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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子不满女同事每天蹭车,迫于无奈向她表白求爱 不料女方当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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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爸妈这几瓜两枣,也就够给我买个包,还想付首付?林涛,你是不是没睡醒?”

张曼翘着兰花指,嫌弃地捏起我妈刚从银行取出来的存折,像拈着什么脏东西一样,随手扔在桌上。

存折“啪”的一声,摔在我爸面前。

那本薄薄的册子,是他和我妈一辈子省吃俭用,从牙缝里抠出来的血汗钱。

我爸的手,开始无法控制地颤抖。

他想去捡那本存折,伸了两次手,都没能拿起来,手背上青筋暴起,像一条条盘虬的死蛇。

我妈的眼泪,瞬间就涌了出来,顺着她沟壑纵横的脸颊,无声地滑落。

她没哭出声,只是死死咬着嘴唇,身体因为极度的压抑而微微发抖。

我的血,在那一刻,仿佛凝固了。

然后,又在下一秒,轰然冲上头顶。

我死死盯着张曼那张画着精致妆容的脸,那张我曾经一度以为,只要忍忍就能过去的脸。

原来,我错了。

有些东西,忍不了。

有些人,不能惯。

这一切,都得从三个月前,她第一次坐上我的副驾驶说起。

我叫林涛,三年前从一所普通大学毕业,挤进了这座繁华的都市。

我在一家不大不小的互联网公司做程序员,每天过着两点一线的生活,忙碌,但还算充实。

我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在这座城市里扎下根,买一套属于自己的小房子,再把老家的父母接过来,让他们享享清福。

为了这个目标,我省吃俭用,几乎断绝了所有不必要的社交。

我的车,是一辆开了五年的国产代步车,除了上下班,我很少动它,因为油价太贵了。

张曼是公司的行政,比我晚来一年。

她很漂亮,是那种走在人群里,能让男人忍不住回头看的类型。

人也活络,嘴甜,见谁都笑眯眯的,很快就和公司的同事打成了一片。

我和她交集不多,直到那天下午,公司团建,回来时已经很晚。

“林涛,你开车了吧?顺路带我一下呗,我家就在你那个方向。”她在公司门口拦住我,笑得一脸无辜。

我住城西,她住城北,完全是两个方向,根本不顺路。

但看着她那双忽闪忽闪的大眼睛,和周围同事们“帮个忙嘛”的起哄声,我拒绝的话,卡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来。

“……好吧。”我听见自己干巴巴的声音。

那是我第一次送她回家。

为了送她,我多绕了四十多分钟的路,多烧了小半格油。

她下车时,连一句“谢谢”都没说,只是挥挥手,“明天见哦。”

我以为,这只是偶尔一次的偶然事件。

我天真了。

从那天起,我的副驾驶,就成了她的专属座位。

每天早上,她会提前在微信上问我:“林涛,你出门了吗?在我家楼下等我一下哦。”

每天下班,她会理所当然地收拾好东西,站在我工位旁,“走吧,今天路上会不会堵车啊?”

她从不问我是否方便,也从不提一句分摊油费或者过路费。

仿佛我,就是她的专属司机。

我的车,成了她的免费班车。

一开始,我安慰自己,一个公司的同事,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没必要为这点小事闹得不愉快。

也许,她只是暂时不方便。

但一个月过去了,两个月过去了。

她坐我的车,越来越心安理得。

甚至开始对我的车挑三拣拣。

“林涛,你这车该洗洗了,坐垫都脏了。”

“你车里怎么一股味道?买个香薰放着嘛。”

“哎呀,今天这么热,你空调怎么不给力啊?”

我心里的火,一点点被拱起来。

我一个月工资一万出头,除了房租水电,每个月要雷打不动地给爸妈寄三千块钱,剩下的钱,要为那个遥远的房子梦添砖加瓦。

每一笔开销,我都算得清清楚楚。

为了送她,我每个月要多花五六百块的油费和过路费。

这五六百块,是我半个月的伙食费。

是我爸妈在老家,顶着烈日,弯着腰,一分一分挣出来的辛苦钱。

我开始尝试委婉地拒绝。

“张曼,我今天下班得去我表哥家一趟,可能不顺路。”

她立刻拿出手机,笑嘻嘻地说:“没事呀,你表哥家在哪?我查查地图,说不定正好经过呢。”

我:“……”

“林涛,我明天早上得早点去公司,就不等你了。”

她第二天早上六点半,就给我发来微信:“我今天也起早了,在你小区门口等你哦,给你带了早餐!”

我看着她发来的那张包子照片,心里一点感激都没有,只有一种被算计的憋闷。

她用一个两块钱的包子,就想换我几十块的油费和时间。

这笔账,她算得太精明了。

我身边不是没有朋友看不过去。

我的发小,也是我的大学同学,李浩,不止一次地劝我。

“林涛,你就是个烂好人!那个张曼,明摆着是把你当冤大头,你还天天乐呵呵地当司机?”

我苦笑:“我能怎么办?撕破脸吗?以后在公司还怎么相处?”

“怎么相处?她一个行政,你一个技术骨干,她还能给你穿小鞋不成?你直接跟她说,不顺路,不方便,不就行了?”

李浩说得轻巧。

但我做不到。

我从小受到的教育,就是与人为善,多替别人着想。

我爸妈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他们教我,吃亏是福。

可现在,我发现,这福气,我有点消受不起了。

我的沉默和忍让,在张曼眼里,成了理所当然。

她开始把我的副驾驶,当成她的梳妆台,她的零食铺。

车里到处是她掉的化妆品粉末和零食碎屑。

有一次,我妈给我寄来一箱自己种的苹果,我放在后座,准备带给李浩一些。

张曼看见了,二话不说就打开箱子,拿了一个最大的,连洗都没洗,就在衣服上蹭了蹭,张嘴就咬。

“哎,你老家种的苹果啊?味道还不错嘛。”她吃得咔嚓作响。

我看着那个被她咬了一口的苹果,再看看她那理所当然的表情,心里的火,“腾”地一下就窜了上来。

那是我妈一个个套袋,一个个摘下来,又一个个小心翼翼包好,生怕磕了碰了,才寄给我的。

到她嘴里,就成了一句轻飘飘的“味道还不错”。

“张曼。”我第一次连名带姓地叫她,语气很冷。

她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我这个态度。

“干嘛?这么严肃。”

“以后别乱动我车里的东西。”我说。

她脸上的笑容僵住了,随即撇撇撇嘴,“不就是一个破苹果吗?至于吗?小气鬼。”

她把吃了一半的苹果,随手从车窗扔了出去。

我从后视镜里,看到那个苹果在马路上滚了几圈,被后面的车轮碾得粉碎。

那一刻,我真的想停车,让她滚下去。

但我最终还是忍住了。

我只是把车窗默默关上,把空调开到最大,仿佛想用冷风,吹熄我心里的怒火。

那天晚上,我失眠了。

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脑子里全是张曼那张得意的脸,和那个被碾碎的苹果。

李浩的电话打了进来。

“怎么样?今天又当司机了?”

“嗯。”

“我就不明白了,你直接拒绝她,有那么难吗?”

“难。”我说,“我不知道怎么开口。”

“操!你就是怂!”李浩在电话那头骂我,“我给你出个主意,你听不听?”

“什么主意?”我有气无力地问。

“简单粗暴,但绝对有效。”李浩压低了声音,像个狗头军师,“你明天,跟她表白。”

我“噌”地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

“你疯了?!”

“我没疯,你听我说完。”李浩不疾不徐地分析道,“像张曼这种女人,精明得很。她看得出来,你对她没那个意思,所以才敢肆无忌惮地占你便宜。她享受的是这种不用负责任的便利。”

“你一旦跟她表白,就把这个模糊的关系捅破了。她要么接受,要么拒绝。”

“她要是拒绝,那就好办了。她以后还好意思天天蹭你的车吗?肯定得避嫌啊!”

“那……那她要是接受了呢?”我心里一咯噔。

“接受?”李浩在那头笑了,“怎么可能!你也不照照镜子,你哪点符合她的择偶标准?她朋友圈里晒的那些下午茶,那些奢侈品,你消费得起吗?她就是把你当个备胎里的备胎,不,是备胎的轮胎!连备胎都算不上,你就是个免费司机!”

李浩的话,像刀子一样,扎得我心口疼。

虽然难听,但句句是实话。

张曼的目标,从来不是我这种人。

她和我聊天时,三句不离“我们总监又换了块表”,“那个谁谁谁的男朋友又送了她一个包”。

言语之间,全是羡慕和对物质的渴望。

而我,连请她去高级餐厅吃顿饭,都得掂量掂量。

“这个办法,能行吗?”我还是有些犹豫。

“百分之百管用!林涛,你得对自己有点清醒的认识。在张曼眼里,你就是个工具人。工具人一旦有了感情,就不再好用了。她会立刻把你扔掉。”

挂了电话,我一夜没睡。

脑子里反复盘算着李浩的这个“馊主意”。

虽然听起来很荒唐,但似乎……真的是唯一的办法了。

直接拒绝,我拉不下脸,也怕在公司闹得难看。

继续忍受,我已经到了极限。

用一个假的“表白”,来换取一个明确的“拒绝”,从而获得解脱。

这笔交易,看起来很划算。

第二天早上,我怀着一种“壮士断腕”的悲壮心情,开车到了张曼家楼下。

她像往常一样,穿着漂亮的裙子,踩着高跟鞋,款款而来。

拉开车门,一股熟悉的香水味扑面而来。

“早啊,林涛。”

“早。”我的心跳开始加速,手心全是汗。

车子启动,汇入早高峰的车流。

一路无话。

我一直在酝酿情绪,组织语言。

该怎么说?才能显得既真诚,又不那么像个变态?

张曼似乎也察觉到了我的沉默,她侧过头看我,“你怎么了?今天怪怪的。”

“张曼……”我鼓足了勇气,终于开了口。

“嗯?”

“我……我有点话想跟你说。”我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

“说呗。”她拿出小镜子,开始补口红。

我深吸一口气,把心一横,按照昨晚演练了无数遍的台词说道:

“张曼,其实……我喜欢你很久了。”

车里瞬间安静下来。

只有空调在“呼呼”地吹着冷气。

我能感觉到,张曼补口红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她缓缓地放下镜子,转过头,一眨不眨地看着我。

她的眼神里,没有我预想中的惊讶,更没有厌恶和嫌弃。

而是一种……我看不懂的,亮晶晶的东西。

我的心,开始往下沉。

剧本,好像没有按照我预想的方向发展。

“你……你说什么?”她轻声问,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我说,我喜欢你。”我又重复了一遍,心里已经开始打鼓了,“你……愿意做我女朋友吗?”

说完这句话,我紧张地握着方向盘,连红灯都没注意,差点追尾。

刺耳的刹车声,让我清醒了一些。

我等待着她的宣判。

快拒绝我吧!

求求你,快说“我们不合适”,“我一直把你当哥哥”,“你是个好人”……

只要她说了,我就解脱了。

然而,我等来的,却是三个字。

“好啊。”

她说。

声音不大,但清晰无比。

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我的天灵盖上。

我猛地转过头,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你……你说什么?”

张曼的脸上,绽开一个灿烂的笑容。

那笑容里,有得意,有惊喜,还有一丝……如释重负?

她伸出手,轻轻地覆在我的手背上。

“我说,我愿意啊,傻瓜。”

“从你第一次送我回家,我就觉得你是个靠谱的男人。这两个多月,你风雨无阻地接送我,对我这么好,我怎么会感觉不到呢?”

“我一直在等你开口呢,没想到你这么能沉得住气。”

我:“……”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我感觉自己像一个拙劣的赌徒,以为自己稳操胜券,结果却输得倾家荡产。

我设想了一万种她拒绝我的场景,却唯独没有想过,她会同意。

李浩!你这个坑货!

我看着张曼那张笑靥如花的脸,第一次觉得,她的漂亮,是如此地具有攻击性。

我掉进了一个自己亲手挖的坑里。

而且,这个坑,深不见底。

成为我“女朋友”的张曼,像是拿到了某种许可证。

她对我的“压榨”,从暗地里,转到了明面上。

以前,她只是蹭车。

现在,她开始蹭饭,蹭电影,蹭我的一切。

“亲爱的,今天晚上我们去吃那家新开的日料吧?我闺蜜说超好吃的。”

那家日料,人均五百。

“亲爱的,这个周末新上映的电影,我们去看吧?要IMAX的哦。”

一张票一百八。

“亲爱的,我口红用完了,你帮我买一支呗,色号我发你了。”

一支三百多。

我的钱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瘪了下去。

我每个月寄给爸妈的三千块钱,开始变得捉襟见肘。

我试图和她沟通。

“张曼,我们……能不能省着点花?我还要存钱买房。”

她立刻就不高兴了。

“林涛,你什么意思?你是不是觉得我花你的钱了?”

“我没有……”

“你就是这个意思!我跟你在一起,难道就是图你那点钱吗?我吃的这顿饭,看的这场电影,还没你送我一个月的油费贵呢!”

她总能用这种歪理,把我堵得哑口无言。

是啊,我送了她两个多月,油费都上千了。

现在请她吃顿饭,看场电影,又算得了什么?

我好像,没有资格抱怨。

更让我窒息的,是她对我生活的全面入侵。

她配了我家的钥匙,随时可以出入。

我的单身公寓,成了她的第二个家。

她嫌我的床单颜色太老气,换成了粉色的蕾斯边。

她嫌我的窗帘太土,换成了带星星的纱帘。

她把我的书架清空了一半,摆上了她的各种瓶瓶罐罐。

整个屋子,都充斥着她的气息,那种甜得发腻的香水味。

我感觉自己像一只被蛛网缠住的虫子,越挣扎,被缠得越紧。

我开始怀念以前的日子。

虽然那时候,我也被她“蹭车”,但至少,我还有属于自己的空间和时间。

而现在,我的一切,都被她打上了“我们”的标签。

李浩知道后,在电话里笑得喘不过气。

“哈哈哈哈……林涛,你真是个天才!你想甩掉一个麻烦,结果却招来一个更大的麻烦!”

“你别笑了!”我恼羞成怒,“快帮我想想办法!”

“办法?生米都煮成熟饭了,还能有什么办法?分呗!”

“怎么分?我刚跟人家表白,现在又说分手,我成什么人了?渣男吗?”

“那你就忍着吧!自己约的……哦不,自己招惹的,含着泪也得处下去。”

李...

我感觉自己陷入了一个死循环。

为了面子,为了所谓的“好人”形象,我不敢拒绝她蹭车。

现在,我更不敢和她提分手。

我怕公司的同事说我始乱终弃,玩弄感情。

我怕她哭,怕她闹。

我最怕的,是麻烦。

而张曼,显然深谙此道。

她开始在公司里,高调地宣示她的“主权”。

午休时,她会端着饭盒,坐到我们技术部的区域,一口一个“亲爱的”叫我。

她会当着所有同事的面,给我夹菜,给我擦嘴。

我们部门的同事,都用一种暧昧又同情的眼神看着我。

他们大概也想不通,我是怎么看上张曼的。

很快,我谈恋爱的事情,就传到了我妈的耳朵里。

不知道是哪个好事的老乡,把我跟张曼在公司楼下“亲密”的照片,发到了我们老家的亲戚群里。

我妈的电话,第一时间就打了过来。

“儿子,你谈女朋友了?怎么不跟妈说呀?”电话那头,我妈的声音充满了喜悦。

“……嗯,刚谈没多久。”我含糊地应着。

“那姑娘长得真俊!叫什么名字?是哪里人啊?什么时候带回家给妈看看?”

我妈一连串的问题,砸得我头晕眼花。

我看着桌上,张曼没吃完的零食包装袋,心里一阵烦躁。

“妈,八字还没一撇呢,以后再说吧。”

“什么叫八字还没一撇?都谈上了,就得认真点!你也不小了,该考虑结婚的事了。我跟你爸,都盼着抱孙子呢!”

我妈的话,让我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

我知道,他们为了我,操了一辈子的心。

他们最大的愿望,就是我能成家立业。

现在,我好不容易“谈”了个女朋友,如果我告诉他们,这一切都是假的,都是一场为了摆脱麻烦而演砸了的戏,他们该有多失望?

我不敢想。

我只能硬着头皮,把这个谎言,继续编下去。

而张曼,显然也乐见其成。

当她知道我爸妈已经知道她的存在时,她表现出了极大的热情。

“叔叔阿姨都知道我啦?哎呀,我都没个准备。亲爱的,我们什么时候去看望一下他们呀?”

“最近忙,过段时间吧。”我敷衍道。

“别啊,就这个周末吧!我礼物都想好了,给叔叔买条好烟,给阿姨买套护肤品。第一次见家长,可不能失了礼数。”

她计划得头头是道,仿佛她才是我爸妈的亲闺女。

我看着她那副兴致勃勃的样子,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完了。

这次,真的要玩脱了。

我终究还是没能拗过张曼。

或者说,我没能拗过那个被“孝顺”和“面子”绑架的自己。

在张曼的软磨硬泡,和我妈一天三个的电话催促下,我妥协了。

那个周末,我开着我那辆被张曼嫌弃了无数次的国产车,载着她,踏上了回家的路。

一路上,张曼都在不停地抱怨。

“这高速怎么这么颠啊?坐得我屁股疼。”

“服务区的厕所也太脏了吧?我都没法下脚。”

“还要开多久啊?我都快无聊死了。”

我握着方向盘,一言不发。

我老家在邻省的一个小县城,开车要四个多小时。

这四个小时,对我来说,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车子下了高速,拐上县道,路边的景象,开始变得熟悉。

是连绵的田野,和低矮的农房。

张曼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林涛,你家……就住这种地方啊?”她的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

我的心,被刺了一下。

“对,我就住这种地方。”我冷冷地回答,“你要是觉得委屈,现在掉头回去还来得及。”

她大概是听出了我语气里的不悦,讪讪地笑了笑,没再说话。

但她脸上的嫌弃,是那么明显,根本藏不住。

车子开进村口,远远地,我就看见我爸妈,正站在村头的大槐树下,翘首以盼。

看到我的车,我妈立刻激动地挥起手来。

我爸则赶紧从口袋里掏出烟,点上,深吸了一口,似乎是在掩饰自己的紧张。

我把车停在他们面前。

“爸,妈,我回来了。”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我妈的眼睛,一直盯着副驾驶座上的张曼,笑得合不拢嘴。

张曼推开车门,踩着她的高跟鞋,小心翼翼地走在满是泥土的路上。

她脸上挂着职业化的微笑,把手里的礼品递了过去。

“叔叔阿姨好,我叫张曼,是林涛的女朋友。”

“哎,好,好!来就来嘛,还带什么东西,太客气了!”我妈一边说着,一边接过礼物,手都不知道该往哪放。

我爸则憨厚地笑着,一个劲地搓手。

“快,快进屋坐,外面热。”

我家的房子,是十几年前盖的二层小楼,外墙的水泥已经有些斑驳。

屋里的陈设,简单得有些寒酸。

一张八仙桌,几条长板凳,一台老旧的电视机。

张曼一进屋,就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我看到,她用眼角的余光,扫视着屋里的每一个角落,那眼神,像是在参观一个贫民窟。

我妈热情地拉着她坐下,给她倒水,拿水果。

“曼曼啊,路上累了吧?快喝口水。这苹果,是涛涛他舅舅家自己种的,甜得很。”

张曼看着那个搪瓷杯,和那个洗得发白的苹果,嘴角抽动了一下。

她没有接。

“阿姨,我不渴。”她从自己的包里,拿出了一瓶进口矿泉水,拧开,小口地喝着。

我妈伸在半空中的手,尴尬地停住了。

我爸的脸色,也沉了下来。

气氛,在那一刻,变得有些凝固。

我赶紧打圆场,“妈,她坐车有点晕,胃里不舒服。”

我妈这才收回手,脸上挤出一个不太自然的笑容,“哦,哦,那让她歇会儿,歇会儿。”

午饭,我妈拿出十二分的热情,做了一大桌子菜。

有她养的土鸡,池塘里捞的鱼,还有地里刚摘的蔬菜。

这在农村,已经是最高规格的待客之道了。

菜一上桌,张曼的眉头就又皱了起来。

“阿姨,这菜……是不是有点太油了?”

“还有,这鸡……是整只的啊?都不切一下吗?”

她用筷子,嫌弃地拨拉着盘子里的鸡块,一脸的难以下咽。

我妈的脸,一阵红,一阵白。

“乡下人做菜,没那么多讲究,你……你多担待。”

我爸“啪”地一下,把筷子拍在桌上。

“爱吃不吃!”

屋子里的空气,瞬间降到了冰点。

张曼被吓了一跳,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叔叔……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她委屈地看着我,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爸!你干什么!”我冲我爸吼了一句。

然后又转头去安慰张曼,“别理他,他脾气就那样。快吃饭,这鱼你尝尝,我妈做的红烧鱼,可好吃了。”

我夹了一块鱼肉,放进她碗里。

她看着碗里的鱼,又看看我爸那张黑得像锅底的脸,终于还是没敢再说什么,小口地吃了起来。

那顿饭,吃得食不知味。

每个人都心怀鬼胎,沉默不语。

饭后,我妈把我拉到厨房。

“儿子,这个张曼……好像不太好相处啊。”我妈忧心忡忡地说。

“妈,她城里姑娘,娇气惯了,你多担待点。”我只能这么说。

“不是娇气不娇气的事。”我妈摇摇头,“我感觉,她打心眼儿里,看不起我们家。”

“你看她那眼神,看什么都嫌脏。还有,她跟你爸说话那态度……这要是以后进了门,还不得骑到我们头上来?”

我心里一沉。

知子莫若母。

我妈虽然没什么文化,但看人,比谁都准。

“妈,你想多了,我们……还早着呢。”

“不早了!”我妈加重了语气,“我跟你爸商量过了,我们准备把家里的积蓄拿出来,再跟亲戚借点,凑个首付,让你在城里买套房。”

“有了房,你跟曼曼的婚事,也就能定下来了。”

我妈的话,像一颗炸雷,在我耳边响起。

“妈!不行!”我脱口而出,“你们的钱,是养老钱,不能动!”

“什么养老钱!我跟你爸身体还好着呢,还能再干几年。给你买了房,我们才算安心。”

“可是……”

“别可是了,就这么定了。”我妈打断我,“你找个时间,跟曼曼商量一下,看看她喜欢什么样的房子。”

我走出厨房,失魂落魄。

我看着客厅里,正拿着手机,百无聊赖地刷着视频的张曼。

心里,涌起一股巨大的恐慌。

事情,已经完全脱离了我的控制。

这个由谎言开始的关系,像一个失控的雪球,越滚越大,马上就要把我,和我的家庭,一起压垮。

晚上,我睡在自己小时候的房间里。

听着窗外的蛙鸣和虫叫,心里却一片烦乱。

我的房门被轻轻推开。

我妹妹,林悦,端着一盘切好的西瓜走了进来。

她今年上高三,成绩很好,是全家的希望。

“哥。”她把西瓜放在桌上,“你跟那个张曼,到底怎么回事?”

林悦比我小七岁,但心思比我通透得多。

“什么怎么回事?”我装傻。

“别装了。”她坐到我床边,一针见血地指出,“她根本不喜欢你,你也不喜欢她。”

我沉默了。

在聪明的妹妹面前,我所有的伪装,都显得那么可笑。

“她看我们家人的眼神,就像在看动物园里的猴子。”林悦的声音很冷,“哥,你是不是被她拿住什么把柄了?”

我苦笑一声,把那段荒唐的“蹭车”往事,和那个更荒唐的“表白”计划,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她。

林悦听完,半天没说话。

最后,她长长地叹了口气。

“哥,你真是……我该说你什么好。”

“你为了那么一点可笑的面子,把自己弄到这种进退两难的境地。”

“你以为你在忍让,在委曲求全,其实是在纵容,在给自己挖坑!”

“现在好了,爸妈都要把养老本拿出来给你买房了。你准备怎么办?真的跟她结婚,让她住进用我爸妈血汗钱买的房子里,然后天天对他们颐指气使吗?”

妹妹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锥子,狠狠扎在我的心上。

是啊,我该怎么办?

我看着窗外漆黑的夜,第一次感到如此的迷茫和无助。

“哥,长痛不如短痛。”林悦看着我,眼神异常坚定,“明天,就跟她说清楚。”

“如果她闹,让她闹。如果她去公司败坏你名声,让她去。”

“真正清白的人,不怕被污蔑。但一个被谎言绑架的人生,会让你窒息。”

妹妹的话,让我醍醐灌顶。

是啊,我到底在怕什么?

怕丢脸?怕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

跟被这个女人毁掉我的一生,毁掉我家人的幸福相比,这些又算得了什么?

那一晚,我想了很久。

我想起了我爸那双布满老茧的手。

我想起了我妈那日渐佝偻的背。

我想起了他们为了我,一辈子没穿过一件新衣服,没下过一次馆子。

他们的血汗钱,绝不能被一个这样的女人,如此轻贱地对待。

第二天早上,我做出了决定。

吃早饭的时候,我对我爸妈说:“爸,妈,买房子的事,先不急。”

“我跟张曼,我们……可能不太合适。”

我妈的筷子,停在了半空中。

我爸抬头,深深地看了我一眼。

张曼的脸色,瞬间就变了。

她放下碗,冷笑一声,“林涛,你什么意思?昨天还好好的,今天就不合适了?是不是你家里人跟你说什么了?”

她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刮向我爸妈。

我妈下意识地低下了头。

我爸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我把林悦拉到我身后,直视着张曼。

“跟他们没关系,是我的问题。”我说,“我们两个,从一开始就是个错误。”

“错误?”张曼笑了,笑得有些歇斯底里,“林涛,你把我带回家,见了你父母,现在跟我说是个错误?你把我当什么了?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我们公司的人可都知道我们在一起了!你现在说分手,你让我的脸往哪搁?”

果然,她最在意的,还是她的面子。

“那你想怎么样?”我问。

“怎么样?”她眼珠一转,突然冷静了下来,“分手可以。但是,你得给我补偿。”

“补偿?”

“对,青春损失费,名誉损失费。”她狮子大开口,“不多,二十万。”

“二十万?!”我妈惊叫出声。

我爸“霍”地一下站了起来,指着她,气得说不出话。

“你凭什么!”我怒道。

“就凭我跟你谈了这几个月!就凭我被你带回家,被你全村人看笑话!”她振振有词。

“我告诉你林涛,你要是不给钱,我就去你们公司闹!我就去网上发帖子,说你骗财骗色,始乱终弃!我看你以后怎么做人!”

她终于露出了她最真实,也最丑陋的面目。



我看着她那张因为激动而扭曲的脸,心里反而平静了下来。

我最害怕的事情,终于还是发生了。

但当它真正发生时,我发现,不过如此。

就在这时,我妈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她走进房间,拿出了那个存折。

“我们给……”她声音发抖,眼圈通红,“我们只有这些了……求求你,放过我儿子吧……”

我一把抢过我妈手里的存折。

然后,就发生了开头的那一幕。

张曼轻蔑地拿起存折,又嫌弃地扔在桌上。

“你爸妈这几瓜两枣,也就够给我买个包,还想付首付?林涛,你是不是没睡醒?”

那本薄薄的存折,像一记响亮的耳光,抽在我的脸上。

也抽醒了我。

我看着我爸颤抖的手,看着我妈无声的眼泪。

我心中的那座火山,彻底爆发了。

“张曼!”

我猛地站起来,巨大的动作带倒了身后的板凳,发出一声刺耳的响动。

我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愤怒而嘶哑,甚至有些变形。

“你给我闭嘴!”

张曼被我突如其来的爆发吓了一跳,她愣愣地看着我,似乎不敢相信,一向温吞懦弱的我,会用这种语气跟她说话。

“你……你吼什么吼?我说错了吗?”她梗着脖子,色厉内荏地反驳。

“你说错了?”我冷笑,一步步向她逼近。

“这本存折里,是八万块钱!”

“这八万块钱,是我爸顶着五十度的高温,在工地上搬了十年钢筋,一根一根挣出来的!”

“这八万块钱,是我妈凌晨三点起床,去镇上卖菜,一个一块地攒下来的!”

“这八万块钱,是他们一辈子的尊严,是他们舍不得吃舍不得穿,留给我娶媳妇盖房子的!”

“在你眼里,它只是‘几瓜两枣’?”

“在你眼里,它只配给你买一个你那塞满了垃圾的破包?”

我的声音越来越大,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腔里喷射而出的火焰。

我指着她,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

“你有什么资格看不起他们?!”

“你有什么资格嫌弃这片养育了我的土地?!”

“你每天坐在我的车里,吹着空调,吃着零食,抱怨路不平,抱怨天太热的时候,你有没有想过,我这辆破车的钱,我每个月烧掉的油钱,都是从哪里来的?”

“就是从这‘几瓜两枣’里来的!就是从我爸妈这双被你看不起的手里挣来的!”

张曼被我吼得连连后退,脸色发白,嘴唇哆嗦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爸妈和妹妹,也都惊呆了。

他们从来没见过我这个样子。

我像是要把这几个月,甚至这几年所受的所有委屈、压抑、憋闷,全都吼出来。

“你跟我谈感情?你跟我谈损失?”

我笑出了声,笑声里充满了悲凉和自嘲。

“我们之间,有过一分一秒的真实感情吗?”

“从你开始蹭我车的那一天起,你就一直在算计!你算计我的油费,算计我的时间,算计我的好脾气!”

“你用几句廉价的恭维,几个无辜的表情,就心安理得地把我当成你的免费司机和冤大头!”

“你懒!你虚荣!你自私!”

“你看不上那些挤公交地铁的男人,又够不着那些开宝马奔驰的富二代,所以你盯上了我!一个有车,但又没那么好,一个好说话,但又有点原则的‘经济适用男’!”

“你把我当成一个跳板!一个过渡!一个在你找到更好的下家之前,可以为你遮风挡雨,提供便利的工具!”

“我说的,对不对?!”

我的质问,像一记记重拳,狠狠地砸在她的脸上。

她的脸色,从苍白变成了涨红,又从涨红变成了铁青。

“你……你胡说!”她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声音,尖叫起来,“你当初是自愿的!是你自己追我的!”

“追你?”我再次冷笑,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张曼,你真的以为,我林涛眼瞎到会看上你这种女人吗?”

“我告诉你实话吧!”

“我跟你表白,不是因为我喜欢你!而是因为我烦透了你!我恶心透了你每天赖在我车上那副理所当然的嘴脸!”

“我是想用表白的方式,让你拒绝我!让你离我远一点!我以为你是个要脸的女人,被拒绝之后,至少会懂得避嫌!”

“可我没想到,你脸皮的厚度,远远超出了我的想象!”

“你竟然答应了!”

“你竟然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这个残酷的真相,终于被我亲口说了出来。

它像一颗炸弹,在小小的堂屋里炸开。

张曼的眼睛,瞬间瞪得像铜铃一样大。

她脸上的血色,在刹那间褪得一干二净。

“你……你说什么?”她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我说,我从来,从来没有喜欢过你。”我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跟你在一起的每一天,对我来说,都是煎熬。”

“哇——”

张曼终于崩溃了。

她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放声大哭起来。

哭得撕心裂肺,惊天动地。

“林涛!你不是人!你是个骗子!你玩弄我的感情!你欺负我!”

她一边哭,一边用手捶打着地面,把农村堂屋里坚硬的水泥地,捶得“砰砰”作响。

我妈心软,想上前去扶她。

我一把拉住了我妈。

“妈,别管她。”

我冷冷地看着在地上撒泼打滚的张曼,心里没有一丝一毫的怜悯。

哭闹,是她最擅长的武器。

过去,我总是在她的眼泪面前,节节败退,缴械投降。

但今天,不会了。

我等她哭够了,闹够了,声音也哑了。

我才缓缓地蹲下身,与她平视。

我的情绪,已经从刚才的暴怒,转为了冰冷的平静。

“哭完了吗?”我问。

她抬起头,一张画着精致妆容的脸,此刻已经哭得一塌糊涂,睫毛膏和眼线糊成一团,像个小丑。

她用充满恨意的眼神瞪着我。

“说吧,二十万,你想怎么解决?”我平静地问。

她愣住了,似乎没想到我会主动提起钱。

她以为我刚才的爆发,只是为了赖账。

“你……你肯给了?”她试探着问。

“给,当然要给。”我点点头,“不过,在给钱之前,我们得先把账算清楚。”

我站起身,从我的背包里,拿出我的笔记本电脑,放在桌上,打开。

“张曼,我们来算一笔账。”

我打开一个Excel表格,那是我昨晚连夜做的。

“从你第一次坐我的车,是今年的三月十二号,到昨天,六月二十号,一共是一百零一天。”

“除去周末和节假日,你一共坐了我六十八天车。”

“我每天为了送你,需要多绕行二十公里,按照现在的油价,和我的车百公里十个油的油耗,每天的油费成本是十六块钱。”

“六十八天,总计一千零八十八元。”

“这期间,我经过高速收费站三十二次,单次十五元,总计四百八十元。”

“所以,光是车费,你欠我一千五百六十八元。”

我看着她,她的嘴巴,已经张成了“O”型。

我没有停。

“我们‘在一起’之后,从四月二十八号开始。”

“我们一共吃了二十三次饭,其中有二十次,是我付的钱。总计消费三千八百六十元。”

“看了六场电影,IMAX四场,普通两场,票价加零食,总计九百二十元。”

“我给你买过一支口红,三百二十元;一条丝巾,五百八十元;还有一个小蛋糕,八十八元。”

“这些,总计五千七百六十八元。”

“以上所有费用,加起来,是七千三百三十六元。”

我把笔记本电脑转向她。

“这是我们之间,所有的经济往来,每一笔,都有消费记录和转账记录作证。”

“现在,我们来谈谈你所谓的‘青春损失费’和‘名誉损失费’。”

我站直了身体,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第一,我们之间的‘恋爱关系’,始于我的一个荒唐的‘表白’,和你一个将错就错的‘同意’。从法律上讲,这是一种带有欺骗性质的民事行为,本身就不具备完全的法律效力。”

“第二,我们之间,没有发生任何实质性的关系,不存在任何身体上的‘损失’。”

“第三,关于名誉。你在公司宣扬我们的关系,我从未主动承认,也从未否认。我的沉默,给你造成了困扰,这一点,我道歉。但是,你利用这种关系,享受我的物质付出,这也是事实。”

“所以,关于名誉损失,我们可以商量一个互相都能接受的补偿方案。”

我顿了顿,看着她那张已经毫无血色的脸,说出了我的方案。

“我刚才算的总账,是七千三百三十六元。我给你凑个整,算一万块。”

“这一万块,就当我为你这两个多月的‘名誉损失’,支付的补偿金。”

“你不用还我钱了,我们两清。”

“当然,如果你非要去公司闹,去网上发帖子,也可以。”

“到时候,我也会把这份Excel表格,连同所有的消费记录,以及我跟你‘表白’的真实原因,一起公布出去。”

“让大家评评理,看看究竟是谁在骗人,谁是受害者。”

“哦,对了,还有你刚才威胁我,索要二十万‘分手费’的这段话,我妹妹的手机,全程录音了。”

我话音刚落,我妹妹林悦从我身后,举起了她的手机,屏幕上,赫然是一个正在录音的界面。

张曼的身体,猛地一颤。

她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难以置信。

她大概从来没有想过,那个一向老实懦弱,任她拿捏的林涛,会变得如此冷静,如此……可怕。

她所有的武器,眼泪,撒泼,威胁,在绝对的理性和证据面前,都变得不堪一击。

她彻底地,输了。

屋子里,死一般的寂静。

过了很久,她才从地上,颤颤巍巍地爬了起来。

她没有再看我,也没有看我家人。

她默默地走到门口,拿起了她的包。

“林涛。”她转过身,声音嘶哑,充满了怨毒。

“你够狠。”

“你会后悔的。”

说完,她拉开门,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院门口。

心里,没有一丝一毫的快意。

只有一种劫后余生的疲惫。

我转过身,看着我的家人。

我爸默默地拿起那本存折,用衣角,小心翼翼地擦去上面的灰尘,放回口袋。

我妈看着我,眼泪又流了下来。

但这一次,她的眼泪里,带着心疼,也带着欣慰。

我妹妹走到我身边,轻轻地拍了拍我的肩膀。

“哥,你长大了。”

是啊。

我长大了。

用一种我从未想过的,惨烈的方式。

我以为,这件事,就这么结束了。

我把张曼送到了县城的汽车站,给了她五百块钱路费。

她没有拒绝,也没有说谢谢。

只是在临上车前,用一种冰冷的,蛇一样的眼神,看了我一眼。

那一眼,让我没来由地打了个寒战。

回到公司的第一天,我做好了迎接一场暴风雨的准备。

我甚至已经写好了一封辞职信。

大不了,就离开这里,换个城市,重新开始。

然而,出乎我意料的是,公司里,风平浪静。

张曼像往常一样,化着精致的妆,和同事们谈笑风生。

看到我,她甚至还微笑着,点了点头。

仿佛我们之间,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仿佛那个在我家撒泼打滚,索要二十万的女人,是我的幻觉。

她越是这样,我心里越是不安。

李浩也觉得不对劲。

“事出反常必有妖。这个女人,绝对在憋大招。”

我深以为然。

但我不知道,她的大招,会是什么。

直到周一的例会上。

公司老板,在会上宣布了一个人事任命。

“……经过公司管理层的一致决定,任命张曼,为新成立的‘总裁办公室’主任,全面负责公司的上传下达,以及……监督各部门的日常工作。”

老板的话音刚落,整个会议室,一片哗然。

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看向了张曼。

而张曼,则从容地站起身,向大家鞠了一躬,脸上,是得体的,胜利者的微笑。

我的心,在那一刻,沉到了谷底。

总裁办主任。

这个职位,虽然不大,但权力不小。

尤其是那句“监督各部门的日常工作”。

这意味着,她成了悬在所有部门头上的,一把剑。

而我,我们技术部,自然也在她的“监督”范围之内。

散会后,李浩把我拉到楼梯间。

“我操!这他妈什么情况?她怎么突然升职了?还他妈是总裁办主任?她跟老板有一腿?”

我摇摇头,说不出话。

我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我终于明白,她那句“你会后悔的”,是什么意思了。

她根本不屑于用那些撒泼打滚的低级手段来报复我。

她要的,是站在一个更高的位置上,用权力,用规则,来慢慢地,折磨我。

让我生不如死。

果然,我的“好日子”,来了。

第二天,我的电脑,莫名其妙地中了病毒,导致我写了一周的代码,全部丢失。

信息安全部查了半天,最后结论是,我自己误点了一个钓鱼链接。

我知道,不是。

因为那个链接,是张曼用总裁办的公共邮箱,发给我的。

理由是,“更新公司通讯录”。

第三天,我负责的一个项目,在上线前,被紧急叫停。

理由是,张曼提交了一份报告,说我的项目,存在“严重的安全隐患和逻辑漏洞”。

而那份报告里指出的所谓“漏洞”,全都是捕风捉影,断章取义。

但老板信了。

我的项目,被打回重做。

我一个月的努力,付诸东流。

第四天,第五天……

各种各样的麻烦,接踵而至。

不是我的报销单据出了问题,就是我的考勤记录被记了迟到。

我每天,都像在走钢丝。

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我们部门的总监,找我谈了一次话。

他拍着我的肩膀,欲言又止。

“林涛啊,你……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

我还能说什么?

我只能苦笑。

我成了整个公司的“瘟神”。

同事们开始有意无意地疏远我。

没有人敢在工作上跟我有太多交集,生怕被我连累。

我被孤立了。

在一个依靠团队协作的互联网公司里,被孤立,就等于被判了死刑。

我每天回到家,都感觉自己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气。

我开始大把大把地掉头发,整夜整夜地失眠。

我看着镜子里,那个眼窝深陷,面容憔悴的自己,感到一阵陌生。

这就是她想要的报复吗?

是的。

她成功了。

我感觉自己,快要被逼疯了。

我甚至想过,要不要去找她,给她跪下,求她放过我。

但一想到我爸妈那布满皱纹的脸,我就把这个念头,死死地按了下去。

我不能跪。

我若是跪了,就等于把他们的尊严,也一起踩在了脚下。

就在我快要撑不下去的时候,李浩给我发来了一段视频。

视频的画面,有些昏暗,像是在一个酒吧的包厢里偷拍的。

视频里,张曼喝得满脸通红,正靠在一个中年男人的怀里。

那个男人,我认识。

是我们公司的老板。

只听见张曼,用一种又娇又媚的声音说:

“王总……那个林涛,您打算怎么处理呀?人家看着他,就心烦。”

老板搂着她的腰,喝了一口酒,笑着说:

“一个臭写代码的,还能翻了天?放心,我已经让HR去准备材料了,下周就让他滚蛋。”

“理由呢?总得有个理由吧?”

“理由?哈哈,还需要理由吗?就说他能力不行,不符合公司发展需要。”老板笑得一脸油腻,“宝贝儿,只要你高兴,让他滚蛋,还不是我一句话的事?”

“王总,你真好……”

视频到这里,就结束了。

我握着手机,手抖得厉害。

原来如此。

原来,她早就搭上了老板。

我之前所有的猜测,都成了现实。

我不是输给了张曼。

我是输给了权力。

李浩的电话,紧跟着打了进来。

“视频看到了?我一个在酒吧当服务员的朋友,冒死拍的。”

“看到了。”我的声音,沙哑得不像话。

“打算怎么办?真等着被开除?”

“……”我沉默了。

我能怎么办?

拿着这个视频去威胁老板?

他只会让我死得更惨。

“林涛,跑吧。”李浩叹了口气,“离开这个鬼地方,你斗不过他们的。”

是啊,我斗不过他们。

我只是一个无权无势,从农村出来的穷小子。

我拿什么去跟他们斗?

挂了电话,我瘫坐在沙发上,感到了前所未"未有的绝望。

难道,我这几年的努力,就要以这样一种屈辱的方式,画上句号吗?

我不甘心。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又响了。

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清冷的,女人的声音。

“是林涛先生吗?”

“是我,您是?”

“我是谁不重要。”那个女人说,“重要的是,我想跟你做一笔交易。”

“交易?”

“对。”女人顿了顿,缓缓说道,“一个,能让你把张曼和王总,一起踩在脚下的交易。”

我的心,猛地一跳。

“你……到底是谁?”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轻笑。

“我是王总的……太太。”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挂掉电话的。

我只记得,那个自称是王总太太的女人,声音里透着一股与生俱来的高傲和冰冷。

她说,她手上,有足够让王总和张曼身败名裂的证据。

不仅仅是他们之间的不正当关系。

还包括王总利用职务之便,挪用公司公款,进行非法投资的证据。

她说,她需要一个“引子”。

一个能把这些证据,合理地,引爆在公众面前的引子。

而我,就是那个最合适的“引子”。

因为我,是他们这段丑闻里,最无辜,也最具有戏剧性的受害者。

一个被小三上位的女人,联合老板,用卑劣手段逼走的程序员。

这个故事,足以吸引所有人的眼球。

“我给你提供弹药,你负责开第一枪。”这是她的原话。

“事成之后,我会以董事会的名义,重新洗牌公司管理层。至于你,我可以保证,你不仅能留下来,还能得到你应有的位置。”

这个交易,充满了诱惑。

也充满了风险。

我一旦开了这第一枪,就再也没有回头路了。

要么,他们死。

要么,我亡。

我看着窗外,城市的霓虹,在我眼中,变成了一片模糊的光晕。

我想起了李浩劝我“跑吧”的话。

也想起了我妹妹那句“长痛不如短痛”。

跑,我可以保全自己。

但我的不甘,我的愤怒,我所受的屈辱,就只能烂在肚子里。

斗,我可能会粉身碎骨。

但也可能,会迎来新生。

我的人生,不能就这么算了。

我拨通了那个女人的电话。

“我答应你。”

第二天,周一。

我像往常一样,走进公司。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山雨欲来的气息。

HR的邮件,在早上九点整,准时发到了我的邮箱。

一封冰冷的,制式化的辞退通知。

理由是,“因个人能力无法胜任当前岗位,经公司研究决定,予以辞退。”

我看着那封邮件,笑了。

我平静地关掉邮箱,打开了公司的内部论坛。

然后,我敲下了那篇我准备了一整个周末的帖子。

帖子的标题是:

《一个程序员的血泪控诉:我如何因为拒绝当“备胎”,而被小三上位的总裁办主任和老板联手逼走》

我没有使用任何激烈的言辞。

我只是用最平实的语言,把我跟张曼从“蹭车”开始,到“被表白”,到“被分手”,再到被她用各种手段打压排挤的全过程,原原本本地叙述了一遍。

我贴出了那张Excel表格。

我贴出了那段在我老家,她索要二十万分手费的录音。

我也贴出了李浩发给我的,她和王总在酒吧里的那段暧昧视频。

最后,我附上了HR刚刚发给我的那封辞退信。

帖子发出去的那一刻,我感觉自己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但我知道,战争,才刚刚开始。

不到十分钟,我的帖子,就在公司内部,炸开了锅。

论坛的浏览量,瞬间破万。

下面的评论,以每秒几十条的速度,疯狂刷新。

“我操!惊天大瓜!”

“原来林涛是被冤枉的!我就说他一个技术大牛,怎么可能突然能力不行了!”

“张曼也太恶心了吧?蹭车不成,就倒贴?倒贴不成,就报复?这是什么蛇蝎女人?”

“老板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为了个小三,就随便开除功臣?”

“支持林涛!维权到底!”

舆论,瞬间一边倒。

我成了那个被同情的,悲情的英雄。

张曼和王总,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我知道,这只是第一步。

王总太太的动作,比我想象的还要快。

中午十二点,就在公司内部舆论发酵到顶峰的时候。

一篇更重磅的文章,出现在本地一个知名的财经公众号上。

文章的标题,更加耸人听闻:

《惊爆!知名互联网公司CEO婚内出轨女下属,并涉嫌挪用数千万公款!》

文章里,详细披露了王总这几年来,利用职务之便,将公司的流动资金,转移到他个人控股的皮包公司,进行高风险投资的所有证据。

转账记录,银行流水,公司财报……

证据链条,完整得令人发指。

而文章的开头,引用的,正是我在公司内网发的那篇帖子。

我,成了这场风暴的导火索。

如果说,我的帖子,只是在公司内部,投下了一颗炸弹。

那么,这篇公众号文章,就是在整个互联网行业,引爆了一颗核弹。

公司的股价,在下午开盘后,瞬间跳水,一路跌停。

各大媒体的电话,打爆了公司的前台。

无数记者,堵在了公司的楼下,长枪短炮,严阵以待。

王总,彻底完了。

张曼,也完了。

下午三点,我接到了王总太太的电话。

“林涛先生,谢谢你。”她的声音,依旧清冷,但多了一丝如释重负。

“董事会已经召开了紧急会议,王志强(王总的名字)的所有职务,已经被罢免。公司已经向警方报案,他现在,应该正在接受调查。”

“至于张曼,她已经被开除了。”

“我做到了我的承诺。”

“现在,轮到你了。”

“董事会一致决定,任命你为技术部的新总监。同时,给予你公司百分之二的期权奖励。”

“希望你,不要让我们失望。”

我握着电话,半天说不出话。

技术总监。

百分之二的期权。

这一切,来得太快,太不真实。

像一场梦。

我看着窗外,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

楼下,警车的红蓝灯光,在闪烁。

我知道,一个时代,结束了。

而我的时代,或许,才刚刚开始。

故事的最后,王总因为职务侵占和挪用公款,数罪并罚,被判了十五年。

张曼,则彻底消失在了这座城市。

我听说,她回了老家,很快就嫁给了一个当地的,她曾经根本看不上的男人。

而我,成了公司里一个不大不小的传奇。

有人说我隐忍,有人说我腹黑,有人说我运气好。

只有我自己知道,我只是一个被逼到绝境后,奋起反抗的普通人。

我用那笔期权奖励,在城里买了一套不大,但很温馨的房子。

我把爸妈和妹妹,都接了过来。

搬家那天,我妈抚摸着窗明几净的客厅,眼圈又红了。

“儿子,妈对不起你。”她说,“当初,要不是妈逼你,你也不会受那么多委"么多委屈。”

我摇摇头,握住我妈的手。

“妈,不怪你。”

“是我自己,以前太懦弱了。”

“有些坎,总要自己迈过去。有些人,总要自己去面对。”

“迈过去了,也就长大了。”

我妹妹林悦,考上了本市最好的一所大学。

她站在我身边,看着窗外的车水马龙,突然问我:

“哥,你以后……还敢随便让女同事搭车吗?”

我愣了一下,随即笑了。

“敢啊,为什么不敢?”

“不过……”我顿了顿,看着远方,缓缓说道:

“下一次,如果我不愿意,我会直接告诉她:”

“‘对不起,不顺路。’”

是的。

学会拒绝,是我在这场荒唐的闹剧中,学到的,最宝贵的一课。

它比技术总监的职位,比那价值不菲的期权,都要重要。

因为它让我明白,一个真正强大的人,不是从不犯错,也不是从不受挫。

而是,有说“不”的勇气,和守护自己底线的决心。

就在我以为,生活终于可以回归平静的时候。

我的手机,突然收到了一条短信。

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短信的内容,只有一张图片。

图片上,是一张B超单。

上面的孕周显示:8周+。

而在B超单的下面,压着一张身份证。

身份证上的名字,赫然是:

张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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