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你听说了吗?老王头今天在月亮湖里钓上来一条大家伙!”
“多大啊?能让你这么咋咋呼呼的,跟见了鬼似的。”
“比见了鬼还邪乎!多大?说出来吓死你!八十三斤的金色大鲤鱼,活了快一百年了吧!那鱼须子比小孩的小拇指都粗,浑身的鳞片在太阳底下跟镶了金子似的,村里活到九十岁的老人都说一辈子没见过这么大的鱼!”
“真的假的?月亮湖里头啥时候有这种神物了?那湖不是邪门得很嘛,前阵子那个城里来的女老师,不就无声无息地折在湖边了?”
“谁说不是呢,现在全村的人都跑去湖边看热闹了,里三层外三层的。老王头说了,见者有份,当场开膛分鱼肉。不过啊,我这心里总觉得毛毛的,自从一个多月前,那个叫刘燕的姑娘带着她的狗在湖边不见了之后,这月亮湖的水,看着就比以前更深了,黑得瘆人……”
“可不是嘛,一个大活人,说没就没了。警察来了好几拨,把那片芦苇荡都快翻过来了,愣是连根头发丝都没找着。这大鱼早不出来晚不出来,偏偏这时候出来,你说怪不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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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失踪的女人名叫刘燕,今年二十七岁,是镇上小学的语文老师。
她不是清水村本地人,五年前大学毕业,考上了这里的教师编制,才独自一人从省城搬到了这个风景秀丽却也偏僻闭塞的村子,在村边租了一栋带院子的小平房。
刘燕的家庭情况有些复杂。父母在她很小的时候就离了婚,很快又各自组建了新的家庭,生了新的孩子。她就像一个多余的皮球,被两个家庭踢来踢去。童年的记忆里,最多的就是提着行李箱,在父亲家和母亲家之间辗转,看着他们对自己的弟弟妹妹噓寒问暖,而自己,永远像个小心翼翼的客人。
或许正是因为这样寄人篱下的童年,刘燕的性格养成了近乎孤僻的内向。她不爱说话,也不擅长与人交往,身上总带着一层淡淡的疏离感,仿佛一个透明的罩子,将她和这个喧闹的世界隔离开来。
她人长得清秀,皮肤白皙,一双眼睛像月亮湖的水一样,清澈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郁。镇上不少热心肠的大妈都想给她介绍对象,但都被她用一种礼貌而坚决的方式微笑着拒绝了。
在学校里,她是个无可挑剔的好老师,对待学生极有耐心,批改作业总是到深夜。但在生活里,她却像个与世隔绝的独行侠。她没有朋友,也从不参加同事间的聚会。唯一的爱好,就是在没有课的下午或周末,带着她的狗,去村西那片广阔无垠的月亮湖边散步。
月亮湖是清水村的灵魂,湖水清澈,四季景色各不相同。但村里的老一辈人,对这片湖都抱着一种深深的敬畏。传说这湖没有底,湖中心有个巨大的漩涡,是通往另一个世界的“水门”。还说湖里住着“湖神”,一旦惹怒了它,就会被拖进水里,永世不得翻身。
刘燕不信这些神神叨叨的传说,她只爱这里的宁静。对她来说,这片广阔的湖水,能容纳她所有的心事。这里,是她和她唯一的“亲人”,彼此相伴的宁静天堂。
02
刘燕唯一的“亲人”,是她养的一条叫“豆豆”的金毛犬。
豆豆不是什么名贵的纯种狗,甚至连它到底是不是纯种金毛,刘燕自己也说不清楚。
四年前,一个大雪纷飞的冬夜,刘燕加完班,在回家的巷子里,听到了垃圾桶里传来微弱的、像小猫一样的呜咽声。她走过去,发现了一只被装在纸箱里遗弃的小奶狗。当时,小家伙浑身脏兮兮的,毛都冻得粘在了一起,饿得奄奄一息,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了。
那一刻,刘燕从这只被抛弃的小狗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她动了恻隐之心,小心翼翼地把它抱回了家,用温水给它擦干净冻僵的身子,又跑了好几家店才买到宠物奶粉,用针管一点一点地喂活了它。
从此,这只小狗就成了她生命中最重要、也是唯一的核心。
她给它取名豆豆,把它当成自己的孩子,甚至是另一个自己来精心照料。
豆豆似乎天生就懂得感恩,对刘燕表现出了超乎寻常的依赖和忠诚。刘燕下班回家,豆豆总是第一个冲到门口,摇着尾巴,又是蹭又是舔,仿佛在迎接自己世界的王。刘燕备课到深夜,豆豆就安安静静地趴在她的脚边,把头枕在她的拖鞋上,发出均匀的鼾声。
有一次刘燕得了重感冒,发烧到三十九度,一个人躺在床上动弹不得。是豆豆用嘴拱开了她的房门,跑到邻居家门口拼命地吠叫,才引来了邻居,把她及时送到了医院。从那以后,刘燕更是把豆豆视若性命。
在这个举目无亲的村子里,豆豆填补了刘燕生活中所有的空白。她会抱着豆豆,跟她说学校里的趣事,说自己的烦恼,说对未来的迷茫。而豆豆,总是会用它那双清澈的眼睛静静地看着她,仿佛能听懂所有心事,然后用它毛茸茸的大脑袋,轻轻地蹭她的脸,舔掉她悄悄滑落的眼泪。
“豆豆啊,你说,我是不是这辈子就这样一个人了?”她常常这样问。
豆豆便会“呜呜”地回应,把自己的小玩具叼到她怀里,仿佛在说:“不,你还有我。”
03
悲剧的发生,总是毫无征兆。
那是一个半月前,一个天气好得不像话的周六下午。阳光温暖,微风和煦。
刘燕和往常一样,带着豆豆去月亮湖边散步。豆豆挣脱了牵引绳,像一匹脱缰的野马,在湖边宽阔的草地上撒欢打滚,追逐着蝴蝶。刘燕就跟在他身后,脸上带着许久未有的轻松笑意。
就在她们走到一片紧挨着湖边、长得比人还高的芦苇荡时,草丛里突然“嗖”地一下,蹿出了一只灰色的肥硕野兔。
豆豆作为猎犬的本能,在瞬间被点燃。它甚至来不及思考,就发出一声兴奋而响亮的吠叫,四腿发力,像一支金色的利箭,朝着野兔逃窜的方向猛追了过去。
“豆豆,回来!快回来!别追了!”
刘燕在后面急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大声地呼喊着。
但是,豆豆已经追红了眼,它的速度极快,一头就扎进了那片无边无际的芦苇荡里,金色的身影瞬间就被吞没了,只剩下芦苇被冲撞后剧烈摇晃的痕迹。
刘燕想都没想,立刻跟着追了进去。
然而,这片芦苇荡远比她想象的要大,地形也复杂得多。里面小径交错,水洼遍地,踩下去就是一脚深不见底的淤泥。她深一脚浅一脚地在里面寻找,芦苇锋利的叶子划破了她的脸颊和手臂,留下一道道火辣辣的血痕。
她不停地呼喊着豆豆的名字,从一开始的焦急,到后来的惊慌,再到最后的声嘶力竭。
“豆豆!豆豆!你在哪儿啊?快出来!”
可是,回应她的,只有风吹过芦苇时发出的“沙沙”声,和远处湖水拍岸的单调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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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一点一点地暗了下来。夕阳的余晖将湖面染成了血红色,湖边的风也变得阴冷刺骨。
刘燕的心,也随着最后一丝光亮,沉入了无底的深渊。她从来没有和豆豆分开过这么久,一种巨大的恐惧攫住了她。
她不敢回家,那个没有豆豆身影的屋子,对她来说,比荒野更让她感到寒冷和恐惧。
那一整晚,刘燕都没有离开月亮湖边。她像一个失去了孩子的母亲,又像一个游荡的幽魂,绕着巨大的湖岸,一遍又一遍地走着,一遍又一遍地呼喊着那个已经嘶哑的名字。
可是,月亮湖,始终沉默着,没有给她任何回应。
04
从那天起,刘燕就彻底变了一个人。
她向学校请了长假,理由是“家中有急事”。校长看她精神恍惚,脸色苍白,也没有多问就批准了。
她拿出自己工作五年省吃俭用存下的所有积蓄,跑去镇上的打印店,印了整整五千份寻狗启事。
寻狗启事上,是豆豆最帅气的一张照片,它坐在草地上,咧着嘴,笑得像个阳光灿烂的孩子。照片下面,是刘燕的联系方式,和一行用红色加粗的大字写着的话:豆豆是我的家人,凡提供线索寻回者,酬金十万元整。
十万块,在这个人均年收入不到一万的小镇,无异于一颗重磅炸弹。
整个镇子,以及周边的所有村庄,都轰动了。无数人拿着寻狗启事,加入了找狗的大军。但更多的人,是在背后指指点点,说这个女老师是读书读傻了,疯了,为了一条土狗,竟然愿意拿出这么多钱。
刘燕对这些议论充耳不闻。
她每天天不亮就出门,带着水和干粮,像一个苦行僧一样,沿着月亮湖,一寸一寸地搜寻。她的衣服永远是湿的,鞋子里灌满了泥,原本清秀的脸庞,被风吹日晒得又黑又糙,眼神里布满了血丝,却燃烧着一种偏执的、疯狂的火焰。
有善良的村民劝她:“刘老师,别找了,这都快一个星期了。狗是有灵性的,说不定是它大限到了,自己找地方去了。你这样折腾自己,身子会垮的。”
刘燕只是固执地摇摇头,用沙哑得几乎听不清的嗓音说:“不会的,豆豆不会离开我的。它肯定是在等我,我一定要找到它。”
这样的搜寻,持续了整整七天。
第八天的时候,人们发现,那个每天都在湖边疯狂寻找的刘燕,也不见了。
最早发现不对劲的,是住在她家隔壁的房东大娘。大娘见她家的灯连续两个晚上都没亮,早上也没见她出门,心里觉得发毛,就报了警。
警察撬开了刘燕家的门锁,屋里空无一人,陈设整齐,所有的东西都在,钱包和身份证也都在桌上,不像有外人闯入的样子。唯一的异常,是桌上放着一碗已经泡得发胀的方便面,旁边,还放着一张摊开的,画满了月亮湖地形的地图,上面用红笔标记了无数个她已经找过的地方。
警方立刻组织了大量的警力和村民,在月亮湖周边展开了地毯式的搜寻。
他们找到了刘燕最后可能出现的地方,还是在那片巨大的芦苇荡。但是,除了在泥地里发现几个模糊不清的脚印,和一张被露水浸透的、字迹已经模糊的寻狗启事外,再也没有任何有价值的线索。
一个大活人,就这样凭空蒸发了。
搜救工作持续了半个多月,几乎把整个月亮湖周边翻了个底朝天,甚至还动用了警犬和水下探测设备,但依旧一无所获。警犬的嗅觉,总是在湖边的某一处就突然中断了。
最终,在耗费了大量人力物力之后,警方只能以失踪案立案,大规模的搜救工作也渐渐停止了。
刘燕和她的狗,成了一桩悬案,也成了笼罩在清水村上空的一片疑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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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
时间,是最无情的东西,它不紧不慢地走着,能抚平伤痛,也能冲淡记忆。
一晃,就过去了一个半月。
清水村的村民老王头,是个有五十年钓龄的老渔夫,也是村里唯一一个敢常年在月亮湖边钓鱼的人。他总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湖神只收作恶的人。
这天下午,天气有些闷热,他像往常一样,来到湖边一处僻静的桦树林下的老钓位。
他一边挂着自己用酒米和蚯蚓秘制的饵料,一边看着眼前平静无波的湖面,心里还想起了那个失踪的女老师。他记得那个姑娘,总是安安静静地带着一条大金毛从他身后走过,有时候还会对他这个孤老头子笑一笑。可惜了。
他将鱼竿奋力一甩,鱼钩带着饵料,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远远地落入了深水区。然后,他就坐在自己的小马扎上,点燃了旱烟,吧嗒吧嗒地抽了起来。
一下午,都风平浪静,浮漂像被钉住了一样,纹丝不动。
就在老王头等得快要睡着,准备收杆回家的时候,他眼角的余光,瞥见浮漂突然猛地往下一沉,然后就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大力道,闪电般地拖向了湖心!
鱼竿瞬间被拉成了一个惊人的满月弧度,竿稍几乎插进了水里,鱼线发出了“嗡嗡”的悲鸣,仿佛随时都会断裂。
老王头心里一惊,几十年的经验让他瞬间意识到,这次的对手,是他这辈子从未遇到过的庞然大物!
他兴奋得浑身的血都燃烧了起来,猛地从马扎上弹起来,双脚死死地扎进泥土里,双手攥紧鱼竿,和水下的那个大家伙,展开了一场生死的较量。
这一场搏斗,持续了整整一个多小时。
老王头使出了浑身解数,他所有的经验和技巧,在绝对的力量面前,都显得那么苍白。有好几次,他都差点被那股巨力拖进湖里。他累得满头大汗,胳膊和腰都酸得快要断掉了。
最终,还是水下的巨物先没了力气。他怒吼一声,用尽最后的力气,才渐渐把那个庞然大物拖到了近岸。
当那条鱼的巨大头颅和脊背露出水面的时候,即便是见多识广的老王头,也吓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那是一条他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巨型鲤鱼,通体覆盖着脸盆口大小的金黄色鳞片,在夕阳的照射下,闪烁着一种近乎妖异的金属光泽。
他一个人根本不可能把这东西弄上岸。
他连忙打电话叫来了村里的几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最后,七八个人手忙脚乱,用两张巨大的渔网合力,喊着号子,才终于把这条还在岸边奋力挣扎的巨鲤拖上了岸。
消息像长了翅膀,迅速传遍了整个村子。
村民们从四面八方涌来,将湖边围得水泄不通,所有人都被眼前这条巨鱼惊得说不出话来。
一过秤,不多不少,整整八十三斤!
“我的天哪!这是鲤鱼王啊!成精了!成精了!”
“这鱼不能吃啊!这是湖神!吃了要遭天谴的!”
“怕什么!法治社会了还信这个?这么大的鱼,鱼肉肯定是大补!”
人群里议论纷纷,说什么的都有。
老王头兴奋得满脸通红,在众人的吹捧下,也有点飘飘然了。他当即决定,这么大的祥瑞,不能独享,今天就在湖边,当场开膛破肚,把鱼肉分了,全村人一起尝尝这百年难遇的“龙肉”!
村里杀猪的王屠夫,自告奋勇,从家里拿来了他那把最锋利的杀猪刀。
他让人用几块大木板死死地按住还在奋力挣扎甩尾的巨鲤,高高地举起了雪亮的尖刀。
“大家都让一让啊!看我老王,给大家伙儿来个开膛见喜!”
王屠夫大吼一声,憋足了力气,对准巨鲤那如同盔甲般坚硬的鱼肚子,手起刀落,猛地捅了进去,然后奋力一划!
“刺啦——”一声,坚韧的鱼皮被划开了一道长长的口子,露出了里面雪白的鱼肉和包裹着的一团巨大的内脏。
围观的村民们,都伸长了脖子,好奇又兴奋地看着,准备见证这激动人心的时刻。
然而,就在鱼腹被完全剖开,里面的东西彻底暴露在眼前的那一刻,众人都愣住了。
上一秒还喧闹无比、兴奋不已的人群,突然间变得鸦雀无声,连湖边的風声都仿佛停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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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手持尖刀的王屠夫,更是像被雷劈中了一样,双眼圆睁,直勾勾地盯着鱼腹之内,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变得比地上的鱼鳞还要惨白。
他手里的杀猪刀“当啷”一声掉在了地上,溅起一捧尘土。他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骨头,双腿一软,瘫倒在地,嘴唇哆嗦着,牙齿磕碰着,从喉咙里挤出了几个不成调的音节。
“这……这怎么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