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公看见我和男闺蜜一起逛街,我笑着说:他陪我买给你的礼物。
陈建军的车就停在马路对面,隔着一条不算宽的柏油路,我甚至能看清他握着方向盘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他没有鸣笛,也没有下车,就那么安静地坐在一辆黑色的国产车里,像一头沉默的兽,目光沉沉地穿过车流,钉在我身上。
我身边的苏哲顺着我的视线望过去,轻轻“啊”了一声,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些。
“你先生?”他问。
我点点头,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了一下,有点闷,有点慌。
但我很快镇定下来,冲着陈建军的方向,露出了一个尽量自然的微笑,甚至还抬手挥了挥。
我知道他看不清我的表情,但他一定能看到我的动作。
苏哲手里提着一个精致的纸袋,里面装着我们一下午的战利品。那东西沉甸甸的,既是我的心意,也在此刻,成了我的“罪证”。
“要不,我过去解释一下?”苏哲有些不安地提议。他是个斯文人,最怕的就是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误会。
“不用。”我摇摇头,把自己的包挎得更稳了些,“你先回去吧,今天谢谢你了。”
苏哲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叹了口气,把手里的纸袋递给我:“那……东西你拿好。有事给我打电话。”
我接过纸袋,对他笑了笑:“能有什么事?快回去吧。”
目送苏哲打车离开,我才深吸一口气,提着那个分量不轻的纸袋,穿过人行横道,走向那辆熟悉的黑色汽车。
拉开车门的瞬间,一股混杂着烟草和皮革的熟悉气息扑面而来,那是陈建军的味道。
他没看我,眼睛依旧盯着前方,下颌线绷得紧紧的。
我坐进副驾驶,系好安全带,将纸袋小心地放在脚边。
“你怎么会在这儿?”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松愉快。
他终于转过头,看了我一眼,眼神里没什么温度。
“路过。”
两个字,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我心里那点轻松的伪装瞬间被击得粉碎。结婚十年,我太了解他了。他这副样子,就是生气的顶峰。
我没再说话,车厢里的空气凝固得像块冰。
车子启动,汇入晚高峰拥挤的车流,走走停停。路边的霓虹灯一盏盏亮起,光影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上明明灭灭。
我看着他,心里五味杂陈。
我把手里的纸袋往他那边推了推,笑着说:“喏,他陪我买给你的礼物。”
陈建军的目光扫过那个印着某高端品牌LOGO的纸袋,嘴角扯出一个近乎嘲讽的弧度。
“是吗?我的生日还有一个多月,就这么着急?”
他的声音不高,却像一把钝刀子,一下一下地割着我的心。
“让你男闺蜜陪着买给我的礼物?林晚,你觉得我信吗?”
第1章 裂痕
车里的沉默,比任何争吵都更让人窒息。
我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城市的灯火像一团团模糊的色块,在我的瞳孔里晕开。
“信不信,它就在那里。”我低声说,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疲惫。
陈建军没再接话,只是把车窗降下了一道缝。晚风灌进来,吹散了车内压抑的空气,也吹乱了我的头发。
我知道,这道裂痕,从今天起,算是彻底摆在了明面上。
其实我和苏哲认识的时间,比认识陈建军还要早。我们是大学同学,都是学设计的。他是我们那一届的才子,而我,只是个埋头画图的普通女生。
毕业后,他进了知名的设计公司,我则进了一家纺织厂做花样设计,我们走上了完全不同的人生轨迹。
但友谊却奇妙地延续了下来。他会在我为一幅图案的配色抓狂时,给我专业的建议;我也会在他被甲方折磨得怀疑人生时,陪他喝一杯,听他吐槽。
他知我懂我,是精神上的知己。
而陈建军,是我相亲认识的。他是一家国营机修厂的技术骨干,手艺好,人踏实,不爱说话,但看我的眼神里,有我渴望的安稳。
我们像是两个不同世界的齿轮,因为生活的惯性,严丝合缝地咬合在了一起。
回到家,儿子小远已经写完了作业,在客厅看动画片。
看到我们,他欢快地喊了一声“爸爸妈妈”。
陈建军脸上的冰霜瞬间融化了,他走过去,摸了摸儿子的头,声音是难得的温和:“作业写完了吗?”
“写完啦!今天老师还表扬我了呢!”
我看着他们父子俩,心里那点委屈又被压了下去。
这就是生活,不是吗?有坚硬的外壳,也有柔软的内核。
我换了鞋,提着那个纸袋进了卧室。陈建军没有跟进来。
我把纸袋放在床头柜上,没有打开。我知道,现在打开,只会加深他的误会。
晚饭我做得格外用心,三菜一汤,都是陈建军爱吃的。
饭桌上,我给儿子夹菜,也试着给陈建军夹了一筷子红烧肉。
他没有拒绝,默默地吃掉了。
但整个过程,他一句话都没和我说。他只跟儿子聊学校里的趣事,仿佛我只是一个烧饭的保姆。
饭后,他主动去洗了碗,这在平时是很少见的。
我知道,他在用他的方式,表达着一种无声的抗议和疏离。
夜里,我们躺在同一张床上,中间却隔着一条看不见的河。
他背对着我,呼吸均匀,像是睡着了。
但我知道他没有。他的身体是紧绷的,像一张拉满了的弓。
我在黑暗中睁着眼睛,回想着今天下午的情景。
苏哲的彬彬有礼,陈建军的冷若冰霜,还有我自己那个略显苍白的笑容。
一切都像一出荒诞的默剧。
我为什么要撒那个谎?或者说,那也不完全是谎言。
那的确是买给陈建军的礼物,只是苏哲的陪伴,让这份礼物的性质变得复杂起来。
我应该在第一时间就坦白一切吗?
告诉他,我为了给他一个惊喜,找了最懂行的朋友帮忙?
可看着他那张写满“我不信”的脸,我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信任,原来是这么脆弱的东西。十年婚姻,竟然经不起一张购物小票的考验。
不知过了多久,我听到身边传来一声极轻的叹息。
然后,是翻身的细微声响。
陈建军转过身来,面对着我。黑暗中,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感觉到他的呼吸拂在我的脸上。
“林晚,”他开口了,声音沙哑,“那个男人,是谁?”
他还是问了。
他没有用“你朋友”或者“那个人”,而是用了“那个男人”。
这四个字里,包含了太多的猜忌和敌意。
我的心,一点点地沉了下去。
第2章 旧时光
我没有立刻回答陈建军的问题。
黑暗给了我一丝喘息的空间。我能感觉到他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试图穿透夜色,看清我的内心。
“苏哲。”我平静地说出这个名字,“我的大学同学,也是……最好的朋友。”
我刻意强调了“最好”两个字,既是陈述事实,也是一种无声的挑战。
陈建军沉默了。
良久,他才说:“男的?”
“是。”
又是一阵沉默。
“以后,离他远点。”他的声音冷硬,带着不容置喙的命令口吻。
我的火气“噌”地一下就上来了。
“为什么?就因为他是男的?陈建军,我们认识十五年了,比认识你还早!他是什么样的人,我比谁都清楚!”
“你清楚?”他冷笑一声,“你清楚什么?你清楚他看你的眼神吗?林晚,别把人都想得那么简单。”
“是你把事情想得太复杂了!”我忍不住拔高了声音,“我们只是朋友!今天他陪我,真的是为了给你挑礼物!”
“礼物?”他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个男人,陪着有夫之妇,花一下午时间,去高档商场,就为了给她老公挑一份还没到时间的生日礼物?你讲故事给我听吗?”
他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根针,扎在我的心上。
原来在他眼里,我和苏哲的友谊,就是这么不堪。
我忽然觉得很累,很无力。
“随你怎么想吧。”我翻过身,背对着他,把头埋进枕头里。
眼泪,无声地滑落。
这一夜,我们再无交流。
第二天早上,我醒来时,身边已经空了。
床头柜上,留着一张五十块钱,旁边是我昨晚带回来的那个纸袋。
我愣住了。
这是什么意思?是给我的早饭钱?还是在羞辱我,觉得那份礼物是我用不正当的关系换来的?
我拿起那张钱,指尖都在发抖。
陈建军,你竟然这么看我。
我把那张钱揉成一团,狠狠地扔进了垃圾桶。
然后,我走到床头,拿起了那个纸袋。
我没有打开它,而是把它放进了衣柜的最深处,用一堆过季的衣服盖了起来。
就让它和我的心意一起,埋葬在这里吧。
接下来的几天,我和陈建军陷入了彻底的冷战。
我们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却像是最熟悉的陌生人。
他早出晚归,我甚至不知道他是不是在厂里加班。他不再问我工作上的事,我也不再关心他今天累不累。
只有在儿子小远面前,我们才会勉强地挤出一点笑容,维持着家庭和睦的假象。
小远是敏感的。他好几次小心翼翼地问我:“妈妈,你和爸爸是不是吵架了?”
我每次都摸着他的头,笑着说:“没有啊,爸爸工作忙,太累了。”
我不知道这样的谎言能撑多久。
一个周末的下午,我大扫除,整理书房。
在书柜的顶层,我搬下来一个落了灰的旧箱子。这是陈建军的东西,从我们结婚时就带来了,一直放在这里,没动过。
我拂去箱子上的灰尘,打开了它。
里面,是满满一箱子的旧照片,还有几本厚厚的相册。
我随手拿起一本翻开。
照片是黑白的,已经有些泛黄。
照片里,是一个比现在年轻许多的陈建军。他穿着洗得发白的工装,站在一台巨大的车床前,脸上带着一丝青涩的笑容,眼睛里闪着光。
那是一种我从未在他脸上见过的光芒,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和热爱。
我一页一页地翻下去。
有他和工友们的合影,每个人都笑得那么灿烂。有他在技术比武大赛上获奖的照片,他举着奖杯,意气风发。
还有一张,他手里拿着一台……相机。
那是一台很老式的海鸥牌双反相机,他小心翼翼地捧着它,像捧着什么稀世珍宝。他的头微微低着,目光专注而温柔。
那一刻,我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地撞了一下。
我从来不知道,陈建军还喜欢过摄影。
在他的世界里,似乎只有冰冷的钢铁、油腻的机油和精确的图纸。我以为他是一个纯粹的工科男,不懂风花雪月,不懂浪漫情怀。
可这张照片告诉我,不是的。
他也曾有过文艺的梦想,也曾用镜头去捕捉过生活中的美。
是什么让他放下了相机,放下了那些闪着光的梦想?
是生活的重担吗?是成了家,有了我,有了小远,他必须变得更加实际,更加脚踏实地?
我继续在箱子里翻找,在最底下,我找到了那台照片里的海鸥相机。
它被一块绒布仔细地包裹着,但机身依然布满了岁月的痕迹。我试着按了一下快门,没有反应。
它坏了。
就像它主人的梦想一样,被封存在这个箱子里,渐渐失灵。
我的眼眶,不知不觉地湿润了。
我终于明白,我一直以为我懂陈建军,其实我懂的,只是那个作为丈夫和父亲的陈建军。
而那个曾经怀揣梦想的少年陈建军,我对他一无所知。
我小心翼翼地把相机放回箱子,心里却做了一个决定。
第3章 苏哲
我给苏哲打了电话。
电话接通的时候,我有些犹豫,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喂,林晚?”苏哲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意外。
“是我。”我的声音有点干涩。
“怎么了?是不是……你先生他……”
“不是。”我打断他,“我找你,是想请你帮个忙。”
我把发现陈建军旧相机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了他。
电话那头,苏哲安静地听着,没有插话。
等我说完,他才开口,语气里带着一丝感慨:“原来陈师傅还有这一面。真没想到。”
他一直客气地称呼陈建军为“陈师傅”,带着一种对技术工人的尊重。
“所以……”我深吸一口气,“那天我们去逛街,其实不是买新东西。我是想……修复这台老相机。”
“修复?”
“对。我在网上查了,我们逛的那个商场附近,有一家很老的相机修理店,据说师傅手艺很好。我想去问问,看能不能修好它。”
这就是那天,我撒的那个谎的全部真相。
我没有说出口的礼物,不是一个昂贵的商品,而是一段被遗忘的旧时光。
我怕直接告诉陈建军,他会觉得我小题大做,会觉得我乱花钱。他总是那么节省,对自己尤其苛刻。
我想悄悄地把相机修好,在他生日那天,给他一个真正的惊喜。
我想让他知道,我看到了他心底那个被隐藏起来的少年。
苏哲听完,沉默了很久。
“林晚,”他缓缓地说,“你为什么不直接告诉他?”
“我……”我语塞了。
是啊,我为什么不告诉他?是因为那点可笑的自尊心?还是因为害怕他拒绝我的好意?
“你觉得,他更在意的,是那台相机,还是你对他的这份心?”苏哲的声音很温和,像一股暖流,慢慢淌进我的心里。
“夫妻之间,最怕的不是争吵,是猜忌。你藏着掖着,他胡思乱想,误会就是这么来的。”
我握着电话,说不出话来。
苏哲的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我心里那个最拧巴的结。
是我的不坦诚,给了陈建军猜疑的土壤。
“我知道了。”我低声说,“谢谢你,苏哲。”
“跟我还客气什么。”他笑了笑,“那相机的事,还用我帮忙吗?我对老相机还算有点研究。”
“要的。”我立刻说,“我就是个门外汉,正需要你这个专家。”
这一次,我的语气里,没有了之前的犹豫和躲闪。
我和苏哲约在了一个咖啡馆见面,我把那台海鸥相机带了过去。
苏哲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看起来比平时更添了几分儒雅。他接过相机,像个专业的鉴定师一样,仔细地端详着。
“品相还不错,就是存放时间太长了,里面的零件可能都老化了。”他一边看,一边说。
“能修好吗?”我紧张地问。
“不好说。这种老式机械相机,最考验师傅的手艺。很多零件现在都停产了,得靠师傅自己打磨制作。”
他抬起头,看着我:“林晚,修复它的费用,可能比买一台新的数码相机还要贵。你确定要修?”
我毫不犹豫地点头:“确定。”
钱可以再赚,但那段属于陈建军的青春记忆,是无价的。
苏哲看着我坚定的眼神,笑了。
“好,我陪你走一趟。我知道一个地方,也许能行。”
他说的,不是商场附近那家店,而是在一条非常偏僻的老巷子里。
巷子很窄,两边的墙壁上爬满了青苔。我们七拐八绕,才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找到了一家连招牌都几乎褪色掉漆的店。
店名叫“时光照相馆”。
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一股混合着药水和灰尘的味道扑面而来。
店里很暗,只有一个头发花白的老爷爷,戴着老花镜,正埋头在一堆精密的零件里。
他就是苏哲口中的王师傅。
第4章 手艺人
王师傅抬起头,透过老花镜的镜片看了我们一眼,目光浑浊但锐利。
“修东西?”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像是很久没有说过话。
苏哲恭敬地点点头,将那台海鸥相机小心翼翼地放在柜台上。
“王师傅,您给看看,这台还能救回来吗?”
王师傅没有立刻拿起相机,而是先摘下眼镜,用一块布仔细地擦了擦手。他的手指粗糙,布满了老茧,但动作却异常轻柔。
这个细节让我心生敬意。这是一个真正爱惜东西的手艺人。
他拿起相机,翻来覆去地看了很久,又打开后盖,对着光亮眯着眼睛瞧了瞧里面的结构。
“海鸥4A,七十年代末的经典型号了。”王师傅开口了,语气里带着一丝怀念,“那时候,能有这么一台相机,可是不得了的事。”
他用一把小镊子,轻轻拨弄了一下里面的某个零件。
“快门组件卡死了,测光系统也失灵了。里面的镜片,估计也发霉了。”他言简意赅地指出了问题。
“那……还能修吗?”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王师傅看了我一眼,又看了看苏哲。
“修是能修。”他慢悠悠地说,“但是,划不来。”
“现在的年轻人,都用手机,用数码相机,方便得很。花大价钱修这么个老古董,图什么?”
我急忙说:“王师傅,这台相机对我先生意义不一样。钱不是问题,只要能修好。”
王师傅没说话,只是重新戴上眼镜,又低头看起了那台相机。
他的目光,仿佛能穿透那冰冷的金属外壳,看到它曾经记录下的所有故事。
“放在这儿吧。”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说,“一个月后来取。”
我顿时喜出望外:“谢谢您,王师傅!太谢谢您了!”
“先别急着谢。”王师傅摆摆手,“丑话说在前头。这种老机器,我不保证百分之百能修好。就算修好了,也回不到当年的状态。而且,费用不低。”
他报了一个价格。
那个数字,确实像苏哲说的那样,足够买一台不错的入门级数码相机了。
但我连眼睛都没眨一下:“没问题,师傅。您尽管修,我相信您的手艺。”
王师傅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没再说什么,只是开了一张手写的收据给我。
收据上,他的字迹遒劲有力,像他这个人一样,透着一股老派的执拗和认真。
从“时光照相馆”出来,我觉得天都比刚才亮了几分。
“谢谢你,苏哲。要不是你,我肯定找不到这里。”我由衷地感谢他。
苏哲笑了笑:“举手之劳。能看到这些老手艺还在传承,我也很高兴。”
我们并肩走在老巷子里,阳光透过头顶的缝隙洒下来,形成斑驳的光影。
“林晚,”苏哲忽然开口,“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我知道他问的是我和陈建军的事。
我沉默了一下,说:“我想,等相机修好了,再跟他好好谈谈。”
“为什么不现在就谈?”
“我……”我找不到合适的理由。
也许,我是想用这台修好的相机,作为我坦白的“道具”,让我的话更有分量。
也许,我只是单纯地在害怕。害怕再一次看到陈建军那不信任的眼神。
苏哲看出了我的犹豫。
“林晚,别把一件礼物,当成解决问题的钥匙。”他语重心长地说,“真正能打开心结的,只有沟通。”
“相机是物,是死的。但你对他的心意,是活的。他需要感受到的,是你的心意,而不是一台修好的机器。”
他的话,再次击中了我的软肋。
是啊,我一直在用自己的方式,去揣测陈建军的想法,去规划一个自以为完美的“惊喜”。
但我却忽略了最重要的一点:他需要的是我的坦诚,而不是一个被精心包装过的结果。
那天和苏哲分开后,我一个人在街上走了很久。
我一直在想,我和陈建军之间的问题,真的只是一台相机,一个男性朋友那么简单吗?
不是的。
![]()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我们有多久没有好好坐下来聊聊天了?
他不再跟我说厂里的技术革新,我也不再跟他分享我设计的新花样。
他的世界是齿轮和机油,我的世界是线条和色彩。我们曾经努力地去了解对方的世界,但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们都累了,退回到了各自的领域。
我们成了最合拍的生活搭档,却不再是灵魂伴侣。
那道裂痕,其实早就存在了。苏哲的出现,只是让它暴露得更明显而已。
回到家,天已经黑了。
陈建军还没有回来。小远已经睡了。
我坐在空荡荡的客厅里,看着墙上我们的结婚照。
照片里,他穿着一身笔挺的西装,笑得有些拘谨,但眼睛里满是喜悦。我穿着白色的婚纱,幸福地依偎在他身边。
那时候,我们相信,可以携手走过一生一世。
我拿出手机,找到了陈建军的号码。
我想给他打个电话,或者发条信息。
我想告诉他,我把相机拿去修了。
我想告诉他,我看到了他箱底的秘密,也想重新认识那个怀揣梦想的少年。
我想告诉他,对不起。
可是,我的手指在屏幕上悬了很久,始终没有按下去。
我害怕,电话那头传来的是他冰冷的声音。
我害怕,我的坦白换来的是他更深的猜忌。
我,终究还是个胆小鬼。
第5章 冷战
等待相机修复的那一个月,是我结婚十年来,最漫长的一个月。
我和陈建军的冷战,从暗流汹涌,变成了冰封的海面。
他回家的时间越来越晚,有时候甚至带着一身酒气。
他不再碰我做的饭菜,而是自己下碗面条,或者干脆在外面吃完再回来。
我们睡在同一张床上,却像是隔着一个时区。我睡着时他还没回,我醒来时他已经走了。
唯一能证明他回来过的,是床头柜上偶尔多出来的空烟盒,和阳台上晾着的那件沾满机油味的工作服。
我默默地把他的衣服洗干净,熨烫平整,再放回他的衣柜。
这是我们之间,仅剩的交流。
厂里的同事都看出了我的不对劲。
“林姐,你最近脸色好差啊,是不是没休息好?”年轻的设计助理小王关心地问。
我勉强笑了笑:“没事,可能就是最近有点累。”
我的设计也陷入了瓶颈。
对着电脑上那些五彩斑斓的色块,我却怎么也找不到灵感。我的心里一片灰白,画出来的图案也总是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压抑。
主任找我谈了一次话,委婉地提醒我,如果状态不好,可以休几天假调整一下。
我知道,这是对我的警告。
家庭的危机,已经开始影响到我的工作。
我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那天晚上,我没有像往常一样早早睡下,而是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等陈建军回来。
墙上的挂钟,时针一格一格地走着,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十一点,十一点半,十二点……
直到凌晨一点,门口才传来钥匙开门的声音。
陈建军回来了。
他一身疲惫,脚步有些虚浮,看到我坐在客厅,他明显愣了一下。
“怎么还没睡?”他问,声音里带着一丝戒备。
“等你。”我站起来,走到他面前。
借着昏暗的灯光,我看到他眼里的红血丝,和他下巴上冒出的青色胡茬。
他瘦了,也憔ें悴了。
我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密密麻麻地疼。
“我有话想跟你说。”我说。
他没作声,只是脱下外套,随手搭在沙发上,然后径直走向厨房,从冰箱里拿出一罐啤酒。
“咔”的一声,拉环被打开。
他仰头灌了一大口,冰凉的液体顺着他的喉结滑下。
我跟着他走进厨房,靠在门框上。
“陈建军,我们谈谈吧。”
“谈什么?”他背对着我,声音含混不清,“谈你的那个‘男闺蜜’?还是谈那份我‘收不起’的礼物?”
他的话里,带着浓浓的讽刺和怨气。
“不是。”我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谈我们。”
他转过身,靠在流理台上,手里捏着那个啤酒罐,目光复杂地看着我。
“我们有什么好谈的?不就这么过日子吗?”
“你觉得我们现在这样,叫过日子吗?”我反问他,“我们现在跟合租的室友有什么区别?不,连室友都不如!”
我的情绪有些激动,声音也拔高了。
“那你想怎么样?”他把啤酒罐重重地放在台面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林晚,是你先有事瞒着我的!你和那个男人拉拉扯扯,有说有笑,你考虑过我的感受吗?”
“我没有!”我脱口而出,“我们只是朋友!那天真的是……”
“够了!”他打断我,“我不想再听那个谎言了!朋友?有半夜十二点还打电话聊心事的朋友吗?有在你加班的时候,给你送夜宵的朋友吗?”
我愣住了。
他怎么会知道……
是了,他肯定偷看了我的手机。
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瞬间传遍全身。
原来,他早就开始怀疑我了。他像个侦探一样,在暗中搜集着我的“罪证”。
我们之间,竟然已经到了这种地步。
“你翻我手机?”我的声音在发抖。
他没有否认,只是冷冷地看着我:“如果我不看,是不是要等到你把离婚协议书摆在我面前,我才最后一个知道?”
“陈建军!”我尖叫起来,感觉自己快要崩溃了,“你怎么可以这么想我?在你心里,我就是这么一个水性杨花的女人吗?”
“我没这么说。”他别过脸,避开我的目光,“我只是……我只是害怕。”
他的声音,突然低了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
“你和他,有说不完的话。你们聊设计,聊艺术,聊那些我听不懂的东西。你们的世界,我进不去。”
“而我们呢,除了孩子,除了柴米油盐,我们还有什么可聊的?”
“林晚,我害怕有一天,你会觉得我配不上你,会离开我和小远。”
他说完这番话,整个厨房都安静了下来。
我看着他,看着这个平时像山一样沉默坚毅的男人,此刻却像个无助的孩子。
我的愤怒,我的委屈,在这一刻,都烟消云散了。
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心疼。
原来,他的冷漠和猜忌,都源于他内心深处的不安和自卑。
他不是不信任我,他是不相信自己。
我走到他面前,伸出手,想要抱抱他。
可我的手伸到一半,又停住了。
那道无形的裂痕,依然横亘在我们之间。
我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是苍白的。
我需要一个证明。
证明我的心里,自始至终,都只有他一个人。
第6章 生日的惊喜
一个月后,我接到了王师傅的电话。
“相机修好了,随时可以来取。”
他的声音依旧沙哑,却像天籁一样动听。
那天,是陈建军三十八岁的生日。
我特意请了半天假,去“时光照相馆”取回了那台重获新生的海鸥相机。
王师傅用一块崭新的绒布把它包得严严实实,放在一个古朴的木盒子里。
“里面的零件,能换的都换了,不能换的,我都重新打磨过了。胶片仓也给你清理干净了。”王师傅说,“省着点用,这把老骨头,经不起折腾了。”
我看着他布满老茧和伤痕的手,郑重地向他鞠了一躬。
“谢谢您,王师傅。”
这声谢谢,不仅是为这台相机,更是为他所坚守的这份手艺和匠心。
晚上,我做了一大桌子菜,还买了一个小小的生日蛋糕。
小远兴奋地在客厅里跑来跑去,嚷嚷着要给爸爸一个惊喜。
陈建军回来的时候,看到这一桌子的菜,愣住了。
这一个月来,我们家的餐桌,从未如此丰盛过。
“爸爸,生日快乐!”小远扑上去,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陈建军僵硬的身体,因为儿子的拥抱而柔软了下来。他摸了摸小远的头,眼眶有些发红。
“吃饭吧。”我走过去,从他手里接过公文包,声音尽量自然。
他看了我一眼,眼神复杂,但没有像往常一样冷漠。
他点了点头。
饭桌上,气氛有些微妙。
小远是唯一的活跃分子,叽叽喳喳地说着学校里的趣事。
我和陈建军都只是默默地听着,偶尔附和两句。
吃完饭,我端出了生日蛋糕。
小远唱起了生日歌,拍着手,催促着:“爸爸,快许愿,吹蜡烛!”
陈建军闭上眼睛,双手合十,在烛光下许了愿。
他的侧脸,被跳动的火焰映照得格外柔和。我看到他长长的睫毛上,似乎沾上了一点晶莹。
吹灭蜡烛后,我从卧室里拿出了那个木盒子。
“这是……什么?”陈建军看着我手里的盒子,有些不解。
我没有说话,只是把盒子放在他面前,轻轻地打开了它。
当那台熟悉而又崭新的海鸥相机,静静地躺在红色绒布上,出现在他眼前时,我看到他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
他的手,停在了半空中,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这是……”他的声音在发抖。
“你的老伙计。”我说,“我找人把它修好了。”
他伸出手,指尖颤抖地,抚上了那冰凉的金属机身。
他的动作是那么的小心翼翼,那么的珍重,仿佛在触摸一件失而复得的绝世珍宝。
他把它拿起来,举到眼前,熟练地打开后盖,检查着里面的结构。
他的手指,抚过每一个旋钮,每一个拨杆。
那些曾经生锈卡死的零件,如今都运转得无比顺滑。
“你……你从哪里找到的?”他抬起头,眼睛里闪着水光,定定地看着我。
“你的旧箱子里。”我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陈建军,对不起。我不该瞒着你。”
“那天,我就是去找修相机的地方。苏哲懂这个,所以请他陪我一起去。我本来想……想在你生日这天,给你一个惊喜。”
“我看到了你年轻时候的照片,看到了你拿着相机的样子。我知道,你心里一直有这个梦。我只是想……帮你把它找回来。”
我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
这一个月积攒的所有委屈、心酸和爱意,在这一刻,全部决堤。
陈建军没有说话。
他只是放下相机,站起来,走到我面前,然后,用他那双沾满了机油和铁屑味道的、粗糙的大手,紧紧地抱住了我。
他的力气很大,像是要把我揉进他的骨血里。
我听到他压抑的、带着哭腔的声音,在我的耳边响起。
“傻瓜……你真是个傻瓜……”
他的眼泪,滚烫的,滴落在我的脖颈上。
我知道,那道横亘在我们之间的冰封海面,终于,彻底融化了。
第7章 和解
那个夜晚,我们聊了很久。
从我如何发现那台旧相机,到如何找到苏哲帮忙,再到如何遇见那位脾气古怪的王师傅。
我把我所有的心路历程,毫无保留地告诉了他。
陈建军一直安静地听着,手里摩挲着那台相机,像是在抚摸自己逝去的青春。
“厂里效益不好,要裁员。人心惶惶的。”他忽然开口,声音低沉,“我怕。我怕我被裁掉,这个家怎么办?小远上学要钱,房贷要还……我整夜整夜睡不着。”
“那段时间,看你跟苏哲……你们聊得那么开心。他年轻,有才华,又懂你。我觉得自己又老又没用,除了会摆弄那些破铜烂铁,什么都不会。”
“我嫉妒,也害怕。我怕你嫌弃我,怕你不要我了。”
他的话,像一把锤子,重重地敲在我的心上。
我这才明白,他的猜忌和多疑,背后藏着多么沉重的压力和不为人知的脆弱。
而我,却只看到了他表面的冷漠,却从未想过去探究他内心的风暴。
“不会的。”我握住他的手,他的手心一片冰凉,“陈建军,在我心里,你从来都不是摆弄破铜烂铁的。你是我们家的顶梁柱。”
“你靠着这双手,撑起了这个家。你靠着这双手,给了我和小远最安稳的生活。你是我的英雄。”
他抬起头,眼眶通红地看着我。
“那台相机,就像你心里的一个梦。我不想让它一直蒙着灰。我想让你知道,不管生活有多难,你都不要放弃心里的那束光。”
“至于苏哲,他真的是我的朋友,像亲人一样的存在。但爱人,我这辈子,就认定你一个了。”
我说完,他再也忍不住,一把将我拉进怀里,下巴抵在我的头顶,身体微微颤抖。
“对不起,林晚……是我混蛋……我不该怀疑你,不该翻你手机……”
“都过去了。”我拍着他的背,轻声说,“我们以后,什么都说开,好不好?不要再互相猜了。”
“好。”他重重地点头。
那一夜,我们相拥而眠。
没有了那条看不见的河,我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胸膛的温度和沉稳的心跳。
我睡得格外踏实。
第二天是周末。
我醒来时,陈建军已经不在床上了。
我走出卧室,看到他正站在阳台上,手里举着那台海鸥相机。
晨光温柔地洒在他身上,给他镀上了一层金色的轮廓。
他正在对着楼下花园里一朵盛开的月季花,认真地调着焦距。
那个专注而温柔的神情,和我在老照片里看到的那个少年,渐渐重合。
我没有出声打扰他,只是静静地靠在门边,看着他。
他似乎察觉到了我的目光,转过头来,对我笑了笑。
那笑容,就像清晨的阳光,驱散了我心中最后一丝阴霾。
“过来。”他向我招手。
我走过去,他把相机递给我:“看看,我拍得怎么样?”
我从取景框里望出去,世界仿佛都慢了下来。
那朵月季花,在镜头里,呈现出一种复古而又温柔的质感。
“很美。”我说。
“你比它更美。”他忽然说。
我愣了一下,脸颊有些发烫。这个不解风情的工科男,竟然也会说情话了。
他从我手里拿过相机,退后两步,将镜头对准了我。
“别动,我给你拍一张。”
我下意识地整理了一下睡衣和头发,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
“咔嚓”一声。
清脆的快门声,在安静的清晨里响起。
它定格的,不仅仅是我的笑容,更是我们重新开始的新生活。
第8章 新的底片
那台老相机,成了我们家的新成员。
陈建军买了好几卷黑白胶卷,一有空就拿着它,在家里,在小区里,到处拍。
他不再是那个只知道闷头抽烟、满心愁绪的男人了。
他的镜头里,有小远在灯下写作业时专注的侧脸,有我为一盆绿萝浇水时的身影,有楼下老人们下棋时悠闲的神态,也有夕阳下我们一家三口拉长的影子。
他不再追求那些宏大的风景,而是开始捕捉这些被我们忽略的,日常生活的碎片。
他的眼睛里,重新有了光。
一个周末,他冲洗出了第一卷胶卷。
他把照片一张张地铺在书桌上,像是在展示自己的宝贝。
我凑过去看。
黑白的照片,有一种独特的魅力,仿佛能过滤掉所有浮躁的色彩,直抵事物的本质。
有一张,是我在厨房里忙碌的背影。围裙,灶台,升腾的热气,构成了一幅充满烟火气的画面。
我从未想过,自己这个样子,也能被拍得这么……有味道。
“你看,这张。”陈建军指着那张照片,眼睛亮晶晶的,“光线,构图,刚刚好。”
我看着他兴奋得像个孩子的样子,忍不住笑了。
“是是是,我们陈大摄影师最厉害了。”
他被我夸得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头:“还在摸索,还在摸索。”
后来,我把苏哲请到家里来吃饭。
算是正式地,把他介绍给陈建军。
陈建军亲自下厨,做了一桌子的拿手好菜。
饭桌上,他主动拿出了那台海鸥相机,和苏哲聊起了光圈、快门和景深。
两个男人,一个严谨务实,一个浪漫洒脱,却因为一台老相机,找到了共同的话题。
苏哲看着陈建军谈起摄影时神采飞扬的样子,又看了看我,对我露出了一个了然的微笑。
我明白他的意思。
他是在说,你看,问题解决了。
送走苏哲后,陈建军一边收拾碗筷,一边对我说:“这个苏哲,人还不错。”
我笑着说:“那当然,我朋友,能有差的吗?”
他哼了一声,嘴角却忍不住上扬。
“不过,”他话锋一转,严肃地看着我,“以后不许跟他单独出去逛街到那么晚了。”
“知道了,陈大管家。”我故意拉长了声音。
他瞪了我一眼,但那眼神里,没有了猜忌,只有满满的在乎。
生活,又回到了原来的轨道,但又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我们的话,变多了。
他会跟我讲,厂里新来的那台德国进口的机床有多精密;我也会跟他分享,我新设计的一款碎花图案,灵感来自于楼下花园里的那片月季。
我们开始尝试着,走进对方的世界。
虽然依旧有很多不懂的地方,但我们都愿意去倾听。
那台老相机,静静地立在书柜最显眼的位置。
它像一个沉默的见证者,见证了我们之间的那场风波,也见证了我们的和解与成长。
它提醒着我们,再坚固的婚姻,也需要沟通和坦诚来维护;再平凡的生活,也藏着值得被记录的美好。
那天,我正在设计一幅新的图案,陈建军拿着相机走了过来。
“别动。”他说。
我抬起头,阳光正好从窗口照进来,洒在我的画稿上。
我对着他的镜头,露出了一个发自内心的微笑。
“咔嚓。”
快门声再次响起。
我知道,我们生活这卷新的底片,才刚刚开始。
而未来,还有无数个值得被定格的瞬间,在等待着我们。
特别声明:以上内容(如有图片或视频亦包括在内)为自媒体平台“网易号”用户上传并发布,本平台仅提供信息存储服务。
Notice: The content above (including the pictures and videos if any) is uploaded and posted by a user of NetEase Hao, which is a social media platform and only provides information storage servic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