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暴雨。
雨点砸在落地窗上,噼啪作响,像一锅滚油里撒了把盐。
我叫林冉,一个半自由职业的项目顾问,此刻正盘腿坐在地毯上,整理着过去一年的家庭开销票据,准备抵扣个税。
空气里有潮湿的泥土味,和外卖送来的那杯温吞的美式咖啡的酸腐气。
许峰,我结婚七年的丈夫,正哼着小曲在浴室洗澡,热水氤氲的声响隔着门传过来,模糊不清。
我捏着一张票据,指尖有点凉。
“海记臻品”,消费金额,5288元。
日期是上个月的13号,周二。
我记得那天,他说是公司部门聚餐,在一家叫“老地方”的家常菜馆,AA制,人均不到两百。
他还给我发了张拍得模糊的菜品图,一盘辣子鸡,一盘毛血旺,红彤彤的,看着就热闹。
可这张“海记臻品”的发票,抬头是许峰的公司,消费内容是“餐饮服务”,备注栏里手写了两个小字:辽参、澳龙。
我捏着发票,像捏着一块冰。
浴室的水声停了。
许峰裹着浴巾出来,头发湿漉漉地往下滴水,看到我坐在地上,笑得像朵花。
“老婆辛苦了,又在为我们家理财啊?”
他走过来,想弯腰抱我。
我把那张发票递到他面前。
“这个,怎么回事?”
他脸上的笑容凝固了一瞬,随即又化开,自然得像冰雪消融。
“哦,这个啊,那天部门聚去‘老地方’,吃完大家觉得没尽兴,我们老板就带着几个核心骨干,去了海记,算是二场吧。客户也在,我就没好意思跟你说。”
他解释得滴水不漏,眼睛无辜地望着我。
“客户?”我问,“哪个客户?”
“就那个,李总啊,我跟你提过的,难搞得很。”他顺手拿起桌上的毛巾擦头发,动作流畅自然。
我盯着他,没说话。
李总是我们共同的朋友介绍的,是个女的,五十多岁,滴酒不沾,海鲜过敏。
我心里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
“哦,这样啊。那这发票怎么在你这儿?不是老板请客吗?”
“哎呀,老板让我先垫付的,回头走公司账报销。你懂的,这种事总得有个人跑腿。”他拍了拍我的头,语气宠溺,“别想那么多了,赶紧起来,地上凉。”
我看着他坦然自若的脸,忽然觉得很没意思。
争吵的力气都没有了。
我“嗯”了一声,把发票收进文件袋。
他以为这事就这么过去了,转身去衣柜找睡衣。
我看着他的背影,这个我爱了七年的男人,第一次觉得如此陌生。
夜里,他睡得很沉,呼吸均匀。
我睁着眼,在黑暗里,打开了我的笔记本电脑。
我曾是业内小有名气的项目经理,最擅长的就是拆解目标,分析数据,找出所有潜在风险。
我建了一个Excel表格,命名为“Project-H”,H for Husband。
我把那张5288的发票信息输了进去:日期、金额、地点、他的解释、我的疑点。
这是一个新的项目,一个我从未想过会启动的项目。
接下来的日子,我像个最专业的侦探,冷静地收集着“证据”。
周一早上,他说要去临市开会,当天来回。
出门前,他在玄关换鞋,我闻到了一股陌生的香水味,不是他常用的那款古龙水,是一种清甜的栀子花香。
很淡,但很明确。
我给他递上公文包,笑着说:“路上小心,早点回来。”
他走后,我打开了他的行车记录仪APP。
定位显示,他的车停在市中心一家叫“馥芮”的酒店地下停车场。
根本不是去临市的高速方向。
我在我的Excel里,又增加了一行。
刺激:陌生的栀子花香,撒谎去临市。
反应:核对行车记录仪,发现定位在本地酒店。
结论:谎言成立。
我甚至截了图,存进一个加密文件夹。
做这些事的时候,我异常平静,没有愤怒,没有流泪,就像在处理一个棘手的客户项目。
心,好像被一块巨大的冰坨子给镇住了。
下午三点,社区团购的冷链车到了小区门口,我去取我团的牛肉。
夏天的午后,热浪蒸腾,空气里都是柏油路被晒化的味道。
我看到许峰的车,从小区对面的马路一闪而过。
他没回家,而是拐进了隔壁一个更高档的小区,“观澜府邸”。
我拎着冰鲜牛肉,站在原地,看着那辆熟悉的车消失在小区的门禁后面。
牛肉包装袋上的冷气,冻得我手指发麻。
回到家,我打开地图APP,查了“馥芮”酒店到“观澜府邸”的路线。
车程十五分钟,不堵车的话。
我又在Excel里,增加了一行。
我开始失眠。
整夜整夜地盯着天花板,脑子里像放电影一样,回放着我们从认识到现在的点点滴滴。
第一次约会,他紧张得手心冒汗。
求婚时,他单膝跪地,哭得比我还厉害。
他说,林冉,你是我这辈子最大的项目,我会用一生去管理和维护。
现在想来,真是天大的讽刺。
我气得想笑,眼泪却先流了下来。
原来,他才是那个最优秀的项目经理,把我这个甲方,糊弄得团团转。
周四,他下班回来,心情很好,手里提着一个蛋糕盒子。
“老婆,今天是我们恋爱纪念日,我订了你最爱吃的黑森林。”
他把蛋糕放在桌上,期待地看着我。
我看着那蛋糕,忽然觉得一阵恶心。
“我有点不舒服,不想吃。”我淡淡地说。
他脸上的笑容僵住了:“怎么了?哪儿不舒服?要不要去医院?”
“不用,可能就是有点累。”我转身上了楼。
我听到他在楼下叹了口气,然后是打火机“咔哒”一声。
他以前从不在家里抽烟的。
我躺在床上,打开了那个加密文件夹。
里面已经有了十几条记录,时间、地点、谎言、证据,清清楚楚。
像一份完美的项目结案报告。
只差最后的结论。
我需要知道,那个女人是谁。
我开始翻许峰的手机。
以前我从不看他手机,我觉得是尊重,是信任。
现在看来,就是个笑话。
他的手机很“干净”,通话记录,微信聊天,都清清白爽。
太干净了,干净得就像一间刚刚被彻底打扫过的犯罪现场。
但我还是在某个外卖APP里,发现了一个异常的地址。
观澜府邸,7栋,1802。
收件人:苏小姐。
订单是上周的,一份“海记臻品”的双人海鲜套餐,价值1888。
备注是:多放点香菜,谢谢。
许峰不吃香菜,他闻到味儿就想吐。
我拿着手机,手抖得厉害。
原来,那个女人姓苏。
我用那个地址和姓氏,在社交网络上进行地毯式搜索。
很快,我找到了一个叫“苏青青-Sophie”的微博账号。
她的个人信息里写着:观澜府邸。
头像是一个女人的自拍,长卷发,大眼睛,笑得很甜。
背景,是海边的落日。
我点开她的相册,一张张地翻过去。
其中一张照片,她坐在一家餐厅里,面前摆着一份精致的甜点。
那家餐厅的装修风格,我认得。
“馥芮”酒店的顶楼旋转餐厅。
照片的角落里,露出了一只男人的手,手腕上戴着一块表。
那块表,是去年我生日时,送给许峰的礼物。
我终于“破防了”。
积压了半个多月的委屈、愤怒、心酸,像火山一样喷发出来。
我把手机狠狠砸在床上,冲进洗手间,打开水龙头,把脸埋进冰冷的水里。
脑子都要被气炸了。
我这个项目经理,竟然被人当猴耍。
冷静。
林冉,你必须冷静。
我对着镜子里的自己说。
镜子里,是一张苍白、憔悴的脸,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
我深吸一口气,关掉水龙头。
现在不是崩溃的时候。
我要拿回属于我的一切。
尊严,财产,还有公道。
我回到卧室,重新拿起手机。
点开苏青青的微博,继续往下翻。
她似乎很喜欢分享生活,健身、插花、烘焙,一副岁月静好的富贵太太模样。
在一条她分享自己做的马卡龙的微博下面,我看到了一条评论。
一个叫“行者无疆”的人说:“手艺越来越好了,什么时候给我这个当哥的也露一手?”
苏青青回复他:“哥,你不是在国外出差吗?回来给你接风。”
我点开了那个“行者无疆”的主页。
他的头像,是一个穿着白大褂的男人,戴着金丝眼镜,看起来温文尔雅。
资料显示,他是市第一人民医院心外科的主任医师,沈舟。
我心里咯噔一下。
如果苏青青是许峰的情人,那这个沈舟……是她的哥哥?还是……
我继续往下翻,翻到了沈舟去年的一条微博。
“结婚五周年纪念,愿往后余生,皆是风景。”
配图,是他和苏青青的婚纱照。
照片里,苏青青笑靥如花,依偎在沈舟身边。
原来,不是兄妹,是夫妻。
好一出双双出轨的大戏。
我简直要被这荒唐的剧情气笑了。
许峰找的这个情人,自己也是个有夫之妇。
而她的丈夫,还是个社会精英,一个救死扶伤的医生。
真是绝妙的讽刺。
我看着沈舟那张儒雅随和的脸,一个大胆的计划,在我脑中慢慢成型。
如果只是我去撕破脸,那最多是一场难看的家庭闹剧。
但如果,是另一位“受害者”共同出场呢?
那场面,一定很精彩。
我保存了沈舟的微博主页截图。
然后,我开始 meticulously 地策划我的“咖啡邀约”。
我需要一个合理的理由,让沈舟的妻子,也就是苏青青,心甘情愿地来见我这个陌生人。
哦不,现在是苏青青的老公,沈舟。
计划有变,主角得换。
跟一个沉浸在爱情幻想里的女人谈,太费劲。
跟一个同样被蒙在鼓里的男人谈,那就不一样了。
我们有共同的“项目目标”。
我查了沈舟医生的出诊时间。
周三上午,专家门诊。
我挂了他的号。
周三,我特意请了半天假。
市第一医院的走廊里,弥漫着一股浓重的消毒水味,夹杂着病人和家属焦虑的气息。
我坐在候诊区的塑料椅子上,听着叫号器的冰冷声音。
“请17号,林冉,到3号诊室就诊。”
我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深吸一口气,推开了诊室的门。
沈舟正低头写着病历,听到声音,他抬起头。
“请坐,哪里不舒服?”
他的声音,比我想象中更温和,带着一丝疲惫。
我没有坐下,而是把我的手机递了过去。
屏幕上,是我做的那份Excel表格的截图。
“沈医生,我没有不舒服。”
“我只是觉得,你可能需要看看这份‘病历’。”
沈舟的目光,从我的脸,移到手机屏幕上。
他脸上的职业性微笑,慢慢消失了。
眉头,一点点地皱了起来。
诊室里一片死寂,只听得见中央空调微弱的送风声。
他滑动屏幕,一页一页地看下去。
时间、地点、谎言、证据。
还有那张他和他妻子婚纱照的截图,以及苏青青和许峰那只戴着同款情侣表的照片。
我没有放过任何细节。
过了很久,他才抬起头,眼神复杂地看着我。
“你是谁?”
“我是许峰的妻子,林冉。”我平静地回答。
他摘下眼镜,捏了捏鼻梁,脸上是掩饰不住的疲惫和震惊。
“所以,你想怎么样?”他问,声音有些沙哑。
“我想请你喝杯咖啡。”
我说。
“我们,还有你太太,还有我先生,四个人,一起。”
沈舟沉默了。
他看着我,眼神里有审视,有愤怒,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悲哀。
“我凭什么相信你?”
“就凭这个。”我点开手机里的一段录音。
是我前天晚上,在书房门口录下的。
许峰在里面打电话,声音压得很低,但足够清晰。
“青青,你别闹了,我这边最近看得紧,等风头过去,我马上就去找你。”
“那个老黄瓜刷绿漆的女人,疑心病重得很,我应付一下就行了。”
“宝贝,我最爱的当然是你……”
录音播放完毕。
诊室里,死一样的寂静。
沈舟的脸,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
是铁青。
“时间,地点。”他从牙缝里挤出四个字。
“周五下午三点,云顶咖啡馆,顶楼包厢。”
我报出地址。
“我会让他们都到场的。”
他点了点头,重新戴上眼镜,低声说:“下一个。”
我转身走出诊室,心里没有一丝复仇的快感。
只有一种巨大的,空洞的疲惫。
原来,揭开别人血淋淋的伤口,自己的手也会沾满鲜血。
周五,下午两点五十分。
云顶咖啡馆。
我坐在预订好的包厢里,窗外是整座城市的风景。
天气很好,阳光灿烂,不像我心情这么阴沉。
桌上摆着四套精致的骨瓷咖啡杯。
我给许峰发了条信息:“我在云顶咖啡馆等你,有个惊喜给你。”
然后,我给苏青青打了个电话。
电话是我用一个新号码打的。
“苏小姐吗?我是许峰的爱人。他今天下午突发急性阑尾炎,正在市一院准备手术。他手机没电了,让我务必通知你一声。”
电话那头,苏青青的声音瞬间慌了。
“什么?哪个医院?哪个病房?”
“市一院,具体病房我也不清楚,他疼得说不出话了。你赶紧过来吧,他好像很想见你。”
说完,我挂了电话。
我知道,她一定会来。
不是来医院,而是先来找我确认。
因为,许峰的“爱人”,给她打了电话。
这本身就是最大的破绽和挑衅。
三点整,包厢的门被推开了。
许峰走了进来,一脸春风得意。
“老婆,搞什么神秘?还惊喜?”
他看到我,笑嘻嘻地走过来。
我指了指对面的座位:“坐。”
他脸上的笑容一滞,似乎感觉到了气氛不对。
“怎么了这是?”
我没理他,只是静静地看着门口。
几分钟后,门又被推开了。
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女人冲了进来,脸上满是焦急。
正是苏青青。
她一眼就看到了许峰,安然无恙地坐在那里。
她愣住了。
然后,她看到了我。
她脸上的焦急,瞬间变成了惊愕和慌乱。
“你……”
许峰也傻眼了,他看看我,又看看苏青青,脸色刷地一下白了。
“冉冉……青青……你们怎么……”
他语无伦次。
我看着这滑稽的一幕,端起咖啡,轻轻抿了一口。
好戏,才刚刚开始。
“别站着了,苏小姐,坐吧。”我微笑着说。
苏青青的脸色变了又变,最后,还是咬着牙,在离许峰最远的位子上坐了下来。
空气仿佛凝固了。
许峰坐立不安,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苏青青则死死地盯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敌意和戒备。
“是你打电话给我的?”她问,声音很冷。
“是啊。”我放下咖啡杯,发出清脆的一声响。“我不这么说,你怎么会来呢?”
“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想干什么?”我笑了,“这话,应该我问你们吧?”
我看向许峰:“老公,不给我介绍一下吗?这位漂亮的苏小姐是?”
许峰的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怎么,说不出口?”我冷笑一声,“那我替你说。”
“苏青青小姐,观澜府邸7栋1802的业主,我先生许峰的……‘红颜知己’。”
苏青青的脸,白得像一张纸。
许峰“噌”地一下站了起来。
“林冉!你别太过分!”
“我过分?”我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许峰,你带着别的女人,用我们夫妻共同的财产去消费5288的澳龙辽参,去住上千块一晚的酒店,你跟我说我过分?”
“你背着我,跟别的女人说我是‘老黄瓜刷绿漆’,说你应付我,你现在跟我说我过分?”
我每说一句,许峰的脸就白一分。
苏青青的头,也垂得更低。
“我……”许峰张口结舌,半天憋出一句,“那都是误会……”
“误会?”我站起身,走到他面前,直视着他的眼睛。
“那让我看看,你的行车记录仪,你的酒店开房记录,你的消费账单,是不是也是误会?”
我的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像一把锤子,狠狠地砸在他的心上。
他彻底蔫了,像一只斗败的公鸡,颓然坐了回去。
就在这时,包厢的门第三次被推开。
沈舟走了进来。
他穿着一身休闲装,但身上那股属于医生的严谨和冷静,丝毫未减。
他的目光,扫过许峰,扫过苏青青,最后落在我身上。
他对我,微微点了点头。
许峰和苏青青,看到沈舟的瞬间,彻底石化了。
尤其是苏青青,她像是看到了鬼一样,嘴巴张得老大,发不出任何声音。
“沈……沈舟……你怎么会在这里?”她结结巴巴地问。
沈舟没有理她,而是径直走到桌边,拉开椅子,在我旁边的位置坐下。
他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动作从容不迫。
整个包厢,安静得能听见每个人的心跳声。
许峰看看我,又看看沈舟,脑子显然已经不够用了。
他一脸茫然地看着我,又看看沈舟,傻傻地问了一句,直接把整个局面的荒诞感推向了顶峰。
“你俩咋认识的?”
我差点没忍住笑出声。
沈舟端起水杯,喝了一口,然后看着我,淡淡地说:“林小姐,看来你的惊喜,确实很‘惊’。”
他的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自嘲。
我看着他,忽然觉得,我们俩才是真正的“盟友”。
“沈医生,”我开口,打破了这诡异的寂静,“现在人到齐了,我想,我们可以开始谈谈‘项目后续’了。”
我把“项目后续”四个字,咬得特别重。
苏青青终于从震惊中反应过来,她猛地站起来,指着我,声音尖利:“是你!是你把他叫来的!”
“对,是我。”我坦然承认,“不然呢?难道让你们继续把我当傻子,把沈医生当空气吗?”
“你这个疯女人!”她气急败坏地骂道。
“我疯?”我迎上她的目光,“苏小姐,你婚内出轨,欺骗自己的丈夫,你还有脸说我疯?”
“你!”她被我噎得说不出话,一张漂亮的脸涨得通红。
许峰也反应过来了,他指着沈舟,又指着我:“林冉,你什么意思?你联合一个外人来对付我?”
“外人?”我笑了,“许峰,你搞搞清楚,现在我们四个,谁和谁才是‘自己人’?”
“沈医生,你觉得呢?”我转向沈舟。
沈舟放下水杯,目光冷冷地落在苏青青和许峰身上。
“我只关心两件事。”
“第一,离婚。”
“第二,财产分割。”
他的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苏青青的身体晃了一下,差点站不稳。
“沈舟,你听我解释……”她哀求道。
“解释?”沈舟冷笑一声,“苏青青,我们结婚五年,我自问没有对不起你任何地方。我以为我们是相爱的,我以为我们有一个幸福的家庭。”
“可你呢?”他指着许峰,“你就为了这么一个油嘴滑舌、满口谎言的男人,背叛了我,背叛了我们的婚姻?”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失望和痛苦。
这是一个被深深伤害了的男人的声音。
我看着他,心里忽然泛起一丝同病相怜的酸楚。
许峰被沈舟的气场镇住了,缩着脖子,不敢说话。
“至于你。”沈舟的目光转向许峰,像手术刀一样锋利。
“许先生,是吧?我不管你和我妻子之间有什么‘误会’,我只告诉你一件事。”
“我会请最好的律师,来处理我和苏青青的离婚事宜。同时,我也会保留追究你破坏我家庭的法律权利。”
许峰的脸,瞬间没了血色。
他只是个普通公司的销售经理,哪里经得起一个主任医师动用人脉和资源来“追究”?
他怕了。
他求助似的看向我。
“冉冉,老婆……我们回家说,好不好?这都是误会,我跟她没什么的……”
他开始打感情牌了。
“没什么?”我反问,“没什么,你们会戴着情侣表,吃着双人套餐,在酒店过夜?”
“许峰,你当我是傻子,还是当沈医生是瞎子?”
我的声音,冷得像冰。
他被我问得哑口无言。
苏青青看着沈舟决绝的脸,又看看许峰窝囊的样子,眼里的光,一点点地熄灭了。
她忽然像疯了一样,冲到许峰面前,狠狠地给了他一个耳光。
“许峰!你不是说你马上就离婚娶我吗?你不是说你早就受不了你家那个黄脸婆了吗?”
“你这个骗子!懦夫!”
她歇斯底里地哭喊着。
许峰被她打蒙了,捂着脸,愣在原地。
我看着眼前这出闹剧,只觉得无比讽刺。
这就是他们所谓的“真爱”?
不堪一击。
“够了。”
沈舟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
“苏青青,别在这里丢人现眼了。明天上午九点,民政局门口见。”
“如果你不到,我的律师会直接给你发函。”
说完,他看都没看她一眼,转身对我说:“林小姐,借一步说话?”
我点了点头,跟着他走出了包厢。
留下许峰和苏青青,在那个充满了背叛和谎言的空间里,面面相觑。
走廊里很安静,阳光透过玻璃窗洒进来,暖洋洋的。
我们走到走廊尽头,停了下来。
“谢谢你。”沈舟说。
“谢我什么?”我有点意外。
“谢谢你,用一种虽然残酷,但最有效率的方式,让我看清了真相。”他说,“不然,我可能还会被蒙在鼓里很久。”
我苦笑了一下:“我也是在为我自己。”
“我明白。”他点了点头,“林小姐,你是个很理智,也很勇敢的女人。”
这是我这段时间以来,听到的唯一一句肯定。
我的眼睛,忽然有点发酸。
“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他问。
“离婚。”我说,“和他,我一分钟都不想多待了。”
“财产方面,如果需要,我的律师可以给你一些建议。”
“谢谢。”我真心实意地说。
我们沉默了一会儿。
“真没想到,我们会以这种方式认识。”我感慨道。
“是啊。”他也笑了笑,笑容里有些无奈,“世界真小。”
“不管怎么说,都结束了。”我说。
“不。”他看着我,眼神很认真,“对我们来说,是新的开始。”
那一刻,我看着他清澈而坚定的眼睛,心里那块巨大的冰坨子,好像开始融化了。
我回到包厢的时候,许峰和苏青青已经不在了。
桌上,只剩下四杯冷掉的咖啡。
我给许峰发了最后一条信息。
“明天上午九点半,民政局门口见。如果你想体面一点的话。”
他没有回复。
那天晚上,我一个人,把我做的那个Excel表格,从头到尾,又看了一遍。
然后,我按下了“Delete”键。
“是否确认删除文件‘Project-H’?”
我点了“是”。
屏幕上,那个记录了我所有痛苦和挣扎的表格,消失了。
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这个项目,终于结案了。
第二天,我起得很早。
我化了一个精致的妆,选了一条我最喜欢的裙子。
镜子里的我,虽然还有些憔悴,但眼神,已经恢复了清亮。
我开车去民政局的路上,电台里正好在放一首老歌。
“挥别错的,才能和对的相逢。”
我笑了。
到了民政局门口,我看到许峰的车已经停在那里。
他靠在车边抽烟,神情颓丧。
看到我下车,他掐灭了烟,朝我走过来。
“冉冉,我们真的要走到这一步吗?”他还不死心。
“许峰,”我平静地看着他,“从你第一次对我撒谎开始,我们就已经回不去了。”
“婚姻的基础是信任,你亲手把它打碎了。”
他沉默了。
我们并排走进民政...局,像两个陌生人。
手续办得很快。
拿到那本深红色的离婚证时,我心里没有一丝波澜。
走出大门,阳光刺得我眼睛有点睁不开。
“冉冉。”许峰叫住我。
“还有事?”
“那套房子……能不能……”
我们婚后的房子,首付是我父母出的,房贷是我们一起还的。按照协议,房子归我,我需要补偿他一部分还贷的钱。
“不能。”我打断他,“许峰,做人别太贪心。这是你应得的,也是我最后的底线。”
他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颓然地转身走了。
我看着他的背影,这个我曾经以为会相伴一生的人,就这样,消失在了我的生命里。
我没有回头,发动车子,离开了这个地方。
我开着车,漫无目的地在城市里转悠。
我路过我们第一次约会的餐厅,路过我们曾经租住过的老小区,路过我们一起散步过的公园。
那些记忆,像褪色的照片,在脑海里一闪而过。
有点伤感,但并不痛苦。
手机响了,是沈舟打来的。
“办完了?”他问。
“嗯,刚办完。”
“恭喜你。”他说。
“你也一样。”我笑了笑。
“晚上有空吗?想请你吃个饭,正式地。”
“算是……庆祝我们都恢复了单身?”
我犹豫了一下。
“好。”
晚上,我们约在了一家很安静的私房菜馆。
没有澳龙辽参,就是几道很精致的家常菜。
我们聊了很多,从工作,到兴趣,再到对未来的打算。
我发现,我们有很多共同话题。
我们都喜欢看科幻电影,都喜欢徒步,都讨厌香菜。
“说起来,你那天是怎么想到,直接来医院找我的?”我好奇地问。
他笑了:“因为你的那份Excel表格。”
“嗯?”
“那份表格,太有条理,太冷静了。让我觉得,你不是一个会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女人。你是个能解决问题的人。”他说,“而我,也习惯了用最直接有效的方式,去解决问题。”
我恍然大悟。
原来,是我的专业性,赢得了他的信任。
“那你呢?”他反问我,“你怎么会想到,要组这么一个‘四人局’?”
“因为,”我想了想,说,“我想让他们亲眼看看,他们所谓的‘真爱’,在现实面前,有多么可笑。”
“我想让他们明白,背叛,是要付出代价的。”
他举起茶杯:“敬我们,为自己的尊严,打了一场漂亮的胜仗。”
我笑着,和他碰了碰杯。
那顿饭,我们吃得很愉快。
分开的时候,他送我到楼下。
“林冉,”他叫住我,“以后,有什么打算?”
“先好好工作,然后,想去一趟西藏,看看天上的星星。”我说。
这是我一直以来的梦想,却因为婚姻和家庭,被搁置了。
“好。”他点了点头,“如果需要一个同伴的话,可以考虑一下我。”
我看着他,在路灯下,他的眼睛亮得像星星。
我笑了:“好。”
生活,还在继续。
我搬了家,换了一个新的环境。
我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了工作中。
我接了几个很有挑战性的项目,每天忙得脚不沾地。
但这种忙碌,让我觉得很充实,很踏实。
我开始健身,学着做一些以前没时间做的菜。
我会在周末的下午,一个人去看一场电影,或者去美术馆待一个下午。
我发现,一个人的生活,也可以很精彩。
我和沈舟,成了很好的朋友。
我们偶尔会一起吃饭,一起看电影,一起去郊外徒步。
我们很有默契,从不提过去那些不愉快的事。
我们只聊现在,和未来。
有一天,我们在山顶看日落。
夕阳把整个天空都染成了金色。
“林冉,”他忽然开口,“你相信吗?有些相遇,是为了让你告别过去。而有些告别,是为了让你更好地相遇。”
我转过头,看着他的侧脸,在夕阳的余晖里,轮廓分明。
我笑了。
“我相信。”
半个月后,我收到了许峰的微信。
他问我,能不能借他点钱,他最近手头很紧。
我看到,他的朋友圈里,发了一些在酒吧买醉的照片,配文是“一无所有”。
我没有回复,直接拉黑了。
听说,苏青青和他,也闹得很难看。
苏青青在离婚中,几乎是净身出户。她把所有的怨气,都撒在了许峰身上。
两个人狗咬狗,一地鸡毛。
这些,都与我无关了。
我的生活,已经翻开了新的一页。
我终于订好了去西藏的机票。
出发前,我发了一条朋友圈。
“去追逐我的星辰大海了。”
配图,是那张机票。
很快,沈舟点了个赞,然后发来一条信息。
“需要向导吗?心外科一把刀,方向感一流,体力超群,还能兼职当摄影师。”
我看着信息,忍不住笑了起来。
我回复他:“求之不得。”
原来,成年人的崩溃,是从一张发票开始的。但新生,也可以从一张机票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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