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 97 年深秋,东汉都城洛阳的金马门外,一支由 70 余人组成的使团正整装待发。为首的甘英手持符节,身后驼队满载着丝绸与国书,即将踏上一场改写世界历史的征程。他们的目的地,是当时被称为“大秦”的罗马帝国——这个距离洛阳 1.2 万公里的遥远国度。
这是中国历史上第一次官方遣使出访欧洲,而洛阳,正是这场伟大探索的起点。这座被时光掩埋的古都,不仅是东汉王朝的政治中心,更是整个东方世界的商贸枢纽和文明灯塔。
东汉洛阳城:古代世界的国际大都会
当罗马人在亚平宁半岛建造斗兽场时,洛阳已经成为拥有百万人口的超级都市。自《后汉书·光武帝纪》记载建武元年(公元25年)定都洛阳以来(《后汉书·光武帝纪》,54-55),这座都城历经百年建设,形成了钱国祥《东汉洛阳都城的空间格局复原研究》中考证的"九六城"规模——南北长九里、东西宽六里的城市框架(钱国祥《东汉洛阳都城的空间格局复原研究》,2017)。考古复原图显示,这座周长约14公里的都城,由宫城、皇城和外郭城三重城垣构成,城内“牛马车舆,填塞道路”,正如《潜夫论》所记载的“游手为七,充盈都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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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帝国的心脏,洛阳的繁荣远超同时代的其他城市。《汉魏洛阳城考古发现和研究》(2024,中州古籍出版社)中记载,夏门内大街遗迹宽达40余米,两侧分布着排水沟和夯土路基,印证了文献中"街衢洞达,闾阎且千"的记载(《汉魏洛阳城考古发现和研究》,2024:89)。考古发现的汉代丝绸残片上,深蓝色底布交织着红、绿、黄等色彩,图案中不仅有中国传统的“吉羊”纹样,还出现了类似波斯风格的动物图案——这些文物见证了当时国际贸易的盛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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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内的“金市”是当时世界上最繁忙的交易中心之一,来自安息的香料、大月氏的宝石、罗马的玻璃器皿在这里随处可见。一位西域商人在竹简上曾留下这样的记录:“洛阳金市,日中而市,商贾云集,异物毕至”。
丝绸之路的东方起点
大多数人知道张骞出使西域开辟了丝绸之路,却很少有人了解,东汉时期的洛阳才是这条贸易通道真正的东方起点。联合国教科文组织2014年“长安-天山廊道路网”申遗文件明确指出:“东汉时期,洛阳成为丝绸之路的东方起点,形成了连接东西方文明的商贸大动脉”(联合国教科文组织,2014:199)。与西汉以长安为起点不同,东汉的丝绸之路以洛阳为枢纽,形成了更为发达的交通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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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洛阳出发,商队经长安、武威、张掖、酒泉至敦煌,再分南、北两道进入西域。国家文物局2006年《丝绸之路跨国申遗共同行动纲领》将汉魏洛阳城遗址明确定位为“丝绸之路东方起点的核心遗存”(国家文物局,2006)。其中北道经伊吾庐(今哈密)进入准噶尔盆地,南道则沿昆仑山北麓西行。最令人惊叹的是,部分商队甚至逾越帕米尔高原,直达中亚细亚,最远抵达波斯湾头。
2014年,汉魏洛阳城遗址作为“长安-天山廊道路网”重要组成部分被列入世界文化遗产名录,其作为丝绸之路东方起点的历史地位得到国际公认。这些商队的足迹,在沙漠中留下了深深的印记。史书中那句“西汉商人遗留在沙漠中的尸骨,变成了子孙们的指路碑”,道出了这条贸易之路的艰辛与伟大。而这一切,都以洛阳为起点。
班超:将丝绸之路延伸到欧洲的探险家
提到东汉的西域开拓,就不得不提班超。这位“投笔从戎”的传奇人物,在西域经营三十余年,不仅扫清了匈奴势力,更将东汉的政治影响力扩展到帕米尔高原以西的中亚地区。当他率三十六人出使鄯善时,面对匈奴使者的威胁,毅然说出"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的千古名句(《后汉书·班超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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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 91 年,班超被任命为西域都护,驻守龟兹。尼雅遗址出土的佉卢文木牍N.XIV.iii.10记载了“伟大的国王、天子的代表、都护班超”的称号,证实了其在西域的实际统治(《班超年谱考实》,2025)。他在这里建立了稳固的统治,为丝绸之路的畅通提供了保障。更重要的是,班超敏锐地意识到,要与西方建立直接联系,必须派出使团出访罗马。正是这个远见卓识的决定,促成了甘英的西行。
《资治通鉴》卷四十六详细记载了班超在疏勒之战中的军事才能:"超守盘橐城,与忠相持岁余,葱岭以东遂绝。超居龟兹它乾城,徐以恩信招降之"(《资治通鉴》卷四十六)。班超与张骞的不同之处在于,张骞是“凿空”西域,而班超则是“经营”西域。他不仅维护了丝绸之路的安全,更积极拓展了东汉与中亚、西亚各国的政治经济联系,为甘英出使罗马奠定了基础。
甘英西行:中国与欧洲的第一次“亲密接触”
公元 97 年,甘英率领使团从洛阳出发,踏上了前往罗马的旅程。《后汉书·西域传》明确记载:“和帝永元九年,都护班超遣甘英使大秦”(《后汉书·西域传》)。他们的路线堪称古代版的“欧亚大陆桥”:从今阿富汗北境马扎里沙里夫,经土库曼斯坦南境马里进入伊朗,再经伊朗北部达姆甘,至伊朗西部的哈马丹,西南行至伊拉克巴格达南底格里斯河畔的泰息丰,最后抵达波斯湾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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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甘英准备渡海前往罗马时,却遭到了安息西界船人的阻挠。《晋书·四夷传》记载安息人以“海中有思慕之物,往者莫不悲怀”为由劝阻(《晋书·四夷传》)。这些安息商人之所以要阻止甘英,是因为他们垄断了中国丝绸向罗马的转口贸易,从中获取了巨额利润。据《后汉书》记载,安息人对甘英说:“海水广大,往来者逢善风三月乃得度,若遇迟风,亦有二岁者,故入海人皆赍三岁粮。海中善使人思土恋慕,数有死亡者。”
张星烺《中西交通史料汇编》分析指出,安息船人编造谎言阻止甘英渡海,根本原因是“欲垄断中国与罗马间之贸易,不愿中国与罗马直接交通”(张星烺《中西交通史料汇编》,中华书局,1977:124)。这番话最终动摇了甘英的决心,使他放弃了渡海前往罗马的计划。虽然未能抵达目的地,但甘英的这次西行仍然具有划时代的意义。他是中国历史上第一个抵达波斯湾的官方使节,也是第一个试图与欧洲建立直接联系的中国人。
洛阳:东西方文明交流的见证者
甘英虽然未能抵达罗马,但他带回的关于西方世界的信息,极大地开阔了东汉人的视野。更重要的是,这次出使为东西方交流打开了一扇门。就在甘英归国后的第二年,一支罗马商团就沿着他开辟的路线来到了洛阳,这是有史记载的第一批抵达中国的罗马人。
此后,更多的西方使节和商人络绎不绝地来到洛阳。考古发现的罗马金币、玻璃器皿等文物,就是这段历史的最好见证。洛阳,这座古老的都城,俨然成为了当时东西方文明交流的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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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某种意义上说,甘英的“未竟之旅”比成功抵达更具象征意义。它体现了古代中国人探索未知世界的勇气和决心,也预示着东西方文明交流的大幕已经拉开。而洛阳,作为这一切的起点,注定要在世界文明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两千年后的今天,当我们回望这段历史,依然能感受到洛阳作为古代世界十字路口的辉煌。它不仅是东汉王朝的都城,更是中华文明与世界文明交流的桥梁。从这里出发的商队和使团,将中国的丝绸、瓷器、四大发明带向世界,也将佛教、伊斯兰教、天文学等引入中国。
洛阳的伟大之处,不仅在于它是一座古都,更在于它代表了一种开放包容的精神。这种精神,正是中华文明绵延不绝的动力所在,也是今天我们构建“一带一路”的文化根基。
站在新的历史起点上,洛阳这座千年古都正在焕发新的生机。它用自己的历史告诉我们:开放带来进步,包容带来繁荣。这或许就是洛阳留给我们最宝贵的启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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