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叮”地一声,在安静的客厅里像扔了根针。
我划开屏幕。
是一个沉寂了半年的微信群,我妈当年为了方便两家亲戚联络,特意建的,取名“相亲相爱一家人”。
自从我和林月离了婚,这群死气沉沉,今天突然跳出一条新消息。
是林月发的。
她艾特了我。
“陈默,半年了,冷战也该够了吧?你一个大男人,闹脾气要到什么时候?下周我妈生日,你回来一趟,把事儿说开了,这坎儿就算过去了。”
我盯着那行字,看了足足半分钟。
冷战?
闹脾气?
我捏着手机的指关节开始泛白,一股凉气顺着脊椎骨往上爬,直冲天灵盖。
荒谬。
真的,太荒谬了。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不疼,就是闷得发慌。
我能想象出她发这条消息时的样子。
大概是刚做完美甲,翘着兰花指,脸上带着那种“我给你台阶下你可得兜着”的施舍表情。
她永远都是这样。
永远觉得我们之间的问题,只是我在“闹脾气”。
只要她纡尊降贵,招招手,我就该摇着尾巴跑回去。
厨房里传来苏晴的声音,很温柔,“汤好了,准备吃饭啦。”
伴随着的,是小女孩“咯咯”的笑声,清脆得像风铃。
我深吸一口气,胸口的憋闷感被这声音冲淡了不少。
我转头,看见苏晴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排骨汤从厨房走出来,她穿着简单的棉质家居服,头发用一根鲨鱼夹随意地挽着,几缕碎发垂在脸颊,被厨房的水汽濡湿,贴在温润的皮肤上。
她身后跟着个小尾巴,是她女儿豆豆。
豆豆刚五岁,扎着两个小揪揪,抱着一个比她头还大的皮球,正努力地想把它塞进玩具箱。
“爸爸,快来帮忙,它不听话!”豆豆冲我喊,小脸蛋憋得通红。
我放下手机,走过去,轻轻一按,就把皮球塞进了箱底。
“搞定。”我冲她眨眨眼。
豆豆立刻欢呼起来,抱着我的腿蹭了蹭,“爸爸最厉害!”
这声“爸爸”,她已经叫得很自然了。
苏晴把汤放在餐桌上,笑着看我们,“好了你们俩,洗手吃饭。”
这就是我现在的家。
一个需要我帮忙塞皮球,会喊我吃饭,会对我笑的家。
安稳,平静,甚至有点琐碎。
但我花了三十年,才找到这种我想要的琐碎。
我重新拿起手机,那个“相亲相爱一家人”的群,因为林月那句话,已经炸了锅。
我那个前丈母娘,第一个跳出来。
“哎哟,月月都这么说了,小陈你就快回来吧。夫妻哪有隔夜仇的?你这孩子,就是犟!”
林月的表姐也跟着附和:“就是啊默哥,我妹都主动了,你还想怎么样?别在外面野疯了心,不知道回家。”
“男人嘛,在外面玩玩可以,家总是要回的。”一个不知道是谁的远房亲戚,发了个“你懂的”的表情。
他们一唱一和,仿佛我是一个离家出走的叛逆少年,而林月是那个宽宏大量的女主人。
字里行间,充满了对我“不懂事”的规劝和对林月“大度”的赞扬。
我甚至能脑补出他们此刻的表情,那种长辈式的、自以为是的、充满优越感的“点化”。
真恶心。
我点开输入框。
手指悬在上面,想打很多字。
想骂人。
想把这半年积压的委屈和后来获得的平静,一股脑地砸在他们脸上。
想告诉他们,我们不是冷战,是离、婚、了!
是拿着户口本和身份证,在民政局那个冷冰冰的窗口,盖了章,换了两个红本本变成两个绿本本的,离婚!
可最后,我只打了四个字。
发送。
“我已有家庭。”
发完,我直接按了锁屏键,把手机反扣在桌上。
世界清静了。
“怎么了?公司的事?”苏晴给我盛了碗饭,递过来,轻声问。
她的眼睛很亮,也很敏锐。
我摇摇头,“没什么,一点过去的垃圾。”
她没再追问,只是把一块最大的排骨夹到我碗里,“那就吃饭,吃饱了才有力气扔垃圾。”
我看着她,笑了。
这就是苏晴。
她从不多问,但她永远都懂。
群里肯定已经炸了。
我不用看也知道。
从“震惊”到“质问”再到“谩骂”,这套流程我熟。
当年我们谈恋爱,我一个月工资八千,给她买了个五千的包,我妈知道了,说了我一句。
结果林月把我们家亲戚拉了个群,指名道姓地骂我妈“眼皮子浅”“见不得儿子对媳妇好”。
那次,也是这个流程。
只不过,这次的主角换成了我。
我低头喝汤。
莲藕炖得很烂,排骨的肉香融在汤里,暖暖地滑进胃里。
豆豆坐在她的宝宝椅上,正费劲地用勺子舀玉米粒,弄得满脸都是。
苏晴一边自己吃,一边拿着纸巾给她擦脸,嘴里还念叨着,“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寻常得不能再寻常的烟火气。
却是我过去那段婚姻里,最奢侈的东西。
我和林月,是相亲认识的。
她是那种第一眼美女,妆容精致,衣着光鲜,往那一坐,就是人群的焦点。
而我,普通家庭,普通长相,普通工作,扔人堆里三秒钟就找不着。
介绍人说我们俩是“郎才女貌”。
我现在都觉得这介绍人眼神不太好。
她所谓的“才”,大概是指我985毕业,在一家还不错的互联网公司做项目经理。
而她的“貌”,是实打实的。
她很漂亮,也很会利用自己的漂亮。
我们第一次约会,她就直接点了最贵的情侣套餐,然后“不经意”地提起她上个包坏了,闺蜜们都换了最新款的某某牌。
我当时有点懵。
但被她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带着点撒娇和期待,我就鬼使神差地买了单,并且答应下个月发工资给她买那个包。
现在想想,那时候我脑子里装的可能不是脑浆,是豆浆。
我们在一起,更像是一场交易。
我提供情绪价值和物质满足,她提供一个“漂亮女友”的身份,满足我那点可怜的虚荣心。
她带我出入她的姐妹圈,那些女孩个个光鲜亮丽,谈论的都是我听不懂的护肤品和奢侈品。
我就像个局促的跟班,坐在角落里,默默地给她们续杯,然后等结束时,抢着去买单。
林月会很骄傲地跟她闺蜜说:“看,我男朋友,对我好吧?”
那一刻,我好像才有了点价值。
婚是她提的。
她说她妈觉得,女孩子拖不起了。
她妈的原话是:“小陈啊,我们家月月可是很多人追的,你不抓紧点,别怪我们没给你机会。”
那语气,像是在施舍我一个天大的恩惠。
结婚的彩礼、三金、酒席,几乎掏空了我爸妈半辈子的积蓄。
林月家一分钱没出。
她妈说:“我们把这么好的女儿养大嫁给你,就是最大的陪嫁。”
我爸妈气得脸都绿了,但为了我,还是忍了。
我当时也觉得,算了,结婚嘛,男人多出点是应该的。
只要以后日子过得好,都值了。
事实证明,我天真得像个白痴。
婚后的生活,是一地鸡毛的放大版。
林月从不下厨,理由是油烟伤皮肤。
她也从不打扫,理由是做家务伤手。
我们家永远点外卖,地板上永远有一层若有若无的灰。
她每天的生活就是逛街、下午茶、做美容。
我每天下班回来,迎接我的不是热饭热菜,而是堆在沙发上的购物袋和她的一句:“老公,今天我又买了什么什么,你快看好不好看?”
然后就是一张长长的账单。
我劝她找个工作。
她把眼睛一瞪:“你什么意思?你是不是嫌我花你钱了?我嫁给你,不就是让你养的吗?”
我无话可说。
是啊,她嫁给我,不就是让我养的吗?
这逻辑,无懈可击。
压垮我们的最后一根稻草,是我爸生病。
急性心梗,需要立刻做手术,费用十几万。
我当时刚还完房贷,手里没多少钱。
我找林月商量。
我记得很清楚,那天她刚从外面回来,穿着一件新买的香奈儿外套,坐在沙发上,一边修着她新做的指甲,一边漫不经心地听我说。
我说完,她头都没抬,吹了吹指甲上的灰,淡淡地说:“你爸生病,找我干嘛?那是你们家的事。”
我愣住了,“我们是夫妻,我爸不就是你爸吗?”
她终于抬起头,像看傻子一样看着我,“陈默,你搞搞清楚,结婚证只是张纸,钱可是我自己的。我妈说了,女人的钱要攥在自己手里,不能随便给婆家花。”
她顿了顿,指了指自己那件外套,“再说了,我哪有钱?我下个月还想去欧洲玩呢셔。”
那一刻,我浑身的血都凉了。
我看着她,那个我曾经以为可以共度一生的女人,突然觉得无比陌生。
我爸在医院等着救命钱。
我的妻子,在计划着她的欧洲旅行。
我没再跟她吵。
没力气了。
我默默地走出家门,打电话给我发小借钱,又刷爆了所有信用卡,总算凑够了手术费。
我爸的手术很成功。
我在医院陪了半个月的床。
那半个月,林月一个电话没有,一条微信没有。
哦,也不是。
她发过一条。
“我下周要去法国,你记得往我卡里打五万块钱。”
我看着那条信息,笑了。
然后,我回了两个字。
“离婚。”
她秒回。
一连串的问号和感叹号。
“陈默你疯了?!”
“为了你爸那点破事,你要跟我离婚?”
“我告诉你,不可能!我丢不起这个人!”
我没再回她。
我爸出院后,我直接找了律师,起草了离婚协议。
我什么都没要。
房子是婚前财产,写的是我爸妈的名字。
车子是她婚后用我的钱买的,我送她了。
存款?我们哪有什么存款。
我的工资,大部分都变成了她的包、她的衣服、她的化妆品。
林月一开始不同意。
又哭又闹,说我没良心,说我被我爸妈挑唆了。
她妈也天天打电话骂我,说我陈世美,说他们家当初真是瞎了眼。
我铁了心。
任他们怎么闹,我只有一句话:“离。”
最后,她可能也觉得没意思了,或者是她那个“男闺蜜”劝了她。
我们在民政局领了离婚证。
出门的时候,她踩着高跟鞋,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看着她的背影,没有一点留恋,只有一种解脱。
像是背了很久的沉重枷锁,终于卸了下来。
那天,天很蓝。
我一个人,去吃了碗牛肉面。
加了双份的牛肉和香菜。
真香。
离婚后,我换了工作,搬了家。
彻底从她的世界里消失了。
我以为,我们这辈子都不会再有交集了。
没想到,半年后,她会以这种方式,重新闯进我的生活。
还带着那股子令人窒息的、理所当然的优越感。
“爸爸,你想什么呢?饭都凉了。”豆豆的小手在我眼前晃了晃。
我回过神来,冲她笑了笑,“没什么,在想豆豆今天真可爱。”
豆豆立刻被哄开心了,埋头继续跟碗里的玉米粒奋斗。
苏晴看了我一眼,眼神里有些担忧。
我握住她的手,“别担心,真的没事。”
她的手很温暖,不像林月,永远是冰凉的,因为她总说体寒,要用最贵的护手霜。
苏晴的手心有些薄茧,是常年做家务、照顾豆豆留下的。
但这薄茧,让我觉得无比踏实。
我遇见苏晴,是在医院。
不是我爸那次。
是我自己。
搬家后不久,我一个人换灯泡,从梯子上摔了下来,左手骨折。
疼得我龇牙咧嘴,一个人打车去了医院。
那天晚上,急诊室里人满为患。
我举着我那只已经肿成猪蹄的左手,排了很久的队。
给我处理伤口的,就是苏晴。
她当时戴着口罩,只露出一双眼睛,很干净,很沉静。
动作麻利又轻柔。
“忍着点,有点疼。”她一边给我复位,一边轻声说。
我疼得满头大汗,但听到她那句话,心里莫名安定下来。
后来打石膏、办住院,都是她帮我跑前跑后的。
她说:“你一个人不方便。”
那时候,我刚离婚不久,正是人生最低谷的时候。
工作换了,朋友不多,一个人住在空荡荡的出租屋里。
摔断手,更是雪上加霜。
苏晴的出现,像是一道光。
不刺眼,但很温暖。
她会在下班后,给我带一份她自己做的饭。
她说医院的饭菜没营养。
她的饭菜,没有高级的食材,就是些家常小炒,但味道特别好。
我后来才知道,她丈夫两年前因为意外去世了,她一个人带着女儿生活。
我们俩,都是被生活狠狠揍过一拳的人。
所以,有很多共同语言。
我们聊各自的过去,聊对未来的打算。
我发现我们很像。
都向往那种平淡安稳的生活,一杯热茶,一顿晚饭,一个可以说说话的人。
我出院后,就开始追她。
没有花里胡哨的浪漫。
我就是每天下班去接她,帮她去菜市场买菜,周末陪豆豆去公园玩。
豆豆一开始很怕生,总是躲在苏晴身后,偷偷看我。
我也不着急。
我给她买她喜欢的奥特曼卡片,陪她看动画片,给她讲故事。
有一次,她玩滑滑梯,摔破了膝盖,哭了。
苏_晴去买创可贴。
我蹲下来,轻轻给她吹了吹伤口,跟她说:“豆豆是勇敢的孩子,吹一吹就不疼了。”
她抽抽噎噎地看着我,真的就不哭了。
从那天起,她开始接纳我。
会奶声奶气地叫我“陈叔叔”。
我跟苏晴求婚那天,很简单。
就在我们常去的那个公园。
我没买钻戒,买了个她一直舍不得买的按摩仪。
我说:“以后,我来照顾你和豆豆。”
她哭了。
抱着我,哭得像个孩子。
她说:“陈默,我以为我这辈子都不会再有家了。”
我说:“有,我就是你的家。”
我们领了证。
没有办酒席,就两家人一起吃了顿饭。
我爸妈特别喜欢苏晴,说她一看就是会过日子的好姑娘。
他们把之前准备给我买婚房的钱,拿出来,付了我们现在这套房子的首付。
房产证上,写的是我和苏晴两个人的名字。
我爸说:“小苏,以后陈默要是欺负你,你跟我们说,我们揍他。”
苏晴红着眼圈,笑着点头。
豆豆也是从那天起,改口叫我“爸爸”。
我抱着她小小的、软软的身体,第一次感觉到了什么叫“责任”。
我以为,我的下半生,就会在这样平静的幸福里度过。
直到林月那条微信。
像一颗石子,投进了平静的湖面。
吃完饭,苏晴在厨房洗碗。
豆豆在客厅看动画片。
我拿起手机,解锁。
微信已经炸了。
99+的未读消息。
我点开那个“相亲相爱一家人”的群。
我的那句“我已有家庭”,像一颗深水炸弹。
林月的妈妈最先反应过来,发了一长串的语音,我没点开,直接文字转录了。
语气尖锐得能划破屏幕。
“陈默你什么意思?什么叫你有家庭了?你跟我们家月月还没断干净呢!你这是婚内出轨!不要脸!”
林月的表姐:“我去!默哥你玩真的啊?那个女人是谁?你对得起我妹吗?”
林月的舅舅:“年轻人,别冲动。外面的野花再香,也没有家花好。赶紧跟那个女的断了,回来给月月道歉。”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已经给我定了罪。
婚内出轨、抛妻弃子、陈世美。
好像我才是那个犯了天条的人。
而林月,那个在婚姻里吸我血、在我爸病危时不管不顾的女人,成了他们口中那个被辜负的、可怜的受害者。
我气得发笑。
这群人,永远都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林月终于又说话了。
不是文字,是一张照片。
我们的结婚照。
照片上,她笑得甜蜜,我笑得……有点僵硬。
照片下面,配了一句话。
“陈默,你看着这张照片告诉我,你说的那个‘家庭’,是认真的吗?”
她在逼我。
在所有亲戚面前,用我们曾经的“爱情”,来质问我,羞辱我。
她笃定我不敢。
笃定我还要脸。
笃定我会在亲戚的压力下屈服。
可惜,她算错了。
脸这个东西,在她让我爸在医院自生自灭的时候,我就不想要了。
我没有回复她。
我直接找到了我的离婚证照片,那张我当初办完手续后,特意拍下来提醒自己的照片。
我把照片发到了群里。
然后,打了一段话。
“各位长辈,各位亲戚。第一,我跟林月,于半年前,也就是2023年5月18日,在民政局正式办理了离婚手续。我们现在是法律意义上的陌生人。所以,不存在‘婚内出轨’。”
“第二,离婚是我提的,原因是什么,林月自己心里清楚。我爸住院半个月,她不闻不问,只记得让我打钱给她去旅游。这样的妻子,我伺候不起。”
“第三,我现在已经重组家庭,我的妻子很好,我的女儿也很可爱。我们过得很平静,也请你们不要再来打扰我们。”
“最后,这个群,我退了。祝你们,相亲相爱。”
发完,我没有丝毫犹豫,直接点击“删除并退出”。
世界,彻底清静了。
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觉压在心口的大石头,终于被搬开了。
“都处理好了?”
苏晴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我身后,手里还拿着一个削好的苹果。
我点点头,“嗯,处理好了。”
她把苹果递给我,“那就好。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我接过苹果,咬了一口。
很甜。
我以为事情就这么结束了。
但很显然,我低估了林月一家的战斗力。
第二天我刚到公司,就接到了我妈的电话。
电话一接通,就是我妈焦急的声音,“儿子,你前丈母娘,带着林月,来我们家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
“她们干什么了?有没有对你们动手?”我急忙问。
“动手倒没有,就是坐在客厅里哭,骂你是白眼狼,说我们家骗婚……街坊邻居都在外面看着呢……”我妈的声音带着哭腔。
我能想象那个画面。
林月的妈,最擅长的就是一哭二闹三上吊。
当年为了彩礼,她就在我们家楼下这么闹过一次。
我当时为了息事宁人,妥协了。
现在,我不会了。
“妈,你别怕。你跟爸把门关好,谁来也别开,我现在就回去。”我一边说,一边抓起车钥匙往外跑。
跟主管请了假,我一路把车开得飞快。
等我赶到家,楼下已经围了不少看热闹的邻居。
我家的门紧闭着。
林月和她妈,就坐在我家门口的楼道里。
她妈坐在一个小马扎上,拍着大腿,干嚎着,嘴里翻来覆去就是那几句“没天理了”“老陈家欺负人啊”。
林月站在一边,戴着墨镜,抱着胳膊,一脸的冰冷。
看到我,她妈的哭声戛然而止,噌地一下站起来,指着我的鼻子就骂:“你个小白眼狼,你终于肯露面了!我们家月月哪里对不起你,你要这么作践她?”
我没理她,径直走到家门口,敲了敲门,“爸,妈,我回来了,开门。”
门很快开了,我爸妈一脸憔ें地站在门口。
我闪身进去,然后当着所有人的面,“砰”的一声,把门关上了。
林月她妈的骂声被隔绝在门外,尖锐刺耳。
“儿子,这……这可怎么办啊?”我妈急得直搓手。
我爸坐在沙发上,一个劲地抽烟,脸色铁青。
“爸,妈,你们别管。这件事,我来解决。”我安抚他们。
我走到窗边,拉开窗帘一角,看着楼下越聚越多的人。
我知道,今天这事,不能善了了。
林月要的是一个说法,更准确地说,她要的是一个面子。
她不能接受,是我甩了她。
她不能接受,我这么快就找到了新的幸福。
她的逻辑里,只有她可以抛弃别人,别人不能离开她。
我拿出手机,拨打了110。
“喂,警察同志吗?我要报警。有人在我家门口寻衅滋事,严重影响了我们的正常生活和社区的公共秩序。”
我的声音,不大,但很清晰。
客厅里,我爸妈都愣住了。
他们大概没想到,我会直接报警。
在他们的观念里,家丑不可外扬。
但对我来说,林月一家,已经不是“家丑”了。
是“滋事”。
警察来得很快。
楼道里,林月她妈看到警察,更来劲了。
“警察同志,你们来得正好!你们要为我们做主啊!这个男人,骗婚!他跟我女儿还没离婚,就在外面找了小三!”她指着我家的门,声泪俱下。
林月的表演功力,大概是遗传她妈的。
警察敲了敲门。
我打开门。
“你好,是您报的警吗?”一个年轻的警察问。
“是我。”
“请问是什么情况?”
我把警察请进屋,当着我爸妈的面,把我的身份证、离婚证,都拿了出来。
“警察同志,这位女士,是我的前丈母娘。这位,是我的前妻。我们半年前已经合法离婚了,这是离婚证。”
我把绿本本递过去。
“他们今天在我家门口,大吵大闹,污蔑我婚内出轨,并且严重影响了我们一家的生活和邻里关系。我的父母都有心脏病,经不起这样的刺激。”
警察看了看离婚证,又看了看门外撒泼的母女俩,心里大概有数了。
他走到门口,对林月她妈说:“阿姨,你们的行为已经涉嫌扰乱公共秩序了。有什么纠纷,可以去法院起诉,但不能在这里闹。”
“什么叫闹?我女儿的青春都给他了,他现在说不要就不要了,还有没有天理了?”她妈不依不饶。
林月终于开口了。
她摘下墨镜,露出一双哭得红肿的眼睛。
“陈默,我们这么多年的感情,就这么不值钱吗?你说离婚就离婚,连个理由都不给我。现在还找警察来对付我,你心也太狠了!”
她这话说得,好像她才是那个受害者。
我看着她,突然觉得很可笑。
“理由?”我冷笑一声,“林月,我爸躺在医院等钱做手术的时候,你在干什么?你在计划你的欧洲游!我给你打电话,求你,你跟我说,那是我家的事,跟你没关系!”
“我问你,你摸着你的良心,这是人话吗?”
我的声音不大,但楼道里很安静,每个字都清清楚楚。
周围看热闹的邻居,开始窃窃私语。
林月的脸,一阵红一阵白。
她大概没想到,我会把这么丢人的事,当众说出来。
“我……我当时不是没钱吗!”她强行辩解。
“你没钱?”我笑了,“你没钱买你那件两万块的香奈儿外套?你没钱做你那一千块的指甲?林月,你不是没钱,你只是觉得,我爸的命,没你的欧洲游重要!”
“你……”她被我堵得说不出话来。
她妈还想上来撒泼,被警察拦住了。
“够了!”我看着林月,一字一句地说,“林月,我们早就结束了。不是冷战,是离婚。法律上,情感上,都结束了。”
“我之所以一直不跟你撕破脸,是念在最后一点情分上。但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来骚扰我的家人。”
“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如果再有下次,我们就不是在楼道里谈,是去法庭上谈。我会起诉你们,诽谤,以及寻衅滋事。”
“你好自为之。”
说完,我不再看她,对警察同志点点头,“麻烦你们了。”
然后,我关上了门。
门外,林月她妈的咒骂声,林月的哭声,邻居的议论声,都渐渐远去。
我知道,这场闹剧,该收场了。
那天之后,林月一家,真的就消停了。
我的生活,也重新回到了正轨。
每天上班,下班,回家有热饭热菜,有苏晴温柔的笑脸,有豆豆吵闹的童言。
日子过得像水一样,平淡,但安心。
有一次,我跟苏晴说起这事。
我说:“对不起,让你跟着我受这些委屈。”
她正靠在我怀里看电视,闻言,抬起头,很认真地看着我。
“陈默,这不叫委屈。”
她说:“夫妻,就是一起扛事。你的过去,我没办法参与。但你的现在和未来,我都在。”
我没说话,只是把她抱得更紧了。
又过了几个月,我爸妈喊我们回家吃饭。
饭桌上,我妈突然提起林月。
她说:“前两天,碰到你王阿姨,听她说,林月好像又准备结婚了。”
我夹菜的手顿了一下。
“哦。”我淡淡地应了一声。
“听说,对方是个做生意的,挺有钱。就是……年纪大了点,还离过婚,带个儿子。”我妈说得小心翼翼,边说边观察我的脸色。
我笑了笑,“挺好的,那恭喜她了。”
我是真的觉得挺好。
她终于找到了她想要的。
有钱,能满足她所有的物质欲望。
至于感情,那从来都不是她最看重的东西。
我们,终究是两个世界的人。
吃完饭,我开车送苏晴和豆豆回家。
路上,豆豆在后座睡着了。
苏晴突然开口:“你……还爱她吗?”
我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她问的是谁。
我转头看她,月光透过车窗,洒在她脸上,柔和得像一幅画。
我想了很久。
爱吗?
曾经爱过吧。
爱过她张扬的美丽,爱过她撒娇时的依赖,爱过她带给我的、那种被需要的虚荣感。
但那份爱,太累了。
像穿着一双不合脚的水晶鞋,看起来光鲜,走起路来,每一步都钻心地疼。
直到我遇见了苏晴。
她给了我一双最普通的运动鞋。
不漂亮,但舒服。
可以让我安安稳稳地,走完剩下的路。
“不爱了。”我看着苏晴的眼睛,很认真地说。
“很早以前,就不爱了。”
“我现在爱的,是我老婆,和我女儿。”
苏晴的眼睛,一下子就红了。
她没说话,只是伸过手,紧紧地握住了我放在档位上的手。
又过了一年。
豆豆上小学了。
我升了职,加了薪。
苏晴把工作辞了,专心在家照顾我们。
她说,想给我和豆豆,一个最温暖的家。
我们的日子,依旧平淡如水。
会为了今天晚上吃什么而争论。
会因为我乱扔袜子而吵嘴。
也会在某个周末的午后,一家三口,窝在沙发里,看一场老电影。
有一天,我发小李胖子突然给我发了条微信。
是一张截图。
林月的朋友圈。
她发了一张照片,是一个名牌包,配文是:“老公送的生日礼物,谢谢老公,爱你哟。”
下面,定位在一家高级餐厅。
李胖子发了个呕吐的表情,说:“狗改不了吃屎。”
我笑了笑,回他:“人家过得挺好,别这么说。”
李胖子说:“好个屁!我听人说,她嫁那个老男人,根本不像她表现得那么风光。那男的精得跟猴似的,钱都攥在自己手里。每个月就给她点零花钱,买个包都得发朋友圈感谢。而且那男的儿子,都上高中了,根本不认她这个后妈,天天跟她对着干。她现在,就是个高级保姆。”
我看着李胖子发来的那段话,没有幸灾乐祸,也没有同情。
心里很平静。
那是她自己选的路。
求仁得仁。
我退出了和李胖子的聊天界面。
手机壁纸,是我、苏晴和豆豆的合影。
照片是在海边拍的。
豆豆骑在我的脖子上,笑得露出了刚换的豁牙。
苏晴依偎在我身边,风吹起她的长发,她的眼睛,比身后的星辰大海,还要亮。
我看着照片,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这才是我的生活。
这才是我的,相亲相爱一家人。
特别声明:以上内容(如有图片或视频亦包括在内)为自媒体平台“网易号”用户上传并发布,本平台仅提供信息存储服务。
Notice: The content above (including the pictures and videos if any) is uploaded and posted by a user of NetEase Hao, which is a social media platform and only provides information storage servic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