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5年8月27日深夜,香港新界屏山一声枪响划破闷热夜空。几分钟后,六十二岁的前国民党中将余程万倒在自家院子,身旁散落着刚从保险柜里掏出的现金与首饰。警方随后公布:一名劫匪中弹毙命,两人趁乱逃脱。究竟是觊觎财物的悍匪,还是另有幕后推手?答案被黑夜吞没。当年在常德拼到弹尽粮绝、差点被蒋介石拉去行刑的“虎贲将军”,就这样结束了颠簸一生。
消息传到九龙,台山同乡一片愕然。有人摇头:好歹是黄埔一期,竟落得此下场;也有人冷笑:早年常德突围若真“与城共亡”,兴许能留下英雄碑,而不是今日新闻角——人心复杂,旁人一句话便道尽兴衰。
时间拨回十三年前。1943年11月,湘西北初冬寒意逼人,常德城墙边的芦苇被炮火烧得焦黑。余程万率第57师守城,八千人与数倍日军缠斗。《中央日报》天天头条推他:“决心死守、虎贲无匹。”城内实际情况却惨烈到极点:毒气、燃烧弹、白刃肉搏,单日伤亡破千。“城若存,我必存;弹尽,再说死活。”战壕里的一名排长这样回答师长询问,那句话后来被记者当成了“誓死报国”的范例。
但救援迟缓。十二月初,城中存粮不足一天,步枪剩下十发以内的占过半。夜里,余程万翻看孙连仲回电:“再坚持二日,援军必至。”他沉默良久,最后签下一张只有七个字的命令:“按预定路线突围。”第二天拂晓,残部炸毁南门,摸着沅水浅滩杀出血路。常德失守的消息传到陪都,蒋介石盛怒,“军誉与国运俱损”;军令部长徐永昌更痛斥“宁可被俘,也不可逃命”。
十二月中旬,电令直下:将余程万押解重庆军法处,择日正法。枪毙时间甚至定到上午九点半。关键时刻,薛岳、王耀武、孙连仲轮番求情,理由很直接——八千虎贲死了七千多,若把活下来的师长再毙,既失人望,也寒军心。蒋介石思量数日,枪毙改成两年徒刑。不到半年,又因“戴罪立功”把他提去当第74军副军长。表面看是网开一面,实际上是权衡政治需要:常德保卫战既要一个“教训”,也得留住抗日英雄的牌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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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争结束,传奇作家张恨水应邀写《虎贲万岁》,把余程万塑造成“古来忠勇第一人”。书一出,纸张配额紧张的年代竟然加印三次。苏州姑娘吴冰读完小说,决意“嫁将军”。两人很快在上海成婚,那是余程万的第二段婚姻。抗战硝烟刚散,他已成通俗读物里的明星人物,连上海滩影楼都推出“虎贲照相姿势”,热闹得有些滑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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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共内战末期,余程万调往云南,手握三万人号称“南天屏障”。1949年冬,省主席卢汉起义,枪口瞬间倒转。余程万被迫签字通电,部下却偷偷飞台湾。1950年初,他登上“美龄号”专机,本可再入蒋氏体系,但想到常德之事心有余悸,改道香港。那一年,他四十八岁,自认“看透官场”。
在香港,他卖米、开当铺、弄农场,手段俐落,几年攒下可观资产。可钱多也招眼。有人断言黑帮看上他乡间那幢带泳池的洋房,也有人笃定是情报机关下手——余程万对旧主的抱怨,酒桌上从不掩饰,“老蒋那一枪早晚要补回来”的传闻不胫而走。1955年的那场劫案,因为警方档案迟迟未解封,真相成谜。唯一可考的是现场遗留的驳壳枪弹壳,产地天津军工局,市面上很难流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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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程万身后财务迅速崩塌,遗产官司缠讼多年。最小的女儿余佩芳原在九龙念英文中学,生活突然断供。她外形出挑,被朋友怂恿报名港姐落选,继而走进李翰祥镜头,改名“余莎莉”。《拈花惹草》《红楼春梦》接连上映,香艳场面让老报纸用粗黑体写下“前将军之女,敢如是大胆”。往日黄埔军装与银幕床戏形成强烈反差,茶楼里成了热门话题。有老兵叹气:“尸山血海里拼出来的荣耀,到头来换这种花边,不知是幸还是哀。”
2000年,香港小报拍到她在兰桂坊路边摊卖假饰品,皮肤病缠身,昔日风华无处可觅。镜头曝光后,她竭力用手遮脸:“别拍,我不想提过去。”那句带哭腔的拒绝很短,却像替父亲的旧事画上灰色句点——常德硝烟、重庆刑场、屏山枪声,这一家人的命运仿佛都被时代推着,兜兜转转再无落脚。
军人退场后,历史往前走,没有回头栈道可选。余程万既不算完完全全的悲剧,也难说是真英雄;他既被捧上神坛,也被摔得粉碎。常德突围的决断值不值得,1955年枪口对准他的那一刻,可能是他自己也想弄明白的问题。然而,夜色之下没有时间答卷,只剩下一颗子弹和匆匆封存的档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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