清闲是福气啊,我就不行了,这老腰啊,一到阴雨天就疼得厉害,思悦这孩子也是,非要回去上班,说房贷压力大。这不,晨晨没人带了,可愁死我了。”
我一听,立刻就明白了。我这人直来直去,便说:“亲家母,有话你就直说。是不是想让我过去帮忙带晨晨?”
“哎呀,你看你,就是爽快人!”陈桂芳的语气马上又轻快起来,“我就是这个意思。你看,我这身体实在不顶用,请保姆又不放心,思来想去,还是你这个亲外婆最靠谱。”
我心疼女儿,也想念刚出生的外孙,心里头早就乐意了。我只有一个女儿,不向着她向着谁?
“行,没问题。我收拾收拾就过去。”我爽快地答应了。
“唉,等等,亲家母,还有个事儿。”陈桂芳在那头顿了一下,似乎有些难以启齿,但还是说了出来,“我们家文斌呢,是个实在孩子,他说不能让您白辛苦。我们商量了一下,每个月给您五千块钱,算是给您的辛苦费,您看成吗?”
我一听这话,心里顿时有点不舒服。一家人,谈什么钱?谈钱就生分了。
“亲家母,你这是说的哪里话?我给我自己女儿带外孙,要什么钱?你这不是打我的脸吗?”我有些不高兴。
“哎哟,你可千万别这么想!”陈桂芳赶紧解释,“这不是钱的事儿,这是文斌的一片心意!他说,您来了之后,吃穿用度,还有给孩子买点小零食小玩具的,总不能让您再掏自己的退休金吧?这五千块,就是给您零花的,您拿着,我们心里也安生。您要是不收,我们哪好意思让您来啊?”
她把话说到这个份上,我再拒绝就显得矫情了。我想着,女婿有这份心,也挺好,说明他懂事,知道感恩。我退休金一个月三千五,自己花是绰绰有余,但要是贴补女儿家,也确实有点紧张。他们给这五天块,我手头也能宽裕点,给外孙买东西也能更大方些。
这么一想,我心里那点不舒服也就烟消云散了。
“那……那行吧。就按你们说的办。”我最终还是答应了。
挂了电话,我第二天就收拾了行李,兴冲冲地搬到了女儿家。
刚开始的一个星期,日子过得还算和气。女婿周文斌每天下班回来,都会客客气气地喊一声:“妈,辛苦了。”然后就把公文包一扔,瘫在沙发上玩手机。女儿赵思悦下班回来,还得拖着疲惫的身体进厨房做饭。
我看着心疼,就把做饭的活儿也揽了过来。我想着,年轻人上班累,我多干点没什么。
可时间一长,我就渐渐品出不对味儿了。
亲家母陈桂芳,说是腰不好,可隔三差五就往这边跑。来了也不搭手,就抱着晨晨逗一会儿,然后就开始明里暗里地“指导”我的工作。
“秀兰啊,这孩子的奶粉可得按时按点喂,不能差一分钟。”
“这尿布得勤换,不然红屁股了,文斌要心疼的。”
说到她总会绕到那五千块钱上:“我们家文斌说了,这五千块钱虽然不多,但代表的是一份心意,所以你可得尽心啊,不能白花了这钱。”
她每说一次,我心里就堵得慌。这话听着,怎么那么像老板在敲打员工?
女婿周文斌呢,那句“妈,辛苦了”说得越来越顺口,也越来越敷衍。他回家除了玩手机就是看电视,晨晨哭了,他头都不抬一下,只会扯着嗓子喊:“思悦,思悦,孩子哭了!”
有一次我实在看不过去,对他说:“文斌,你去给孩子换个尿布吧,我这手上都是油。”
他从手机屏幕上抬起头,一脸为难,磨磨蹭蹭地站起来,捏着鼻子把尿布换了,然后立刻去洗手间用洗手液洗了三遍手,嘴里还嘟囔着:“真臭,这活儿我可干不来。”
从那以后,他再也没碰过孩子的屎尿屁。
最让我寒心的是一次周末。我带着晨晨去楼下公园玩,回来的时候顺路去母婴店给孩子买了两件纯棉的连体衣,想着天热了,孩子穿着舒服。一共花了两百三十块钱。
晚上亲家母过来吃饭,看到了新衣服,拿起来翻来覆去地看,然后撇着嘴说:“哎呦,这小孩子的衣服,长得快,穿几天就小了,买这么好的干嘛?这不是浪费钱吗?”
女儿思悦解释道:“妈,这是纯棉的,对晨晨皮肤好。”
陈桂芳眼睛一瞪,看着我,话却是对她儿子说的:“文斌,你这挣钱也不容易啊。我跟你们说,这钱可得省着点花。当初说好的五千块,不就是把这些都包括在里面了吗?怎么还另外花钱?”
我当时就愣住了。原来在他们眼里,那五千块是“全包价”,连孩子买衣服的钱都应该从里面出?
我气得心口疼,刚想理论,女儿思悦在桌子底下悄悄拉了拉我的衣角,对我摇了摇头。
看着女儿一脸的为难和恳求,我把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我不想让女儿在中间难做人。
可是,忍让换来的不是体谅,而是变本加厉的轻视。
他们家的家务,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就全成了我的活儿。买菜、做饭、洗衣服、拖地,还要一天二十四小时地照顾晨晨。晨晨晚上闹腾,一夜要醒四五次,我几乎就没睡过一个整觉。
一个月下来,我整个人瘦了七八斤,眼窝都陷下去了。
而周文斌和陈桂芳,却觉得这一切都是理所当然。他们付了钱,我就应该提供这些服务。
直到那天下午,我听到了那通电话。
周文斌以为我在卧室陪晨晨睡觉,就毫无顾忌地在客厅跟他朋友打电话,炫耀着自己的“精明”。
“我丈母娘?嗨,在我家带孩子呢。一个月给她五千,把她乐得不行。我跟你说,这可比请保姆划算多了!保姆一个月至少得七八千,还不管做饭做家务。我丈母娘倒好,一个人全包了,连家里的卫生都搞得干干净净,水电费都省了。”
电话那头不知道说了什么,周文斌笑得更得意了。
“专业?专业能当饭吃吗?亲外婆带孩子,总比外人放心吧?再说了,她一个退休老太太,上哪挣这份钱去?她还得感谢我呢!”
“脾气?是有点,有时候爱摆个脸色,跟谁欠她钱似的。不过没事儿,我老婆能拿捏住她。只要我老婆一撒娇,她什么都听。嗨,就是个没见过钱的,给点钱就好使。”
我的血“嗡”地一下就冲上了头顶。
攥着衣服的手因为用力,指节都发白了。我死死咬着嘴唇,才没让自己冲出去跟他撕破脸。
原来,我的心疼,我的任劳任怨,在他们眼里,只是“给点钱就好使”的廉价劳动力。原来,女儿的调解和为难,在他看来,是“拿捏”我的手段。
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我没有哭,也没有闹,因为我知道,跟这种心里只有算计的人,吵闹是最没用的。
我悄悄退回阳台的角落,拿出手机,打开了录音功能。果然,没过多久,周文斌又接到了他妈陈桂芳的电话。
“妈……她在家呢……对,钱我月初就转给她了……放心吧,她不敢乱花,上次买个衣服我都敲打过她了……您就别操心了,有思悦在呢,她妈还能翻了天不成?”
这些话,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录进了我的手机里。
那天晚上,我躺在床上,一夜没睡。我想了很多,想到了女儿思悦在这个家里的地位,想到了我这一个月的委屈。天快亮的时候,我心里已经有了主意。
你们不是把我当保姆吗?行,那我就给你们一个最“专业”的保姆。
第二天,我像往常一样起床,给他们做好了早饭。饭桌上,周文斌和赵思悦都看出我脸色不太好,但也没多问。
等他们都去上班了,我把晨晨哄睡着,然后打开女儿的笔记本电脑。我虽然年纪大了,但电脑的基本操作还是会的。
我退休前,在小学管了十几年的后勤,制定规章制度、列表格、算账,那都是我的看家本领。
我花了一整个上午,参照网上金牌月嫂的服务标准,结合我们家的具体情况,制定了一份详细的《高级育儿嫂工作协议》。
这份协议,我打印了两份。
晚上,等他们都下班回来,一家人坐在饭桌上吃饭。我谁也没看,默默地从兜里掏出那两份协议,一人面前放了一份。
“思悦,文斌,你们看一下这个。”我平静地说。
女儿和女婿都愣住了,拿起那张A4纸,满脸困惑。
当他们看清上面的标题和内容时,两个人的表情都变了。
周文斌最先沉不住气,他“啪”地把协议拍在桌上,皱着眉头问我:“妈,你这是什么意思?搞这些形式主义干什么?”
我慢条斯理地咽下嘴里的饭,用餐巾纸擦了擦嘴,然后抬起头,目光直视着他。
“文斌,这不是形式主义。既然你们家出了‘工资’,那我就是来工作的。既然是工作,咱们就得有章法,权责分明,这样对谁都好,免得以后再有矛盾。”
我指着协议,一字一句地给他念。
“第一,工作时间。周一至周五,早上八点到晚上六点。这是我的法定工作时间。”
“第二,工作内容。我的职责是照顾晨晨的饮食起居、健康护理和早期智力开发。请注意,不包含任何家务劳动,如买菜、做饭、洗衣、打扫卫生等。”
“第三,加班费用。超出法定工作时间,按小时计算加班费,每小时50元。夜间陪睡,从晚上十点到第二天早上六点,按八小时加班计算。周末需要我加班,按双倍工资计算。法定节假日,三倍。”
“第四,额外服务。如果需要我承担家务劳动,可以,属于增值服务,每月额外支付家务费2000元。”
“第五,费用报销。晨晨所有相关的开销,包括但不限于奶粉、尿不湿、衣服、玩具、早教课程等,凭发票实报实销,不应包含在我的工资内。”
我每念一条,周文斌的脸色就难看一分。等我念完,他的脸已经绿得像个苦瓜了。
女儿赵思悦也惊呆了,她张着嘴,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我顿了顿,喝了口水,继续说:“我大概算了一下,上个月,我每天工作至少16个小时,一个月无休。按照这份协议,你们除了五千块的基本工资,还需要补我加班费、周末加班费和家务费,我给晨晨买衣服的两百三十块钱也需要报销。零头我也不算了,一共是六千块钱,你们什么时候方便给我结一下?”
“妈!”周文斌终于爆发了,他猛地站起来,指着我吼道,“你掉钱眼儿里了是不是!我们是一家人,你至于算得这么清楚吗?我给你五千块钱是尊敬你,你还真把自己当成摇钱树了?”
我冷笑一声,也站了起来,毫不畏惧地看着他。
“一家人?周文斌,你摸着良心问问你自己,你把我当一家人了吗?你打电话的时候怎么说的?你说我是个图你家钱的便宜保姆,你说我没见过钱,给点钱就好使!”
我的话像一颗炸弹,在餐厅里轰然炸开。
周文斌的脸瞬间变得惨白,眼神里充满了惊慌和不可置信。他没想到,他背地里说的话,我居然听见了。
女儿思悦也震惊地看着他,又看看我,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妈……他……他真这么说?”她的声音都在发抖。
周文斌慌了,他结结巴巴地解释:“我……我那是开玩笑的,思悦,你别听妈乱说!我就是跟朋友吹牛……”
“吹牛?”我从兜里拿出手机,按下了播放键。
“……我丈母娘倒好,一个人全包了,连家里的卫生都搞得干干净净,水电费都省了……”
“……就是个没见过钱的,给点钱就好使……”
录音里的声音,清晰刺耳。周文斌的脸,从惨白变成了猪肝色。
他大概以为我只有这一段录音,还想狡辩,立刻把他妈陈桂芳叫了过来救场。
陈桂芳一来,不分青红皂白就开始指责我:“王秀兰!你什么意思?我们家好吃好喝供着你,一个月还给你五千块钱,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你竟然还录音?你安的什么心!”
我看着这对精于算计的母子,心里最后一点情分也消失了。
“我安的什么心?我还想问问你们安的什么心!”我再次按下了播放键,这一次,是周文斌和他妈的通话录音。
“……放心吧,她不敢乱花,上次买个衣服我都敲打过她了……有思悦在呢,她妈还能翻了天不成?”
录音放完,餐厅里死一般的寂静。
陈桂芳那张刻薄的脸,涨得通红,想骂什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啪!”
一声清脆的耳光响起。
所有人都愣住了。只见女儿赵思悦浑身颤抖地站在那里,通红着眼睛瞪着周文斌。
这是女儿第一次动手打他。
“周文斌,你混蛋!”思悦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我妈在我家,当牛做马,累得人都脱了形,你们呢?你们在背后就是这么算计她,这么羞辱她的?这就是你说的‘尊敬’?这就是你们周家的‘心意’?”
她转过头,看着目瞪口呆的陈桂芳,声音里带着从未有过的决绝。
“还有你!我一直以为你只是嘴碎了一点,没想到你心这么黑!我妈是来帮忙的,不是来当佣人的!这五千块钱,我们不要了!一分都不要!”
说完,她拉起我的手,哽咽着说:“妈,我们走!这孩子,我自己想办法带,就算辞职,我也不在你家受这个气了!我们回家!”
那一刻,看着像一头被激怒的母狮子一样护着我的女儿,我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流了下来。我的女儿,她长大了,她懂得保护我了。
周文斌彻底慌了神。他没想到平时温顺的妻子会如此强硬,更没想到事情会闹到要离婚的地步。
他冲上来,一把拉住思悦的胳膊,急切地道歉:“思悦,老婆,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混蛋,我不是人!我就是爱面子,跟朋友胡说八道,你别当真啊!”
他又转向我,差点就要跪下了:“妈,我给您道歉,您打我骂我都行,求您别走!您走了,这个家就散了!”
陈桂芳也吓坏了,她知道,要是儿子离了婚,在这小区里她也别想抬头做人了。她也赶忙上来拉我,嘴里说着软话。
我甩开她的手,冷冷地看着他们母子。
“现在知道说好话了?晚了。”我把那份协议推到周文斌面前,“想让我留下也行,白纸黑字签了。从此以后,我们就是纯粹的雇佣关系。你付钱,我干活,谁也别谈感情,因为你们不配。”
周文斌拿着笔,手抖得像筛糠,却迟迟不敢签下去。他知道,一旦签了,就等于承认了自己之前所有的算计和刻薄。
最终,还是女儿思悦拿过了那份协议,当着他们母子的面,撕得粉碎。
“妈,我们不受这个委屈。”她对我说,“这份协议,不是我们该签的,是他们欠我们的。”
那天晚上,我跟着女儿回了我的老房子。
周文斌每天都来,道歉、送东西、赌咒发誓,他妈陈桂芳也来过几次,态度谦卑得像换了个人。
我都没有松口。我告诉女儿,人不能好了伤疤忘了疼。这件事,必须让他和他妈得到一个深刻的教训。
一个月后,女儿思悦自己找了一个信得过的育儿嫂,工资八千,只管带孩子,家务一概不碰。周文斌也开始学着分担家务,学着给孩子换尿布、喂奶。
又过了一个月,女儿才在我的默许下,搬了回去。
我没有再过去住,只是偶尔周末过去看看外孙。每一次去,周文斌都对我毕恭毕敬,陈桂芳更是热情得让我不适应。
那份被撕碎的协议,我用透明胶粘好了,就放在女儿家客厅的电视柜上。
我告诉他们,这不是为了羞辱谁,而是为了提醒所有人:亲情是用来珍惜的,不是用来算计的。人心换人心,你用真心待我,我为你赴汤蹈火;你用算盘对我,对不起,我的善良,也很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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