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技术与算法重塑，AI时代文学何为？

“过去的文学，多是经验的文学，是在一个相对封闭的世界中，对人与社会的纵深书写。如今我们生活在一个被技术、媒介、算法不断重塑的时代，现实的逻辑已和过去完全不同。”日前，“新时代文学现状及发展趋势学术研讨会”在上海举行，吉林省作家协会主席金仁顺认为，AI推动下文学讲述世界的方式发生了结构性改变，出现“时间的多重化、经验的去中心化、现实与虚构的互渗”三种新维度，对创作者提出新挑战。

AI时代，文学何为？当“一键生成”的便捷风潮席卷，艺术创作如何体现个性化与辨识度？热气腾腾的“活人感”、应对复杂现实的思辨高度、深扎生活现场的素人心态，成为学界围谈的高频词汇。

对美学创造充满热情

谈到新时代文学的守正创新，中国艺术研究院研究员鲁太光认为“新时代文学尤其需要热情”，他指出中国现代文学在起源上都有饱满的热情与喷薄而出的创造力，创作者应对生活、对思想和对美学创造力充满热情。

江苏省作家协会副主席、评论家汪政用“活人感”“活人味”形容，人工智能时代“具身写作”的重要性，他提倡文学书写要回到人的情感、人的肉身。

其中，由互联网视频化、社交化、智能化支撑驱动的文艺现象中，短视频、微短剧俨然成为新兴门类。一批素人写作者借新媒介新渠道闯入大众视野。

华东师范大学中文系教授黄平通过对王计兵创作史料的爬梳，指出一批基层创作者其实关联着大众的文艺传统。比如，7年外卖生涯间隙写下6000多首诗，今年初登上春晚舞台的王计兵最为人熟知的身份是“外卖诗人”，但他已经积累了37年创作经验。充满烟火气的互联网创作内容，既表达了对生活的观察与热爱，也为思考新大众文艺带来启迪。

三年多前，那首描写外卖员生活的诗作《赶时间的人》在网络上意外走红，累计阅读量破千万。“从空气里赶出风/从风里赶出刀子/从骨头里赶出火/从火里赶出水/赶时间的人没有四季/只有一站和下一站……”短短几十个字，浸透了生活风霜。

“这何尝不是互联网时代的‘采诗’。”上海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助理研究员金方廷聚焦“互联网采诗”新现象，她指出当下需要将诗歌从“文本”中解放出来，重新放置到“实践态”上考察。比如每天与短视频打交道的一些网络诗人，或许比任何人都知道，新的媒介环境对于文学创作到底意味着什么。

上海大学文学院讲师王玮旭结合当代诗歌中的电子游戏经验，通过对黑神话悟空，豆瓣和游戏条目下的游戏诗以及游戏诗集的搜集、整理、分析，提出诗歌和游戏的互动形成跨媒介的“文艺共同体”。

文学使命不是重复旧有经验

随着“非线性”方式重构时间的写作越来越多，如女性写作、身体写作、乡土回望、生态写作等，往往不是简单叙述一段历史，而是在时间交错中寻找一种内在的秩序。文学不再追求“讲完一个故事”，而是在每次切换视角时，揭示存在的复杂纹理。

“网络文学的写作在这方面走得更快，他们绕过了传统写作的路径，营造各种新时空关系，更自由地设立了自己的文学理想国。”金仁顺观察到，书写对象被重新分布——动物、植物、算法、情绪、身体的微感，都进入视野。文学开始从“人类中心”走向“感知中心”，从宏大叙事转向细微生命经验，有时甚至是虚拟的、想象的经验。

这是对世界的一次重新感知，也是文学伦理的更新。文学使命不是重复旧有的经验，而是在新的语境中，创造对“存在”的新理解。“新时代的文学，不应只是对时代的回应，更应该是对时代的提前思考。”在她看来，文学的“新维度”不是题材的新颖，而是意识的扩容——我们敢于用新的方式去理解时间、经验与现实。

山东大学文学院教授丛新强注意到，新时代文学与1950-1960年代的文学在诸如“大众文艺”“山乡巨变”以及文艺自上而下的倡导形式上存在着明显的传承关系，“在当下新媒介等文化语境下，新时代文学也呈现新的变化。”在上海大学文学院特聘教授王光东看来，新时代文学的创作实践中，已初步形成不同于纯文学观念的大文学观。

文学如何回应人工智能的挑战？江苏省作家协会荣誉主席范小青提出“未来已来，文学何往”。虽然AI目前还无法攻克“文学的想象”，但面对不可捉摸的世界和多变未来，文学需直面现实的复杂性，保持思想深度与精神高度而非简单模仿现实。上海大学文学院教授谭旭东认为，传统的文学四要素已不能阐释当下现状，“作家、作品、 世界、读者、媒介”共同构成AI人工智能时代的文学场。

“当下文艺环境比本雅明所处时代的更为复杂。”上海大学教授曾军打了个比方，新大众文艺的均值在于“木桶原理”短板，新时代作者应从“内容生产者”向“改造工程师”进行身份转换，对AI作品的改造要求作家对技术有所掌握。

中国作家协会副主席吴义勤强调，新时代文学历经十余年发展积淀，已展现出不同于以往的文学形式与美学特征，形成独属于这一时段的文学史。中国作协新时代文学研究中心各个基地应紧跟文学现场，以扎实研究赋予“新时代文学”丰富的学术内涵。研讨会由上海大学、中国作家出版集团主办，上海大学文学院、中国作家协会新时代文学研究中心（上海大学基地）、《中国当代文学研究》编辑部承办。

原标题：《被技术与算法重塑，AI时代文学何为？》

栏目主编：邢晓芳

本文作者：文汇报 许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