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舅肾衰竭,妈让我三姐弟抽签捐肾,我邀妈一起,她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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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妈的电话打来时,我正在改一份怎么看怎么别扭的广告设计稿。

甲方要求“五彩斑斓的黑”,我熬了两宿,眼球布满红血丝,感觉自己下一秒就要原地飞升。

电话铃声尖锐地响起,像一根针,精准地刺破了我紧绷的神经。

“喂,妈。”我声音沙哑,带着浓浓的宿醉般的疲惫。

“未未啊,你舅舅……你舅舅他……快不行了。”

我妈的声音带着哭腔,那种熟悉的、雷声大雨点小的干嚎,瞬间让我清醒了一半。

我舅舅,我妈的亲弟弟,我们家的一颗常年不爆的雷,一个填不满的无底洞。

“怎么了?”我揉了揉太阳穴,把设计稿最小化,心里已经开始盘算这个月还能挤出多少钱。

“尿毒症,晚期!医生说,最好的办法就是换肾!”

我心里咯噔一下。

换肾。

这两个字像两块沉重的铅块,砸进我混沌的脑子里。

“那……找到肾源了吗?”我小心翼翼地问。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我妈用一种无比沉痛,又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决断的语气说:“找到了。”

“找到了?”我有些意外,“这么快?”

“嗯。”我妈深吸一口气,仿佛下了巨大的决心,“医生说,亲属的最匹配。我跟你爸年纪大了,身体不行。所以,就你们姐弟三个了。”

我的大脑嗡的一声,像是被重锤狠狠砸中。

有那么几秒钟,我甚至听不到电话那头的声音,只能听到自己血液冲上头顶的轰鸣。

“妈,你说什么?”

“我说,你们姐弟三个,去医院做个配型。谁的配得上,就谁给你舅舅捐一个。”

她的语气那么平静,那么理所当然,好像在说“今天晚饭谁顺路就带棵白菜回来”一样。

我气得发笑,几乎要笑出声来。

“妈,你是在开玩笑吗?那是一颗肾,不是一个苹果。”

“我没跟你开玩笑!”我妈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被忤逆的愤怒,“林未!那是你舅舅!是你亲舅舅!他要是没了,我也不活了!”

又是这套。

我闭上眼,感觉太阳穴突突地跳。

“行,我知道了。”我不想再跟她争论,多说一个字都觉得是内耗。

挂了电话,我盯着电脑屏幕上那个“五彩斑斓的黑”,忽然觉得,这玩意儿,可能真的存在。

比如我妈那颗心。

周末,家庭审判,哦不,是家庭会议,如期召开。

地点在我家那套老旧的两居室里,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炖排骨的油腻香气和压抑的沉默。

我爸坐在沙发一角,埋头抽着烟,烟雾缭绕,模糊了他愁苦的脸。

我大姐林岚带着姐夫和外甥女也来了,姐夫的脸色不太好看,外甥女在一旁玩着手机,对大人们的暗流涌动毫无察觉。

我弟林涛,刚上大四,一脸没睡醒的样子,瘫在另一张单人沙发里,眼神飘忽。

我妈端着最后一盘菜从厨房出来,脸上是刻意营造的悲壮。

她把盘子重重地放在桌上,发出“哐当”一声脆响。

“人都到齐了,就说正事。”

她扫了我们一圈,目光像X光,要把我们每个人的五脏六腑都看穿。

“你们舅舅的情况,想必都知道了。”她开口,眼圈先红了,“医生说了,拖不下去,最好的办法就是换肾。我们家的情况,你们也知道,去哪儿买肾?根本买不起。配型也等不起。”

她顿了顿,拿起桌上的毛巾,擦了擦根本没有眼泪的眼角。

“所以,我想来想去,只能靠我们自家人。”

桌上一片死寂,只有我爸抽烟的“嘶嘶”声。

大姐夫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疙瘩。

我弟把头埋得更低了。

“妈跟你爸年纪大了,一身的毛病,想捐都捐不了。”我妈的目光,精准地落在了我们三姐弟身上。

“所以,只能看你们三个了。”

“岚岚,你是老大,从小就懂事。”她先看向我大姐。

我大姐的嘴唇动了动,没说话,旁边的姐夫已经忍不住了:“妈,岚岚身体也不好,前年刚生完孩子,元气还没恢复呢。再说,她要是动这么大手术,孩子谁带?”

我妈的脸立刻拉了下来:“什么叫身体不好?年轻人,恢复快!孩子让你妈先带带怎么了?跟你舅舅的命比,这点困难算什么?”

“那不是一点困难!”姐夫也来了气,“那是一颗肾!不是割个阑尾!以后岚岚的健康谁来保证?”

“我保证!”我妈拍着胸脯,“我是她亲妈,我能害她吗?再说了,医生都说了,捐一个肾对身体没多大影响!”

“哪个医生说的?您让他出来给我开个书面证明!”

“你!”我妈气得指着姐夫,手都在抖,“你个外人,我们家的事,你插什么嘴!”

“岚岚是我老婆,怎么是外人?”

眼看就要吵起来,我大姐赶紧拉住她老公:“你少说两句。”

然后她转向我妈,声音很低:“妈,这事太大了,你让我……再想想。”

我妈冷哼一声,把目标转向了我。

“林未,你呢?你还没结婚,没孩子,负担最轻。你表个态。”

我抬起头,迎着她的目光,平静地问:“妈,你知道捐肾手术的风险吗?你知道术后恢复期要多久吗?你知道捐献者以后的人生要面对什么吗?比如不能剧烈运动,不能熬夜,容易疲劳,抵抗力下降,还有高血压和蛋白尿的风险。”

我把我查到的资料,一条一条,冷静地说了出来。

我妈愣住了,显然,她根本没想过这些。

在她眼里,肾就像个多余的零件,割掉一个,还有一个能用。

“你……你别听网上瞎说!医生说了没事!”她嘴硬道。

“哪个医生?叫什么名字?在哪家医院?我去问问他。”我追问。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犟!我是你妈,我还能骗你?”她开始不讲道理了。

“您不会骗我,您只会为了舅舅,牺牲我。”我一字一句地说。

这句话像一根刺,狠狠地扎进了我妈的心窝。

她的脸瞬间涨得通红:“你……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什么叫牺牲你?那是你亲舅舅!”

“一个从小到大只会从我们家拿钱,把我上大学的学费拿去赌博,害得我爸差点给人下跪的亲舅舅吗?”我冷笑着反问。

旧事重提,像揭开一个血淋淋的伤疤。

我爸猛地咳嗽起来,咳得撕心裂肺。

我妈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那年我刚考上大学,学费一万二,我爸妈东拼西凑,好不容易凑齐了,放在一个信封里。

结果我舅舅来了,声泪俱下,说自己做生意被人骗了,急需一万块钱周转,不然就要被人打断腿。

我妈二话不说,就把我的学费给了他。

我爸拦都拦不住。

结果呢?不到三天,我们就知道了,他所谓的“做生意”,就是在赌桌上。

钱,输得一干二净。

开学日期一天天近了,我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我至今还记得,那天晚上,我爸喝了半瓶白酒,红着眼,说要去跟亲戚朋友们借,去跪下求他们。

最后,是我大姐,拿出了她刚工作攒下的所有积蓄,又跟同事借了点,才给我凑上了学费。

从那天起,舅舅在我心里,就死了。

现在,我妈竟然要我为这个“死人”,献出一颗活生生的肾。

何其荒唐。

“过去的事,还提它干什么!”我妈终于缓过劲来,强行辩解,“你舅舅他已经知道错了!他现在都快死了,你就不能原谅他吗?”

“原谅?”我笑了,“可以啊。让他把这些年从我们家拿走的钱,连本带利还回来,我就原谅他。”

“你!”

眼看我这条路也走不通,我妈的最后希望,落在了我弟林涛身上。

她的语气瞬间软了下来,带着一丝近乎哀求的宠溺:“涛涛,你看……你两个姐姐都……要不,你去医院查一下?”

林涛吓得一哆嗦,手里的手机都差点掉了。

“妈,我……我下学期要考研,我身体要是垮了,怎么复习啊?”他结结巴巴地说,眼睛不敢看我妈。

“不影响的,不影响的。”我妈赶紧安抚他,“妈问过医生了,休息一两个月就好了,不耽误你考研。你是咱们家唯一的男丁,你舅舅最疼你了,你可不能不管他啊。”

“我……”林涛的脸皱成了苦瓜,“妈,我怕疼……”

一句“我怕疼”,像是一根导火索,瞬间点燃了我妈积压的怒火和委屈。

她“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一屁股坐在地上,开始拍着大腿嚎啕。

“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养了你们三个白眼狼!亲舅舅的命都快没了,一个个的,不是推三阻四,就是找借口!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啊!我还不如跟你们舅舅一起死了算了!”

她哭得惊天动地,捶胸顿足,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我爸慌了,赶紧扔了烟头去扶她:“你这是干什么,快起来,有话好好说。”

我大姐也赶紧过去劝:“妈,你别这样,我们不是不管……”

“你们就是不管!”我妈一把甩开我爸的手,“一个个的,都自私自利!良心都被狗吃了!”

我冷眼看着她在这场闹剧中倾情表演,觉得无比讽刺。

她不是没有办法,她只是不想用那个办法。

因为那个办法,会伤到她最宝贝的儿子。

哭闹了一阵,看我们三个还是不松口,我妈擦干眼泪,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公平”的方案。

“好,好,好。”她连说三个好字,眼神里带着一股破釜沉舟的狠劲,“你们不是都觉得不公平吗?那我们就来个最公平的。”

她站起身,走到电视柜前,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个空茶叶罐,又找来纸和笔。

“我们抽签。”

她说出这两个字的时候,整个客厅的空气都凝固了。

“我在这纸上写上你们三个人的名字,揉成团,放进这个罐子里。我来摇,你们挨个上来抽。”

“谁抽到谁,谁就去。这是老天爷的安排,谁也别怨谁。”

她一边说,一边撕了三张纸条,低头在上面写着什么。

我看着她,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虎毒尚不食子。

可我妈,为了她的弟弟,竟然能想出让自己的亲生子女用抽签的方式,决定谁去挨一刀,谁去献出一个器官。

这是何等的冷血和残忍。

大姐夫气得脸都青了,拉着我大姐就要走:“简直是疯了!岚岚,我们回家!这事没得商量!”

我妈抬起头,眼睛赤红地瞪着他:“今天谁也别想走!不把这事定了,谁也别想出这个门!”

她把写好名字的纸团一个个扔进茶叶罐,然后盖上盖子,开始疯狂地摇晃。

“哗啦,哗啦,哗啦……”

那声音,像是死神的摇铃,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我弟林涛的脸已经白得像纸,浑身都在发抖。

我大姐紧紧咬着嘴唇,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我爸颓然地坐回沙发,捂住了脸。

“来!谁先来!”我妈把茶叶罐重重地拍在桌子上,像一个疯狂的赌徒,押上了自己所有的孩子。

没人动。

“林岚!你是老大!你先来!”她点名。

我大姐被她吼得一哆嗦,求助地看向我。

我深吸一口气,站了起来。

我走到桌前,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

我没有去看那个茶叶罐,而是直直地看着我妈。

“妈,你觉得这样很公平,是吗?”我问。

“当然!”她理直气壮,“这是最公平的办法!”

“好。”我点点头,拿起桌上的笔和剩下的一张纸,也写上了一个名字。

然后,我学着她的样子,把纸团揉紧。

当着所有人的面,我打开茶叶罐的盖子,把那个新的纸团也扔了进去。

我妈愣住了:“你干什么?”

我盖上盖子,学着她的样子,用力地摇晃起来。

“哗啦,哗啦,哗啦……”

我看着她,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说道:“既然要公平,那就贯彻到底。”

“您不是说,您最爱舅舅吗?不是说舅舅要是没了,您也不活了吗?”

“那正好。”

“我加了一个名字进去。”

“妈,我们一起抽。”

“您要是抽中了,正好可以实现您舍身救弟的伟大情操。您要是没抽中,那抽中的我们,也算完成了您的心愿,是替您尽孝。”

“这样,才叫真正的公平,不是吗?”

我说完,整个客厅,死一般的寂静。

我妈的表情,凝固在了脸上。

那是一种混杂着震惊、错愕、不可置信,以及……一丝被戳穿了的恐慌的表情。

她张了张嘴,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的鸡,一个字都发不出来。

她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那个茶叶罐,仿佛那里面不是几个纸团,而是一条会咬人的毒蛇。

“你……你胡闹!”她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但那声音干涩而尖利,充满了色厉内荏的虚弱。

“我怎么胡闹了?”我平静地反问,“您不是说,捐肾对身体没影响吗?您不是说,为了舅舅的命,什么困难都可以克服吗?”

“我……”她语塞了。

“您不是说,您爱舅舅胜过一切吗?现在,证明您伟大的爱的机会来了。您为什么不抓住呢?”我步步紧逼。

“我年纪大了!我身体不好!”她终于想起了这个最开始就被她自己否决掉的理由。

“可您刚才不是说,为了舅舅,这些都不是问题吗?”我微笑着,那笑容里没有一丝温度,“再说了,医生也只是说年纪大了风险高,不是说完全不能捐。您的血型跟舅舅一样,配型成功的概率比我们还高。您去,才是最合适的。”

“你……你这个不孝女!你想逼死你妈吗?”我妈的眼泪又下来了,但这一次,不再是收放自如的表演,而是带着真实无比的恐惧和慌乱。

她慌了。

她是真的慌了。

当那把她用来对准我们的刀,同样也对准了她自己的时候,她终于感受到了那份冰冷的锋利。

原来,牺牲别人,和牺牲自己,是完全不同的两回事。

原来,嘴上说说的“我愿意为你去死”,和真的要“你去死”之间,隔着一条无法逾越的鸿沟。

“我不是在逼您,我只是在给您一个选择。”我把茶叶罐往她面前推了推,“一个证明您对舅舅的爱,究竟有多深的选择。”

“来吧,妈。抽吧。”

“我们都在等着看,老天爷,到底是怎么安排的。”

我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把重锤,敲碎了她所有的伪装和理直气壮。

她看着那个茶叶罐,像是看着一个怪物,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退了一步,撞到了身后的椅子。

“我不抽!我不抽!”她尖叫起来,像个被踩了尾巴的猫,“你们谁爱抽谁抽!我不管了!”

她转身就想往卧室里跑,像一个临阵脱逃的士兵。

“妈。”我冷冷地叫住她。

她脚步一顿,没有回头。

“您不管了?”我拿起那个茶叶罐,走到她身后,“那这签,还抽不抽?”

“不抽了!不抽了!”她头也不回地摆着手。

“那舅舅的肾呢?怎么办?”

“我……我不知道!你们别问我!”她快步跑进卧室,“砰”的一声,把门反锁了。

客厅里,一片狼藉。

我爸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那口气里,有无奈,有疲惫,也有一丝如释重负。

我大姐和姐夫对视一眼,眼神复杂。

我弟林涛,则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瘫在沙发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我走到桌边,打开茶叶罐的盖子,把里面的四个纸团倒了出来。

我一个个展开。

林岚。

林未。

林涛。

还有一个,是我刚刚写上去的。

我妈的名字——周玉芬。

我把那张写着“周玉芬”的纸条,放在桌子中央,然后抬起头,看向我的姐姐和弟弟。

“现在,你们看清楚了吗?”

那场名为“抽签捐肾”的家庭闹剧,以我妈的落荒而逃而告终。

接下来的几天,家里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平静。

我妈把自己锁在房间里,除了吃饭上厕所,绝不出来。

她不再提捐肾的事,也不再给我们打电话。

那种感觉,就像一个绷紧了的皮筋,在即将断裂的瞬间,突然松了下来,但每个人都知道,那上面已经布满了无法修复的裂痕。

我爸变得更加沉默,烟一根接一根地抽,家里的空气呛得人眼睛疼。

周末我回家,他把我拉到阳台上。

“未未,你妈她……也是一时糊涂。”他声音干涩地替我妈辩解。

“爸,她糊涂了一辈子了。”我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平静地说。

“你舅舅他……唉,从小你外公外婆就走得早,是我跟你妈,把他拉扯大的。你妈心里,他就跟半个儿子一样。”

“所以,她的亲生子女,就可以为了她这个‘半个儿子’,随意牺牲,是吗?”我反问。

我爸被我噎住了,半天说不出话,最后只能化作一声长叹。

“那现在……你舅舅那边,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透析吧。”我说,“我们三个人商量了,每个月凑点钱,给他当透析的费用。仁至义尽了。”

这是我,大姐,还有林涛商量后的结果。

那天我妈把自己锁进房间后,我们三姐弟第一次,真正坐下来,心平气和地谈了一次。

没有我妈在中间煽风点火,搬弄是非。

大姐说:“未未,这次,姐支持你。妈太过分了。”

姐夫也在旁边点头:“对,不能惯着这毛病。亲兄弟还明算账呢,哪有逼着外甥女割肾救舅舅的道理。”

我弟林涛,也红着脸,小声说:“二姐,对不起……我之前,是有点怕我妈。”

我看着他,这个从小被我妈捧在手心里的男孩,第一次在我面前露出了愧疚和无措。

“怕是正常的。”我说,“但林涛,你已经是个成年人了。你得学会自己判断是非,而不是妈说什么就是什么。”

他重重地点了点头。

我们决定,出钱可以,但出命,绝无可能。

这是一个家庭成员应尽的、有底线的义务,而不是无底线的奉献。

我把这个决定告诉了我爸。

我爸听完,又是一声长叹,点了点头:“也只能这样了。”

我妈那边,是我爸去说的。

具体过程我不知道,只听说我妈在房间里又哭又骂,骂我们是白眼狼,是冷血动物,说她当初就该把我们掐死。

我听了,内心毫无波澜,甚至有点想笑。

原来,当她的意愿无法达成时,我们连存在的价值都没有了。

舅舅那边,很快知道了我们的决定。

他从医院打了电话过来,不是打给我妈,而是直接打给了我。

这让我有点意外。

电话里,他的声音很虚弱,但逻辑还算清晰。

“未未啊,舅舅知道,你们为难了。”他一开口,就摆出了一副通情达理的姿态。

“舅舅不怪你们。是舅舅没本事,拖累了你们一家。”

我静静地听着,没有接话。

“只是……透析太遭罪了。舅舅听说,换了肾,人就跟好人一样了。”他话锋一转,终于露出了真实目的,“你看,你们能不能……再商量商量?钱的事,舅舅以后一定还,给你们打欠条!”

我笑了。

“舅舅,你拿什么还?”我问,“你这些年,打过的欠条还少吗?哪一张兑现了?”

“你名下的那套老房子,早就被你输掉了吧?你老婆也跟你离婚了。你儿子见你都绕道走。”

“你现在,除了这条需要别人拿肾来换的命,还有什么?”

我把话说的很难听,很残忍。

因为我知道,对付这种人,任何的温情和同情,都会被他当成可以利用的工具。

电话那头沉默了。

许久,他才用一种近乎怨毒的语气说:“林未,你真够狠的。你妈说的没错,你就是个白眼狼。”

“谢谢夸奖。”我平静地回道,“如果‘不傻’就等于‘白眼狼’的话,那我愿意当一辈子。总比被人卖了还帮着数钱要好。”

说完,我直接挂了电话。

日子,就这么不咸不淡地过着。

我们三姐弟每个月按时把钱打到我爸卡上,由他转交给我舅舅,用于支付透析费用。

我妈依旧对我冷若冰霜,在家里碰见了,也当我是空气。

我乐得清静。

没有了她的情感绑架和道德勒索,我的世界都清爽了不少。

倒是大姐和林涛,偶尔还会被她叫过去,旁敲侧击,说一些“你舅舅在医院好可怜”、“血都快被透析机换光了”之类的话。

但经历过“抽签风波”,大姐和林涛的心,也硬了起来。

他们学会了左耳进,右耳出。

我妈的那些话,再也掀不起什么波澜。

转折发生在一个多月后。

那天我正在公司加班,接到了林涛的电话,声音急得都变了调。

“二姐,你快来!妈不见了!”

我心里一惊:“什么叫不见了?去哪了?”

“不知道!我下午回家,就看到桌上有张纸条,说她走了,让我们别找她!我打她电话也关机了!”

我立刻跟领导请了假,一边往家赶,一边给大姐打电话。

等我赶到家,大姐和姐夫也到了。

我爸像一尊雕塑一样坐在沙发上,手里捏着那张纸条,整个人都像是被抽走了魂。

我拿过纸条,上面是我妈熟悉的字迹,潦草而决绝。

“我走了,去找你们舅舅了。这个家,我待不下去了。你们一个个都翅膀硬了,用不着我这个妈了。我就当没生过你们。”

“她去医院了?”我问我爸。

我爸摇摇头,声音嘶哑:“我问过你舅舅了,你妈没去他那儿。”

一个快六十岁的老太太,手机关机,不知所向。

这下,所有人都慌了。

“报警吧。”姐夫当机立断。

我们报了警,警察做了笔录,说会帮忙留意,但失踪未满24小时,也无法立案。

那一夜,我们谁也没睡。

我们发动了所有能发动的亲戚朋友,到处打电话询问,把妈可能去的每一个地方都想了一遍。

但结果,都是没有。

她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我爸急得嘴上起了燎泡,不停地在客厅里踱步,嘴里念叨着:“都怪我,都怪我没看好她……”

大姐红着眼,不停地打着我妈的电话,但听筒里传来的,永远是“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林涛坐在角落,低着头,一言不发,但我能看到他的肩膀在微微颤抖。

说实话,那一刻,我的心情很复杂。

有担忧,有焦虑,但更多的,是一种说不出的疲惫和荒诞。

她用这种极端的方式,再一次,把我们所有人都绑架了。

她似乎永远学不会好好沟通,只会用“失踪”、“寻死”这种方式,来证明自己的重要性,来惩罚我们的“不听话”。

第二天一早,我爸接到了一个陌生电话。

是邻市一家小旅馆的老板打来的。

“喂,请问是周玉芬的家人吗?她昨天住我们这儿,今天早上我们服务员去打扫,发现她在房间里……吃了大半瓶安眠药。”

我们赶到那家小旅馆的时候,我妈已经被送到了附近的医院洗胃,暂时脱离了生命危险。

她躺在病床上,脸色灰败,嘴唇干裂,看上去苍老了十岁不止。

看到我们,她把头扭到一边,闭上眼睛,一副拒绝沟通的姿态。

我爸守在床边,老泪纵横,握着她的手,不停地自责。

大姐和林涛也围在旁边,眼圈红红的。

只有我,站在病房门口,看着这一幕,心里五味杂陈。

她赢了。

用一场自杀未遂的闹剧,她成功地夺回了所有人的注意力,也重新站上了道德的制高点。

我们,再一次,成了逼迫她的“不孝子女”。

果然,等她身体稍微好转,能开口说话后,新一轮的攻势,开始了。

她不再提捐肾,而是开始哭诉。

哭诉自己命苦,养了一群白眼狼。

哭诉自己在这个家里没有地位,连想救亲弟弟的命都做不到。

哭诉我们是如何把她逼上绝路的。

她的话,句句带血,字字诛心。

我爸被她说得头都抬不起来。

大姐和林涛,脸上写满了愧疚和动摇。

我能感觉到,他们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心理防线,正在一点点瓦解。

“妈,您别说了,好好养身体。”大姐哽咽着说。

“养好了又有什么用?”我妈冷笑,“养好了,还不是看着我亲弟弟,活活等死?”

她说着,又开始掉眼泪,“我活着,就是受罪。还不如死了干净。”

林涛“扑通”一声,跪在了床边。

“妈!您别这样说!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他哭着喊道,“您别寻死了!我……我去!我去捐!行了吧!”

我妈的哭声,戛然而止。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林涛,眼睛里迸发出一丝狂喜的光芒。

“涛涛,你……你说的是真的?”

“真的!”林涛闭着眼,像是下了必死的决心,“只要您好好活着,我什么都愿意!”

“好儿子!我的好儿子!”我妈一把抱住林涛的头,放声大哭,那哭声里,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得偿所愿的激动。

我站在门口,浑身冰冷。

我看着跪在地上痛哭流涕的弟弟,看着喜极而泣的母亲,看着一旁手足无措的姐姐和满脸愧疚的父亲。

我觉得自己像个局外人。

一个冷酷无情、格格不入的局外人。

原来,在这场亲情的角力中,谁更狠,谁更不要脸,谁就能赢。

我输了。

我输给了我妈的“以死相逼”。

林涛要去捐肾了。

这个决定,像一块巨石,压在每个人的心上。

我妈立刻像是换了个人,精神焕发,每天忙着给我弟炖各种补品,嘘寒问暖,体贴入微。

她看我的眼神,充满了胜利者的炫耀和轻蔑。

仿佛在说:你看,到底还是我儿子靠得住。你这个女儿,就是个冷血的废物。

大姐私下里找我,愁容满面:“未未,这可怎么办啊?真让涛涛去啊?”

我还能说什么?

“不然呢?”我反问,“你有办法劝得动妈吗?还是你有办法劝得动一个已经决定‘舍身尽孝’的弟弟?”

大姐沉默了。

是啊,我们都没有办法。

我妈用自己的命做赌注,赢得了这场战争的最终胜利。

林涛要去医院做全面检查和配型了。

走之前,我把他叫到了我的公寓。

这是“抽签风波”之后,他第一次来我这里。

他看上去很憔悴,也很紧张。

我给他倒了杯水,没说话。

“二姐。”他先开了口,声音很低,“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傻?”

我看着他,这个从小跟我关系不算亲近,但在我妈的“重男轻女”思想下,无形中夺走了我和大姐很多资源的弟弟。

“是挺傻的。”我实话实说。

他苦笑了一下:“我没办法。我一看到妈那个样子,我就……我就受不了。我怕她真的再做傻事。”

“所以,你就用你自己的健康,去换她的心安理得?”

“我不知道。”他茫然地摇摇头,“我只知道,要是我不去,妈可能真的会死。”

“她不会。”我斩钉截铁地说。

“你怎么知道?”

“一个真正想死的人,不会选择在一个人来人往的小旅馆,吃一瓶不知道过没过期的安眠药,还特意把身份证放在最显眼的地方。”我说,“那不叫寻死,那叫求救。或者说,那叫威胁。”

林涛愣住了,显然,他从没想过这个层面。

“二姐,你……你为什么能把妈想得那么……”他似乎找不到合适的词。

“那么坏,是吗?”我替他说了出来。

他没作声,算是默认了。

我叹了口气:“林涛,我不是把她想得坏。我只是比你,比大姐,更早地看清了她而已。”

“她爱我们吗?或许是爱的。但她更爱她自己,更爱舅舅,更爱她那个可怜的、需要被扶持的娘家。”

“在她的世界里,我们,尤其是身为女儿的我和大姐,是她的私有财产,是可以为了她更重要的东西,随时拿来牺牲的。”

“以前牺牲的是钱,是机会,是我们的委屈。现在,轮到了你的肾。”

我的话,像一把手术刀,剖开了包裹在亲情外的所有温情脉脉。

林涛的脸色越来越白。

“那我……该怎么办?”他无助地问我。

“去做检查吧。”我说。

“啊?”他以为自己听错了。

“去做检查。”我重复了一遍,“把所有的项目,都仔仔细细地做一遍。然后,拿着报告,来找我。”

“为什么?”

“因为,你能不能捐,不是妈说了算,也不是你自己说了算。”我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是医生,是科学,说了算。”

林涛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三天后,他拿着一沓检查报告来找我。

我看不懂那些复杂的指标,直接拉着他,挂了一个三甲医院肾内科的专家号。

我们没告诉家里任何人。

专家是个五十多岁的女医生,很干练,也很耐心。

她仔细地看了林涛的每一项报告,又问了许多关于家族病史和个人生活习惯的问题。

最后,她抬起头,看着我们,表情严肃。

“从目前的检查结果看,小伙子,你的身体状况,并不适合做肾脏捐献。”

林涛和我,都愣住了。

“为什么?”林涛急切地问,“我的报告上,很多指标都是正常的啊。”

“正常,不代表优秀。”医生解释道,“你的尿微量白蛋白偏高,虽然还在正常值范围内,但已经是一个预警信号。而且你的血压也处于临界高值。最重要的是,你们家有明确的肾病家族史——也就是你舅舅。”

“这意味着,你本身就是肾病的高危人群。捐出一个肾,会让你剩下的那个肾脏,长期处于高负荷代偿状态,未来发生肾功能不全的风险,比普通人要高得多。”

医生顿了顿,用一种非常郑重的语气说:“我作为医生,从医学和伦理的角度,都绝不建议你进行活体捐献。这不是救人,这是拿你自己的后半生在冒险。”

走出诊室的时候,林涛整个人都是懵的。

他手里的那沓报告,此刻变得无比沉重。

“二姐,我……”

“现在,你还觉得你应该去捐吗?”我问他。

他猛地摇头,眼神里充满了后怕。

“不,我不去了。我不想年纪轻轻就跟我舅一样躺在病床上。”

“好。”我点点头,“那我们回家,把这个结果,告诉妈。”

这一次,我们是有备而来。

我们不仅有专家的诊断,我还用手机,把刚才医生说的话,全程录了音。

回到家,我妈正喜气洋洋地准备给林涛接风,庆祝他“配型成功”。

她甚至已经跟舅舅那边通过气了,说我们家涛涛深明大G义,愿意捐肾救舅。

当我们把诊断结果和录音,摆在她面前时,她的笑容,一寸一寸地僵在了脸上。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她尖叫起来,一把抢过报告单,“你们骗我!你们联合起来骗我!”

“这是协和医院的专家说的,报告单上有医院的公章。”我冷静地指出。

“那也是你们买通了医生!你们就是不想救你舅舅!”她开始胡搅蛮缠。

“妈!”林涛终于爆发了,他红着眼对我妈吼道,“您到底要怎么样?非要我也得尿毒症,您才甘心吗?”

“医生都说了,我不能捐!我会死的!您是我亲妈,您就这么想让我死吗?”

儿子的这番泣血控诉,终于让我妈那颗狂热的、被“姐弟情深”冲昏了的头脑,有了一丝清醒。

她看着满脸泪水的儿子,又看看那份白纸黑字的报告,身体晃了晃,跌坐在沙发上。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她喃喃自语,失魂落魄。

她最后的希望,破灭了。

用儿子的一颗肾,换回弟弟一条命的完美计划,被一份科学的诊断报告,彻底击碎。

接下来的日子,我妈像是被抽走了精气神,整个人都蔫了。

她不再闹,也不再哭了。

只是沉默,无休止的沉默。

家里的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舅舅那边,不知道是谁把林涛不能捐肾的消息捅了过去。

他的儿子,也就是我的表哥,一个三十多岁、常年在外地工作的男人,突然杀了回来。

他没有来我们家,而是直接去了我爸的单位。

当着我爸所有同事的面,他指着我爸的鼻子破口大骂。

骂我们一家子见死不救,冷血无情。

骂我爸是个,管不住老婆孩子。

骂我们当初信誓旦旦地说要救人,现在又反悔,是耍着他们玩。

我爸一辈子老实本分,最重脸面,哪里受过这种当众的羞辱。

他气得当场血压升高,捂着胸口就倒了下去。

我爸被送进了医院,幸好抢救及时,是急性心梗,做了个支架,保住了一条命。

他躺在病床上,一夜之间,头发白了大半。

我妈守在床边,看着昏睡的丈夫,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不知道她那一刻在想什么。

是在后悔自己的执念,间接害了丈夫?

还是在怨恨我们,没有满足她的要求,才导致了这一系列的连锁反应?

我去给我爸送饭的时候,在医院走廊里,碰到了我那个表哥。

他看见我,眼睛里像是要喷出火来。

“你还有脸来?”他拦住我的去路,咬牙切齿地说。

“我来看我爸,为什么没脸来?”我冷冷地看着他。

“我爸快死了!你们一家子,就没一个有良心的!”他嘶吼着,引得过路的人纷纷侧目。

“你爸快死了,你这个当儿子的,在哪里?”我反问他,“他生病这么久,你回来看过他几次?你给他出过一分钱的医药费吗?”

“我……我在外地工作忙!”他被我问得有些心虚。

“忙?”我笑了,“忙到连亲爹的死活都顾不上?现在跑回来,对着我爸大吼大叫,你觉得这样就能救你爸的命?还是说,你只是想找个人,来发泄你的无能和不孝?”

“你!”他被我戳中了痛处,恼羞成怒,扬起手就要打我。

我没躲,就那么直直地看着他。

“你打。这里到处都是监控,你今天敢动我一下,我保证让你下半辈子,在你爸的病床前尽孝。”

我的眼神很冷,冷得像冰。

他扬起的手,终究是没敢落下来。

他恨恨地瞪了我一眼,转身走了。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我没有丝毫胜利的快感,只觉得一阵深深的悲哀。

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家庭啊。

每个人,都被自私、愚昧和懦弱的藤蔓,紧紧地捆绑在一起,互相拉扯,互相伤害,直到所有人都遍体鳞伤。

我爸出院后,整个人都变了。

他不再沉默,也不再对我妈言听计从。

那天晚上,他把我妈,我,大姐,林涛,都叫到了客厅。

他拿出一张银行卡,放在桌上。

“这里面有十万块钱。”他说,声音不大,但很有分量,“是我和你妈这些年攒下的养老钱。”

“明天,我把这钱给你舅舅送去。算是我们做哥哥姐姐的,最后尽的一份心意。”

“从今往后,他的事,我们家,谁都不许再管了。”

我妈猛地抬起头,想说什么。

我爸看了她一眼,那眼神,是我从未见过的严厉和决绝。

“周玉芬,你要是再敢因为你弟的事,闹得这个家鸡犬不宁,我们就去民政局。”

“这日子,别过了。”

我妈彻底愣住了。

她大概一辈子也没想到,这个对她百依百顺,懦弱了一辈子的男人,会说出“离婚”这两个字。

那是一种彻底的,釜底抽薪式的警告。

她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低下了头。

那十万块钱,最终还是送到了舅舅手里。

表哥拿到钱后,再也没来闹过。

听说,他拿着那笔钱,并没有全部用在舅舅的治疗上,而是自己先还了一部分信用卡。

舅舅的透析,依旧在断断续续地做着。

生活,似乎又恢复了平静。

但所有人都知道,有些东西,已经永远地改变了。

我和我妈的关系,降到了冰点。

她不再对我冷嘲热讽,而是彻底的无视。

在那个家里,我成了一个透明人。

我对此毫不在意,甚至觉得轻松。

我把更多的精力,投入到了工作中,升了职,加了薪,在离家很远的一个新小区,付了首付,买了属于自己的房子。

搬家那天,大姐和林涛都来帮忙。

我爸也来了,给我包了个大红包。

唯独我妈,没有出现。

站在敞亮的新家里,阳光透过落地窗洒进来,我突然有种想哭的冲动。

我终于,从那个令人窒息的家里,物理性地逃离了。

又过了半年,我接到了大姐的电话。

她说,舅舅没了。

在一次透析过程中,突发心力衰竭,没抢救过来。

我“哦”了一声,心里没有任何波澜。

这个结果,意料之中。

葬礼上,我看见了我妈。

她穿着一身黑衣,跪在灵前,哭得撕心裂肺,几度昏厥。

那悲伤,是真的。

我相信,在她心里,这个弟弟,确实是她生命中无法割舍的一部分。

我也看见了那个消失了很久的表哥。

他看上去更憔悴了,低着头,默默地烧着纸钱。

我不知道他是在忏悔,还是在解脱。

葬礼结束,我准备离开。

我妈叫住了我。

这是“抽签风波”之后,她第一次,主动跟我说话。

她站在不远处,看着我,眼神很复杂。

没有了往日的尖锐和理直气壮,只剩下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和苍凉。

“林未。”她声音沙哑地开口,“你是不是,一直都很恨我?”

我看着她,这个给了我生命,却也给了我最多伤害的女人。

恨吗?

曾经是恨的。

恨她的偏心,恨她的愚昧,恨她的冷酷。

但现在,看着她鬓边新增的白发,和眼角深刻的皱纹,那股恨意,不知不觉间,已经消散了。

只剩下,无尽的悲悯。

“不恨了。”我摇摇头,平静地说,“妈,你只是,太想当一个好姐姐了。”

“只可惜,你忘了,你首先,是一个母亲。”

说完,我没有再看她的反应,转身,走进了阳光里。

我的身后,是那个我曾经拼命想要逃离的,由血缘和亲情编织的,沉重而复杂的牢笼。

我的身前,是我自己的路,虽然孤单,但自由,且充满希望。

我知道,我的人生,从这一刻起,才真正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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