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震了一下,是水务公司发来的电子账单。
我划开屏幕,点进去。
这是我们婚后共同生活,也是我第一次,如此认真地端详一张水费单。
周牧出差十五天。
我们这个小两居,这个月的水费账单,用水量那一栏,清清楚楚地写着:12吨。
上个月,2.5吨。
上上个月,2.8吨。
我一个人,在家,半个月,用了10吨水。
10吨。
10000升。
一个标准的浴缸大概是200升,10吨水,够我痛痛快快地泡五十次澡。
平均一天三次还带拐弯。
我不是美人鱼,不需要二十四小时活在水里。
我也不是有洁癖,一天洗八遍床单。
我的大脑飞速运转,像一台老旧但还能用的电脑,开始排除所有不可能的选项。
漏水?
我把家里所有的水龙头、马桶、淋浴喷头都检查了一遍,干燥得像撒哈拉沙漠。
如果是暗管漏水,楼下早就该上来敲门了,邻居王阿姨的嗓门,能把我们这栋楼的天花板掀了。
我盯着那个刺眼的数字“12”,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了,一点点收紧,呼吸都变得困难。
我给周牧发了条微信。
“老公,在忙吗?”
他几乎是秒回,发来一张在会议室的照片,面前摆着笔记本和咖啡,一副精英派头。
“刚开完会,宝贝想我了?”
后面跟了个摇尾巴的柴犬表情包,那是他的最爱。
我看着那张熟悉的脸,我们从大学走到现在,七年了。
他总是这样,温和,体贴,情绪稳定,像一棵可以依靠的大树。
可现在,这棵树的根底下,好像被白蚁蛀空了。
我把那张水费单截图,发了过去。
“你看,我们家这个月水费是不是有点问题?我一个人在家,怎么会用掉这么多水?”
我紧紧盯着屏幕,等待他的反应。
过了大概五分钟,他才回过来。
“这么多?是不是水表坏了?或者抄错了?你别急,等我回去看看。”
他的语气一如既往地安抚,镇定。
好像这10吨水,真的是自来水公司派发的新年礼物。
“你打电话问问物业,让他们找人查查水表。”他又补充了一句。
我回了个“好”。
然后关掉了手机。
我没有打电话给物业。
我知道水表没坏。
我也知道没人抄错。
一个男人,如果想把另一个女人带回家,他会做什么?
他会让她洗个舒服的热水澡,洗掉外面世界的风尘,也洗掉可能留下的,属于另一个女人的气息。
他会把她用过的床单被罩,毛巾浴巾,全部塞进洗衣机,用大量的清水和消毒液,冲走所有的痕迹。
洗衣机一次完整的洗涤加漂洗,大概要用掉100升水。
泡一次澡,200升。
淋浴二十分钟,又是100多升。
再加上冲马桶,洗漱,做饭……
一个不属于这个家的女人,在这里短暂地停留,像一个幽灵,却在水表上,留下了她沉甸甸的,10吨重的肉身。
我的手在抖。
愤怒,屈辱,还有一种被连根拔起的背叛感,像海啸一样把我淹没。
我冲到卫生间,看着镜子里那个脸色惨白的女人。
林蔓,三十二岁,室内设计师,结婚三年,没有孩子,有一只猫。
生活平淡,丈夫体贴。
在外人看来,我拥有一个堪称范本的幸福家庭。
可现在,这个范本,被10吨水,冲得稀碎。
哭吗?闹吗?
打电话质问他,听他那些苍白的狡辩和谎言吗?
不。
那太不体面了。
我是个设计师,我信奉结构,信奉证据,信奉一击致命。
我打开储物柜,从最里面翻出一瓶黑色的钢笔墨水。
不是碳素墨水,那种会堵塞马桶。
是高级的染料墨水,颜色纯正,易溶于水,而且,不容易清洗。
我拧开瓶盖,毫不犹豫地,将整瓶墨水,全部倒进了马桶的水箱里。
清澈的水瞬间被染成了一片浓稠的黑夜。
我盖上马桶盖,按下冲水键。
旋涡泛起,一池幽蓝近乎于黑的液体在陶瓷内壁旋转,然后退去。
很好。
我满意地笑了。
周牧,我为你精心调制了一份独一无二的欢迎礼物。
希望你,和你的“客人”,会喜欢这份惊喜。
接下来的两天,我过得异常平静。
我照常上班,画图,跟客户沟通,回家喂猫,甚至还饶有兴致地给自己做了顿复杂的红酒炖牛肉。
猫在我脚边蹭来蹭去,它不懂我心里的惊涛骇浪。
真好。
我把周牧的脏衣篓清空了,把他所有的衣服都洗了一遍,叠得整整齐齐,放进衣柜。
我甚至把他最喜欢的那件灰色羊绒衫,拿去干洗店做了保养。
我要让他回来的时候,看到一个完美无缺的家。
一个温柔体贴,毫无破绽的妻子。
这样,当那个“惊喜”降临时,他的惊慌失措,才会显得更加真实,更加有趣。
周牧回来的那天,是个周五。
他拖着行李箱,一进门就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拥抱。
“老婆,我回来了,想死你了。”
他的身上,有飞机上那种干燥的空调味,混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陌生的香水味。
很淡,像风,一吹就散。
如果是在从前,我可能会忽略。
但现在,我的嗅觉,比警犬还要灵敏。
我笑着拍拍他的背,“辛苦了,快去洗个澡,换身衣服,饭马上就好。”
“好嘞!”
他欢快地应着,拖着箱子进了卧室。
我站在厨房门口,听着卧室里传来他窸窸窣窣换衣服的声音,然后是浴室的门被打开。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来了。
审判的时刻,要来了。
几秒钟后,浴室里传来了哗哗的水声。
他在洗澡。
很好。
洗澡并不会触发那个“机关”。
我需要等待的,是更关键的一步。
我把最后一道菜端上桌,给他盛好饭。
他洗完澡,裹着浴巾出来,头发湿漉漉的,脸上带着水汽,看起来神清气爽。
“哇,好香啊!老婆你太好了!”
他坐下来,狼吞虎咽地开始吃饭。
他跟我讲这次出差的趣闻,讲那个难缠的甲方终于被搞定,讲他给我带了什么礼物。
他的表演,天衣无缝。
我微笑着,听着,点头,像一个最忠实的观众。
饭吃到一半,他突然捂着肚子,“哎哟”了一声。
“不行了,飞机餐太难吃了,有点闹肚子。”
他夹着腿,一脸痛苦地冲向了卫生间。
我放下了筷子。
身体靠在椅背上,所有的感官都集中在了耳朵上。
我听到卫生间的门被关上。
然后,是裤子褪下的声音。
接着,是坐上马桶的声音。
一切就绪。
高潮,即将来临。
几分钟后,一声清脆的冲水声响起。
紧接着,是死一般的寂静。
那寂静只持续了三秒钟。
然后,我听到了周牧一声压抑着的,带着极度震惊和一丝恐慌的——
我的嘴角,终于忍不住,向上扬起了一个冰冷的弧度。
他没有立刻出来。
我又听到了一声冲水声。
哗啦啦——
然后又是寂静。
他大概是在确认,自己是不是眼花了。
又过了一分钟,卫生间的门猛地被拉开。
周牧站在门口,脸上是我从未见过的表情,一种混合了惊疑、慌乱和心虚的复杂神情。
“老婆,”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我们家马桶……是不是坏了?”
我故作惊讶地站起来,“怎么了?”
“你……你来看。”
我跟着他走进卫生间。
马桶里,一汪幽蓝色的水,像一块巨大的蓝宝石,在灯光下闪着诡异的光。
“咦?”我捂住嘴,表演着一个妻子的正常反应,“怎么是蓝色的?好奇怪啊。”
周牧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像在进行一场无声的扫描,企图从我的脸上找出一丝破绽。
我迎着他的目光,眼神清澈,充满了无辜和困惑。
“是不是水质有问题?我前两天还看新闻说,有些小区管道老化,自来水会变色。”我自言自语,为他提供着各种合理的解释。
他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紧绷的表情似乎松懈了一点。
“可能吧。”他含糊地说。
“你先出来吧,我打电话问问物业。”我说着,把他推出了卫生间。
我拿出手机,当着他的面,煞有介事地拨通了物业的电话。
“喂,你好,是物业吗?我想问一下,我们这栋楼最近是不是在维修水管啊?我们家马马桶里的水变成蓝色的了……”
电话那头,物业小哥一头雾水。
“没有啊女士,我们没接到通知啊。蓝色的水?您确定吗?”
“很确定,深蓝色的。”
“那……那可能是您家马桶的问题,要不您找个维修师傅看看?”
“好的,谢谢你。”
我挂了电话,一脸愁容地看着周牧。
“物业说没这回事,让我们找师傅看看。真是的,刚搬进来没多久,这马桶质量也太差了。”
我一边抱怨,一边拿起手机,开始搜索“附近马桶维修”的电话。
周牧一把按住了我的手。
“别……别找了。”他的声音有点干涩。
“怎么了?”我问。
“可能……可能是我前两天在网上买的那个洁厕宝,质量不好,掉色太严重了。”他终于找到了一个他认为最合理的借口。
洁厕宝?
我心里冷笑。
我们家从来不用那玩意儿,因为我嫌那个味道太廉价。
但我没有戳穿他。
我顺着他的话说下去:“是吗?你什么时候买的?我怎么不知道。”
“就……就出差前,随手买的。可能放在水箱里,这半个月泡得太久了。”他的谎言越来越顺溜。
“哦……”我拉长了声音,“原来是这样啊。那你也真是的,买东西也不看看牌子,这掉色也太吓人了。你看看,这水蓝得跟墨水似的。”
我特意加重了“墨水”两个字。
周牧的眼皮,不易察觉地跳了一下。
“没事没事,多冲几次就好了。”他尴尬地笑着,把我往客厅里推,“吃饭,吃饭,菜都凉了。”
那一晚,他表现得格外殷勤。
给我夹菜,给我削水果,抢着去洗碗。
睡觉的时候,他从背后抱着我,身体却有些僵硬。
我知道,他没睡着。
他在害怕。
他在害怕那池蓝色的水,到底是一个意外,还是一个警告。
而我,就是要让他害怕。
我要像一个耐心的猎人,看着猎物在陷阱边缘疯狂试探,却又不敢逃离。
第二天是周六。
我故意起得很晚。
等我睡眼惺忪地走出卧室时,周牧已经做好了早餐。
我走进卫生间洗漱。
马桶里的水,颜色已经淡了很多,变成了浅蓝色。
看来他昨晚没少冲水。
我洗漱完,走出卫生间,看到周牧正站在阳台上,对着一盆快要枯死的绿萝发呆。
那盆绿萝,是楼下新搬来的邻居小雅送的。
小雅,二十五六岁的样子,一个人住,长得很甜美,嘴也甜,见人就喊“哥”“姐”。
她刚搬来的时候,电钻坏了,周牧还去帮她装过窗帘。
她为了表示感谢,特意烤了饼干,还送了我们这盆绿萝。
当时周牧还笑着说:“这小姑娘,人还怪好的嘞。”
我看着周牧的背影,一个可怕的念头,像毒蛇一样钻进了我的脑子。
那10吨水,会不会……跟她有关?
我甩了甩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在没有确凿证据之前,我不能胡乱猜测。
“看什么呢,这么出神?”我走过去,从背后抱住他。
他的身体猛地一僵,然后才放松下来。
“没……没什么,看这绿萝快死了,想着要不要浇点水。”
“别浇了,都黄成这样了,救不活了。”我说。
我们俩就这么站着,没再说话。
阳台正对着小区的花园,能看到楼下人来人往。
突然,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了。
是小雅。
她穿着一身粉色的运动服,扎着高马尾,正在花园里慢跑。
她似乎也看到了我们,远远地冲我们挥了挥手,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我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周牧。
他的眼神,有一瞬间的躲闪。
就是那一瞬间。
我的心,彻底沉了下去。
原来是你。
我脸上的笑容没有变,也冲着楼下的小雅挥了挥手。
周牧,还有小雅。
好一对“热心”的邻居。
我突然觉得,那瓶墨水,倒得真是太值了。
它不仅是一个陷阱,更是一块试金石。
它试出了周牧的心虚,也照出了小雅的鬼影。
但光有这些,还不够。
我需要一个,让他们无法辩驳的,铁证。
下午,我借口说公司有急事,要回去加班。
周牧没有怀疑,还叮嘱我早点回来。
我开着车,却没有去公司。
我在小区附近的一个咖啡馆停下,点了一杯美式,然后打开了我的笔记本电脑。
我们家门口的走廊,为了安全,我很久以前就装了一个小小的,很隐蔽的监控。
是那种伪装成电子门铃的摄像头,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当初装它,只是为了看看快递有没有被错拿,或者提防一下小偷。
我从来没想过,有一天,它会成为我婚姻的审判官。
我熟练地登录后台,调出了周牧出差这十五天的监控录像。
录像很多,我开了二倍速,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屏幕。
第一天,第二天,第三天……
一切正常。
除了快递员和外卖小哥,没有任何人出现在我家门口。
我的心,开始有一点动摇。
难道……真的是我多心了?
那10吨水,真的只是一个巧合?
就在我快要放弃的时候,画面上,出现了一个身影。
第四天的晚上,九点三十分。
我们家对面的那扇门,也就是小雅家的门,打开了。
小雅探出头,左右看了一眼,然后迅速地,闪身进了我家。
她没有钥匙。
门,是虚掩着的。
周牧走之前,特意把门虚掩着。
我的手,死死地攥住了鼠标。
指甲因为用力,掐得掌心生疼。
画面里,小雅在我家待了整整三个小时。
午夜十二点半,她才蹑手蹑脚地出来,脸上还带着一丝潮红。
临走前,她还体贴地,帮我们把门关好了。
接下来的每一天,几乎都是同样的剧情。
她像一个女主人一样,熟门熟路地进出我的家。
有时候待两三个小时,有时候,甚至会待上一整夜。
直到周牧出差的第十四天,也就是他回来的前一天,她才最后一次从我家出来。
手里,还提着一袋垃圾。
那是我的家。
我和周牧的婚房。
如今,却成了他们偷情的炮房。
我看着屏幕上,那个笑靥如花的女孩,胃里一阵翻江过涌。
我冲进咖啡馆的洗手间,吐得昏天暗地。
我吐出的,不只是咖啡,还有这七年来,我对周牧所有的爱和信任。
我用冷水一遍遍地泼着脸,抬起头,看着镜子里那个狼狈不堪,双眼通红的女人。
林蔓,你不能倒下。
这场仗,才刚刚开始。
我回到座位上,把所有的监控录像,都拷贝到了一个U盘里。
然后,我做了一件更大胆的事。
我黑进了小雅家的网络。
对于一个业余爱好者来说,这有点难度,但我做到了。
我翻遍了她电脑里所有的文件夹。
然后,在一个名为“My Love”的隐藏文件夹里,我找到了我想要的东西。
那是她和周牧的合照。
各种各样的合照。
在餐厅,在电影院,在公园……
甚至还有在酒店的床上。
照片里,他们笑得那么开心,那么刺眼。
周牧搂着她的腰,亲吻她的额头,眼神里是我从未见过的宠溺。
有一张照片,背景,是我们的卧室。
小雅穿着我的真丝睡衣,坐在我的梳妆台前,手里拿着周牧送我的那瓶限量版香水,对着镜头笑得一脸得意。
而周牧,就是那个拍照的人。
他的身影,清晰地倒映在镜子里。
原来,在我不知道的角落,他已经为另一个女人,撑起了一片天。
而我,像个傻子一样,还守着我们那个摇摇欲坠的家。
我把所有的照片,都保存了下来。
做完这一切,天已经黑了。
我开着车,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游荡。
手机响了,是周牧打来的。
“老婆,你怎么还没回来?加班这么久吗?”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arle的紧张。
“嗯,快了。”我淡淡地说。
“要不要我去接你?”
“不用。”
我挂了电话。
我不想再听他虚伪的关怀。
我觉得脏。
回到家,周牧已经准备好了夜宵,是我最爱吃的小馄饨。
“快吃吧,都快凉了。”他讨好地看着我。
我没有动。
我走到他面前,抬起头,静静地看着他。
“周牧,”我开口,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死水,“你爱我吗?”
他愣了一下,随即笑了。
“说什么傻话呢,我不爱你爱谁啊?”
他伸手想来抱我。
我后退了一步,躲开了。
“那你看着我的眼睛,再说一遍。”
他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我们对视着,空气仿佛凝固了。
他的眼神开始闪躲,不敢再看我。
“小蔓,你……你怎么了?”他试图转移话题,“是不是工作上遇到什么不顺心的事了?”
“没有。”我摇摇头,“我只是突然想知道,你到底有没有爱过我。”
“当然爱过!我们在一起七年了,你怎么会问这种问题?”他急了,声音也大了起来。
“是吗?”我冷笑一声,“那你出差的这十五天,有没有做过什么对不起我的事?”
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你……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就是随便问问。”
我转过身,不想再看他那张虚伪的脸。
“我累了,先睡了。”
我走进卧室,反锁了房门。
我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
这张床,小雅也躺过。
她躺在我现在的位置,被我的丈夫拥抱着。
一想到这个,我就恶心得想吐。
我掀开被子,把所有的床单、被罩、枕套,全部扯了下来,扔在地上。
然后,我从衣柜里拿出一套新的换上。
做完这一切,我才重新躺下。
门外,周牧在敲门。
“老婆,你开门啊,我们谈谈。”
“小蔓,你别这样,我害怕。”
“你到底怎么了?你跟我说啊!”
我充耳不闻。
我有什么好跟你谈的?
谈你如何在我出差的时候,把另一个女人带回家?
谈你如何用着我买的洗发水,睡着我挑的床单?
还是谈那用掉的10吨水,有多少是你们激情过后的痕迹?
周牧,你太让我失望了。
敲门声持续了很久,才终于停下。
我听到他在客厅里来回踱步,像一只困兽。
我知道,他已经猜到了。
那池蓝色的水,不是意外。
是我,写给他的一封绝笔信。
第二天一早,我打开房门。
周牧正蜷缩在客厅的沙发上,一脸憔悴,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
看到我出来,他立刻站了起来。
“小蔓……”
我没有理他。
我径直走到门口,换上鞋。
“你去哪?”他追上来,拉住我的胳膊。
“上班。”
“我们谈谈。”
“没什么好谈的。”我甩开他的手,“周牧,我们离婚吧。”
“离婚?”他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为什么?就因为那个马桶?”
“你觉得呢?”我冷冷地看着他。
他的嘴唇翕动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给你一天时间,”我说,“搬出这个家。不然,我会让你知道,什么叫身败名裂。”
说完,我摔门而出。
我没有去公司。
我去了我最好的朋友,苏晴那里。
苏晴是个律师,雷厉风行,是我最坚实的后盾。
我把所有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她,包括那个U盘里的东西。
苏晴听完,气得直接把桌上的杯子摔了。
“妈的!周牧这个王八蛋!还有那个小雅,什么清纯小白花,就是个绿茶婊!”
她骂了足足十分钟,才稍微平复了一点。
“蔓蔓,你想怎么做?只要你一句话,我保证让他们俩在A市混不下去!”
我摇摇头。
“我不想把事情闹得太难看,毕竟,夫妻一场。”
我只是觉得累。
七年的感情,像一个笑话。
“我只想尽快离婚,拿到我应得的财产,然后开始新的生活。”我说。
“便宜他们了!”苏晴愤愤不平,“不过,既然你决定了,我支持你。财产分割的事,你放心,我来处理。保证让他净身出户!”
“不用,”我说,“房子是婚前财产,写的是我的名字。车子归他,存款一人一半。我不想跟他再有任何纠葛。”
苏晴看着我,心疼地叹了口气。
“你就是太善良了。”
下午,我接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电话。
是我婆婆打来的。
她的声音听起来很焦急。
“小蔓啊,你和周牧到底怎么了?他怎么突然说要跟你离婚啊?”
我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
“妈,这是我们俩之间的事。”
“什么你们俩之间的事!你们结婚了就是一家人!周牧到底做错什么了,你要这么对他?他这些年对你怎么样,你心里没数吗?”
婆婆的语气,充满了指责。
在她的世界里,她的儿子,永远是最好的,永远不会犯错。
就算犯了错,也一定是我这个做媳妇的,没有尽到责任。
“妈,他做了什么,您应该去问他自己。”
“我问了!他什么都不说!小蔓,夫妻之间,床头吵架床尾和,有什么话说开了就好了,别动不动就提离婚,伤感情。”
伤感情?
我差点笑出声。
当他把别的女人带到我们的婚床上时,他怎么就没想过会伤感情?
“妈,这个婚,我离定了。”我的语气,不容置喙。
电话那头沉默了。
过了好一会儿,婆婆才用一种近乎哀求的语气说:“小蔓,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是不是……周牧在外面……有人了?”
看来,周牧还是跟她坦白了。
“是。”我只说了一个字。
“哎哟!”婆婆在电话那头捶胸顿足,“这个!我打死他!小蔓你别生气,你听妈说,男人嘛,都是下半身思考的动物,偶尔犯个错,很正常。只要他知道悔改,知道回家,就行了。你可千万不能因为这个就离婚啊!传出去多丢人啊!”
我简直不敢相信我的耳朵。
这是我那个平时念佛吃斋,满口仁义道德的婆婆说出来的话吗?
“妈,您的意思是,他出轨了,我还得忍着,还得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也不是让你当没发生,”婆-婆-急-忙-解-释,“你可以骂他,可以打他,但是不能离婚!你想想,你都三十二了,离了婚,还带着个‘二婚’的帽子,以后还怎么找?周牧他只是一时糊涂,他心里还是有你,有这个家的!”
“够了!”我终于忍不住,打断了她的话。
“妈,我不是您。我做不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个婚,我非离不可。如果您还认我这个儿媳妇,就劝他,好聚好散。不然,我们法庭上见。”
说完,我直接挂了电话。
晚上,我没有回家。
我住在苏晴家。
周牧给我发了无数条微信,打了无数个电话。
我一个都没接。
他的微信内容,从一开始的道歉、忏悔,到后来的哀求、威胁。
“老婆,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我跟她只是玩玩,我爱的人只有你!”
“小蔓,你别逼我,你要是真敢离婚,我就把我们俩的事都捅出去,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是个多么冷酷无情的女人!”
我看着那些信息,只觉得可笑。
都到这个时候了,他还在威胁我。
第二天,我收到了周牧的律师函。
他不同意离婚。
并且,要求分割婚内共同财产,包括我名下的那套房子。
理由是,虽然房子是婚前财产,但婚后我们共同还贷了三年,并且进行了装修,所以他有权分得一部分。
苏-晴-看-了-律-师-函,冷-笑-了-一-声。
“他这是狗急跳墙了。放心,有我在,他一分钱都别想多拿。”
开庭那天,我见到了周牧。
他瘦了,也憔悴了,看我的眼神里,充满了怨恨。
他的旁边,坐着他的母亲,我的前婆婆。
她狠狠地瞪着我,仿佛我是什么十恶不赦的罪人。
法庭上,苏晴有条不紊地陈述着事实,出示着证据。
那10吨水的水费单。
走廊的监控录像。
以及,那个名为“My Love”的文件夹里,所有不堪入目的照片。
当那些照片,一张张地出现在大屏幕上时,整个法庭都安静了。
我看到周牧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他的母亲,更是捂着心脏,差点晕过去。
“反对!我反对!”对方律师立刻站了起来,“这些照片来路不明,涉嫌侵犯我当事人的隐私权!”
苏晴笑了。
“法官大人,这些照片的拍摄地点,是我当事人的家里。请问,一个男人,带着一个不是自己妻子的女人,在自己家里,拍摄这些照片,到底是谁侵犯了谁的权利?”
对方律师哑口无言。
法官的脸色,也变得异常严肃。
最后的判决,毫无悬念。
法院判定周牧为过错方,准予离婚。
婚内共同财产,我分得百分之七十。
至于那套房子,因为是我的婚前财产,并且有明确的证据证明,婚后的还贷和装修费用,大部分都来源于我的个人收入,所以,周牧只分得了很少的一部分折价款。
走出法院的时候,天很蓝。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感觉整个人都轻松了。
周牧的母亲突然冲了过来,指着我的鼻子破口大骂。
“你这个扫把星!你把我儿子害惨了!你满意了?你高兴了?”
我还没来得及说话,苏晴就挡在了我面前。
“这位大妈,请你搞清楚,是你儿子自己不检点,管不住下半身,跟我家蔓蔓有什么关系?你要骂,回家骂你那个宝贝儿子去!”
“你……”
“还有,以后别再来骚扰我们,不然,我告你诽谤!”
苏-晴-拉-着-我,头-也-不-回-地-走-了。
后来,我听说,周牧被公司辞退了。
那些照片,不知道被谁传到了他们公司的内部群里,引起了轩然大波。
他们公司最注重企业形象,自然容不下这样的丑闻。
而小雅,也很快就搬走了。
据说,她的名声在整个小区都臭了。
有一次,我在超市,远远地看到了她。
她素面朝天,神情憔悴,再也没有了当初的甜美可人。
我们的目光在空中交汇了一秒。
她迅速地低下头,推着购物车,仓皇而逃。
我没有追上去。
也没有任何报复的快感。
我只是觉得,一切都结束了。
我换了手机号,搬了家。
我把那套承载了太多不堪回忆的房子,挂在中介卖掉了。
卖掉房子的那天,我特意回去看了一眼。
房子已经被清空了,显得空旷而陌生。
我走到卫生间,看着那个白色的马桶。
里面的水,清澈见底。
那瓶被我倒进去的墨水,早已被无数次的冲刷,冲得一干二净。
就像我和周牧的过去,也被时间,冲刷得干干净净。
我开始了一段新的生活。
我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了工作中。
我接了一个很有挑战性的项目,为一个度假村做整体设计。
我每天都在画图,选材,跑工地,忙得脚不沾地。
虽然很累,但很充实。
项目完成的那天,甲方非常满意,给我包了一个大大的红包。
我拿着那笔钱,给自己放了一个长假。
我去了西藏。
我看到了湛蓝的天空,洁白的雪山,和虔诚的朝圣者。
在纳木错湖边,我看着那片纯净得不含一丝杂质的湖水,突然就释然了。
人生就像这湖水,有风平浪静的时候,也会有波涛汹涌的时候。
重要的是,无论经历什么,都要保持内心的清澈。
回来的那天,飞机降落在A市机场。
我拖着行李箱,走出机场大厅,看到了前来接我的苏晴。
她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拥抱。
“欢迎回家!”
阳光下,她的笑容,明媚而温暖。
我笑了。
是啊,回家了。
回到我自己的家,开始我自己的,崭新的人生。
至于周牧,至于那些过去的人和事,都已经被我留在了身后。
他们就像那10吨被用掉的脏水,流走了,就再也不会回来了。
而我,终于可以打开新的水龙头,迎接属于我的,干净而清澈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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