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世界安静得像一个巨大的坟墓。
我站在客厅中央,脚下是A4纸堆成的小山。
打印机还在工作,发出规律的、催命一样的嗡鸣。
墨盒已经换了第三个。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廉价墨水和纸张混合的、略带化学甜腻的味道。
我一张一张地捡起来,整理好。
白纸黑字,字字诛心。
“宝宝,今天开会好烦,一直在想你。”
“你那个新做的指甲真好看,比我们家那个黄脸婆强多了。”
“她?她懂什么。她现在脑子里除了女儿就是菜市场的葱姜蒜。”
“嗯,昨晚交了公粮,例行公事而已。脑子里想的都是你。”
每一句话,都是一把淬了毒的刀子,精准地扎在我心上最柔软的地方。
那个说着这些话的男人,陈浩,我的丈夫,此刻就睡在主卧里,呼吸均匀,甚至还带着轻微的鼾声。
他大概在做什么好梦吧。
梦里或许有他口中那个指甲好看的“宝宝”,但绝不会有我这个“黄脸婆”。
我和陈浩结婚八年,从一无所有到在这个所谓的高档小区安家落户。
我曾经是小有名气的商业插画师,有自己的风格和追求。
为了他,为了这个家,我收起了画笔,洗掉了指甲油,一头扎进了柴米油盐里。
我以为这是爱情的另一种形态,是付出,是经营。
现在看来,不过是我一个人的独角戏。
而他,把我的付出当成了理所当然,把我的牺牲,变成了他口中嘲讽的资本。
发现这一切纯属偶然。
女儿半夜发烧,我手忙脚乱地找药,不小心碰倒了书房里给他充电的iPad。
屏幕亮了。
微信界面没有关。
置顶的那个粉红色兔子头像,不是我。
我像被施了定身咒,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从头到脚的血液都凉了。
我看到了他们的开始。
从半年前的一次公司团建,他夸她唱歌好听开始。
我看到了他们的发展。
从工作上的“请教”,到深夜里的“晚安宝宝”,再到露骨的、我连看都觉得脏眼睛的调情。
我甚至看到了他们对我的评价。
“林微就是太规矩了,没情趣。”
“她?她现在除了催我给家用,还会干嘛?”
“放心,我跟她早就没感情了,就是为了孩子。”
原来,我八年的婚姻,在他嘴里,只剩下“为了孩子”这四个字。
多么可笑。
我没有哭,一滴眼泪都没有。
只是觉得冷,一种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寒意。
我默默退出了书房,给女儿喂了药,看着她烧得通红的小脸慢慢恢复正常。
然后,我打开了我的电脑。
那台曾经承载我所有梦想,如今已经落了薄薄一层灰的iMac。
我登录了他的微信。
感谢他百密一疏,忘了电脑端也要退出。
我一页一页地截图,从半年前到今天,一张不落。
整整三百二十八页。
我用我做设计师时最熟练的排版技巧,把那些对话,那些图片,那些不堪入目的表情包,密密麻麻地排在一张张A4纸上。
标题我用的是加粗的黑体。
“热烈祝贺XX栋1201户主陈浩先生与XX公司张曼小姐达成深入灵魂的战略合作关系”。
下面,是他们最亲密的一张自拍。
陈浩搂着那个比我年轻了十岁的女孩,笑得像个情窦初开的毛头小子。
背景,是我们家那辆车的副驾驶。
我亲手给他挂的平安符,就在他头顶上,明晃晃地,像一个巨大的讽刺。
打印机终于停了。
世界重归死寂。
我把厚厚一沓纸,分成十几份,每一份都用燕尾夹夹好。
然后,我找出了一年前装修剩下的大半桶乳胶漆和一把刷子。
我换上了一身黑色的运动服,戴上帽子和口罩,像一个即将要去执行秘密任务的特工。
凌晨四点,我拎着一个桶和一袋“罪证”,走出了家门。
我们小区很大,一共二十栋楼。
每一栋楼下都有一个玻璃橱窗的公告栏。
那是我的第一个目标。
我熟练地撬开一个小缝,把手伸进去。
第一张海报,我贴在了我们自己这栋楼的公告栏正中央。
我用刷子,均匀地涂上乳胶漆,再把那张印着他们笑脸的纸,用力地按上去,抹平。
纸张迅速被胶水浸透,紧紧地贴合在玻璃上,像是长在了那里。
做完这一切,我甚至还有心情欣赏了一下自己的“作品”。
嗯,排版不错,很醒目。
接着是第二栋,第三栋……
我像一个幽灵,穿梭在寂静的小区里。
偶尔有早起的清洁工经过,也只是瞥我一眼,大概以为我是物业新来的员工。
我还“贴心”地给每一栋楼的电梯轿厢里都留了一份。
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有看公告栏的习惯。
我还去了地下车库。
陈浩那辆黑色的奥迪A6,安静地停在他的专属车位上。
我走过去,把最大的一张海报,“啪”地一下,拍在了他的前挡风玻璃上。
然后是四个车门,车屁股,一个都没放过。
让他一大早来开车的时候,就能收获这份“惊喜”。
做完这一切,天已经蒙蒙亮了。
我把剩下的几份,开车送到了他公司楼下。
他公司那栋写字楼,早上人来人往,正是宣传的好地方。
我把海报贴在了大厦门口的柱子上,旋转门上,甚至保安亭的窗户上。
我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他陈浩,是个什么样的“好男人”。
回到家,不到六点。
我脱掉一身“战袍”,洗了个热水澡。
看着镜子里那个眼睛里布满红血丝,但眼神却异常平静的女人,我忽然觉得有点陌生。
这还是那个连跟小贩吵架都会脸红的林微吗?
也许,人都是被逼出来的。
我没有回主卧,而是在女儿房间旁边的小床上躺下。
我几乎是立刻就睡着了。
这一觉,睡得前所未有的踏实。
我是被一阵疯狂的手机震动吵醒的。
屏幕上跳动着两个字:老公。
我看着那两个字,觉得无比刺眼。
我挂断了。
手机锲而不舍地再次响起。
我再次挂断。
第三次,我接了。
“林微!你是不是疯了!”
电话那头,是陈浩气急败坏的咆哮,声音都劈了叉。
我把手机拿远了一点,掏了掏耳朵。
“怎么了?”我的声音平静得像在问“今天天气怎么样”。
“你还问我怎么了?你干的好事!你把那些东西……你贴得到处都是!你让我的脸往哪儿放!”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羞愤和不可置信。
我轻笑了一声。
“你的脸?你的脸不是早就不要了吗?现在才想起来找?”
“你……你不可理喻!你这是侵犯我隐私!我可以告你的!”他开始语无伦次。
“你去告啊。”我说,“正好,让法官也欣赏一下你的‘灵魂伴侣’。对了,聊天记录我已经做了公证,三百多页,够你慢慢回忆的。”
电话那头沉默了。
我能想象到他此刻的表情,一定是青白交加,像个调色盘。
“微微……老婆,你听我解释……”他的语气突然软了下来,开始打感情牌。
“我跟她……就是玩玩,就是聊骚,男人嘛,你懂的……”
“我不懂。”我打断他,“我只知道,你用给我买菜的钱,给她买包。你用我给你熨烫好的衬衫,去抱别的女人。你躺在我身边,脑子里想的是别人。”
“陈浩,你脏。”
我说完这三个字,就挂了电话。
世界清静了。
没过多久,门铃响了。
我通过猫眼,看到了陈浩那张涨成了猪肝色的脸。
我没开门。
他在外面疯狂地敲门,嘶吼。
“林微!你开门!我们谈谈!你别这样,让邻居看笑话!”
笑话?
我们家现在,不就是整个小区最大的笑话吗?
而这个笑话,是他亲手制造的。
我的手机又响了。
这次,是婆婆。
我深吸一口气,接了。
“小微啊,你跟陈浩怎么了?他刚才打电话给我,都快哭了。”婆婆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慈祥”。
“妈,您儿子出轨了。”我直截了当地说。
电话那头又是长久的沉默。
“唉,男人嘛,总有犯糊涂的时候。”婆婆叹了口气,“你也不能这么不懂事啊,把事情闹得这么大,这让陈浩以后在单位怎么做人?”
我听着这话,差点气笑了。
“妈,您的意思是,他出轨没错,我把事情说出来,就是我的错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婆婆的语气开始变得不耐烦,“我的意思是,家丑不可外扬!你是个女人,要大度一点!为了孩子,你也得忍一忍!你这样一闹,这个家不就散了吗?”
“这个家,从他背叛我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散了。”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犟呢?陈浩他只是一时糊涂,他心里还是有你和这个家的!你把他逼急了,对你有什么好处?”
“好处就是,我舒坦了。”
我不想再跟她废话,直接挂了电话。
门外的敲门声还在继续,夹杂着陈浩的咒骂和哀求。
我戴上耳机,放了一首激昂的摇滚乐。
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我掀开窗帘一角,朝楼下看去。
小区的花园里,三三两两的邻居聚在一起,对着公告栏指指点点。
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兴奋又八卦的神情。
我甚至看到了几个熟悉的面孔,平时在电梯里见面点头之交的邻居。
此刻,他们正拿着手机,对着我的“作品”疯狂拍照。
很好。
传播得越广越好。
我就是要让他陈浩,社会性死亡。
下午,物业的电话打来了。
一个客气又为难的声音。
“陈太太,您看……那个公告栏上的东西,能不能……我们清理一下?影响不太好。”
“不能。”我说,“那是我们家的私事,你们物业无权干涉。”
“可是……这属于公共区域……”
“那也是我家的家事占用了公共区域。你们要是觉得不妥,可以报警。”
我把对方怼得哑口无言。
我知道我这是在耍无赖。
可跟陈浩这种人讲道理,本身就是个笑话。
对付无赖,只能用比他更无赖的手段。
傍晚,女儿放学回来了。
我下楼去接她。
一路上,我感受到了无数道探究的、同情的、幸灾乐祸的目光。
小区里的妈妈们,看我的眼神都变了。
以前她们羡慕我,嫁了个会挣钱又“顾家”的老公,自己不用上班,日子过得清闲。
现在,她们的眼神里,充满了怜悯。
我挺直了腰板,牵着女儿的手,目不斜视地走过去。
我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
回到家,陈浩居然还在。
他没有再敲门,而是颓然地坐在门口的地上,像一条被主人抛弃的狗。
看到我,他猛地站起来,眼睛通红。
“林微,我们谈谈。”他的声音沙哑。
“我跟你没什么好谈的。”我拉着女儿,想从他身边绕过去。
他一把抓住了我的胳膊。
“算我求你了,行吗?我们回家说,别在这儿。”
他的力气很大,抓得我生疼。
女儿被吓到了,怯生生地喊了一声:“爸爸……”
我心一软。
“你先进去。”我对女儿说。
女儿听话地开了门,跑了进去。
我甩开陈浩的手。
“说吧,想谈什么?”
“你到底想怎么样?”他咬着牙问,“非要闹到鱼死网破吗?”
“鱼会死,网不会破。”我冷冷地看着他,“陈浩,我们离婚吧。”
他愣住了,似乎没想到我会这么干脆。
“离婚?就因为这点小事?”他拔高了音量,“我说了我跟她就是玩玩!我没想过离婚!”
“在你看来是小事,在我看来,是天大的事。”
“我不同意离婚!”他吼道,“我不会离的!林微,你别逼我!”
“我不是在跟你商量,我是在通知你。”我从包里拿出一份文件,拍在他胸口。
“离婚协议书,我拟好了。财产三七分,我七你三。女儿归我。你每个月付抚养费。车子归你,房子归我。你要是同意,就签字。不同意,我们就法庭见。”
“你凭什么!”他一把抢过协议书,几下就撕得粉碎,“房子是我买的!凭什么给你!”
“凭你婚内出轨,是过错方。”我平静地说,“陈浩,我手里有三百多页的证据,你觉得法官会信谁?”
他像泄了气的皮球,瞬间蔫了下去。
纸屑从他指缝间飘落,像一场绝望的雪。
“微微……”他忽然换上一副可怜兮-兮的表情,“我们八年的感情,真的就这么算了吗?你忘了我们刚在一起的时候,连一碗兰州拉面都要分着吃……”
他又开始打感情牌了。
可惜,我的心已经死了。
“我没忘。”我说,“我还记得,我为了省钱给你买生日礼物,连续吃了一个月的泡面。我还记得,你创业失败,我拿出我所有的积蓄,还找我爸妈借了钱,陪你一起扛。我还记得,我怀孕的时候,孕吐得连胆汁都吐出来了,你却在外面跟客户喝酒,彻夜不归。”
“陈浩,我对得起你。是你,对不起我。”
我的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像钉子,钉进他的心里。
他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协议书我多打印了几份。”我说,“你想清楚了,随时可以签字。这几天,你先搬出去住吧。我不想让女儿看到我们吵架。”
说完,我转身进了家门,反锁。
靠在门上,我全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空了。
原来,撕破脸皮,是这么累的一件事。
晚上,我接到了一个陌生电话。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
“是林微姐吗?”
一个怯生生的、年轻的女孩声音。
我立刻就猜到她是谁了。
张曼。
那个聊天记录里的“宝宝”。
“有事吗?”我的声音冷得像冰。
“我……我为我跟陈经理的事,向您道歉。”她的声音里带着哭腔,“我不知道会给您造成这么大的伤害。我……我跟他已经断了。我今天就办离职。求求您,把那些东西撤下来好不好?我才二十四岁,我以后还要嫁人,我的人生不能就这么毁了……”
她开始声泪俱下地控诉。
我静静地听着,一言不发。
“林微姐,您也是女人,您就当可怜可怜我,行吗?我也是被他骗了!他说他跟您早就没感情了,迟早要离婚的!他说他爱的是我!”
“他说他爱你?”我忍不住笑出了声,“他有没有告诉你,上个月,他还跟他们部门新来的实习生说,你太粘人,他有点烦了?”
电话那头,哭声戛然而止。
“你……你说什么?”
“哦,看来他没告诉你。”我慢悠悠地说,“他们的聊天记录,我也顺便看了一下。挺精彩的。你要不要我也给你打印一份,贴到你家小区去?”
“你……你无耻!”她终于撕下了伪装,尖叫起来。
“彼此彼此。”我说,“张小姐,你给我听好了。第一,别叫我姐,我没你这么不要脸的妹妹。第二,你的人生毁不毁,跟我没关系,那是你自找的。第三,你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你以为你赢了我,其实你不过是陈浩众多‘玩玩而已’的对象中,比较倒霉的一个。”
“最后,别再打电话给我。不然,我不知道我会做出什么更疯狂的事。”
我挂了电话,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跟这种人,根本不需要讲什么风度。
第二天,我请了半天假,去找了我的大学同学兼闺蜜,萧楠。
她现在是一家知名律所的合伙人。
我把事情从头到尾跟她说了一遍。
她听完,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劝我“冷静”,而是直接拍案而起。
“干得漂亮!”她眼睛都在放光,“对付这种渣男,就该这么干!让他身败名裂!”
我苦笑了一下。
“我今天来,是想请你帮我处理离婚的事。”
“没问题,包在我身上。”她一口答应,“证据确凿,他又是过错方,我们占尽优势。保证让他净身出户算轻的。”
“那倒不必。”我说,“我只要我应得的。房子和女儿,必须归我。其他的,看着办吧。”
“你就是心太软。”萧楠恨铁不成钢地戳了戳我的额头,“不过也好,速战速决,赶紧离开这个烂人,开始新生活。”
她看着我,眼神里满是心疼。
“微微,这些年,委屈你了。”
一句话,让我瞬间破防。
连日来的坚强和伪装,在闺蜜面前,土崩瓦解。
我抱着她,像个孩子一样,嚎啕大哭。
我哭我逝去的青春,哭我错付的八年感情,哭我那个再也回不去的、天真的自己。
萧楠什么也没说,只是抱着我,轻轻地拍着我的背。
等我哭够了,她递给我一杯温水。
“哭出来就好了。”她说,“接下来,就是战斗了。林微,你不是一个人。”
我看着她坚定的眼神,用力地点了点头。
是啊,我不是一个人。
我还有女儿,还有朋友。
我的人生,不能就这么完了。
接下来的几天,陈浩没有再来骚扰我。
小区公告栏里的“大作”,也在物业的反复“恳求”和我的“默许”下,被清理干净了。
但影响已经造成。
陈浩在公司里,成了过街老鼠。
听说,他被调离了原来的项目管理岗位,变成了一个闲职。
领导找他谈话,劝他“主动辞职”,保留最后一丝体面。
他赖着不走。
张曼也离职了,听说回了老家,再也没了消息。
一场风花雪月,最终以两败俱伤收场。
而我,成了小区里最具传奇色彩的女人。
有人说我疯了,有人说我彪悍,也有人说我干得漂亮。
我不在乎。
我开始重新规划我的人生。
我把我以前的插画作品整理出来,做成作品集,开始在网上接一些散单。
刚开始很难。
我的风格和现在的市场有些脱节。
价格也压得很低。
但我没有放弃。
我每天等女儿睡着后,就开始画画,一画就到深夜。
那种久违的、沉浸在创作中的感觉,让我重新找到了活着的意义。
一周后,陈浩的父母从老家杀过来了。
两个老人一进门,就对我哭天抢地。
“小微啊,我们陈家到底哪里对不起你,你要这么毁了陈浩啊!”我婆婆一屁股坐在地上,开始拍大腿。
我公公则板着脸,一副兴师问罪的架势。
“你一个女人家,怎么能做出这么丢人现眼的事!夫妻俩床头吵架床尾和,有什么事不能关起门来说!”
我冷眼看着他们表演。
“爸,妈,你们来之前,有没有问过你们儿子,他都干了些什么?”
“他……他不就是犯了全天下男人都会犯的错吗!”我婆婆理直气壮地说,“为了这点事,你就要毁了他一辈子吗?你的心怎么这么狠啊!”
“全天下男人都会犯的错?”我重复着这句话,觉得荒谬至极。
“那我问问您,如果今天,是我出轨了,您还会觉得,这是全天下女人都会犯的错吗?”
婆婆噎住了。
“那……那能一样吗?你是女人!”
“哦,原来不一样啊。”我点点头,“所以,男人出轨就该被原谅,女人就该守妇道,是吗?”
“自古以来都是这个道理!”我公公在一旁帮腔。
我笑了。
“爸,妈,大清已经亡了一百多年了。”
“你们今天来,如果是想劝我原谅他,那你们可以回去了。不可能。”
“如果是想替他争取财产,那更不必了。法庭上见。”
我的态度很坚决,没有一丝回旋的余地。
两个老人看劝说无效,开始撒泼。
婆婆躺在地上,说我这个儿媳妇要逼死她。
公公指着我的鼻子,骂我不孝,骂我歹毒。
我没有跟他们吵。
我只是默默地拿出手机,按下了110。
“喂,警察同志吗?我家里有人寻衅滋事,严重影响了我的正常生活,麻烦你们过来一趟。”
我的声音清晰、冷静。
公公婆婆的咒骂声,戛然而止。
他们不可置信地看着我,仿佛在看一个怪物。
警察很快就来了。
在了解了情况后,对两位老人进行了严肃的批评教育,并“护送”他们离开了我们小区。
临走前,婆婆怨毒地看了我一眼。
“林微,你等着,你不会有好下场的!”
我看着她,微微一笑。
我的好下场,不是你们给的。
是我自己挣的。
这场闹剧之后,陈浩终于扛不住了。
他给我打了电话,声音疲惫不堪。
“我同意离婚。我签字。”
“好。”
“但是,我有一个条件。”他说,“房子可以给你,但你要给我一百万。不然,我就拖着,我们谁也别想好过。”
“一百万?”我气笑了,“陈浩,你还真敢开口。”
“这套房子现在市值五百多万,我只要一百万,不过分吧?这已经是我最大的让步了。”他一副吃定我的样子。
“我一分钱都不会给你。”我说,“你要是觉得不公,就去起诉。我奉陪到底。”
“林微!你非要做的这么绝吗?”
“是你先做绝的。”
我挂了电话。
我知道,他是在诈我。
他现在声名狼藉,工作不保,根本没有跟我打官司的资本和精力。
他比我更想尽快结束这一切。
果然,两天后,萧楠打电话给我。
“搞定!他服软了。同意净身出-户,只要那辆车。”
“他没再要钱?”
“要了。被我骂回去了。我跟他说,再敢提钱,我就把他跟那个实习生的聊天记录,打包发给他老婆。哦不,前妻。”萧楠在电话那头笑得花枝乱颤。
“他老婆?”我愣了一下。
“对啊,你不知道?那个张曼,老家有老公的。也是出来打工,跟老公两地分居。啧啧,真是天道好轮回。”
我听着这个消息,心里没有任何波澜。
甚至觉得有点无趣。
原来,我费尽心机报复的,不过是两个烂人之间的一场闹剧。
离婚手续办得很快。
拿到离婚证的那一天,天很蓝。
我走出民政局,抬头看着天,觉得连空气都清新了不少。
陈浩站在我身后,欲言又止。
“林微……”
“以后不要再联系了。”我打断他,“为了女儿,我会让你见她。但仅此而已。”
他颓然地垂下头,像一只斗败的公鸡。
我没有再看他一眼,转身就走。
至此,我们八年的婚姻,正式画上了句号。
我的人生,翻开了新的一页。
我用最快的速度,把房子挂了出去。
我不想再住在这个充满了我和他回忆的地方。
我要彻底地,告别过去。
房子卖得很顺利。
拿到钱后,我在一个离女儿学校不远的新小区,租了一套小两居。
虽然小了点,但很温馨。
我和女儿一起,重新布置了我们的新家。
我们买了新的沙发,新的窗帘,新的餐具。
所有的一切,都是崭新的。
我把我的画板,放在了阳光最好的阳台上。
每天下午,阳光洒进来,我一边画画,一边看着在客厅里玩耍的女儿,觉得内心无比安宁。
我的插画事业,也渐渐有了起色。
我开始尝试一些新的风格,在社交媒体上分享我的作品和生活。
没想到,我那段“彪悍”的离婚经历,竟然为我吸引了不少粉丝。
很多女性网友给我留言,说从我身上看到了力量。
她们叫我“钮祜禄·林微”。
我看着这个称号,哭笑不得。
我不是什么大女主。
我只是一个被逼到绝境后,奋起反抗的普通女人。
如果可以,我宁愿永远是那个天真、幸福的林微。
可是,生活没有如果。
有一天,我接到了一个商业合作。
对方是一个新兴的母婴品牌,想请我为他们的产品画一系列的宣传插画。
负责人是一个很温和的女性,叫Amy。
我们聊得很投机。
合作谈得很顺利,报酬也很可观。
签约那天,Amy看着我,忽然说:“林老师,其实我关注你很久了。”
我有些意外。
“你以前在我们小区,很有名的。”她笑着说,眼神里没有一丝八卦,只有欣赏。
我愣住了。
“你也住那个小区?”
“对啊,我住18栋。”她说,“你贴海报那天早上,我出门晨跑,全都看见了。当时我就觉得,这个女人,太帅了。”
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让你见笑了。”
“不,我是真的很佩服你。”她认真地说,“不是每个女人,都有你这样的勇气。”
那一天,我和Amy聊了很多。
我才知道,她也是一个单亲妈妈。
她的前夫,不是出轨,是家暴。
她花了三年的时间,才摆脱那个恶魔。
“我们都一样。”她说,“我们都在努力地,把一手烂牌,打出王炸。”
她的这句话,深深地触动了我。
是啊,我们都一样。
生活给了我们一记响亮的耳光,但我们没有倒下。
我们擦干眼泪,挺直腰板,继续往前走。
和Amy的合作非常愉快。
我的插画,为她们的产品带来了很好的宣传效果。
后来,我们又陆续合作了好几个项目。
我的收入,渐渐稳定下来,甚至超过了陈浩以前给我的家用。
我给女儿报了她喜欢的舞蹈班。
给自己办了健身卡。
我开始重新学着打扮自己,买漂亮的衣服,做精致的指甲。
镜子里的那个女人,一天比一天容光焕发。
我不再是那个围着灶台和男人转的“黄脸婆”。
我是林微。
是一个插画师,是一个母亲,更是一个独立的、完整的人。
偶尔,我也会在小区里碰到陈浩。
他来接女儿去过周末。
他老了很多,头发白了,背也有些驼了。
听说他后来还是从那家公司辞职了,自己找了个小公司上班,收入大不如前。
他父母也回了老家,大概是觉得在这个城市里待着没面子。
每次见到我,他的眼神都很复杂。
有悔恨,有不甘,也有那么一丝……羡慕?
我不知道。
我也不想知道。
我们之间,除了是女儿的父母,再无其他。
有一次,女儿回来,神秘兮兮地跟我说:“妈妈,爸爸今天问我,你想不想我们复婚。”
我正在画画,闻言,手里的笔顿了一下。
“那朵朵是怎么回答的?”我问她。
“我说,我不想。”女儿干脆地说,“我喜欢现在的生活。妈妈每天都很开心,还会给我画好多好多漂亮的画。以前,妈妈总是不开心。”
孩子的眼睛,是雪亮的。
我摸了摸她的头,心里一片柔软。
“朵朵说得对。妈妈也喜欢现在的生活。”
那个周末,萧楠来我家吃饭。
我们喝了点红酒,聊起了往事。
“说真的,你后悔过吗?用那么激烈的方式。”她问我。
我想了想。
“如果说完全不后悔,是假的。”我说,“那段时间,我也很痛苦,很煎ou。我也怀疑过自己,是不是做得太过分了。”
“但是,”我话锋一转,“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还是会这么做。”
“因为那不仅仅是为了报复他,更是为了我自己。”
“那是我对自己过去八年人生的一个交代。是我亲手,把那个懦弱的、依附于别人的林微,彻底杀死。”
“从那以后,我才真正地活了过来。”
萧楠举起酒杯。
“敬新生。”
“敬新生。”我与她碰杯。
杯中醇厚的红色液体,在灯光下,像燃烧的火焰。
吃完饭,送走萧楠,我回到我的画室。
桌上,是一张刚画了一半的插画。
画上,是一个女人,牵着一个小女孩,走在开满了鲜花的路上。
她们的前方,是金色的、灿烂的阳光。
我拿起画笔,蘸了最明亮的黄色,在那片阳光上,又添了一笔。
我想,这就叫未来吧。
也许不会永远晴空万里,也许还会有风雨。
但没关系。
现在的我,有足够的勇气和力量,去面对一切。
因为,我为自己,撑起了一片天。
那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
我梦回了八年前,我和陈浩刚结婚的时候。
我们挤在十几平米的出租屋里,吃着最便宜的饭菜,却笑得比谁都开心。
他抱着我,信誓旦旦地说:“老婆,你等我,我一定会让你过上好日子的。”
梦里的我,幸福地点着头。
然后,梦境一转。
我看到了那个站在凌晨四点的小区里,手里拿着胶水和刷子,眼神冰冷的自己。
两个我,在梦里相遇了。
年轻的我,看着现在的我,眼神里充满了惊恐和不解。
“你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她问。
我看着她,笑了笑。
“因为,我不想再为你哭了。”
梦醒了。
窗外,天光大亮。
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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