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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送邻居母亲去医院,结果让我赔了5万,不久后又哭着来求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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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雨滂沱的清晨,身穿崭新西装、胸口别着‘新郎父亲’红花的老赵,不顾满地泥水,死死拽着我的袖子。

他身后,那辆价值百万的黑色奔驰婚车,正像头蠢驴一样卡在两堵墙之间动弹不得。”

“大强!只有你能开出来!求你了!” 看着他焦急到哭泣的脸,我下意识摸了摸左臂上那道凸起的伤疤。

半年前,也是这张脸,逼着我拿出了全家一年的积蓄。

半年前凌晨两点,我睡得正沉,被一阵奇怪的闷响惊醒。

那声音像是装满水的沉重塑料桶砸在地上,“咚”的一声,紧接着是几下微弱的抓挠声,还有若有若无的呻吟。

声音是从隔壁老赵家传来的。

我心里一紧,瞬间没了睡意。

老赵是个做建材生意的小老板,平时抠门得要命,这两天他出差去了外地,家里就留了他八十岁的老娘一个人,老太太有高血压,平时走路都颤颤巍巍的。

“坏了!”我推了一把身边的老婆,“隔壁好像出事了。”

老婆迷迷糊糊地翻了个身:“别瞎操心,也许是猫碰到了东西。”

我没理会,披上衣服就往外跑。

站在楼道里时,那呻吟声听得更真切了,断断续续的,像是在嗓子眼里拉风箱。

“赵大妈?赵大妈您没事吧?”我用力拍门,里面除了那微弱的声音,没有任何回应。

趴在门缝上使劲闻了闻,一股淡淡的焦糊味钻进了鼻子,很明显,是那种锅烧干了的味道!

情况紧急,拨打119和120显然已经来不及了。

我转身冲回家,从阳台的工具箱里翻出了那把装修用的大铁锤和一根半米长的撬棍。

“大强,你干啥去?”老婆被我的动静吓醒了,跟出来问道。

“救人!你赶紧打120......”

老赵家这门是他前年刚换的,号称什么“德国工艺装甲门”,花了三万多,门板厚得跟银行金库似的,据说防盗防爆防电钻。



面对这个庞然大物,我深吸一口气,抡起八磅重的大铁锤,“咣”的一声砸在了锁芯位置,巨大的反震力让我的虎口一阵发麻,但这门只是晃了晃,连个坑都没怎么留下。

“救命……救……”门里传来老太太微弱的呼救声,像是随时都会断气。

我急了,什么“德国工艺”,在人面前就是拦路虎!

咬着牙,我像疯了一样一下接一下地砸。

每一锤下去,整个楼道都在震动。

楼上楼下的邻居都被吵醒了,有人探出头来骂街,但看我这架势又缩了回去。

足足砸了十几分钟,锁芯周围的钢板才终于变形翘起。

我扔下锤子,把撬棍插进缝隙里,用尽全身力气往外掰。

我脚蹬着墙壁,脸憋得通红。

“嘎吱嘣!”

伴随着一声令人牙酸的金属撕裂声,那扇号称“固若金汤”的装甲门终于不想再跟我较劲,轰然洞开。

但就在门开的一瞬间,积蓄已久的反作用力像头脱缰的野牛,把我整个人狠狠甩了出去。

我脚底一滑,身体失去平衡,本能地伸手去抓门框。

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的撕裂声响起。

我只觉得左小臂一凉,紧接着就是一股钻心的剧痛,像是被烧红的烙铁狠狠烫了一下。

低头一看,我呼吸都停滞了半秒。

那翘起的铁皮边缘像把剃刀,生生在我小臂内侧豁开了一道十几厘米长的大口子,皮肉外翻,甚至能看到白森森的肌腱在颤动。

鲜血不像是在流,而是在喷,瞬间就把我的半边袖子染透了。

但我根本顾不上这些。

一股浓烈的焦糊味夹杂着煤气特有的臭鸡蛋味扑面而来。

我捂着鼻子冲进屋,烟雾已经弥漫到了客厅,呛得人睁不开眼。

厨房方向更是重灾区,灶台上的铝锅已经烧穿了底,暗红色的火苗正顺着油烟机往上窜,旁边的食用油桶眼看就要被烤化。

一旦火苗碰到泄漏的煤气,或者油桶爆燃,这栋楼今晚就得变成火葬场!

我几步冲进厨房,“啪”地关掉煤气阀门,顺手抄起洗菜盆里的水泼在火苗上。

“滋啦”一声,白烟腾起。

我这才看到倒在厨房门口的赵大妈。

她脸朝下趴着,脸色已经变成了吓人的青紫色,嘴边还挂着白沫,身体时不时地抽搐一下。

“大妈!大妈!”我拍了拍她的脸,毫无反应。

我不敢耽误,一把将老太太背在背上,一百多斤的重量压下来,我左臂的伤口再次崩裂,血顺着指尖往下滴,在楼道里留下了一串触目惊心的血迹。

咬着牙,我一口气跑下六楼。

等把老太太送上救护车时,我已经虚脱得差点跪在地上。

到了医院,急诊医生一看老太太的情况就皱起了眉:“幸亏送来得及时!这是急性脑梗引发的昏迷,再加上厨房缺氧,要是再晚个十分钟,神仙也救不回来了!”

安顿好老太太,护士才发现我还在滴血的胳膊,惊叫了一声:“胳膊伤的这么重,你怎么还站在这里管别人?”

说着把我拉到了缝针的地方。

缝针的时候,因为伤口太深,并没有打麻药,那每一针穿过皮肉的感觉,都让我疼得冷汗直流。

“你这对自己够狠的啊,里外缝了二十三针。”医生剪断线头,看着那条像红蜈蚣一样趴在我胳膊上的狰狞伤口,摇了摇头,“这伤疤,跟你一辈子了。”

我看着那条还在渗血的“蜈蚣”,虽然疼得呲牙咧嘴,但心里却是热乎的。

我想,咱虽然是个修车的粗人,但也算救了条人命,和人命比起来,一个伤疤又算得了什么?

在医院折腾了大半夜,天快亮了我才拖着一身疲惫和血腥味回到家。

老婆看我左臂吊着绷带,脸色惨白,眼圈“刷”一下就红了,“你这是图啥啊!救人救人,差点把自己搭进去!”

我咧嘴想笑,却牵动了伤口,疼得直抽凉气。

“行了,积德了,一条人命呢。”



接下来的两天,我成了小区里的“名人”。

邻居们见面都对我竖大拇指,夸我是“活雷锋”,“退伍兵就是不一样”,我那小汽修店的生意都好了不少,好几个人特意绕远路来我这换机油,就为看看我这“英雄的胳膊”。

我嘴上说着“应该的,应该的”,心里那股热乎劲儿还没过。

胳膊上的伤口虽然一抽一抽地疼,但一想到老太太被救回来了,我就觉得这二十三针挨得值。

老婆给我炖了猪蹄汤,一边给我吹着热气一边嘟囔:“老赵今天该回来了吧?他要是不提医药费,我可跟他没完。”

“提什么医药费,”我喝着汤,含糊不清地说,“人家妈都快没了,我再要钱,那不成趁火打劫了?”

“你就知道‘意思’,你这胳......"

话没说完,门铃响了。

老婆赶紧去开门。

门口站着的,正是风尘仆仆赶回来的老赵。

“哎呀!弟妹!”老赵一见我老婆,脸上瞬间堆满了夸张的感激,“我妈的事我全听说了!大强呢?大强在哪?我们家的大恩人啊!”

老赵拎着两箱牛奶和一个果篮就挤了进来。

那果篮虽然看着挺大,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路边摊的货色,最上面一层是光鲜的苹果,下面估计全是烂梨。

“赵哥,回来了。”我从沙发上站起来,左臂的绷带在短袖下特别显眼。

“哎呀,大强兄弟!”老赵一步窜上来,握住我的右手使劲摇晃,眼眶都红了,“哥真是不知道该怎么谢你了!你这就是我妈的再生父母啊!

要不是你,我……我回来连妈最后一面都见不着了!”

他演得声情并茂,我这个笨嘴拙舌的人反而有点不好意思了。

“赵哥,客气了,都是邻居,谁家遇上这事都不能不管。”

“那不一样!”老赵拍着胸脯,“以后你大强就是我亲兄弟!有任何事,吱一声!”

老婆在旁边看不过去了,指着我的胳膊,阴阳怪气地说:“赵哥,大强为了救你妈,这胳膊可是缝了二十三针,医生说要留一辈子疤呢。”

老赵的目光落在我那厚厚的绷带上,脸上的笑容明显僵硬了一秒。

“啊……这个……这个……”他搓着手,眼神开始游移,“救人嘛,难免的……哎呀,我得先回去看看我那门!听说砸得挺严重?”

“何止是严重,都成一堆废铁了。”我老婆接话。

“我过去看看,过去看看。”老赵如蒙大赦,转身就往外走。

我和老婆对视一眼,也跟了过去。

老赵家的门框上还挂着几片撕裂的铁皮,整个门洞黑黢地敞着,楼道里的穿堂风“呼呼”往里灌。

老赵站在门口,伸出手,摸了摸那断裂的锁芯,又看了看被我用锤子砸得坑坑洼洼的门框。

他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刚才的“感激涕零”变成了“乌云密布”。

“这……这可是德国进口的装甲门啊……”他蹲下去,声音里透着一股难以掩饰的心疼,“三万八……我这刚装了两年……”

我心里“咯噔”一下,那股热乎劲儿开始凉了。

“赵哥,”我忍不住开口,“当时情况紧急,你妈在里面都快没气了,不砸门怎么办?”

“我知道……我知道……”老赵站起身,烦躁地摆摆手,“我不是那个意思。但大强啊,你也是退伍兵,受过训练的,怎么下手这么没轻重呢?

你就不能等消防来吗?他们有专业工具,撬开就行了,怎么能用锤子硬砸呢?”

我被他这话噎得半天说不出话。

我老婆火了:“老赵你什么意思?等消防来,你妈早被熏死在里面了!大强流了那么多血救你妈,你还怪他下手重?”

“弟妹你别激动嘛!”老赵的调门也高了起来,“我这不是心疼嘛!再说了,我问过邻居了,根本就没多大煤气味!是他自己瞎咋呼,非要砸门!我看他就是……”

他话没说完,但那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我气得浑身发抖,一把撸起袖子,露出那条还渗着血丝的“蜈蚣”:“老赵!你摸着良心说,我为了这二十三针图你什么?我闻到糊味了,我听到你妈喊救命了!”

“行了行了,你别拿这伤疤吓唬我。”老赵往后退了一步,好像我的伤口是什么脏东西。

他退到了玄关,忽然“哎呀”一声尖叫起来,指着墙角一堆碎瓷片:“我的花瓶!我的天啊!”

他扑过去,像是死了儿子一样捧起一块最大的碎片,声音都发颤了:“这……这是我朋友从景德镇淘换来的‘明青花’!你们……你们……”

他猛地回头,用一种看贼一样的眼神瞪着我:“大强!是不是你!是不是你砸门的时候震碎的?!”

我彻底懵了。



那花瓶明明是他自己家摆在那落灰的廉价工艺品,怎么就成了“明青花”?就这普通家庭,谁会拿上千万的明青花放门口?

“老赵!”我气得血压都上来了,“你别血口喷人!我进门就去救你妈了,谁碰你那破花瓶了!”

“破花瓶?”老赵跳了起来,把那碎片举到我面前,“你懂个屁!这东西值老钱了!大强,我告诉你,救人归救人,一码归一码。

我妈的命是你救的,我认!但这门,这花瓶,是你毁的,你也得认!”

我看着他那张因为激动而涨红的脸,再也不是那个“感激涕零”的邻居,而是一只准备咬人的恶狗。

我张了张嘴,想骂他混蛋,想骂他忘恩负义。

可我这个笨嘴拙舌的粗人,在这一刻,除了气得发抖,竟然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我只觉得左臂的伤口,火辣辣地疼,疼得钻心。

第二天一早,我刚打开店门,就感觉不对劲。

来修车的老主顾张师傅,平时总喜欢跟我唠两句嗑,今天却低着头,把车往那一扔,扔下一句“换个机油”就匆匆走了,眼神都不敢跟我对视。

隔壁卖早点的大婶,以前见我闺女路过总要塞个包子,今天却像没看见一样,扭头跟别人说话,声音还故意压低了:“……听说了吗?就是那个大强……哎哟,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我心里那股不祥的预感像野草一样疯长。

还没到中午,我就知道为什么了。

老婆哭着给我打了电话:“大强!你快回来看看吧!咱闺女在学校被人说是‘小偷的孩子’,哭得都喘不上气了!”

我的脑子“嗡”的一声炸了。

扔下手里的扳手,我疯了一样冲回家。

一进小区,就看到布告栏前面围了一圈人。

我挤进去一看,只见上面贴着一张A4纸打印的“声明”,没有署名,但字里行间全都在影射我:

“……某些所谓的‘救人英雄’,仗着自己有点蛮力,不顾业主反对暴力破门……不仅毁坏了价值数万元的进口防盗门,更趁乱顺走了业主家中珍贵的古董花瓶碎片……这种行为,到底是救人,还是趁火打劫?”

我只觉得浑身的血都往脑门上涌,眼前一阵阵发黑。

“老赵!我X你大爷!”

我撕下那张纸,像头发疯的公牛一样冲向老赵家。

老赵家门开着,几个社区调解员和居委会的大妈正坐在里面。

老赵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手里端着茶杯,一副受害者的模样。

“哎哟,大英雄来了。”老赵阴阳怪气地哼了一声,“怎么,又想来砸我家门?”

“老赵!你他妈别胡说八道!”我把那张揉皱的纸狠狠摔在他脸上,“谁偷你东西了?”

老赵慢条斯理地把纸捡起来,铺平,眼神阴鸷:“大强,我可没点名道姓,你自己非要往身上揽,那我也没办法。

我那花瓶确实碎了,当时屋里就咱们几个人,不是你是谁?”

“你……”我气得浑身发抖,抡起拳头就要上去揍他。

几个调解员赶紧拉住我:“大强!别冲动!有话好好说!”

“好好说个屁!”我红着眼吼道,“我救了他妈!胳膊上缝了二十三针!他现在反咬一口说我是贼!这还有天理吗!”

老赵冷笑一声,从茶几下面抽出一张纸:“天理?大强,看看这个,这是我那花瓶的鉴定书,还有这门的购买合同,一共八万六。

看在你救我妈的份上,我给你打个折,五万,这事儿咱们就算两清,否则……”

他顿了顿,目光像条毒蛇一样盯着我:“否则,我就去派出所报案,说你入室盗窃。

我还去你闺女学校,找校长好好聊聊,问问他们怎么教育出个贼的孩子!”

“你敢!”我像头被激怒的狮子,要不是被人死死拉住,我真能把他撕碎了。

但听到“闺女”两个字,我那股冲天的怒火,就像被浇了一盆冰水,瞬间凉了半截。

我是个粗人,名声臭了就臭了,大不了换个地方修车。

可我闺女才上初中,正是最敏感的年纪,要是真背上个“小偷孩子”的名声,她这辈子就毁了!

老赵显然看出了我的软肋,脸上的笑容更加得意了:“大强啊,我知道你是实在人,五万块钱,买个清净,买个孩子的前程,不贵吧?”

我看着他那张令人作呕的笑脸,又看了看周围那些或同情、或怀疑的目光。

我突然感到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这世道,好人怎么就这么难当呢?

那天晚上,我和老婆坐在床边,守着还在抽泣的闺女,沉默了很久。

最后,老婆红着眼睛,从床底下的铁盒子里拿出了那个存折。

那是我们攒了三年,准备给闺女将来上大学用的钱。

“给他吧……”老婆的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咱惹不起这种无赖,就当……就当被狗咬了一口。”

第二天,我在社区调解室里,当着所有人的面,把五万块现金拍在了桌子上。

老赵喜滋滋地数着钱,还用手指头沾着唾沫,一张一张地验真伪。

数完最后一打,他把钱揣进怀里,站起来,假惺惺地拍了拍我的肩膀:“大强兄弟,这就对了嘛。亲兄弟明算账,虽然你这次鲁莽了点,但我不怪你,以后有事,尽管吱声,咱们还是好邻居!”

看着他那张脸,我真想一口唾沫吐上去,但忍住了。

我只是默默地撸下左臂的袖子,看了一眼那条已经结痂、像条暗红色大蜈蚣一样的伤疤。

那一刻,我心里的某些东西,彻底死了。

我对自己说:大强,你要是再多管一次闲事,你就是世界上最大的傻X。

一晃过了半年。

这半年里,我和老赵家就像隔着条楚河汉界,见面了,我低头走我的路,他昂头哼他的曲儿。

我那小汽修店的生意虽然慢慢恢复了,但我整个人变得更沉默了。

胳膊上的伤早好了,但那条暗红色的伤疤每逢阴雨天就隐隐作痛,像是在提醒我别忘了那五万块钱的教训。

转眼到了十月一,老赵家的大喜日子,他儿子小辉要结婚了。

谁也没想到,本来顺顺利利的婚事,却因为老赵的抠门影响了婚礼进程,他不得不麻烦我,甚至不惜哭着求我。

但是有了前车之鉴,我会顺利让他办好这场婚礼吗?

事情回到婚礼前一天,老赵这人好面子,恨不得让全天下都知道他儿子娶了个城里的漂亮媳妇,为了在亲家面前显摆,他这次可是下了血本。

听说他花了大价钱,从市里的豪华租车行租了一辆崭新的黑色奔驰S450当头车。

这车我懂行,落地一百多万,租一天怎么也得三五千,押金更是不菲。

婚礼前一天晚上,这辆锃亮的大奔开进了我们这破旧的小区,立刻引来了一群人围观。

老赵穿着还没剪吊牌的新西装,红光满面地站在车旁,跟这个介绍“全景天窗”,跟那个显摆“柏林之声”,那神气劲儿,就差把“我有钱”三个字刻脑门上了。

我远远地看了一眼,摇摇头回了店里。

这车是好车,但在我们这种老小区里,就是个麻烦。

果然,麻烦来了。

为了省那几十块钱的地下车库停车费,老赵琢磨了半天,看中了那两栋楼之间的一个夹角空地。

那地方我们小区都叫它“死人角”。

一边是斑驳的老砖墙,一边是配电室的水泥墙,前面还长着一棵歪脖子老槐树,平时只有收破烂的三轮车偶尔停一下。

老赵自诩是二十年老司机,愣是在众人的一片叫好声中,一点一点把那辆五米多长的大奔给倒了进去。

“看到没!这就叫技术!”老赵从车里钻出来,得意地拍了拍车顶,“这地方多好,天然车库,还防剐蹭!”

我当时正好路过,看了一眼那车的停位,心里就咯噔一下,可最终一句话都没说,转身离开了。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被一阵噼里啪啦的雨声吵醒了。

秋雨下得又急又大,地面很快就积了一层水。

我刚一下楼,就看见“死人角”那边围了一圈人,打着伞,指指点点。

我走近一看,乐了。

那辆昨天还威风凛凛的大奔,此刻正像头陷在泥潭里的蠢驴,车轮在混着青苔和泥水的地面上空转,甩得周围墙上全是泥点子。

老赵急得满头大汗,西装都湿透了,正趴在驾驶室窗口指挥他儿子倒车。

“往左打!往左打死!”老赵吼得嗓子都劈了。

“爸!不行啊!左边要蹭墙了!”小辉在车里带着哭腔喊。

“那就往右!往右回一把!”

“右边是配电箱!更过不去啊!”

我在旁边看了两眼就明白了。

这“死人角”地面本来就不平,加上年久失修,长满了青苔。

这一场大雨下来,地面滑得跟抹了油一样。

奔驰是后驱车,后轮一旦打滑,车头就不受控制地往一边偏。

现在的情况是,车头距离左边的砖墙只有不到一厘米,车尾距离右边的水泥墙也只有两厘米。

稍有不慎,就是“嘎吱”一声,几万块钱的漆面就没了。

“别动了!别动了!”旁边一个开出租车的老邻居喊道,“再动就真蹭上了!这车漆可贵着呢!”

老赵一听这话,脸都白了。

他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看了看表,此时距离接亲的吉时,只剩下不到一个小时了。

如果车开不出来,耽误了吉时,他在亲家面前吹下的牛皮就要破了,这人可就丢大发了。

他环顾四周,像只没头苍蝇一样乱转。

雨越下越大,像是老天爷故意要看这场笑话。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距离预定的出发吉时只剩半个小时了。

接亲的车队已经停在了小区门口,十几辆车打着双闪,在雨幕中像一条焦躁的长龙,领头的摄像车司机跑过来催了好几次,每次都被老赵骂了回去。

“催什么催!没看见正想办法吗!”老赵吼完,自己却急得直跺脚。

围观的邻居越来越多,不少人穿着睡衣打着伞就下来了,此刻都在窃窃私语。

“这老赵,平时抠门就算了,关键时刻掉链子。”

“就是,为了省那八十块钱停车费,这下好了,几万块可能都要搭进去。”

“这车谁敢开啊?蹭一点就是半年工资,谁赔得起?”

听着这些闲言碎语,老赵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他求了好几个平时自诩老司机的邻居,甚至给开出租的老张递了根烟,可老张只是看了一眼那几乎贴在墙上的车头,那脑袋就摇得像拨浪鼓一样:“老赵,这活儿我真接不了,地太滑,车太宽,神仙难救。”

“难道就没辙了吗?!”老赵绝望地仰天长啸。

“哎,大强不是在吗?”人群里不知道谁喊了一嗓子,“他以前在部队是开特种车的,什么烂路没走过?”

这一声喊,就像一道闪电划破了夜空。

所有人的目光,“唰”的一下,全部集中到了我身上。

老赵猛地转过头,死死地盯着我。

那一刻,他仿佛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眼神里迸发出令人心悸的光芒。

他知道,我也知道,全小区都知道。

我曾经在西南边境当了八年汽车兵,专开重型运输车,走那种一边是悬崖一边是峭壁的泥泞山路是常有的事儿。

这种困境对我来说,确实有解。

只要我愿意,我有至少三种办法能让这辆车毫发无损地出来。

老赵推开人群,跌跌撞撞地向我冲来。

我站在原地没动,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右手下意识地摸了摸左臂上那道在雨天隐隐作痛的伤疤。

老赵像只落汤鸡一样冲到我面前,一把抓住了我的胳膊。

好巧不巧,他抓住的,正是我那只受过伤的左臂。

“大强!大强兄弟!”他的声音因为焦急而变得尖利刺耳,那张精明的脸上此刻写满了卑微和乞求,“你可算来了!快!快帮帮哥!只有你能把这车开出来!”

他抓得是那么用力,指甲隔着薄薄的T恤掐进了我的肉里。

我没有动,任由冰冷的雨水顺着额头流进脖子。

左臂上那道蜈蚣似的伤疤,仿佛被他的体温给烫了一下,又开始隐隐作痛。

那是一种深入骨髓的、混杂着屈辱和酸楚的疼痛。

半年前,也是这个人,站在这栋楼下,用最恶毒的语言污蔑我是贼。

半年前,也是这个人,坐在调解室里,沾着唾沫得意洋洋地数着我女儿的大学学费。

我能闻到他嘴里那股因为焦急而发苦的烟臭味,能看到他那双浑浊的眼睛里倒映出的、我那张面无表情的脸。

“大强!你倒是说话啊!”老赵快疯了,他开始摇晃我的胳膊,“吉时马上就到了!我儿子这婚要是结不成,我……我跟你没完!”

“跟你没完?”我终于开口了,声音平静得连我自己都有些意外。

“不不不!”老赵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赶紧换上一副哭腔,“哥求你了!哥给你跪下行不行?只要你帮我把车开出来,你要多少钱都行!一千!不,五千!我给你五千块辛苦费!”

五千块? 我笑了。

周围的邻居们屏住了呼吸。

雨声、风声、还有远处接亲车队隐隐传来的喇叭声,交织在一起,像一曲荒诞的交响乐。

所有人都知道,该我做决定了。

我看着老赵那张可怜又可憎的脸,慢慢地,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把他掐在我胳膊上的手掰开。

“赵哥。”我叫了他一声。

“哎哎!大强兄弟,哥在!”他点头哈腰,像只等着喂食的哈巴狗。

我从兜里掏出一根被雨水打得半湿的烟,叼在嘴上,却没点燃。

“你这车,太贵了。”我慢条斯理地说,每一个字都咬得很清楚。

老赵一愣:“不贵不贵,就是个S450,没你的技术贵……”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打断他,目光从那辆车上移开,直视着他的眼睛,“我是说,这车太金贵了,我赔不起。”

老赵的笑容僵在了脸上:“大强……你……你这是什么意思?我没让你赔啊!我给你钱!”

“赵哥,”我往前走了一步,凑到他耳边,用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上次因为那扇破门,我胳膊缝了二十三针,你讹了我五万。”

老赵的瞳孔猛地一缩,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我直起身子,后退一步,拉开了距离。

雨水还在冲刷着我的脸,但我感觉不到冷,只是平静地看着这个半年前还不可一世的男人,把话说完了。



“这大奔一百多万,我要是手一抖,方向盘没打好,蹭掉一块漆……你不得让我把这家底都赔给你?”

“我这人手笨,只会蛮干,赔不起。”

我不再看他,转身,双手插兜,顶着大雨,向着我的小汽修店走去。

“大强!”身后传来了老赵那一声撕心裂肺、混杂着绝望与不敢置信的嘶吼。

我没有回头。

我只是摸了摸左臂上那条光滑的伤疤。

老赵,你不是喜欢明算账吗?

现在,咱们的账,两清了。

我没有回头。

雨点砸在我的脸上,冰冷,却又带着一种说不出的痛快。

我一步一步走回自己的汽修店,身后那声嘶力竭的“大强”渐渐被雨声淹没。

坐在店里,把卷帘门只拉起了一半。

我点燃了那根半湿的烟,烟雾缭绕中,静静地听着。

大概过了十分钟,小区“死人角”的方向,传来了一阵发动机疯狂的嘶吼声,那是老赵不甘心,在自己尝试。

紧接着,是一声刺耳的、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嘎吱!”

我摇了摇头。

那面老砖墙上的水泥疙瘩,比砂纸还粗,这一下,那辆大奔的侧面算是彻底毁了。

又过了几分钟,发动机的声音停了,取而代之的是老赵那压抑不住的、如同困兽般的嚎哭。

我摁灭烟头,站起身,拉下了卷帘门。

店里一片安静,我那根受过伤的左臂,在这一刻,仿佛连那阴雨天的酸痛都消失了。

这场闹剧,跟我再也没关系了。

后来的事情,不出所料成了我们小区未来半年最大的笑料。

听隔壁卖早点的大婶说,老赵在亲手把那辆奔驰S450的半边车身刮成“大花脸”后,彻底崩溃了。

他错过了接亲的吉时,新娘家那边勃然大怒,差点当场悔婚。

最后,老赵只能临时打电话叫了几辆出租车,灰头土脸地把新娘接了过来。

那场本该风光无限的婚礼,办得垂头丧气,新娘和亲家全程黑着脸。

老赵的面子,算是彻底丢在了那滩泥水里。



但这还不是结束。

婚礼一结束,租车行的人就来了。

看着那辆几乎要重做半扇钣金喷漆的豪车,租车行的人脸都绿了。

老赵那五万块押金自然是全没了。

经过定损,光是修理费、折旧费、加上耽误租车行后续生意的违约金,老赵最后又赔了租车行将近八万块。

里外里,他为了省几十块钱的停车费,又因为半年前那五万块的昧心钱,导致自己众叛亲离,最后赔进去十几万。

这事过去后,小区里安静了许多。

老赵元气大伤,听说因为这事,儿媳妇在家里天天跟他吵架。

他再也没了以前那种“小区能人”的神气劲儿,见了我,都像耗子见了猫,低着头绕道走。

那些曾经在背后议论我“手脚不干净”的邻居,现在见了我,都透着一股愧疚和尊敬。

“大强,还是你敞亮!”

“对那种白眼狼,就该这么治他!”

我的汽修店生意越来越好,连以前不熟的单元楼的邻居,都特意开车过来照顾我生意。

这天,天气放晴,阳光暖洋洋的,我坐在店门口的小马扎上,老婆给我送来了午饭。

她看着我撸起袖子,阳光照在我左臂那条已经变成淡白色的伤疤上。

“还疼吗?”她轻声问。

我笑了笑,摇摇头:“早不疼了。”

这道疤痕,曾经是我屈辱和憋屈的印记。

但现在,它只是一个提醒,提醒我,这世上,不是所有的“对不起”都能换来“没关系”。

我的善良很贵,不是谁都配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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