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沈阳日报)
转自:沈阳日报
□梁惠娣
早晨六七点钟,是一天中愉悦而充满希望的时光。
我把刚做好的一盘眉豆叶和一碗红米粥端上餐桌。青翠油亮的眉豆叶盛在白瓷盘里,绿得可爱,像一幅镶嵌在白玉上的“翡翠浮雕”。我夹了一筷眉豆叶送入口中,有一股浓郁的豆香,夹带着青草和阳光的味道,粗糙的纤维在舌齿间摩擦,有一种原始的野趣。一顿简单的早餐吃下来,感觉知足而熨帖。
眉豆叶是前两天从百里之外的老家带到这个城市的。一路上,我一边开车一边闻着眉豆叶新鲜而温柔的香味,感觉仿佛把故乡和父母的殷殷爱意带在了身边,慰藉而满足。
眉豆在我们粤西乡下司空见惯,每家的小菜园里都会种着一片眉豆。父亲一个多月前在田里撒下眉豆种子,到了现在,眉豆藤蔓葳蕤生长,抽蔓分枝,长出茂密的绿叶。母亲打电话给我,说眉豆叶正鲜嫩,可以摘来吃了。我于是寻了个空闲的时间,回老家。
我坐在老屋前的石阶上,望着远处田垄上浮动的绿意,那是眉豆田。父亲给我递过来一顶草帽和一个竹篮子,他说:“走,和你摘眉豆叶去。”我们走过一条宽阔的村道,再走过一条被野草覆盖的弯弯曲曲的田间小径,便来到父亲的眉豆田。田里的眉豆植株生命力旺盛,枝繁叶茂,放眼望去,是密密匝匝的绿叶与藤蔓,相互挨挨挤挤,却又错落有致。眉豆株上长出无数的分枝,每条分枝上都长出三片卵状菱形的绿叶。眉豆叶颜色层次分明,嫩叶浅绿色,接着青绿色,最老的叶子呈墨绿色。我们摘的是浅绿色和青绿色的叶子。
我和父亲一人提一个竹篮子,低头摘眉豆叶。我用手抓住叶片,向下一折,“咔嚓”一声脆响,便很轻易地把叶子摘下来了。我们一边摘叶子,父亲一边闲闲地和我说着话。父亲一生好强,虽已七十多岁,却不服老。他雄心壮志地说着他接下来的种植计划。比如,待眉豆成熟后,收割下来,晒干储存。然后将眉豆田翻松,种一些红萝卜,菠菜、小白菜和豌豆。他的种植计划从未写在纸上,而是深深刻在脑子里。父亲对土地的眷恋,是一种近乎虔诚的固执。
当眉豆的绿叶把竹篮塞得满满实实时,我们乘兴而归。我们走在田间小路上,走在薄薄的暮色里。西边不远处的天空,有一片粉红色的晚霞,美得让人沉醉。
回到家,母亲从竹篮里抓了一把眉豆叶,说要弄一盘给我吃。她将眉豆叶清洗干净,放进烧开的水里焯一遍,捞起沥干水分,切细,盛在瓷盘里,再淋上一层用蒜泥、芝麻酱、生抽、蚝油、糖、醋等混合在一起调成的调料,再淋上热油,眉豆叶发出“滋滋”的声音,香气顿时弥漫开来。这样一盘眉豆叶,拿肉都不换!那天,我吃了半盘眉豆叶,吃了一碗饭。眉豆叶清脆松散易嚼的口感,豆香夹着调料的香味,齿颊留香,令人食之难忘。
近日读书,读到鲁迅在与友人及家人的通信中,经常提及家乡食物。他曾多次让母亲从绍兴寄来干菜、笋干、霉干菜等土特产到北京,以解思乡之馋。在汪曾祺的回忆中,下雪天喝咸菜汤是童年的美好记忆,尤其是汤里加入家乡的茨菇片,更是让他回味无穷。正如他所说:“我很想喝一碗咸菜茨菇汤。我想念家乡的雪。”
我忽然明白,有些味道之所以难忘,不是因为它有多美味,而是因为它连接着我们的来处。正如一盘眉豆叶,吃下去的是草木清香,回味起来的却是浓浓的亲情与难忘的记忆。它那样平凡、清淡、素净,却是我眼中的人间至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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