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成纪地望考:平凉天水同属伏羲文化圈
秦玉龙/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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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凉市静宁县治平乡汉代成纪故城遗址
回望几千年华夏史,“陇西成纪”因李氏郡望而闻名,地望应该是今天的甘肃平凉静宁县和天水秦安县一带。“古成纪”则是西汉至宋元期间不断迁移的行政县名,初在静宁,后移秦安、秦州,二者在空间和时间上都有先后之别。
作为中华文明的重要发祥地之一,古成纪承载着深厚的历史文化记忆。据《史记·孝文本纪》记载:“十五年,黄龙见成纪。”这是正史中关于“成纪”最早的文献记录。《汉书·地理志》亦载:“天水郡,县十六,成纪其一。”可见,成纪自汉代起即为陇右地区的重要行政建置。
关于成纪县治的地理位置及其变迁,历代地理志书多有记述。北魏郦道元《水经注·渭水》云:“瓦亭水又南,迳成纪县东……故帝太皓庖羲所生之处也,汉以为天水郡县。”文中所指“瓦亭水”,即今流经甘肃静宁的葫芦河;而“成纪水”则为治平川、李店河流域。据此推断,汉代成纪县城当位于今甘肃省平凉市静宁县西南之治平川一带。
考古发现进一步佐证了这一结论。1993年,甘肃省考古研究所在静宁县治平乡刘河村发现一处古城遗址,出土刻有“成纪容三升”铭文的灰陶壶,以及大量秦汉时期的板瓦、筒瓦、云纹瓦当等建筑构件。该遗址现存面积约14万平方米,城墙残迹尚存490余米,文化层堆积丰富,下层叠压仰韶文化与齐家文化遗存,上层为秦汉至唐宋时期的文化堆积。2013年,国务院公布其为第七批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定名为“成纪故城遗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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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宁县成纪文化城
成纪县治并非一成不变,而是历经多次迁徙。据清道光十八年《秦安县志》记载,知县严长宦考订:“成纪县治初在今静宁州西南八十里之治平川,继在今秦安北三十里之显亲川,最后入于今秦州。”此说后被广泛采纳。唐代《元和郡县志》载:“成纪县,本汉旧县,开元二十二年因地震移置。”《旧唐书•地理志》:“成纪,汉县,属天水郡。旧治小坑川,开元二十二年,秦州地震, 移治敬亲川。”可见,唐玄宗时期因陇右大地震,原治于静宁的成纪县城受损严重,遂南迁至秦安敬亲川(原名显亲川,今秦安县叶堡镇一带),史称“显亲成纪”。
这里需要说明一下“小坑川”与“治平川”的关系,根据《旧唐书·地理志》的记载和后世研究,唐代文献中提到的成纪县旧治小坑川,指的就是今天静宁县治平川一带。而史书中的“显亲川”与“敬亲川”,这两个名字指向的是同一个地方。该地原名叫显亲川,因曾是东汉显亲侯国封地而得名。到了唐代,为避皇帝李显名讳,改名为“敬亲川”。
北宋时期,随着秦州州治的发展,成纪县治再度南移。《宋史·地理志》《续资治通鉴长编》均有记载,宋治平四年(1067年),郭逵修治平寨,即在旧成纪城废墟之上。至太平兴国年间,成纪县随州治迁至上邽(今天水市秦州区),成为附郭之县,史称“秦州成纪”。明代洪武初年,成纪县建制正式废除,其地并入秦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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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宁县治平川出土文物“成纪容三升”汉陶罐
当代权威学术成果亦支持上述观点。谭其骧主编的《中国历史地图集》将西汉、东汉至三国时期的成纪县,明确标注于今静宁县西南治平乡;杨守敬《水经注图》与《历代舆地图》亦将汉代成纪置于葫芦河中游治平川。复旦大学编《中国历史地名辞典》载:“成纪,西汉置,治所在今甘肃静宁县西南。唐开元二十二年移至今甘肃秦安县西北汉显亲故城,北宋初移至今天水市,明洪武初废。”张维《甘肃省通志稿·地理沿革图》亦持相同看法。
从历史地理角度看,古成纪并非固定于某一地点,而是一个随自然环境、政治格局和行政管理需要不断演变的区域概念。其范围在不同时期涵盖今静宁、秦安、天水等地,形成“治平成纪—显亲成纪—秦州成纪”的三阶段迁移轨迹,反映了陇右地区两千年来行政区划与人文地理的动态演进。
2018年第三次全国文物普查确认,静宁治平遗址下层堆积含仰韶文化遗存,上层为秦汉文化层,为成纪县治说提供地层学支持。
根据以上史料和当代专家学者实地调查佐证,汉成纪在静宁,既然如此,伏羲降生地就不是天水秦安,而是平凉静宁——这一结论不仅基于历代文献记载的相互印证,更得到考古发现的坚实支撑。汉代成纪作为伏羲传说最早附着的地理空间,其位置的确立对追溯中华文明起源具有标志性意义。
然而,在当代文化传承与地方发展中,古成纪的文化象征意义被赋予了新的现实价值。作为伏羲文化的发源地传说,“成纪”成为区域文化认同的重要符号。《续汉书·郡国志》载:“成纪,故天子庖羲氏所生之处。”唐代司马贞《史记索隐》亦称:“成纪,地名,在陇西,伏羲母居于此。”这些记载使“成纪”超越了单纯的行政地名,升华为中华文明起源的精神地标。
尽管文献与考古均指向静宁为最早的“成纪”所在,但是天水人仍然固执己见,认为秦安大地湾遗址出土的黍、粟、彩陶等,与伏羲传说年代大致相当,应该是一种依据。但是,大地湾遗址与伏羲部落之间有无直接或间接关联,尚无确证,考古学界也不敢乱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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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水伏羲庙
不得不承认,天水人凭着胆子大、下手快,已经把“古成纪”由行政地名包装升华为中华文明起源的精神地标,天水也凭借着伏羲庙、卦台山、公祭大典等,当地几代文人苦心孤诣累积起的历史文化载体,成为后世伏羲文化的象征中心。而平凉静宁则以成纪故城遗址、庄浪雷泽朝那湫等人文遗迹,承载伏羲文化的源头记忆。两地虽然各说各话,各干各事,但却共同构筑起了“古成纪伏羲文化圈”。
正因如此,围绕“成纪”归属的文化资源竞争在所难免。尽管历史文献与考古证据较为清晰,但不同地区基于自身文化积淀与发展需求,对同一历史遗产提出多元解读,实为普遍现象。古成纪的历史变迁提醒我们:文化根源的探寻必须建立在尊重史料、考据实证的基础之上。历史的归属可以厘清,但文化的血脉本就相连。与其执着于“谁是唯一正宗”,不如超越当代行政区划之争,共同守护这份属于中华民族的集体记忆。
笔者认为,文化遗产的真正价值不在于独占,而在于共享。当静宁的考古遗址、秦安的迁徙故城、秦州的后世传承,共同构成完整的“成纪文化链条”,我们看到的不仅是一个地理名称的变迁史,更是中华文明生生不息、绵延发展的生动缩影。这或许才是古成纪留给当代最珍贵的启示。希望天水以开放的胸怀与格局,与友邻平凉携手挖掘研究开发伏羲文化资源,同享人祖荣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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