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作声明:本文为虚构创作,请勿与现实关联本文所用素材源于互联网,如有雷同实属巧合,部分图片非真实图像,仅用于叙事呈现,请知悉。
“这面墙,还是刷成米白色吧,温馨。”小洁踮着脚,用手指在还带着水泥味的墙壁上比划,午后的阳光透过没有安装玻璃的窗框,在她身上勾勒出一圈金色的轮廓。
林峰靠在门框上,嘴里叼着一根没点燃的烟,含笑看着她。“都听你的,设计师小姐。”
空旷的房间里回荡着他们的笑声,混杂着新房独有的、充满希望的气息。突然,一阵尖锐的手机铃声划破了这份宁静。林峰掏出手机,看了一眼屏幕,是老家的表弟王浩。
“喂,小浩?”
电话那头没有回应,只有压抑着的、断断续续的抽泣声。林峰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他站直了身体。
“小浩?你先别哭,出什么事了?慢慢说。”
“哥……”王浩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带着巨大的恐惧,“我爸……我爸他……在工地上……摔下来了……”
林峰的心猛地一沉,手不自觉地握紧了手机。
“人呢?现在人在哪里?”
“在……在县医院,医生说……说……”
“说什么!”林峰吼了一声,声音在空荡的房间里撞出回音。
电话那头,王浩“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医生说,是脑溢血,让……让我们准备后事……”
01
油漆桶倒在墙角,刷子孤零零地躺在报纸上,上面还沾着半干的米白色油漆。小洁呆呆地站在房间中央,看着林峰像一头被困住的野兽,在客厅里来回踱步。他刚才挂了电话,什么也没说,只是从口袋里摸出打火机,哆嗦着点了好几次,才把那根叼了半天的烟点着。
浓烈的烟雾从他嘴里喷出来,呛得人眼睛发酸。
“怎么了?林峰,舅舅他……”小洁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林峰猛吸了一口烟,烟头亮起一团猩红的光。他把烟蒂狠狠地摁在水泥地上,转过身,抓起搭在窗台上的外套。“我得立刻回趟老家。”他的声音很低,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
“我跟你一起去。”小洁快步跟上。
“你别去。”林峰停下脚步,回过头,眼睛里布满了血丝。“你去了也帮不上忙,先在家里等我消息。”他伸手,想去摸一下小洁的脸,但手抬到一半,又无力地垂了下去。他拉开没有门板的房门,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楼道里传来他“噔、噔、噔”的急促脚步声,越来越远,最后消失不见。
小洁站在原地,看着他消失的方向,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瞬间传遍全身。窗外,太阳依旧明媚,但房间里,却像是突然进入了寒冬。
林峰开着他那辆半旧的国产车,在高速公路上狂奔。车窗外的景物飞速倒退,变成一团团模糊的色块。他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有王浩那句“准备后事”像一把钝刀,反复切割着他的神经。
舅舅王建国是看着他长大的。林峰的父亲走得早,是舅舅把他从一个瘦弱的少年,拉扯成一个挺拔的男人。他上大学的学费,是舅舅在工地上,一根钢筋一根钢筋地扛出来的。他毕业后留在城里,舅舅隔三差五就打电话过来,问他钱够不够花,工作顺不顺心。就连这套婚房的首付,舅舅也硬塞给了他五万块钱,那是舅舅在工地摔断了两根手指,拿到的全部赔偿金。他说:“峰啊,拿着,别嫌少。舅舅没本事,就能帮你到这了。你和小洁好好过日子,比什么都强。”
车子驶下高速,进入县城的路口,林峰才发现自己的双手因为握方向盘握得太紧,已经僵硬得不听使唤。他踩了一脚刹车,车子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停在路边。他伏在方向盘上,肩膀剧烈地耸动着,却发不出一丝声音。过了很久,他才直起身,重新发动汽车,朝着县医院的方向开去。
县医院的走廊里,弥漫着一股浓重的消毒水味,混杂着病痛和绝望的气息。林峰一眼就看到了ICU门口那两个蜷缩在长椅上的人影。
舅妈张桂兰的头发白了一半,原本丰腴的脸颊此刻深深地凹陷下去,嘴唇干裂起皮,一双眼睛红肿得像两个核桃。她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褂子沾满了尘土,手里紧紧攥着一张揉得发皱的缴费通知单。表弟王浩蹲在地上,把头埋在膝盖里,肩膀一抽一抽的。他脚边,散落着几个烟头。
听到脚步声,张桂兰猛地抬起头,看到林峰,她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挣扎着站起来,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眼泪先流了下来。
“舅妈。”林峰走过去,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
“峰……峰啊……”张桂兰一开口,声音就碎了,“你舅舅他……他……”
“我知道了。”林峰拍了拍她的背,声音沙哑,“医生怎么说?”
王浩抬起通红的眼睛,哽咽着说:“医生说……是脑干大面积出血,就算……就算做了手术,也可能醒不过来……而且……而且费用……”他指了指张桂兰手里的那张单子。
林峰接过来,上面的数字像一根针,狠狠地扎进了他的眼睛。手术费、ICU监护费、各种药物费用……林林总总加起来,初步估算就要三十万。而这,仅仅只是开始。
张桂兰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瘫坐在椅子上,喃喃自语:“三十万……三十万啊……我们去哪里凑这么多钱……把家里的猪卖了,粮食卖了,也凑不够一个零头啊……”她说着,开始一下一下地捶打自己的胸口,“我苦命的当家的啊……你这是要我的命啊……”
王浩蹲在地上,哭得更凶了。
林峰站在原地,看着眼前这一幕,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了,疼得无法呼吸。他转身,走到走廊尽头的窗户边,掏出手机,翻到了小洁的号码,手指悬在屏幕上,却迟迟没有按下去。
他能说什么?说舅舅快不行了,需要三十万救命钱?这套婚房,是他们俩掏空了所有积蓄,又跟双方父母借了一圈才凑够首付的,每个月还有八千多的房贷。他们手里,一分多余的钱都没有。
他不能对小一开口,这是他作为男人最后的,也是最脆弱的自尊。
他掐断了屏幕,拨通了另一个号码,一个房产中介的电话。
“喂,小刘吗?我是林峰。”
“峰哥啊,恭喜恭喜,准备什么时候装修啊?”电话那头传来热情的声音。
林峰沉默了片刻,说:“那套房子,我不打算要了。”
“啊?峰哥你开什么玩笑,定金都交了,合同也……”
“你帮我挂出去,急售。”林峰打断了他,“价格……比市场价低十万,只有一个要求,买家必须全款,越快越好。”
电话那头沉默了。许久,小刘才小心翼翼地问:“峰哥,你……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你别问了,就按我说的办。”林峰说完,挂断了电话。他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缓缓地滑坐到地上。窗外,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最后一抹晚霞消失在地平线上,整个世界都陷入了无边的黑暗。
林峰第二天一早就回了城里。他没告诉舅妈和表弟自己去干什么,只说回去找朋友凑钱。
回到那个曾经充满希望的毛坯房,这里的一切都还保持着他离开时的样子。小洁比划过的那面墙,他摁灭烟头的那个水泥地,都像是在无声地嘲笑着他的不自量力。他没有停留,直接去了房产中介公司。
中介小刘看到他,表情复杂。“峰哥,真要卖?这房子位置好,户型也好,你现在卖,太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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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卖。”林峰只说了一个字,然后坐下来,开始签各种委托协议。他的动作机械而麻木,仿佛他卖的不是自己的婚房,而是一件与他无关的物品。
因为价格足够低,又是全款交易,第二天就找到了买家。一对年轻的夫妻,看房的时候,女的也是踮着脚,兴奋地在墙上比划着,跟那天的小洁一模一样。林峰站在门口,没有进去,只是远远地看了一眼,就转身离开了。
签合同,办手续,一切都快得像一场梦。当三十万现金转入他银行卡的短信提示音响起时,林峰正坐在银行冰冷的椅子上。他盯着手机屏幕上那一长串数字,眼睛干涩得发疼。
他给小洁打了个电话。
“喂,林峰,你那边怎么样了?舅舅还好吗?”小洁的声音充满了焦虑。
“还好,医生说情况暂时稳住了。”林峰撒了第一个谎,声音平静得让他自己都觉得陌生,“钱的事情你别担心,我找朋友凑了一些,公司的年终奖也提前预支了,差不多够了。”
“那就好,那就好。”小洁松了一口气,“你什么时候回来?我炖了汤给你。”
“过几天吧,这边还离不开人。”林峰说完,匆匆挂了电话。他怕自己再多说一个字,就会露出破绽。
他没有丝毫停留,立刻把钱转到了县医院的账户上。当他把缴费凭证交到舅妈手里时,张桂兰那双已经哭干了的眼睛里,终于有了一丝光亮。她抓着林峰的手,嘴唇颤抖着,一遍遍地说:“好孩子……好孩子……”
王浩也走过来,拍了拍林峰的肩膀,这个一米八的汉子,眼圈又红了。“哥,谢谢你。”
林峰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他看着ICU紧闭的大门,那扇门就像一个吞噬金钱和希望的巨兽。他不知道这三十万能撑多久,也不知道明天会怎样。他只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退路了。
02
日子一天天过去,舅舅的病情时好时坏,像一艘在风暴中飘摇的小船,随时都有倾覆的危险。ICU的费用像流水一样花了出去,那三十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减少。
林峰和小洁每天都通电话,他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去编织谎言,维持着表面的平静。他说舅舅恢复得不错,已经转到了普通病房;他说自己吃得好睡得香,让小洁不要担心。
直到那天下午,他正在缴费窗口排队,小洁的电话打了过来。他走到一个安静的角落接起。
“林峰。”小洁的声音很冷,没有了往日的温柔。
“怎么了?”林峰心里咯噔一下。
“你到底在哪儿?在干什么?”小洁的质问像一颗子弹,击中了他。
“我在医院啊,陪着舅舅。”
“是吗?”小洁冷笑了一声,“我昨天去新房那边了,我想着帮你把卫生打扫一下。结果,我看到房产中介带着人从我们的房子里走出来!他们有钥匙!林峰,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你老实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林-峰站在医院嘈杂的走廊里,电话这头是小洁冰冷的质问,不远处是舅妈和表弟焦灼的等待,ICU病房里传来监护仪规律而冰冷的“滴滴”声。他握着电话,手心里全是冷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感觉自己像一个走在钢丝上的人,脚下是万丈深渊,而现在,钢丝断了。
“是……是房东。”林峰听见自己的声音干涩地响起,像砂纸在摩擦木头,“之前签合同的时候,有些细节没谈好,中介带他们过来再确认一下。不是卖房,你别多想。”
这是一个漏洞百出的谎言,连他自己都不信。可电话那头的小洁却沉默了,过了很久,她才轻轻地说:“那你自己多注意身体,钱不够了就告诉我。”
林峰挂了电话,靠在墙上,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他知道,小洁不信,她只是选择了暂时不拆穿。
舅舅在ICU里又撑了十天。这十天里,他一次也没有醒过来。医生找他们谈了几次话,意思很明确,再这样下去,只是在延长痛苦,人财两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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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桂兰和王浩哭得死去活来,最后还是林峰签了字,同意放弃治疗。
护士把舅舅从ICU里推出来,拔掉了他身上所有的管子。他躺在病床上,很安详,只是胸口已经没有了起伏。张桂兰扑上去,哭声撕心裂肺。林峰站在一边,没有哭,他只是看着舅舅那张布满皱纹的脸,看着他那双因为常年干重活而变形的手,感觉自己的心被掏空了,只剩下一个呼呼漏风的洞。
后事办得很简单。按照舅舅生前的意思,没有大操大办,只是请了几个亲戚吃了顿饭。林峰忙前忙后,安排着一切。他像一个上了发条的木偶,机械地做着该做的事,跟亲戚们说着客套话。没有人知道,这个看起来最沉稳冷静的年轻人,心里早已塌陷成一片废墟。
03
送走最后一个客人,天已经黑透了。老旧的农家院子里,只剩下几盏昏黄的灯泡,在夜风中摇曳。张桂兰坐在堂屋的门槛上,背影佝偻。王浩蹲在一旁,默默地烧着纸钱。
林峰走过去,想说点什么,却发现喉咙里像是堵了一团棉花。
张桂兰回过头,向他招了招手。“峰啊,你过来。”
林峰在她身边坐下。
张桂兰从怀里掏了半天,掏出一个用红布包裹着的东西,递到林峰面前。那是一个巴掌大小的木盒子,看起来有些年头了,边角都被磨得光滑了。
“这是你舅舅……临走前几天,清醒过一小会儿,话已经说不清楚了,就指着床头的柜子,让我把这个……交给你。”张桂兰的声音很低,带着浓重的鼻音,“他说,一定要亲手交给你。”
林峰接过那个小木盒子,入手很沉,带着一丝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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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舅妈,你和小浩以后有什么打算?”林峰问。
“我还能有什么打算,守着这个家,把你表弟的婚事办了,我就算对得起你舅舅了。”张桂兰擦了擦眼角,“你……回去吧,小洁该等着急了。家里的事,你别管了,你出的那些钱,等我们缓过来,一定还你。”
林峰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他拿着那个盒子,回到了自己从小长大的那个房间。
房间里还保持着他离开时的样子,书桌上放着他上学时的课本,墙上贴着已经褪色的球星海报。他身心俱疲地坐在床边,感觉全身的骨头都像是散了架。他摩挲着手里的木盒子,盒子的搭扣有些紧。他用指甲摳了半天,才“啪”的一声打开。
在看清盒子里东西的一瞬间,林-峰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他手一抖,盒子掉在了地上,里面的东西散落出来。
不是什么贵重的遗物,也不是什么传家的宝贝。盒子里不是别的,正是一本银行存折和一封信。他颤抖着手捡起那本泛黄的存折,翻开。当看清第一页上那个用钢笔写下的、工工整整的数字时,林峰只觉得眼前一黑,整个世界都在旋转。存折从他无力的指间滑落,掉在地上,无声地摊开着,那一串零,像一个个黑洞,要将他整个人都吸进去。他再也支撑不住,身体猛地向前一倾,双手撑住了床沿,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眼泪毫无征兆地夺眶而出,砸在地板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
地板上,那本摊开的存折,像一张嘲讽的脸。户主姓名是王建国,而存款金额那一栏,用黑色钢笔清楚地写着:伍拾万元整。
五十万。
林峰跪坐在地上,死死地盯着那个数字。这个数字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烫得他眼睛生疼。舅舅一个在工地上出卖力气的农民,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多钱?这笔钱,是从哪里来的?
他的目光,落在了那封同样掉落在地的信上。信封已经泛黄,上面没有写收信人,只用歪歪扭扭的字迹写着“林峰亲启”。是舅舅的字,他认得。
他的手指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好几次都捏不住那薄薄的信纸。他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撕开了信封。
信纸是村里小卖部卖的最便宜的那种,上面爬满了舅舅熟悉的字迹,有些地方因为墨水化开而显得模糊。
“峰啊: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舅舅可能已经不在了。别难过,人活一辈子,早晚都有这么一天。
你看到存折了吧?别害怕,这钱是干净的。你还记得前几年,舅舅在另一个工地上干活,被掉下来的架子砸断了两根手指头吗?这就是那家老板赔的钱。你舅妈和你表弟都不知道,我没告诉他们。你舅妈那个人,手里存不住钱,知道了肯定会给这个花,给那个花,最后也剩不下。你表弟还年轻,我怕他拿了这钱,就不学好了。所以,我一直偷偷存着。
这钱,本来就是给你准备的。你是我看着长大的,在我心里,跟亲儿子一样。你从小就懂事,学习好,有出息,是舅舅这辈子最大的骄傲。我知道你在城里不容易,要买房,要结婚,到处都得花钱。舅舅没本事,挣不来大钱,这点钱,是我这个当舅舅的,给你和小洁结婚成家的一点心意。你拿着,把房子装修得好好的,买辆好车,别让你媳妇跟着你受委屈。
这事,千万别让你舅妈知道。她跟着我苦了一辈子,我就想让她安安生生地过完下半辈子。家里的债,我会慢慢还。你和小浩,以后要相互扶持。你是个好孩子,舅舅没看错人。
勿念。
舅舅:王建国”
04
信的落款日期,是舅舅出事的前一个星期。
林峰读完信,整个人都僵住了。他拿着那张薄薄的信纸,感觉它有千斤重,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原来,舅舅早就为他铺好了路,为他的婚姻,为他的未来,准备好了一切。可他呢?他做了什么?
他卖掉了那个承载着他和小洁所有梦想的婚房,那个舅舅倾尽所有想要帮他筑起的家,用卖房的钱,去支付一笔本可以由舅舅自己承担的,甚至绰绰有余的医药费。
这是一个多么荒唐,多么可笑的循环。
他就像一个拼尽全力去拯救溺水者的人,最后却发现,那个溺水者的口袋里,装着一块足以让所有人都安全上岸的黄金。而他自己,却因为这场徒劳的拯救,耗尽了所有力气,沉入了水底。
巨大的悲伤和荒谬感,像潮水一样将他淹没。他再也控制不住,把脸深深地埋进手掌里,压抑了这么多天的情绪,在这一刻彻底决堤。他不是放声大哭,而是一种发自胸腔深处的、野兽般的呜咽。那声音在寂静的夜里回荡,充满了无尽的悔恨和痛苦。
林峰在老家待了三天。三天里,他没怎么说话,只是默默地帮着舅妈收拾屋子,整理舅舅的遗物。他把那本存折和信,又放回了那个小木盒子里,贴身放着。
第三天,他跟舅妈和表弟告别。张桂兰往他车里塞满了自家种的蔬菜和土鸡蛋,反复叮嘱他要好好吃饭。王浩送他到村口,递给他一支烟。“哥,以后常回来看看。”
林峰点点头,发动了车。从后视镜里,他看到王浩的身影越来越小,最后变成了一个黑点。
回到那个熟悉的城市,林峰却没有回他和朋友合租的出租屋,而是直接开到了小洁的住处。自从他回老家,小洁为了方便,就暂时搬回了父母家。
他在楼下停好车,没有立刻上去,只是坐在车里,抽了一根又一根的烟。烟雾缭绕中,他看着那个熟悉的窗户,那里亮着温暖的灯光。他知道,推开那扇门,他将要面对的是什么。
终于,他掐灭了烟头,拿起那个木盒子,上了楼。
开门的是小洁。看到他,小洁的眼神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变得复杂。“你回来了。”
“嗯。”林峰走进屋,小洁的父母不在家。
客厅里收拾得很干净,茶几上还放着小洁爱看的杂志。林-峰走到茶几前,把那个木盒子放在上面,发出“咚”的一声轻响。
小洁看着他的动作,没有说话。
“房子,我卖了。”林峰开口,声音平静得像是在说一件别人的事。
小洁的身体轻轻晃了一下,但她很快站稳了,脸上没有什么意外的表情,似乎早已料到。
“这是舅舅留下的。”林峰打开盒子,把里面的存折和信推到小洁面前。
小洁拿起那封信,一字一句地读了起来。她的呼吸渐渐变得急促,眼圈慢慢地红了。当她读完最后一个字,两行清泪从她脸上滑落。她又拿起那本存折,看着上面的数字,然后抬起头,看着林峰。
她的眼神里没有愤怒,没有指责,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悲哀。
“林峰,”她的声音在颤抖,“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
“我怕你担心,我不想你跟我一起受苦。”
“受苦?”小洁像是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她流着泪笑了,“我们是要结婚的,是要过一辈子的人!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你的难处就是我的难处!你这样一个人扛着,一个人做决定,你把我当什么了?一个需要你保护起来,什么都不能知道的花瓶吗?”
“对不起。”林峰低下了头。这三个字,在此刻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你卖了房子,我们可以再挣,哪怕租一辈子房子,只要我们在一起,那就是家。”小洁的声音渐渐冷了下来,“可是,林峰,你把我们的家卖了,却没有告诉我。在你心里,我不是那个可以和你共患难的人。”
她沉默了很久,久到林峰觉得连空气都凝固了。然后,她慢慢地,把手上的订婚戒指褪了下来,轻轻地放在了茶几上,就在那本存折的旁边。
“这钱,是舅舅给你的,你自己留着吧。”她说,“房子没了,我们可以再挣。但是林峰,我们之间……回不去了。”
林峰最终还是拿走了那个盒子,还有那枚冰冷的戒指。他走出小洁家门的时候,天已经彻底黑了。城市的霓虹灯闪烁着,繁华而喧嚣,却照不亮他心里的任何一个角落。
他们没有再见过面。小洁从他合租的房子里搬走了自己所有的东西,没有留下一句话,也没有带走任何一件他送的礼物。他们的世界,就这样干干净净地分割开来。
舅舅的医药费,林林总总花掉了近十万。林峰卖房的三十万,还剩下二十万出头。他拿着这笔钱,连同舅舅留下的五十万,在银行里存了定期。他没有去动用那笔钱,那是舅舅用半条命换来的,也是他失去爱情的证明。
他从合租的房子里搬了出来,在城市的另一端,租了一个更小、更便宜的单间。房间里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一个衣柜。他换了一份工作,薪水更高,也更忙。他开始用疯狂的工作来麻痹自己,每天加班到深夜,回到家倒头就睡,不给自己任何胡思乱想的时间。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波澜不惊。他按时给舅妈打钱,每次舅妈问起小洁,他都说挺好的,只是工作忙。他没有告诉任何人,他和她已经分开了。
一个初冬的傍晚,林峰加完班,走在回家的路上。冷风吹在脸上,像刀子一样。他路过一家房产中介,习惯性地停下了脚步。橱窗里贴满了房源信息,每一张照片上,都是一个明亮、温暖的家。一张宣传海报上,一家三口笑得灿烂,背景是装修精致的客厅。
林峰静静地看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把手插进口袋,触碰到了那个硬硬的存折。他站了很久,直到手脚都冻得麻木,才转过身,继续往前走。
路灯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又被下一盏路灯缩短。他就这样,一个人,走在明明灭灭的光影里,走向那个没有灯光等待他的,小小的出租屋。
生活还要继续,只是,那个曾经想要一起分享生活的人,已经不在了。而那份沉甸甸的爱,和他为此付出的代价,将伴随他走过往后漫长的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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