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5年冬,北京城北风凛冽,段祺瑞站在陆军部的落地窗前,手里攥着一张预算表,空白处比数字多得多。袁世凯刚刚宣布复辟帝制,北洋诸将暗自揣度风向,却没几个人敢张口提钱练兵。也就在这个档口,身材瘦小的徐树铮推门而入,抱拳低声一句:“经费再缺,也得先把队伍整齐。”一句话堵住一屋子杂音。段祺瑞望着他,眼神比寒风还冷,却听得出几分倚重。
两年前二人初遇并不算顺畅。徐树铮原想投袁世凯,结果被门房冷遇,退到旅店写字解闷。段祺瑞路过,见那一幅“劲道如槊”的隶书,当即留下名片。有人后来打趣,说那是北洋军的“书法招募”。玩笑归玩笑,段祺瑞看人极准,徐树铮脑子转得快、笔杆子硬、还懂外语,很快就成了北洋政府对外公文里不可替代的人物。
1916年6月,袁世凯病逝,北洋系群龙再度分裂。冯国璋、段祺瑞、黎元洪三方角力,京津电报线里全是互相拆台的暗号。那时的徐树铮已身居陆军部次长,一摞摞公文在他案头传递,调兵、换饷、定位势力范围,他都像拨算盘珠一样利落。冯、黎两派多次建议撤掉他,理由花样翻新,归根结底是怕段系势大。段祺瑞听完只回一句:“树铮尚在,北洋不会散。”这种公开力挺,立竿见影:军心归段,旗帜鲜明。
1917年初夏,张勋带着辫子兵进京复辟,黎元洪仓皇请段祺瑞出山。政局一片犬牙交错,老段再度执掌国防,却发现国库早被几番内斗掏空。常备军饷、补给、弹药……缺口巨大。正当他眉头紧蹙,徐树铮一句轻飘飘的话把屋子里压抑的空气撕开:“主公莫慌,我去找日本人要。”段祺瑞本能皱眉,复又松手,转身低声:“时局艰难,筹款可行,但须有名目。”
有意思的是,徐树铮没去东京磕头,他先拿起地图。欧洲战火正酣,德意志在华权益搁置,青岛刚被日军占去,日本急着把“对德宣战”包装成远东法国式的崇高义举,可苦无合作者。徐树铮嗅到机会,直接抛出“参战军”概念:北洋政府可对德宣战,派兵守护胶济铁路、协助日军在华占区维持补给——费用由日本承担。东京政客一拍即合,预算、装备、贷款、铁路修缮费,几大笔白花花银元随即拨付。
段祺瑞得到钱粮,迅速扩编“参战军”。表面说是赴欧参战,实际并未远洋,部队仍扎根华北。军服统一、枪械更新、饷银按月到位,对比周边各省杂牌军,这支队伍像精修过的钟表,指针一拨就走。北洋内部戏称“日本哨兵”,然而谁都清楚,控制权还在段祺瑞手里。
1918年秋,欧洲战事接近尾声,外电预告德奥败局已定。徐树铮再度向段祺瑞提交一份方案:把“参战军”改编为“西北边防军”,主责绥远、宁夏以及外蒙古一线。其时俄国革命刚过一年,西伯利亚混乱,外蒙古自治派撑不起完整财政,苏俄顾不上输出影响,这条边境的真空让人眼热。段祺瑞批示:“可行,速定。”
1919年春,西北边防军两路北上,出张家口过古北口,一路拿铁路,一路压草原,速度极快。徐树铮随军,车窗外尽是无边黄沙,他在日记里写下“此行非战,实护土”。蒙古王公见了这股兵锋,态度立变。11月17日,库伦大喇嘛政府来电,宣布撤销自治,内政外交听命中华民国。北洋日报次日以八号黑体横排标题报道:“蒙古回归”。
短短两年,徐树铮靠一份“对德宣战”的文件撬动日本贷款,靠一支“参战军”收复外蒙古,北洋内部有人惊呼“左公再世”。然而夸赞与质疑并存,日方贷款附带高利与特权,财政部暗暗叫苦;民间舆论也有人指责“引狼入室”。面对非议,徐树铮只回一句:“国家无强兵强财,休言尊严。”语气冷硬,像他写的隶书。
1920年直皖战争爆发,段系失利,徐树铮被迫下野,再无今日锋芒。时代潮流一夜改变,他的远见与手段也一起被尘埃遮盖。遗憾的是,外蒙古回归维持未久,列宁政府喘口气后便向南推进。北洋分裂、关内混战,无人再抽出精力守护北方边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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纵观此段往事,可以发现几个清晰脉络:第一,北洋军阀对“兵”“饷”两字的敏感远超其他派系,一旦无钱即无兵;第二,借外力是不得已却高效的捷径,收益与代价并存;第三,徐树铮兼具谋略与执行,从财政、外交到军事指挥一手打通,放在民国政坛实属罕见。若非内部权力结构迅速塌陷,他的“西北规划”或许能延续更久,可历史没有如果。
今天再看1917年的那句“主公莫慌”,并非随口玩笑,而是北洋系最后一次大规模集中资源、主动出击的开端。机会抓住了,也终究抵不过旋涡般的军阀混斗。北洋的极盛,就停在那年冬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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