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3年8月的一天深夜,北京东城一所简朴的会议室灯火通明。公安部汇总的数字摆在桌面,全国刑事案件呈抬头趋势,持刀抢劫、流窜强奸频发。会上,负责同志只说了一句话:“不能再拖了。”随后,“从重从快、严厉打击”的指令飞速传往各省市,持续三年的全国性严打正式拉开帷幕。
那是改革早期的中国,经济体制刚松绑,某些人却把 nascent 的市场活力当成了钻空子的机会。一夜暴富的传闻搅动人心,社会风气骤然浮躁。普通百姓渴望安稳,却也最怕看到那些自带“父辈光环”的人仗势欺人。严打的铁拳因此被赋予两层期待:刹住一般犯罪,更要粉碎“特权神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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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短数月,全国法院开庭次数激增,层层筛查的卷宗里竟出现了几份特殊档案——三位高干子弟涉嫌强奸、诈骗、故意伤害,且案情恶劣。档案纸张上盖着鲜红印章:重点办案。人们议论纷纷:“真会被判死吗?”答案很快揭晓。
第一个被推上法庭的是哈尔滨籍的陈东平。资料显示,他出生于1953年,父亲陈再道是共和国勋章获得者之一。少年时,他在哈军工读预科,原本前途宽阔,却因逃课、偷窃军用设备被勒令退学。1971年被送去北大荒农场劳动改造,三年后回城,靠父亲旧部的关照进了河南外贸系统。局里的老职工回忆:“这孩子走路抬着下巴,没人敢管。”1983年至1984年,他以“帮安排工作”为饵,骗取单身女青年来访,再实施性侵,受害者多达二十余人。庭审时,检察官念到案情细节,旁听席上有人愤怒拍椅。1984年8月,最高人民法院核准死刑。宣判后,陈东平低声说了一句“给父亲丢人了”,然后被押赴刑场。
上海的秋天,弄堂梧桐叶噼啪落地。1984年9月,一辆警车驶离提篮桥监狱,车内坐的是陈小蒙。他的父亲陈其五,早年在新四军宣传系统颇有名气,晚年重回上海任市宣传部副部长。陈小蒙与弟弟陈冰郎自恃“陈副部长的崽”,夜游舞厅、流连招待所。警方统计,两兄弟参与轮奸、寻衅滋事十余起。抓捕当夜,陈小蒙被堵在一家出租房,他嚣张地朝民警喊:“知道我爸是谁吗?”负责押解的老刑警回答:“法律只认你自己。”审判过程中,他拒不悔改,甚至威胁证人。主犯与从犯一线之隔,判决书写明:“情节特别严重,影响极为恶劣。”枪声响起那天,黄浦江雾色正浓,旁观群众沉默良久才散去。弟弟因认罪态度好,获刑二十年。
第三桩案件拖到1986年才尘埃落定,涉案人胡晓阳。他的养父胡立教曾任人民银行行长、河南省委副书记,调上海任第二书记时,胡晓阳随母入沪。胡家待客一向客气,邻居却说:“那孩子从小口袋里揣把刀。”十七岁便结交社会闲杂人员,靠“我爸是胡书记”混吃混喝,后染指毒品走私。严打期间,上海警方重新梳理积案,锁定胡晓阳涉嫌强奸、走私、重伤他人三项重罪。1986年4月,他被捕。庭审现场,人群里有人窃语:“会不会给他留条命?”法官用木槌给了答案。按照当时“罪行累加”原则,他被判死刑立即执行。临行前,值班武警问他遗言,他吐出两个字:“活该。”
值得一提的是,三起判决公布后,社会舆论并未出现同情,反倒对法治权威产生强烈信任感。《解放军报》评论称,严打并非“运动式报复”,而是要让“任何人都不能凌驾法律之上”。对干部家庭而言,这无疑是一记警钟。很多省份随后启动“干部家属普法班”,重申“教育子女,责无旁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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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干子弟被判死刑,固然引人震动,背后的制度建设更值得关注。自1984年起,公安、检察、法院三机关实现数据联网,命案卷宗必须48小时内移送;判决死刑案件,最高人民法院恢复终审核准权,避免地方随意;内部监督组首次向社会发布电话,鼓励群众举报“吃人情案”。这些做法后来写入各类司法解释,为九十年代的司法改革奠定基础。
有人统计,1983—1986年,全国共审结刑事案件近两百万起,重刑率约占总量百分之七,其中对高干子弟执行死刑者寥寥数人,却在民心中掀起巨浪。普通工人张师傅曾对记者说:“他们有后台都得死,我们更敢举报坏人了。”一句朴素的话,道出了严打带来的心理效应:特权神话土崩瓦解,法律才可能真正立得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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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再道、陈其五、胡立教三位老干部,在案件宣判后均公开表态支持判决。陈再道接受采访时仅说:“家事不上纲,也不上杆。”冷峻的态度里,却透出那个年代老革命对纪律的绝对服从。这种鲜明立场,既维护了子女罪责与父辈功勋的界限,也让“人情请托”无处下口。
三年严打已成过去,但当年那三声枪响仍被频频提起。它们告诉世人:身份可以带来起点,却无法当作护身符;法律的尺度,如同钢尺,不会因为姓名而弯折。今天回看八十年代中国的法治起步,那段严峻而决绝的岁月无疑是一块重要基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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