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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年,解放前夕我收留一伤员,他走后在院里水缸下埋了个铁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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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年,解放前夕我收留一伤员,他走后在院里水缸下埋了个铁盒

那个铁盒,我在院子里的老水缸下守了它一辈子。从青丝到白发,从一个人的朝暮,到另一个人的黄昏。

几十年的光阴,像院里那棵老槐树的年轮,一圈一圈地刻进我的心里。我等过风,等过雨,等过一个时代翻天覆地,却始终没能等到那个埋下它的人回来。

邻居们都说我这人古怪,守着个破院子,守着口老水缸,一辈子没嫁人,也没个一儿半女。他们不知道,那水缸底下,埋着我所有的念想,也埋着一个年轻军人对我说过的,最郑重的一句“等我”。

一切,都要从1949年那个潮湿的、带着血腥味的夏夜说起。

第1章 雨夜来客

1949年的夏天,城里的空气总是紧绷绷的。白天,街上有巡逻的兵,晚上,偶尔能听到远处传来几声沉闷的枪响。我叫林婉君,那年二十二岁,父母早亡,只有一个弟弟林国栋在南方的大学读书,偌大的一个四合院,只我一个人住着。靠着替人做些针线活,勉强糊口。

那个晚上,雨下得特别大,豆大的雨点砸在屋瓦上,噼里啪啦的,像是要把整个天都给砸漏了。我早早地闩了院门,吹熄了堂屋的煤油灯,只在自己住的西厢房里点了一盏。正准备上床睡觉,院门却被“咚、咚、咚”地敲响了。

声音很轻,很急,混在哗哗的雨声里,若不仔细听,几乎就要错过了。

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这么晚了,会是谁?兵荒马乱的,我一个独身女人,最怕的就是这种半夜的敲门声。我屏住呼吸,大气也不敢出,只盼着是自己听错了,或是敲门的人见没动静,自己就走了。

可那敲门声执着地响着,三下、三下,带着一种压抑不住的急切。我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披上外衣,从门缝里朝外望。院子里黑漆漆的,只有一道闪电划过时,才能看清院门那儿靠着一个黑影。

“谁啊?”我壮着胆子,压低声音问。

外面的人顿了一下,传来一个年轻又虚弱的男声:“大姐……行行好,救我一命……”

他的声音里透着浓浓的疲惫和痛苦,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我心里一紧,这声音听着不像坏人。那个年代,好人坏人其实很难分,但一个人的声音是骗不了人的。我咬了咬牙,悄悄地把门闩抽开一条缝。

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混着雨水的湿气扑面而来。门外的人影晃了一下,直直地就朝我这边倒了过来。我吓了一跳,赶紧伸手扶住他,这才发现他浑身滚烫,军装湿透了,左边胳膊软绵绵地垂着,血水顺着袖口往下滴,在青石板上晕开一小片暗红。

借着屋里透出的微弱光亮,我看到了一张年轻得过分的脸,大概也就二十岁出头,眉眼很周正,只是脸色苍白得像纸,嘴唇也因为失血而毫无颜色。他已经昏过去了。

我心里天人交战。收留一个来路不明的伤兵,尤其看他这身军装,绝不是城里那些脑满肠肥的官兵。要是被人发现了,我这条小命可能就没了。可眼睁睁看着一个年轻人死在我家门口,我又做不到。

只挣扎了片刻,我心一横,用尽全身力气把他拖进了院子,赶紧又把门闩插好。他很高,身体很沉,我几乎是连拖带拽才把他弄进我的卧房,安置在床上。

点亮油灯凑近一看,我倒吸一口凉气。他的左肩有一个枪伤,伤口不深,但血流了不少,军装的布料和皮肉已经黏在了一起。更麻烦的是他的腿,裤腿被划开,小腿上有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还在往外渗着血。

我顾不上害怕了,赶紧找出家里备用的伤药和干净的布条。父亲在世时读过几年医书,家里总有些瓶瓶罐罐。我烧了热水,用剪刀小心翼翼地剪开他肩上和腿上的衣服,布料撕开时,他疼得闷哼了一声,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

我轻声说:“你忍着点,我得先把伤口清理了。”

他似乎是听见了,紧闭的眼睛动了动,却没有醒来。我用热毛巾一点点擦去他伤口周围的血污,那道腿上的伤口尤其吓人,我甚至能看到白森森的骨头。我的手一直在抖,额头上全是冷汗,这辈子从没见过这么重的伤。

我把家里最好的金疮药全撒在了他的伤口上,然后用最干净的白棉布一层层地给他包扎好。做完这一切,我累得几乎虚脱,一屁股坐在床边的凳子上,看着他毫无血色的脸,心里一片茫然。

我救了一个人,也可能给自己招来了一个天大的麻烦。

后半夜,他开始发高烧,嘴里不停地念着胡话,有时候是“娘”,有时候是“冲过去”,听得我心惊肉跳。我不敢睡,就守在他床边,一遍遍地用凉毛巾给他敷额头,又熬了浓浓的姜汤,撬开他的嘴,一点点地喂下去。

天快亮的时候,雨停了。院子里的空气格外清新,那棵老槐树的叶子被洗得翠绿。他身上的高烧也总算退了下去,呼吸变得平稳。我看着他沉睡的脸,心里稍微松了口气。

不管他是谁,至少,这条命是暂时保住了。

我不敢声张,每天依旧做我的针线活,只是不再出门。买菜都是托隔壁的王婶帮忙。王婶是个热心肠的寡妇,嘴巴碎了点,但人不坏。她总问我:“婉君啊,最近怎么老不出门?是不是身子不舒服?”

我只能推说天气太热,没什么胃口,想在家里歇歇。

那些天,我的心时刻都悬着。白天,我把那个伤兵藏在里屋,门窗紧闭,拉上厚厚的窗帘。晚上,等四下都静了,才敢开窗透透气。我每天给他换药,喂他喝些米粥。他大部分时间都在昏睡,偶尔清醒片刻,也只是睁开眼看看我,眼神里充满了戒备和审视。

他从不问我是谁,也不说他自己是谁。

直到第三天下午,他终于彻底清醒了过来。我端着一碗米粥走进房间,看到他正睁着眼睛,直直地看着房梁。

“你醒了?”我轻声问。

他转过头,目光落在我身上。那是一双很亮的眼睛,即便是在昏暗的房间里,也像藏着两颗星星。他看了我一会儿,沙哑着嗓子说:“谢谢你,大姐。”

“别说话,你伤得很重。”我把粥碗放在床头的小几上,扶他慢慢坐起来。

他靠在床头,喘了几口气,才说:“我叫周明轩。”

这是他第一次告诉我他的名字。我点点头,说:“我叫林婉君。你先喝点粥吧。”

他没再说话,默默地接过碗,用那只没受伤的右手,一勺一勺地喝着。他的动作很慢,但很稳,看得出是个很有教养的人。一碗粥喝完,他把碗递还给我,眼神里的戒备少了很多,多了一丝感激。

“林大姐,给你添大麻烦了。”他说,“等我伤好了,我立刻就走。”

我摇摇头:“养伤要紧,别想那么多。你安心在这里待着,外面不安全。”

他看着我,忽然问:“你不怕吗?收留我,是会掉脑袋的。”

我心里咯噔一下,手里的碗差点没拿稳。我怎么会不怕?我怕得要死。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怕有什么用?人总不能见死不救。”

他沉默了,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很复杂,有感激,有敬佩,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东西。从那天起,他不再像之前那样沉默寡什么言,我们之间开始有了一些简单的交流。

我知道了,他是解放军的战士,在一次突围中和部队失散了,受了重伤,一路躲躲藏藏才逃到这里。他说起他的部队,说起他的理想,眼睛里总是闪着光。他说,等全国解放了,老百姓就再也不用受苦了,人人都能过上好日子。

我听着,心里也跟着生出一些向往。我这样的小人物,不懂什么大道理,只盼着能安安稳稳地过日子,不再有战争和流离。

他的伤在我的照料下,一天天好起来。那个小小的西厢房,成了我们两人与世隔绝的天地。白天,我坐在窗边做针线,他靠在床上,有时候会低声给我讲一些他在部队里听来的故事,有时候,他会静静地看着我穿针引线,一看就是一下午。

那段日子,紧张,却也有一种说不出的平静。我那空荡荡的院子,似乎因为他的存在,而多了一丝生气。

第2章 短暂的共存

周明轩的身体底子很好,恢复得比我想象中快。大约过了一个星期,他已经能拄着我父亲留下的旧拐杖,在屋子里慢慢地走动了。只是他从不踏出房门一步,大部分时间,他都坐在窗边,透过窗帘的缝隙,静静地看着院子里的那棵老槐树。

他话不多,但心思很细。见我每天为他的伤口换药,为他洗衣做饭,眼神里总带着一丝愧疚。有一天,他看我为了赶一个绣活,熬到半夜,便轻声说:“林大姐,别太累了。这份恩情,我周明轩记一辈子。”

我抬头笑了笑,烛光下,他的脸庞轮廓分明,眼神真诚。我说:“说什么恩情,你快点好起来,比什么都强。”

他不再说话,只是目光沉沉地看着我。

为了不引人注意,我家的饭菜总是很简单,多是些粗粮杂米。可他从不挑剔,每次都吃得干干净净。有一次,我用攒下的一点白面,给他烙了几张葱油饼。他吃第一口的时候,眼睛一下子就亮了,像个孩子一样,连声说:“好吃,真香!”

看着他狼吞虎咽的样子,我心里竟有些发酸。这么年轻的一个小伙子,本该在家里享福,却要在外面抛头颅洒热血,连一张普通的葱油饼都觉得是人间美味。

“慢点吃,别噎着,锅里还有。”我轻声说。

他抬起头,嘴里塞得满满的,含糊不清地说:“我娘做的葱油饼,就是这个味道。”说完,他的眼圈有点红了。

那是我第一次看到他流露出脆弱的一面。我没说话,只是默默地又给他盛了一碗粥。从那天起,我感觉我们之间的距离又近了一些。他偶尔会跟我说起他的家,他的父母,还有一个等着他回去的妹妹。他说他家在北方的农村,家里很穷,他是瞒着父母跑出来参军的。

“我跟他们说,等我打了胜仗,就回去接他们过好日子。”他看着窗外,声音很低,“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我安慰他:“吉人自有天相,他们会没事的。等仗打完了,你就能回去了。”

他点点头,眼神里充满了对未来的期盼。

我们之间的交流,大多是在晚上。白日里,为了安全,屋子总是静悄悄的。只有当夜深人静,确定周围的邻居都睡下了,我们才敢多说几句话。他会教我认一些字,纠正我的发音。我的父亲虽是读书人,但我认的字并不多。他很有耐心,会把报纸上的一些文章念给我听,给我讲外面的世界正在发生着怎样的变化。

他的声音很好听,低沉而有磁性,在寂静的夜里,像一股清泉,缓缓流进我的心里。我从未接触过他这样的男人,他身上有一种与我周围所有人都不同的气质,那是一种由坚定信念和广阔见识融合而成的力量。

有一次,他看到我书桌上放着一本《诗经》,便拿起来翻看。他问我:“大姐也喜欢读诗?”

我有些不好意思,说:“是我爹留下的,我认不全,就是瞎看看。”

他笑了,指着其中一页说:“‘风雨如晦,鸡鸣不已。既见君子,云胡不喜。’这句诗,很应景。”

我愣住了,细细品味着这句诗。是啊,在这风雨飘摇的乱世里,能遇到他这样一位“君子”,我的心里,又何尝不是欢喜的呢?只是这份欢喜,我不敢深想,也不敢表露。我知道,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他像一只雄鹰,注定要翱翔于九天之上,而我,只是一只守着自己小巢的燕子。他只是暂时在我这里避雨,雨停了,他终究是要飞走的。

他的伤一天好过一天,腿上的伤口已经结痂,可以不用拐杖自己走路了。我知道,他离开的日子不远了。我的心里,竟生出了一丝不舍。

这些天,为了给他补充营养,我把母亲留给我的一对银耳环当掉了,换了些钱,买了只老母鸡。那天下午,我正在院子里处理鸡,隔壁的王婶忽然探过头来。

“哟,婉君,今天改善伙食啊?”王婶笑着说,眼睛却不着痕迹地往我屋里瞟。

我心里一惊,赶紧用身体挡住房门,笑着说:“是啊,王婶。最近身子有点虚,补补。”

“一个人住,是该对自己好点。”王婶说着,又压低了声音,“哎,我跟你说,前两天西街的李麻子家,被查出来藏了个逃兵,一家子全被抓走了,惨呐!”

我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手里的刀都差点没握住。我强作镇定地说:“是吗?这世道,真是吓人。”

“可不是嘛!”王婶一脸后怕,“所以啊,你一个人住,千万要小心,别什么人都往家里领。要是出了事,连个给你收尸的人都没有。”

王婶是好意,可她的话像针一样扎在我的心上。送走王婶,我端着处理好的鸡,手脚冰凉地回到屋里。周明轩正站在门后,脸色凝重。显然,刚才王婶的话,他都听到了。

“林大姐,”他沉声说,“我明天就走。”

“你的伤还没好利索!”我急了。

“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他看着我,眼神里满是歉意,“我不能再连累你了。刚才的话,我都听见了。我不能让你为了我,冒这么大的风险。”

我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一句挽留的话。是啊,他留在这里多一天,我就多一分危险。我有什么权利因为自己心里的那点不舍,就把他和我自己都置于险境呢?

那晚的鸡汤,我们俩喝得都很沉默。他喝得很慢,好像要把这碗汤的味道永远记在心里。我看着他,心里五味杂陈。这二十多天,是我这辈子过得最心惊胆战,却也最不孤单的日子。

“林大姐,”他忽然开口,打破了沉默,“等革命胜利了,我一定会回来看你。到时候,我给你带我们家乡最好吃的点心。”

我眼眶一热,强忍着没让眼泪掉下来,笑着说:“好,我等着。”

“我没有什么能报答你的。”他从贴身的口袋里,掏出一个用油布包着的小东西,递给我,“这个,你收下。万一……万一以后日子过不下去了,就把它当了。”

我打开油布包,里面是一块小小的金条。在那个年代,这样一块金条,足够一个普通人家过上好几年了。

我赶紧把金条推了回去:“不行,这个我不能要!我救你不是图这个。你拿着,路上用得着。”

“我用不着。”他很坚持,“我们有纪律,不能拿群众一针一线。这块金条,是我参军前,我娘塞给我的,是我的私人物品。你救了我的命,这比金子贵重多了。你不收下,我死都不会瞑目的。”

他的话说到这个份上,我再也无法拒绝。我收下金条,心里却沉甸甸的。这块金条,像一块烙铁,烫着我的手,也烫着我的心。

那个晚上,我们聊了很久。他给我讲了很多他未来的设想,他说要建立一个没有压迫、人人平等的新中国。他的眼睛里闪烁着理想的光芒,那光芒照亮了我的小屋,也让我看到了一个我从未想象过的,崭新的世界。

我知道,他属于那个崭新的世界,而我,即将回到我原来平静而孤单的生活里。

第3章 水缸下的秘密

第二天,天还没亮,周明轩就起来了。他已经换上了一身我为他找来的粗布短衫,是我弟弟林国栋留在家里的旧衣服。穿在他身上,虽然有些短,但更像个普通的庄稼汉了,少了几分军人的锐气,多了几分朴实。

他站在院子里,深深地吸了一口清晨微凉的空气。这是他来到我家后,第一次走出那间小屋。晨光熹微,给他的侧脸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他看着院子里的那棵老槐树,看着墙角的那口老水缸,目光里充满了留恋。

“林大姐,我要走了。”他转过身,对我说道。

我点点头,把一个早已准备好的布包递给他:“这里面有几个干粮,还有你换下来的那身军装,我都给你洗干净补好了。路上小心。”

他接过布包,却没有立刻离开。他犹豫了一下,从怀里掏出一个四四方方的铁盒子,不大,也就巴掌大小,看起来有些年头了,边角都磨得发亮。

“大姐,我还有一件事想拜托你。”他神情严肃地看着我,把那个铁盒递到我面前。

“这是什么?”我问。

“这里面是一些……很重要的东西。”他没有明说是什么,只是沉声说道,“我带着它上路不方便,目标也太大了。我想把它暂时寄存在你这里。等我……等我回来的时候,再来取。”

他的语气很郑重,我能感觉到这个铁盒对他非同寻常的意义。我没有多问,只是点了点头:“好,我替你收着。”

“不能放在屋里。”他环顾了一下四周,目光最后落在了院子角落的那口大水缸上,“就埋在那水缸底下吧。那里最不起眼,也最安全。”

那口水缸是爷爷辈就传下来的,又大又沉,常年蓄着半缸水,用来浇花和防火。几十年来,就没挪动过地方。

我点点头,找来一把小铁锹。他接过铁锹,走到水缸边,用没受伤的右手,一下一下地开始挖土。他的动作很慢,但很有力。清晨的院子里,只听得到铁锹铲进泥土的声音。

很快,水缸底下就被挖出了一个不深不浅的坑。他小心翼翼地把那个铁盒放进坑里,然后又把土一点点地填回去,最后还用脚踩实了,又从旁边扫了些落叶和尘土盖在上面,恢复了原样。若不是亲眼所见,谁也看不出这里刚刚被动过。

做完这一切,他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泥土,额头上已经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他看着我,一字一句地说道:“林大姐,记住,这个盒子,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打开它,更不要让任何人知道它的存在。等我回来,我一定会回来取。如果……如果我没回来,那你就永远不要动它,让它一直埋在这里。”

“我记住了。”我郑重地点了点头。这个承诺,在那个清晨,像一颗种子,落在了我的心里。我当时并不知道,为了这个承诺,我将要付出一生的光阴。

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里有感激,有托付,还有一丝我当时没能读懂的决绝。他朝我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虽然穿着粗布短衫,但那一刻,他依然是我初见时那个顶天立地的军人。

“保重!”他说。

“你也是。”我的声音有些哽咽。

他转过身,大步向院门口走去。他的腿还有些微跛,但背影却挺得笔直。我看着他拉开门闩,毫不犹豫地踏了出去,很快就消失在清晨的薄雾里。

院门“吱呀”一声关上了,偌大的院子,又只剩下我一个人。空气里,似乎还残留着他的气息。我走到水缸边,低头看着那片被翻动过的土地,心里空落落的。

他走了,带走了这二十多天来所有的紧张与温暖,只留下了一个埋在地下的铁盒,和一个遥远的承诺。

周明轩走后没多久,城就解放了。街上到处都是庆祝的人群,敲锣打鼓,欢天喜地。我站在家门口,看着那些和周明轩穿着同样军装的解放军战士们雄赳赳气昂昂地走过,心里充满了激动。我想,他应该已经和他的部队汇合了吧?他说过的,革命胜利了,他就会回来看我。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的生活恢复了往日的平静。我依然做着我的针线活,照顾着我的小院。只是每天清晨,我都会习惯性地走到水缸边,看看那里的土有没有异样,然后给缸里添上新水。那口水缸和它下面的铁盒,成了我生活中最大的秘密。

秋天的时候,我收到了弟弟林国栋的来信。他在信里说,南方的学校也解放了,他准备继续完成学业,让我保重身体,不用记挂他。信的末尾,他还提了一句,问我家里是否一切安好,有没有遇到什么特别的人和事。

我提笔回信,写了很久。我告诉他家里一切都好,新社会新气象,让他安心读书。关于周明轩的事,我一个字也没提。这不是不信任弟弟,而是我答应过周明轩,这个秘密,不能告诉任何人。

一年,两年,三年过去了。院子里的槐树绿了又黄,黄了又绿。我从一个二十二岁的姑娘,慢慢长到了二十五六。周围的同龄人,大多已经嫁人生子,只有我还独身一人。

隔壁的王婶比我还着急,隔三差五地就往我这儿跑,说要给我介绍对象。

“婉君啊,不是我说你,女孩子家家的,总得有个归宿。你看你,模样周正,手又巧,怎么就不着急呢?”王婶坐在我的小凳上,絮絮叨叨。

我总是笑着推辞:“王婶,多谢您费心了。我还不想考虑这事。”

“还不想?”王婶把眼一瞪,“都二十六了,再拖下去,好的都让人挑走了!我跟你说,我娘家侄子,在纺织厂当个小组长,人老实,不抽烟不喝酒,你要是愿意见见……”

我只能找各种借口搪塞过去。王婶总是一脸“恨铁不成钢”地摇着头离开。她不知道,我的心里,早就被一个承诺给装满了,再也容不下别人。

我一直在等。我想,周明轩是个军人,新中国刚刚成立,百废待兴,他一定很忙,忙着建设他理想中的那个新世界。等他不忙了,他一定会想起我,会回来取那个铁盒的。

我时常会想象他回来的场景。或许是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他穿着一身崭新的军装,英姿勃发地推开我的院门,笑着对我说:“林大姐,我回来了。”

到那时,我就把那个铁盒亲手交给他,然后听他讲讲这些年外面的故事。

只是,这个想象中的场景,迟迟没有变成现实。日子像水缸里的水,被时间一勺一勺地舀走,看似满满当当,实则一天天在减少。而我等的那个身影,却始终杳无音信。

第4章 漫长的等待

光阴荏苒,转眼间就到了上世纪五十年代末。弟弟林国栋大学毕业后,被分配到了外省的一家工厂当技术员,很快结了婚,安了家。他几次三番地写信来,想接我过去一起生活,说不愿意看我一个人孤零零地守着老宅。

“姐,那座院子太大了,也太旧了,你一个人住着,冷清得很。过来吧,弟妹人很好,她也盼着你来。我们一家人在一起,总有个照应。”国栋在信里这样写道。

我捧着信,坐在院子的槐树下,看了很久。院子确实旧了,屋檐的瓦片长了青苔,木质的窗棂也有些褪色。可我怎么能走呢?我走了,周明轩回来了怎么办?他找不到我,也找不到那个铁盒,该有多着急?

我给国栋回了信,婉拒了他的好意。我说我住惯了这里,一草一木都有感情,不想离开。国栋拗不过我,只能在信里一遍遍地叮嘱我照顾好自己。

从那以后,给我说媒的人渐渐少了。在邻居们的眼里,我成了一个性格孤僻的老姑娘。他们看我的眼神里,总是带着几分同情和不解。王婶偶尔见到我,也只是叹口气,摇摇头,不再像从前那样热情地张罗。

我不在乎这些。我的世界很简单,就是这个小院,这间老屋,和水缸下那个无人知晓的秘密。我每天的生活,除了做针线活,就是打理院子。我把院子扫得干干净净,把那几盆花养得格外精神。我想,如果他有一天突然回来了,看到的会是一个整洁而温暖的家。

时间是最无情的东西,它会磨掉人的棱角,也会稀释掉曾经浓烈的期盼。最初的几年,我每天都会竖着耳朵,听着巷子里的脚步声,总觉得下一秒,那个熟悉的身影就会出现。可渐渐地,这份期盼被拉得越来越长,变成了心底一个模糊的影子。

我不再每天都去想他什么时候会回来,而是把对他的等待,融入了日常的生活。每天给水缸添水的时候,我都会在旁边站一会儿,心里默念一句:周明轩,你还好吗?

那块他留下的金条,我用布包了好几层,藏在箱子底下,一次也没动过。那是他用命换来的东西,我怎么舍得用。有时候日子实在艰难,吃了上顿没下顿,我宁愿多接一些活计,熬几个通宵,也不愿去动它。守着它,就像守着我们之间最后的一点联系。

有一年冬天,我生了一场重病,高烧不退,一个人躺在床上,烧得迷迷糊糊。那几天,我总是在做梦,梦见那个下雨的夜晚,梦见他苍白的脸,梦见他离开时坚定的背影。在梦里,我好像又回到了那段相处的时光,紧张,却充满了生命力。

是王婶发现我好几天没出门,推开我的院门,才发现我已经烧得不省人事。她急忙叫了人,把我送到了街道的卫生所。我在卫生所里躺了半个多月,才慢慢缓过来。

出院那天,王婶搀着我回家,一路都在数落我:“你这个犟脾气的,我说让你找个人家嫁了,你不听。你看,现在病了,身边连个端茶倒水的人都没有。要不是我发现得早,你这条命就交代在屋里了!”

我虚弱地笑着,说:“谢谢你,王婶。”

回到家,看到院子里积了薄薄的一层雪,那口水缸静静地立在墙角,缸沿上也落了雪,像戴了一顶白帽子。我的心,一下子就安定了下来。只要它还在,我的主心骨就还在。

病好后,弟弟国栋不放心,特地请了假回来看我。他看到我消瘦的样子,心疼得直掉眼舍。

那天晚上,我们姐弟俩坐在堂屋里,就着一盏昏黄的油灯,聊了很久。

“姐,你跟我说实话,”国栋看着我,眼神很认真,“你是不是在等什么人?”

我的心猛地一颤,手里的针线都停住了。我没想到,一向粗枝大叶的弟弟,心思竟然这么敏锐。

我没有立刻回答,只是低着头,继续做我的活计。

国栋叹了口气,说:“我上大学那会儿,就觉得你有点不对劲。后来给你写信,总觉得你信里藏着事。这些年,多少人给你提亲,你一个都看不上。咱家也不是什么大户人家,你也不是眼光高的人。姐,你守着这个院子,守了这么多年,到底是为了什么?”

弟弟的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我尘封多年的心门。这些年,我把这个秘密藏得太深了,深到有时候连我自己都觉得那只是一场梦。我从没跟任何人倾诉过,所有的思念、担忧和期盼,都只能自己一个人默默承受。

看着弟弟关切的眼神,我忽然有了一种倾诉的冲动。

“国栋,”我放下手里的针线,轻声说,“你还记不记得,49年夏天,我给你写信说,家里一切都好?”

国栋点点头:“记得。”

“其实……那年夏天,家里来过一个人。”

我的声音很低,很慢,仿佛在讲述一个遥远的故事。我把如何收留周明轩,如何为他疗伤,如何在他走后,一直等着他回来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国栋。只是,关于那个铁盒,我依然守口如瓶。我答应过他,不能告诉任何人。

国栋静静地听着,脸上满是震惊。等我说完,他沉默了很久,才开口道:“姐,你……你糊涂啊!一个萍水相逢的伤兵,一句‘等我’,你就等了这么多年?他叫什么,是哪里人,你都清楚吗?万一他……万在战场上牺牲了呢?万一他革命胜利后,早就把你忘了呢?”

弟弟的话,像一把尖刀,句句都插在我的心窝子上。这些问题,我何尝没有想过?在无数个孤枕难眠的夜里,这些念头就像毒蛇一样,啃噬着我的心。

我摇摇头,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答应过他,要等他回来。他是个好人,是个英雄,我相信他不会骗我。”

“英雄?”国栋苦笑了一下,“姐,现在是什么年代了?遍地都是英雄。可英雄也是人,也要娶妻生子,也要过日子。他这么多年没回来,没给你一封信,可能早就……你不能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承诺,搭上自己一辈子啊!”

“这不是虚无缥缈的。”我擦了擦眼泪,语气坚定地说,“我相信他会回来的。”

国栋看着我固执的样子,知道再劝也无用,只能重重地叹了口气:“姐,你太善良了。可这世道,善良的人,往往最苦。”

弟弟住了几天就回去了。临走前,他塞给我一些钱和粮票,让我无论如何要照顾好自己。我送他到巷口,他回头看着我,欲言又止,最后只是说:“姐,要是……要是有一天你等不下去了,就来找我。弟弟家的大门,永远为你开着。”

我点点头,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巷子尽头。我知道,弟弟是为我好。可他不懂,等待周明轩回来,早已不是一个简单的承诺,它已经成了我生命的一部分,成了我活下去的意义。

如果没有这个念想,我不知道,在这漫长而孤寂的岁月里,我该如何度过。

第5章 动荡中的守护

时间进入了六十年代中期,一场席卷全国的风暴,毫无预兆地来了。城里的大街小巷,一夜之间刷满了大字报,高音喇叭里整天播放着激昂的口号。人们的眼神里,充满了狂热和警惕。

我这样的人,原本是风暴边缘最不起眼的一粒尘埃。我无党无派,出身清白,每天只是守着我的小院,做我的针线活。可我忘了,我的父亲,曾经是个前清的秀才,家里藏着几箱子他留下来的旧书。在那个“破四旧”的年代,这些都成了足以招来灾祸的“罪证”。

一天下午,一群戴着红袖章的年轻人闯进了我的院子。他们高喊着口号,说要来清查“封资修”的毒草。为首的是个很年轻的女孩,大概也就十七八岁,梳着两条大辫子,一脸的“革命”正气。

“你就是林婉君?”她用审问的口气问我。

我点点头,心里怕得要命,但脸上还强作镇定:“同志,你们找我有什么事吗?”

“我们接到举报,说你家里私藏了大量的封建毒草!”女孩厉声说道,“老实交代,东西都藏在哪儿了?”

我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我知道,他们说的是我父亲留下的那些书。我赶紧解释:“同志,那都是些旧书,我父亲留下来的,不是什么坏东西……”

“闭嘴!”另一个男青年粗暴地打断我,“是不是坏东西,不是你说了算!搜!”

一声令下,那群年轻人就像蝗虫一样,冲进了我的屋子。他们翻箱倒柜,把我的东西扔得满地都是。我那几箱子宝贝似的旧书,被他们粗鲁地拖到院子里,撕得粉碎。那些线装的古籍,那些我父亲亲手批注过的诗集,转眼间就成了一堆废纸。

我冲上去想阻拦,却被两个人死死地架住。我眼睁睁地看着那些承载着家族记忆的纸张被付之一炬,心疼得像刀割一样。

“打倒一切牛鬼蛇神!”他们围着火堆,高喊着口号。

我绝望地闭上了眼睛。然而,就在我心如死灰的时候,一个念头让我瞬间惊醒,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水缸!那个铁盒!

我猛地睁开眼,看到一个男青年正拿着一根铁棍,在院子里到处敲敲打打。他一边敲,一边喊:“要深挖!要把地主老财藏起来的变天账都挖出来!”

他的铁棍,离那口水缸越来越近了。

我的心脏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那个铁盒里到底是什么,我不知道。但周明轩说过,是“很重要的东西”。在那个年代,“很重要的东西”很可能就意味着“反动”的东西。万一被他们挖出来,打开了,后果不堪设想。不仅仅是我,甚至可能会牵连到周明轩。

不行!我绝不能让他们动那口水缸!

那一刻,我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我猛地挣脱了架着我的两个人,疯了一样地扑到那口水缸前,张开双臂,死死地护住它。

“你们干什么!”我声嘶力竭地喊道,“这是我们家祖传的水缸,你们不能动!”

那个拿着铁棍的男青年愣了一下,随即恶狠狠地说:“一个破水缸,有什么不能动的?我看你就是心里有鬼!给我让开!”

“我不让!”我死死地盯着他,眼神里充满了决绝,“你们要砸,就先从我身上砸过去!”

我瘦弱的身体,在巨大的水缸前,显得那么不堪一击。但我的眼神,却让那个男青年有些迟疑。

“你……你这个封建余孽!你想包庇什么?”他色厉内荏地喊道。

就在这时,那个领头的女孩走了过来。她上下打量了我一番,又看了看那口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水缸,眼神里充满了怀疑。

“一口水缸而已,你这么紧张干什么?”她冷冷地问。

我的大脑在飞速地运转。我不能说实话,更不能表现出心虚。我必须给他们一个合理的解释。

我想起了我的父亲。父亲在世时,最是看重这些祖上传下来的老物件。他常常对我说,这些东西,都是家里的根。

我深吸一口气,眼泪流了下来。这一次,不是装的,是真的悲从中来。我指着院子里那堆还在冒烟的纸灰,哽咽着说:“你们……你们把我爹留下的书都烧了,那是我爹的命根子!现在,你们还要砸我们家这口老水缸……这是我爷爷的爷爷传下来的,是我们林家的根!我爹临死前交代过,人在,缸在!你们把我们家的根都刨了,还不如让我死了算了!”

我哭得声泪俱下,一边说,一边就往水缸上撞。

我的举动,显然让这群年轻人有些措手不及。他们是来“革命”的,不是来逼死人的。如果真闹出了人命,他们也不好交代。

那个领头的女孩皱了皱眉,似乎被我的话触动了一下。在那个年代,人们虽然要砸烂旧世界,但对于“孝道”、“祖宗”这类根深蒂固的观念,依然存有几分敬畏。

“行了行了!”她有些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一口破缸而已,留着就留着吧!我们走!”

说完,她带着那群人,浩浩荡荡地离开了。

他们走后,我全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空了,沿着冰冷的水缸,缓缓地滑坐在地上。院子里一片狼藉,满地都是被撕碎的书页和被砸烂的杂物。我看着这一切,放声大哭。

我哭我父亲留下的心血,哭这个颠倒黑白的世界,也哭我自己。为了一个不知生死的男人,一个不知所谓的承诺,我差点连命都搭上了。

那一夜,我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我梦见我的父亲,他站在那堆书的灰烬前,叹着气对我说:“婉君,值得吗?”

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动荡的岁月里,这样的搜查,后来又发生过几次。每一次,我都像一只护崽的母鸡,用我单薄的身体,守护着那口水缸。渐渐地,周围的邻居都知道了,林家那个古怪的老姑娘,把她家那口破水缸看得比命还重。他们都以为,我是因为父亲的遗言,才如此偏执。

没有人知道,我守护的,不是一口水缸,而是一个承诺,一个秘密,和一个年轻军人留给我的,关于一个新世界的梦想。

在那些最黑暗、最绝望的日子里,水缸下的那个铁盒,成了我唯一的精神支柱。我常常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悄悄地走到水缸边,把手放在冰冷的缸壁上。我能感觉到,它就在下面,静静地躺着。只要它还在,周明轩就仿佛没有走远。他留下的那份信念和希望,就还真实地存在着。

我告诉自己,一定要挺过去。我要替他守好这个秘密。等风暴过去,等一切都恢复正常,他一定会回来的。到那时,我要亲口告诉他,我没有辜负他的托付。

这信念,支撑着我走过了那漫长而动荡的十年。当一切终于尘埃落定,我的头发,也开始夹杂着银丝了。

第6章 迟来的信

岁月无声,转眼间,我已经从一个风华正茂的姑娘,变成了一个两鬓斑白的中年女人。那场动荡结束了,国家迎来了改革开放的春风。弟弟国栋的工厂效益越来越好,他当上了总工程师,孩子们也都长大了。他不止一次地想把我接到城里去享福,但我都拒绝了。

这个小院,这口水缸,已经成了我生命的一部分,我离不开它们。

时间到了1985年的秋天。那是一个很平常的下午,我坐在院子里,戴着老花镜,缝补一件旧衣服。巷口传来了邮递员清脆的自行车铃声。

“林婉君女士的信!”

我有些意外。这些年,除了弟弟国栋,已经很少有人给我写信了。我放下针线,接过信。信封是牛皮纸的,上面印着鲜红的“民政部”字样,地址写的是“烈士家属联络办公室”。

我的心,毫无预兆地漏跳了一拍。拿着信的手,开始微微颤抖。

我回到屋里,关上门,用颤抖的手撕开信封。信纸很薄,上面的字是打印的,工工整整。

信的内容很简单,是一封协查函。

“尊敬的林婉君女士:

为完善革命烈士档案,我部正在对建国前后在战斗中失踪的指战员信息进行最后的核实与追认。经查阅原始档案,我们发现,原华东野战军某部战士周明轩同志,曾在1949年夏与部队失联。据其战友回忆,周明轩同志可能在贵市附近地区负伤。

由于年代久远,资料缺失严重,我们无法找到其直系亲属。现向您来函,是希望了解,您是否在1949年夏天,接触或收留过一位名叫周明轩的解放军伤员?如有任何线索,恳请您与我们联系。这对于告慰英烈,以及我们正在进行的烈士家属寻亲工作,具有重大意义。

信不长,我却看了很久很久。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小锤子,轻轻地,却又无比沉重地敲在我的心上。

周明轩。

这个我念了三十多年的名字,就这么毫无征兆地,以这样一种方式,重新出现在我的生命里。

信纸从我的指间滑落,飘落在地上。我呆呆地坐着,脑子里一片空白。窗外的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一如三十多年前他坐在窗边看书的那个下午。

失踪……烈士……

原来,我等了三十六年,等来的,是这样一封信。

我一直以为,他只是忙,只是被各种各样的事情耽搁了。我甚至想过,他可能已经成家立业,有了自己的生活,把我这个萍水相逢的“林大姐”给忘了。忘了也好,至少说明他平安地活在这个世界上。

可我从来没有想过,他或许在离开我之后不久,就已经……

眼泪,无声地滑落。三十六年的等待,三十六年的期盼,三十六年的坚守,在这一刻,仿佛都成了一个笑话。

我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直到屋子里的光线完全暗了下去,我才像个木偶一样,慢慢地站起来。我没有开灯,摸着黑,走到了院子里。

秋天的夜晚,已经有了凉意。月光如水,洒在院子里,给那口老水缸镀上了一层银霜。

我走到水缸边,缓缓地蹲下身,用手抚摸着那片冰凉的土地。

“周明轩,”我轻声地,像是在对他说话,又像是在对自己说,“你……终究还是没有回来。”

三十六年来,我无数次地想象过我们重逢的场景,却唯独没有想过,我们的重逢,会是这样一种天人永隔的方式。

那封信,像一把钥匙,打开了我记忆的闸门。那个下雨的夜晚,他苍白的脸;那些在小屋里共度的时光,他明亮的眼睛;他给我讲新中国时的神采飞扬;他离开时挺直的背影;还有他埋下铁盒时郑重的嘱托……一幕一幕,清晰得仿佛就发生在昨天。

“等我回来,我一定会回来取。”

他的话,又在耳边响起。他没有骗我,他只是……回不来了。

我趴在水缸上,压抑了几十年的情感,在这一刻彻底决堤。我没有嚎啕大哭,只是无声地流着泪,泪水滴落在缸沿上,又顺着缸壁滑落,渗进泥土里,仿佛要流到那个沉睡了三十六年的铁盒上。

第二天,我给民政部回了信。我用我那有些生疏的字迹,详细地描述了1949年夏天我所经历的一切。我写了我如何收留他,他叫周明轩,他受了多重的伤,我们在一起生活了二十多天,他给我讲过他的理想。

我写得很仔细,仿佛在完成一项迟到了三十六年的任务。

在信的结尾,我写道:“他是个英雄,请一定找到他的家人,告诉他们,他没有辜负这个国家。”

关于那个铁盒,我依然没有提及。那是他留给我的,最后的念想。现在,它成了我一个人的秘密。

寄出信后,我的生活仿佛什么都没有改变,又仿佛什么都变了。我依然每天打理院子,做针线活。只是,我不再等待了。

心里的那根弦,断了。

等待,是一件很熬人的事,但它也给人希望。当你知道,你等的人永远不会再回来的时候,那种希望破灭后的空洞,足以将人吞噬。

那段时间,我一下子老了很多。头发白得更快了,背也有些驼了。王婶来看我,拉着我的手说:“婉君,你怎么一下子憔悴成这样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我摇摇头,说:“没事,就是年纪大了。”

又过了几个月,我收到了民政部的第二封信。信里说,根据我提供的信息,他们最终确认了周明轩同志的烈士身份。他是在赶赴下一场战役的途中,遭遇敌人的残余部队,为了掩护同行的几位战友,英勇牺牲的。

信里还说,他们找到了周明轩唯一的亲人——他的妹妹。他的父母,在五十年代就相继去世了。他的妹妹,如今也已经是位白发苍苍的老人。信的最后,附上了他妹妹的地址和联系方式,说她很想见见我。

我拿着那封信,看着那个陌生的地址,心里百感交集。

我该去见她吗?见了面,我该说些什么?说你哥哥是个英雄?还是说,我等了你哥哥一辈子?

最终,我没有去。我只是按照地址,把我珍藏了三十多年的那块金条,连同我这些年攒下的一些钱,一起寄了过去。

我在附信里写道:“这是你哥哥当年留下的,现在,物归原主。请一定保重身体。”

我没有署名,只写了“一位故人”。

做完这一切,我心里的一块大石头,仿佛终于落了地。

现在,只剩下最后一件事情了。那个埋在水缸下的铁盒,那个我守护了一生的秘密。

周明轩说过,如果他没回来,就让我永远不要动它。可是现在,我已经知道他回不来了。这个铁盒,是该让它重见天日,还是让它永远地埋藏在地下?

我犹豫了很久。

第7章 开启的铁盒

那个周末,弟弟林国栋带着他的小孙子来看我。小家伙虎头虎脑的,在院子里跑来跑去,给这个沉寂了多年的小院,带来了一丝久违的生气。

国栋看着我愈发苍老的容颜,和眼底深藏的疲惫,心疼地说:“姐,你还是跟我去城里住吧。你一个人,我不放心。”

这一次,我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拒绝。我只是看着在院子里追逐蝴蝶的小孙子,沉默了很久。

国栋以为我有松动,继续劝道:“姐,你守了一辈子,也该为自己活了。那个人……他不会回来了。你心里的坎,也该放下了。”

我转过头,看着国栋,平静地说:“国栋,帮我个忙吧。”

“什么忙?姐,你尽管说。”

我指了指院子角落的那口大水缸,说:“帮我把这口缸挪开。”

国栋愣住了,一脸的不解:“挪它干什么?这缸沉得要命,再说,你不是一直把它当宝贝吗?”

“我想看看底下。”我的声音很轻,但很坚定。

国栋虽然不明白我的用意,但看我神情决绝,还是点了点头。他找来了撬棍和邻居家的两个小伙子,三个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那口沉重的水缸,从它盘踞了几十年的地方,挪开了一小步。

水缸被挪开的瞬间,一股潮湿的、带着泥土腥气的味道扑面而来。缸底下的那片土地,因为常年不见阳光,颜色比周围的深了许多,还长着一些青苔。

我让国栋他们先去休息,自己一个人,拿着一把小铲子,走到了那片土地前。

我的心跳得很快,像是要完成一个庄严的仪式。我蹲下身,用铲子,一点一点地,挖开了那片被我守护了三十六年的土地。

泥土很湿润,也很松软。没挖多久,铲子就碰到了一个坚硬的东西,发出“当”的一声脆响。

就是它了。

我扔掉铲子,用手刨开剩下的泥土。那个铁盒,静静地躺在坑里,终于重见天日。

三十六年的时光,在它身上留下了斑驳的锈迹,但它依然完好无损。我把它捧在手里,感觉沉甸甸的,像是捧着我逝去的所有青春。

国栋走了过来,好奇地问:“姐,这是什么?”

我没有回答他,只是抱着铁盒,走回了屋里。我把它放在桌子上,用一块干净的布,仔仔细细地擦去上面的泥土。

铁盒上有一把小小的锁,也已经锈死了。我找来一把锤子,对着锁扣,轻轻地敲了下去。

“啪”的一声,锁开了。

我深吸一口气,用微微颤抖的手,掀开了盒盖。

没有金银珠宝,也没有什么惊天的秘密。

盒子里,静静地躺着几样东西。

最上面,是一张已经泛黄的照片。照片上是一对慈祥的老人,穿着旧式的衣服,局促地坐在椅子上,眼神里带着一丝茫然和对镜头的胆怯。我想,这应该就是周明轩的父母。

照片下面,是一本薄薄的、用线装订起来的册子。封面上有三个字:入党申请书。字迹刚劲有力,充满了年轻人的热血和激情。我翻开看了几页,里面写满了他对党的认识,对新中国的向往,以及为共产主义事业奋斗终身的决心。

申请书的旁边,是一封没有寄出的家书。信封上写着“父母大人亲启”。我抽出信纸,信上的内容很简单,报了平安,说自己在部队一切都好,让二老勿念。信的末尾,他说:“待到革命胜利时,儿再回家,承欢膝下。”落款是“不孝子明轩”。

我的眼泪,一滴一滴地落在信纸上,晕开了墨迹。

在这些东西的最底下,压着一张小小的纸条。纸条上的字迹,我无比熟悉,正是周明轩的笔迹。

“林大姐亲启:

见字如面。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或许我已不在人世。此去一行,生死难料。若我能回来,自当亲手取回此盒,再报答你的救命之恩。若我不能……

盒中之物,乃我平生最珍视之物。父母之容,信仰之证,寸心之言,皆在其中。万望大姐,能将此盒,连同我那身军装,一并焚之。我不想给任何人留下麻烦,也不想让我的父母,知道我最后的下落,让他们空等一场。

你的恩情,周明轩来世再报。

另:那块金条,是我唯一能留给你的东西。乱世之中,望你用它,求得一世安稳。勿念。

周明轩 绝笔”

信很短,我却仿佛用尽了一生的力气才读完。

原来,他早就做好了牺牲的准备。原来,他让我不要打开这个盒子,是怕我看到这封绝笔信,会为他伤心。他不想让他的父母空等,却给了我一个“等我回来”的承诺,让我等了一辈子。

他让我把盒子烧了,可我却像个傻瓜一样,守护了它三十六年。

他让我用金条求一世安稳,可我却把它当成信物,珍藏了半生。

我趴在桌子上,抱着那个空空的铁盒,终于失声痛哭。所有的委屈,所有的思念,所有的等待,在这一刻,都化作了滚烫的泪水。

我哭他,也哭我自己。我们都以为自己做出了最好的安排,却阴差阳错地,用一生演绎了一场没有结局的悲剧。

国栋站在门口,静静地看着我,没有说话。他走过来,轻轻地拍了拍我的背。

“姐,”他哽咽着说,“都过去了。别哭了。”

我摇着头,泪眼模糊地看着他:“国栋,你说,我这一辈子,是不是……很傻?”

国栋沉默了很久,然后用他那粗糙的手,擦去我脸上的泪水,一字一句地说:“不傻。姐,你是我见过,最勇敢,最值得尊敬的人。”

那个下午,我把周明轩的入党申请书、那封没有寄出的家书,还有那张小纸条,连同他那身我珍藏了三十多年的军装,一起在院子里烧掉了。

火光中,我仿佛又看到了那个年轻的军人,他站在晨光里,对我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然后转身,毫不犹豫地走向了他的战场,走向了他的信仰。

第8章 没有回声的承诺

送走了弟弟国栋,小院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但这一次,我的心境,却和以往完全不同了。

那个铁盒,被我擦拭干净,放在了床头的柜子上。里面是空的,但对我来说,它依然沉甸甸的。它装着我三十六年的光阴,装着一个年轻人的理想,也装着一个时代的缩影。那张周明轩父母的照片,被我用一个相框装了起来,摆在铁盒的旁边。我每天看着他们,就像看着自己的亲人。

我终于不再等待了。心里的那块大石头被搬开,整个人都变得轻松起来。我开始走出那个困了我半生的小院,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我去了弟弟国栋家,在那个现代化的小区里住了半个月。我学着使用煤气灶,学着看电视。国栋的孙子教我玩一种叫“俄罗斯方块”的游戏机,我笨手笨脚,总是输,却笑得很开心。

我还去了城里最大的公园,看到了许多我从未见过的花草。我坐在公园的长椅上,看着来来往往的年轻人,他们穿着时髦的衣服,脸上洋溢着自信的笑容。我想,这大概就是周明轩他们那一代人,抛头颅洒热血,想要换来的世界吧。一个和平、繁荣,人人都能自由欢笑的世界。

他做到了。他们做到了。

从弟弟家回来后,我的生活有了新的变化。我不再接那些零散的针线活,而是应了街道的邀请,去居委会办的扫盲班,教一些老街坊认字。我的文化水平不高,但教一些基础的字,还是绰绰有余的。

站在小小的讲台上,看着下面一双双渴望知识的眼睛,我仿佛看到了年轻时的周明轩。他也是这样,在昏黄的油灯下,耐心地教我认字,给我讲外面的世界。

现在,我把他曾给予我的光,传递给了更多的人。

王婶的身体已经大不如前,走路都需要拄着拐杖。我时常会做好一些饭菜,端过去看她。她拉着我的手,絮絮叨叨地说:“婉君啊,看你现在这样,我就放心了。人啊,想开了,就好了。”

我笑着点点头。是啊,想开了,就好了。

我没有告诉任何人关于周明轩和那个铁盒的完整故事,包括我的弟弟国栋。这个秘密,已经融入了我的血脉,成了我生命的一部分。它是我一个人的,是我和周明轩之间,跨越了生死的约定。

有时候,我也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坐在院子里,看着那口被挪回了原处的水缸,和天上的月亮。我会想起那个穿着粗布短衫,背影挺直的年轻人。

我这一生,没有嫁人,没有子女,在很多人看来,是孤独而不幸的。可我自己知道,我并不孤单。我的心里,住着一个人,住着一个承诺,住着一份沉甸甸的家国情怀。

我用我的一生,守护了一个英雄最后的秘密。我见证了一个旧时代的结束,和一个新时代的开始。我的人生,因为那短短二十多天的相遇,而变得与众不同。

我不后悔。

一年又一年过去,院子里的老槐树越来越粗壮,而我,也终于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在我最后的日子里,我把弟弟国栋叫到床前,把那个铁盒和相框交给了他。

我告诉他:“国栋,这里面,是你姐姐一辈子的故事。等我走了,就把它们和我葬在一起吧。”

国栋含着泪,郑重地点了点头。

弥留之际,我的意识开始模糊。我仿佛又回到了1949年的那个夏天,那个大雨滂沱的夜晚。门被敲响,我打开门,一个年轻的、浑身是血的军人倒在我的怀里。

我没有害怕,只是轻声对他说:“别怕,到家了。”

他慢慢地睁开眼睛,看着我,虚弱地笑了。

这一次,他没有走。窗外的雨停了,天边出现了一道绚丽的彩虹。院子里的老槐树,开满了洁白的花,香气弥漫了整个小院。

我知道,我等的人,终于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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