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睡了我九年,到头来,一句‘你老了’,就把我打发了。警察同志,你说,我这九年,算什么?”
审讯室里,灯光惨白得晃眼。我叫冯静,今年四十岁,对面坐着的两个警察同志,看我的眼神里,有惊讶,也有不解。我没有哭,也没有闹,从被他们带上警车到现在,我平静得连自己都觉得可怕。
我说完这句话,整个房间里安静得只剩下空调出风口的“嗡嗡”声。我看着自己戴着手铐的双手,这双手,曾经为那个男人煲过无数次汤,也曾在他疲惫时为他按摩太阳穴,可就在昨天晚上,它握着一把水果刀,终结了他的一切。
你们是不是觉得我疯了?其实九年前,我比谁都清醒。
九年前,我三十一岁,在一家不大不小的公司做销售经理。工资不高不低,日子过得紧巴巴,因为我妈常年卧病在床,每个月的医药费就像座大山。那时候的我,不敢穿好看的衣服,不敢用贵的化妆品,活得像个灰扑扑的影子。
常宏就是在那时候出现的。他是我们公司的大客户,四十岁左右,成熟稳重,谈吐不凡。第一次见面,他就很照顾我,饭局上替我挡酒,工作上给我指点。他看我的眼神,不像别的男人那样赤裸裸,而是带着一种欣赏和……心疼。
我得承认,我动心了。一个在泥潭里挣扎了太久的女人,突然有人朝你伸出一只干净温暖的手,很难不抓住。
他开始追我,送花,请我吃我从没去过的高档餐厅,给我妈找最好的医生。他从不跟我谈钱,他说:“静静,看到你这么辛苦,我难受。”
我知道他有家室,有老婆有孩子。一开始,我拼命守着底线,我说:“常总,我们不合适。”
他叹了口气,眼里的落寞不像是装的。他说:“我那段婚姻,早就名存实亡了。我和她之间,除了孩子,就剩下责任了。静静,你给我两年时间,就两年。等我儿子上了大学,我就跟她摊牌,到时候,我一定娶你,给你一个真正的家。”
“两年”,这两个字像魔咒一样,击溃了我所有的防线。我太渴望一个家了,太渴望一个能为我遮风挡雨的肩膀了。我点头了,那一刻,我以为我抓住了后半生的幸福。
我们在一起的第一年,是我这辈子最快活的日子。他给我租了套高档公寓,离他公司很近。他说这样方便照顾我。他给我买车,让我不用再挤公交。他每个月给我一笔钱,让我把工作辞了,安心照顾我妈,也照顾好自己。他说:“我的女人,不能这么累。”
我真的信了。我把所有的青春和热情都给了他。他喜欢吃我做的红烧肉,我就变着法儿地研究菜谱;他肠胃不好,我就每天早上四点起来给他熬养胃粥,送到他公司楼下;他喜欢我穿旗袍,我就把衣柜里所有的T恤牛仔裤都换成了各式各样的旗袍。
我妈的病,在他的帮助下,也稳定了很多。她拉着我的手,总说:“静静啊,常宏是个好人,你得抓住了。”我笑着点头,心里甜得冒泡。
那段时间,我活在自己编织的美梦里。我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虽然是地下的,见不得光的,但我相信,只要熬过那两年,一切都会好起来。
可两年,很快就过去了。他儿子顺利考上了外地的大学,但他离婚的事,却绝口不提。我小心翼翼地问过一次,他当时正看着财经新闻,头也没抬地说:“急什么,孩子刚走,家里老人身体又不好,再等等。”
这一等,就又是两年。
这期间,他对我还是很好,物质上从没亏待过我。只是,他来我这里的次数,越来越少了。以前是天天来,后来是三五天,再后来,一个星期也未必能见上一面。电话也少了,以前我们能聊一整夜,后来,他总是说“忙”、“在开会”、“有应酬”。
女人的直觉是最准的。我开始变得不安,变得疑神疑鬼。我开始偷偷看他的手机,虽然什么都查不到,他精明得很。我开始在他衬衫上闻有没有陌生的香水味。
有一次,他来我这儿吃饭,我无意中说起我一个同学嫁了个好老公,买了多大的钻戒。他当时就皱了眉头,筷子往桌上一放,声音冷了几分:“冯静,我最讨厌女人攀比。我给你的还不够多吗?做人要知足。”
我当时就愣住了,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我不是攀比,我只是想让他知道,我也渴望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一枚戴在无名指上的戒指。可我什么都没说,我怕惹他烦。
从那天起,我发现他看我的眼神变了。以前是欣赏和爱恋,后来,渐渐变成了一种审视。他会捏着我胳膊上的肉说:“胖了啊,该健健身了。”他会指着我的眼角说:“静静,你看你,都有鱼尾纹了,得用点好的眼霜。”
我怕了。我真的怕了。我怕我老了,怕我留不住他。我开始疯狂地做美容,练瑜伽,吃各种保健品。我把自己折腾得面色蜡黄,他却说:“你最近气色怎么这么差?是不是没休息好?”
我快被逼疯了。我们的关系,就像一盘沙,我握得越紧,它流失得越快。
转折点发生在我三十九岁生日那天。我提前一个星期就开始准备,订了他最喜欢的餐厅,买了他最喜欢的牌子的领带。可我等了一晚上,他都没来。电话打过去,是一个年轻女孩接的,声音甜得发腻:“喂,你找谁呀?常总在洗澡呢。”
我当时脑子“嗡”的一声,整个人都傻了。电话那头传来常宏模糊的声音:“谁啊?挂了!”然后电话就断了。
那一晚,我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餐厅里,看着那根没来得及点燃的生日蜡烛,眼泪流干了。九年了,我从一个三十一岁的女人,等成了一个快四十的女人。我最好的年华,都耗在了这个男人身上,换来的,却是他在跟别的女人洗澡。
第二天他来找我,带了一串硕大的珍珠项链。他轻描淡写地解释说,那是他新来的助理,喝多了,非要跟着他回家。他说:“静静,你别多想,我心里只有你。”
我看着他那张虚伪的脸,突然觉得很恶心。我把项链扔在地上,第一次对他嘶吼:“常宏!你到底要我等到什么时候!九年了!你把我当什么了?”
他愣了一下,随即脸色变得阴沉。他捡起项链,冷冷地说:“冯静,你闹够了没有?你想要什么,名分?你觉得你配吗?你也不照照镜子看看你现在什么样!人老珠黄!”
“人老珠珠黄”这四个字,像四把刀子,狠狠地插进了我的心脏。我浑身发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看我这样,似乎也觉得话说重了,缓和了语气:“好了好了,别闹了。我公司最近有个大项目,等忙完了,一定给你个交代。”
他又给了我一张卡,说里面有五十万,让我随便花。
我像个傻子一样,又一次信了。或者说,是我自己骗自己,不敢面对现实。我拿着那笔钱,给我妈换了更好的病房,剩下的,我都存了起来。我心里有个声音告诉我,这可能是最后一笔了。
压垮我的最后一根稻草,是昨天。
昨天是我四十岁的生日。我谁也没告诉,就自己在家,包了饺子,炒了两个小菜。我不想再等他了,我觉得没意思。
可他偏偏来了,晚上十点多,带着一身酒气。他进门就瘫在沙发上,把一个文件袋扔给我。
“这是什么?”我问。
“打开看看。”他闭着眼睛,一脸不耐烦。
我打开文件袋,里面是一套房子的房产证,还有一把车钥匙。房子不大,地段也偏,车也不是什么好车。最重要的是,房产证上,写的是我的名字。
我还没来得及问,他就开口了,声音冷得像冰:“冯静,这套房子和这辆车,算是我给你的补偿。我们……就到这儿吧。”
我脑子一片空白,手里那份房产证,重得像块石头。“你说什么?补偿?我们怎么了?”
他终于睁开眼,坐直了身子,用一种我从未见过的,极其陌生的眼神看着我。“我下个月要结婚了。”
“结婚?你不是结着婚吗?你跟你老婆离婚了?”我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他嗤笑一声,那笑声里全是嘲讽:“跟我老婆?我跟她早就离了。我要娶的是小悦,就是我那个助理,她怀孕了,双胞胎。”
我的世界,在那一刻,彻底崩塌了。
“那我呢?”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在发抖,“常宏,那我呢?我跟你九年,你说过要娶我的!”
“娶你?”他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冯静,你今年四十了吧?你看看你这张脸,这身材,哪个男人会娶一个快更年期的老女人?小悦才二十二,年轻,漂亮,有活力。你跟我九年,我没亏待你吧?这房子车子,再加上之前给你的钱,够你下半辈子衣食无忧了。做人不能太贪心。”
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西装,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像在看一个可怜的乞丐。
“你嫌我老了?”我一字一句地问。
他没说话,但那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他眼里的嫌弃和鄙夷,比任何恶毒的语言都伤人。他转身要走,嘴里还嘟囔着:“真麻烦,早知道当初就不该招惹你。”
就是这句话,让我彻底失去了理智。
我所有的委屈,不甘,愤怒,和这九年来被压抑的所有情感,在那一刻全部爆发了。我冲进厨房,拿起桌上切水果的刀,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让他走!不能让他说出更伤人的话!
后面的事,我就记不清了。我只记得他惊恐的脸,和他倒下时,那句没说完的“你疯……”
审讯室的门被推开,一个年长的警察走了进来,他把一杯热水放在我面前。
“冯静,你后悔吗?”他问。
我抬起头,看着他。我摇了摇头,然后又点了点头。
“我后悔,后悔当初瞎了眼,信了他的鬼话,把一个女人最宝贵的九年,浪费在了一个人渣身上。我不后悔杀了他。警察同志,当一个人把你所有的希望都踩在脚底下,还往上啐了一口唾沫的时候,你就什么都不怕了。”
我端起那杯水,水是温的,可我的心,早就凉透了。
“我只是……不想再听见他说我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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