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5年4月的一天傍晚,七大会场的马灯逐盏熄灭,夜风吹动窑洞前的杨树。毛主席叫住正准备回宿舍的成仿吾,轻声一句:“你是想继续搞教育,还是来搞政权?”两人相视片刻,只听成仿吾吐出四个字:“还是教育。”这简单的回答,为他此后近四十年的方向钉下了钉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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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看他说得笃定,站在那个节骨眼上,教育和政权并非两条平行线。延安正筹划新政权框架,干部奇缺;而同时,抗战留下的百废要兴更离不开师资。毛主席当场点名,足见对成仿吾治学底子的信任。也正因为这句问答,后来东北师大、山东大学、中国人民大学的讲台才有了一位白发老者的背影。
追溯他的路,方向并非一开始就写在地图上。成仿吾出生在湖南新化,祖父清朝做过知府,家里书柜摆满四书五经。13岁东渡,他带着一本《造兵学导论》上了东京帝国大学,却被郭沫若、郁达夫拉去听文学沙龙,工科课往往靠借笔记应付。有人问他为何改口味,他笑说:“枪炮是钢铁身体,文字才是灵魂。”
1921年春,归国的船在吴淞口抛锚,他先赴长沙兵工厂干技术,却忍不住把工棚里的木箱当讲台,给工友朗读泰戈尔。郭沫若在上海忙着筹办创造社,来信一句“缺人排字”,成仿吾扛着行李就赶到南昌路印刷厂,从此与《创造季刊》《洪水》等刊物打了几年交道——白天校样,夜里写诗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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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伐前夕,他奉黄埔军校之托带五万元赴沪采购物资,刚下火车就被潘汉年拉去喝咖啡。“经费紧,能不能挪点?”潘汉年压低声音。成仿吾抿口凉水:“留下生活费,其余你拿去。”一次慷慨,直接把他推向更激进的道路。1928年,他辗转巴黎入党,随后在柏林主编《赤光》,用油墨和铅字同国民党宣传战。
他不多话是出了名的。旅德时,廖承志回忆:俩人一上午对坐,空气仿佛凝固。临近中饭,廖才忍不住:“出去吃点?”成仿吾只回“好”。沉默不妨碍效率,《赤光》一期又一期寄往国内,被视为“空运来的夜明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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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1年被派回上海,任务是恢复联系、筹办学校。身染疟疾的他靠一支竹竿撑进鄂豫皖苏区,又靠一头驴拼命冲出包围。到上海却扑空,中共中央已转移瑞金。无奈之际他找到鲁迅,两人握手言谈不足十分钟,一条秘密线路当晚开通。鲁迅的直爽与成仿吾的寡言,竟意外合拍。
随后瑞金、长征,故事就更硬核。成仿吾背着一件算命先生的长褂,把书碗鞋袜统统塞里头。贵州打土豪得来的牛皮鞋在泥里拔不出,急得他脱鞋赤足小跑。夜行军走岔路,差点钻进敌碉堡,董必武第二天替他解释:“不是立场问题,是近视眼。”队伍哄笑,成仿吾红了脸,仍低头整理那只破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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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7年到延安,他先当党校教务主任,很快挑起陕北公学大梁。教学条件苦,记分板是旧门板改的,粉笔靠烧石膏自制。课堂上,他最常挂在嘴边一句:“书要读,但脚也得沾土。”学生里后来出了省长、将军,也出了不少中学教员。
华北联大时期,他把课堂搬到窑洞、搬到战壕,提出“移动大学”概念:学校在哪里,前线就有文化灯火。1948年华北大学成立,他任副校长,仍天天泡图书馆整理教材。有人劝他少操心,他摇头:“教材今天不编好,明天就是误人子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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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中国成立后,轮流掌舵东北师大、山东大学、中国人民大学。他主张“大教室、小讨论”,批评照本宣科,常拍桌提醒青年教师:“板书不是抄课本,得抄脑子。”1958年国庆,他在人民大学露天操场看着两千名学生行列训练,边走边比划,琢磨如何把军事训练与爱国卫生课揉在一起。
1978年春,人民大复校,他拄着拐杖回到西土城路旧址,一眼认出当年自己亲手种的玉兰。他让管理员把教室门窗全打开,说要先闻闻粉笔味。那年,他已八十一岁。
1984年5月12日清晨,北京医院安静得只能听见心电仪滴答。成仿吾合上眼前,把一生交给了他挚爱的教育事业。档案里保存着他亲笔写的《课程与革命关系提要》,扉页只有一句话:“有政权而无教育,终究坐不稳;有教育而无政权,终究站不直。”八个字之差,却支撑了他半个世纪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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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再翻出那本《造兵学导论》,许多页脚写满批注:红笔注战争,蓝笔注学校。成仿吾用一生证明,战火可以摧毁一切,却摧毁不了课堂上那支粉笔的韧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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