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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咽气我没哭喊,先收好她18克金镯和床垫下1万块,再喊全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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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楚婷推开卧室门时,晨光正透过米色窗帘的缝隙,斜斜地落在奶奶宋秀玉安详的脸上。

老人睡得格外沉,胸口没有一丝起伏,那双总是盛满慈爱和些许忧虑的眼睛紧闭着。

房间里弥漫着淡淡的药味和老式雪花膏的香气,混合成冯楚婷熟悉的、属于奶奶的味道。

她端着温水的杯子僵在手里,心跳在瞬间停滞,然后疯狂地擂动胸腔,震得耳膜嗡嗡作响。

但没有尖叫,没有眼泪,甚至没有立刻扑到床前,她只是死死地站在门口,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昨天傍晚,奶奶还拉着她的手,浑浊的眼睛异常清明,反复念叨:“婷婷,东西要收好,谁都别说……”

当时她只当是老人病中的呆语,此刻却像惊雷一样在脑海里炸开。

她的目光缓缓扫过房间,最后落在奶奶搭在薄被外的那只干瘦的手腕上。

那只沉甸甸、暗哑哑的十八克金镯子,依旧静静地套在那里,折射着微弱的光。

冯楚婷深吸一口气,一步步走向床边,动作轻得如同怕惊扰一个易碎的梦。

她知道,在通知母亲、舅舅他们之前,有一些事,必须由她先做完。

这个决定,将把她推向一场即将到来的、关乎亲情与贪婪的风暴中心。



01

冯楚婷轻轻将水杯放在床头柜上,发出细微的磕碰声。

这声音在过分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却没能惊醒床上的人。

她缓缓在床沿坐下,伸出手,指尖微微颤抖着,试探性地靠近奶奶的鼻息。

没有感受到一丝温热的气流,指尖触及的皮肤是一片冰凉的寂静。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钝痛蔓延至四肢百骸。

她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将翻涌的悲恸死死压回心底。

再次睁开眼时,她的目光变得异常清明,开始仔细审视奶奶遗容的每一个细节。

奶奶的表情很安详,甚至嘴角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像是终于摆脱了病痛的纠缠。

薄被盖到胸口,双手交叠放在身前,是她入睡时习惯的姿势。

一切都显得那么自然,仿佛老人只是沉沉睡去,随时会醒来唤她的小名。

但冯楚婷知道,奶奶不会再醒了,这个世界上最爱她的人,永远地离开了。

她的视线落在奶奶左手腕那只分量不轻的旧金镯上,那是爷爷很多年前送给奶奶的。

奶奶一直戴着,即便后来日子好了,有更多新首饰,她也从未摘下过。

阳光移动,在金镯表面投下一小块光斑,晃了一下冯楚婷的眼睛。

她想起上个星期,舅舅薛志强来看奶奶时,状似无意地提起过这个镯子。

“妈,这镯子有些年头了,款式都旧了,现在谁还戴这么笨重的东西。”

当时奶奶只是笑了笑,用右手摩挲着镯子表面,没有接话。

薛志强又半开玩笑地说:“听说现在金价涨得厉害,这得有十几二十克吧?”

冯楚婷当时正在削苹果,听到这话,抬头看了舅舅一眼。

薛志强脸上挂着关切的笑,眼神却时不时瞟向那只金镯,带着一种掂量的意味。

奶奶轻轻“嗯”了一声,就把话题岔开,问起了薛志强儿子学习的情况。

现在回想起来,舅舅那时的询问,或许并不只是随口闲聊那么简单。

冯楚婷的目光又从奶奶的手腕移开,扫过房间熟悉的布置。

老式的木质衣柜,漆面有些斑驳了;靠窗的书桌上,摆着几个相框。

照片里,有爷爷奶奶年轻时的合影,有奶奶抱着年幼的她的照片,也有全家福。

她的目光最终定格在奶奶身下那张略显陈旧的木板床上。

床垫是那种老式的弹簧垫,边缘有些磨损,露出了里面浅蓝色的条纹布料。

她记得非常清楚,大概半年前,奶奶神神秘秘地把她叫到房间里。

老人吃力地掀开床垫的一角,从里面摸出一个用油纸包得严严实实的小包裹。

“婷婷,这个你帮奶奶收着,放在我这儿,总觉得不踏实。”奶奶的声音压得很低。

她打开油纸包,里面是厚厚一沓百元钞票,看上去应该有一万块。

她当时很惊讶,问奶奶怎么放这么多现金在家里,为什么不存银行。

奶奶叹了口气,布满皱纹的脸上露出一丝无奈和警惕。

“存折密码你舅舅他知道,他要是动心思,取出来我都不知道。”

“这点现钱放在身边,万一有个急用,方便。你别说出去,谁也别告诉。”

冯楚婷劝奶奶自己拿着,或者让她拿去银行存起来,放在床垫下不安全。

但奶奶很固执,执意要她拿走保管,说她信不过别人,只信得过这个孙女。

冯楚婷拗不过,只好答应,但她并没有把钱拿走,而是当着奶奶的面,把钱放回了原处。

她告诉奶奶,这个地方只有她们俩知道,很安全,需要用钱的时候随时可以拿。

她还说,她会经常来看奶奶,不会让奶奶有急需用钱却找不到人的时候。

奶奶当时拉着她的手,眼眶有些湿润,喃喃道:“还是我的婷婷靠得住……”

此刻,看着那张熟悉的床铺,冯楚婷的心跳又一次加快了。

奶奶临终前反复叮嘱的“东西要收好”,指的究竟是什么?

是这只显眼的金镯子?还是床垫下那一万块钱?或者,另有其他?

一种强烈的直觉告诉她,奶奶的离世,或许并不仅仅是生命的自然终结。

这看似平静的房间背后,可能隐藏着奶奶未说出口的担忧和秘密。

而她现在要做的,就是在其他人到来之前,弄清楚奶奶想要她“收好”的是什么。

她必须保持绝对的冷静和镇定,不能流露出丝毫异常。

因为很快,得到消息的亲戚们就会涌入这个房间,其中就包括精明的舅舅薛志强。

到那时,任何一点蛛丝马迹,都可能引发难以预料的矛盾和冲突。

冯楚婷再次深深看了一眼奶奶安详的睡颜,心中涌起一股混杂着悲伤、责任和警惕的复杂情绪。

她轻轻握住奶奶已经冰凉的手,低声说:“奶奶,你放心。”

这句话,既是对逝者的承诺,也是对自己的告诫。

然后,她站起身,开始行动。

02

窗外的天色又亮了一些,小区里传来早起老人锻炼的交谈声和鸟鸣。

寻常的一天开始了,可冯楚婷的世界,已经从根基处悄然改变。

她没有立刻去动那只金镯或者床垫下的钱,而是先走到窗边,轻轻拉拢了窗帘。

房间的光线暗了下来,更增添了几分隐秘和肃穆。

她需要一点点时间,来理清思绪,也需要一个更不引人注目的环境。

站在略显昏暗的房间里,记忆如同潮水般不受控制地涌来。

冯楚婷是跟着奶奶宋秀玉长大的。

父母工作忙,她童年的绝大部分时光,都是在这栋老房子里度过的。

奶奶是个温和又坚韧的女人,爷爷去世得早,她一个人把一儿一女拉扯大。

退休后,又接手了照顾孙女的任务,从未有过半句怨言。

记得小时候,冬天睡觉脚冷,奶奶总是先把她的脚捂在自己温暖的怀里。

夏天夜里蚊子多,奶奶会摇着蒲扇,一边给她扇风驱蚊,一边讲那些老掉牙的故事。

奶奶没什么文化,只会讲些牛郎织女、狼外婆之类的故事,翻来覆去地讲。

可冯楚婷每次都听得津津有味,在奶奶温柔的声音和蒲扇的凉风中安然入睡。

后来她上学了,奶奶每天早早起来给她做早饭,风雨无阻地接送。

同学都羡慕她有个这么好的奶奶,她也一直以为,这样的日子会持续很久很久。

是什么时候开始变的呢?

大概是她考上大学,离家住校之后吧。

她回家的次数变少了,从每周一次,到每月一次,再到逢年过节才回来。

每次回来,都感觉奶奶又老了一些,白发多了,腰也更弯了。

而舅舅薛志强一家来看奶奶的频率,似乎渐渐高了。

起初是节假日一起来,后来时不时舅舅就会一个人过来,说是路过看看。

母亲彭秀芳性格软,没什么主见,对这个弟弟颇为依赖。

父亲去世后,母亲更是把舅舅当成了主心骨,家里大小事都习惯和他商量。

冯楚婷大学毕业后留在城里工作,谈恋爱,买房,生活被工作和自己的小家庭填满。

她给奶奶买新衣服、买营养品,尽可能多打电话,但实际的陪伴却越来越少。

直到半年前,奶奶生了一场不大不小的病,住院观察了几天。

也就是在那次奶奶出院后,冯楚婷明显感觉到,老人有了一些变化。

奶奶的话变少了,有时会看着她,眼神里带着欲言又止的复杂情绪。

偶尔,会拉着她的手,说一些像是交代后事的话。

“婷婷啊,奶奶年纪大了,说不定哪天就走了。”

“你妈那个人,耳根子软,没主意,以后你要多照顾她。”

“咱们这老房子,地段还行,就是旧了点儿……你舅舅前阵子还说,有人想买这块地。”

“志强他……哎,算了,不说了。”

每当说到舅舅,奶奶总是叹口气,把后面的话咽回去。

冯楚婷当时只当是老人年纪大了,容易胡思乱想,并未深究。

现在串联起来,奶奶的那些担忧,或许并非空穴来风。

尤其是最近这一个月,奶奶的精神时好时坏。

好的时候,和往常没什么区别,会关心她的工作,问她和男朋友苏熠彤相处得怎么样。

坏的时候,就反复念叨几句含糊不清的话,其中最多的就是——“东西要收好。”

有一次,冯楚婷周末来看她,奶奶拉着她在床边坐下。

老人神秘兮兮地指着床垫,声音沙哑而低沉:“婷婷,记住这个地方。”

“奶奶给你留了点东西,不多,是个心意。千万别让旁人知道,尤其是你舅舅。”

冯楚婷当时心里一酸,以为奶奶是病糊涂了,或者太过孤独,才总是惦记着这些。

她握着奶奶的手,安慰道:“奶奶,您别想这些,您好好养身体,长命百岁。”

“您的东西都是您的,谁也不会动,您就放心吧。”

奶奶却用力摇头,眼神异常清醒和固执:“你不懂,你不懂……听奶奶的,收好。”

那是奶奶最后一次清晰地跟她提起“东西”的事。

之后几天,奶奶的状况急转直下,大部分时间都处于昏睡状态。

冯楚婷请了假,日夜守在床边,母亲彭秀芳也时常过来。

舅舅薛志强也来了几次,每次来,除了询问病情,目光总会似有若无地在房间里扫视。

有一次,他还特意走到床边,帮奶奶掖了掖被角,顺手摸了摸奶奶手腕上的金镯。

当时冯楚婷正端水进来,恰好看到舅舅手指在金镯上停留的那一两秒。

他那动作很自然,像是无意间的触碰,但冯楚婷心里却莫名地“咯噔”一下。

现在,奶奶彻底离开了。

那些被冯楚婷一度认为是老人臆想或过度担忧的片段,此刻都变成了沉重的线索。

奶奶似乎在用她最后的力量,提醒最信任的孙女,为一场她预见到的风波做准备。

冯楚婷走到书桌前,拿起那个奶奶抱着年幼的她的相框。

照片里,奶奶笑得很开心,眼睛眯成了两条缝,她也傻呵呵地露着缺了门牙的笑容。

泪水终于不受控制地模糊了视线,但她迅速抬手擦掉了。

现在不是尽情悲伤的时候,她必须按照奶奶隐晦的嘱托,行动起来。

她放下相框,转身,目光坚定地再次投向那张床,和奶奶手腕上的金光。



03

冯楚婷走到床边,俯下身,仔细端详奶奶左手腕上的那只金镯。

镯子是传统的蒜头镯款式,接口处是两个略微膨大的圆头,上面刻着简单的花纹。

因为年代久远,表面已经不那么光亮,呈现出一种沉静的、暗哑的金色。

奶奶的手腕很细,皮肤松弛,镯子戴在上面显得有些空荡荡的。

冯楚婷记得奶奶说过,这镯子是爷爷用攒了好久的工资买的,是当年最时兴的样子。

奶奶一直戴着,不仅是习惯,更是一种念想,是爷爷奶奶那段贫瘠却相濡以沫岁月的见证。

如今,这份见证冰涼地贴在奶奶失去温度的手腕上。

冯楚婷伸出手,指尖轻轻触碰金镯,冰凉的金属感顺着指尖传到心里。

她犹豫了一下,这样做对吗?在奶奶尸骨未寒之时,取下她随身佩戴的物件。

但奶奶反复的叮嘱言犹在耳,舅舅薛志强那双掂量的眼神清晰浮现。

奶奶担心的,或许正是她去世后,这只承载着情感和价值的镯子所可能引发的纷争。

与其让它成为舅舅发难的理由,不如由她先保管起来。

至少,她知道这镯子对奶奶的意义,绝不会为了一己之私而处置它。

下定决心后,冯楚婷的动作变得轻柔而果断。

她小心翼翼地托起奶奶的手腕,另一只手轻轻捏住镯子的两端,慢慢用力撑开。

奶奶的关节已经有些僵硬,她不得不格外小心,避免弄伤老人。

镯子一点点从纤细的手腕上滑脱,最终完全取了下来。

沉甸甸的分量压在手心,带着奶奶最后的体温……不,是冰冷的触感。

冯楚婷握着镯子,怔怔地站了几秒,心中百感交集。

她将镯子紧紧攥在手心,仿佛能从中汲取一丝力量和勇气。

接下来,是床垫下的那一万块钱。

她走到床尾,熟练地掀起床垫靠近床头的那一角。

床垫很重,她费了些力气才抬起到足够的高度。

熟悉的浅蓝色条纹床垫衬布露了出来,靠近边缘的地方,有一处微微鼓起的、不那么明显的痕迹。

冯楚婷伸手探入那个缝隙,指尖立刻触到了一个硬硬的、长方形的物体。

正是那个用厚油纸包得严严实实的小包裹。

她将包裹取了出来,掂了掂分量,和记忆中没有差别。

她没有打开查看,现在不是清点的时候。

她迅速将床垫恢复原状,抚平床单,让一切看起来和之前别无二致。

现在,金镯和现金都在她手里了。

她需要找一个安全的地方把它们藏起来,绝不能带在身上。

冯楚婷环顾四周,目光落在奶奶那个老式的、带锁的床头柜上。

钥匙奶奶一直收在抽屉的一个小盒子里,她知道地方。

她走过去,顺利找到钥匙,打开了床头柜的锁。

抽屉里放着一些奶奶的日常用品,眼镜、老花镜、常用的药瓶,还有一些零碎杂物。

冯楚婷将金镯和油纸包放进抽屉最里面,用一些杂物稍微遮盖了一下。

然后她锁好抽屉,将钥匙放回原处。

做完这一切,她才真正松了口气,感觉完成了一件极其重要的事情。

但与此同时,一股巨大的空虚和悲伤席卷而来。

支撑她行动的那股劲头泄去后,失去奶奶的痛楚变得无比清晰和尖锐。

她颓然坐回床边的椅子上,握住奶奶已经僵硬冰凉的手,将额头抵了上去。

无声的泪水终于汹涌而出,浸湿了床单。

她没有嚎啕大哭,只是肩膀剧烈地颤抖着,压抑地啜泣。

几分钟后,她强迫自己停止哭泣,用袖子擦干眼泪。

戏还没有演完,她必须继续扮演那个冷静、甚至显得有些冷漠的外孙女。

她拿出手机,深吸一口气,拨通了母亲彭秀芳的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传来母亲带着睡意、有些含糊的声音:“喂,婷婷?这么早……”

冯楚婷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但带着恰到好处的哽咽和沉重。

“妈……”她停顿了一下,像是难以启齿,“你……你来奶奶家一趟吧。”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彭秀芳的声音立刻清醒了,带着紧张。

“奶奶她……”冯楚婷吸了吸鼻子,声音低沉下去,“奶奶今天早上……走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随即传来母亲难以置信的、带着哭腔的声音:“什么?你说什么?妈她……什么时候的事?”

“应该是凌晨,我早上过来才发现……很安详,像是睡着的。”冯楚婷机械地回答。

“我马上过来!马上!你等着我!”彭秀芳的声音已经带上了哭音,慌乱地挂断了电话。

结束和母亲的通话后,冯楚婷犹豫了一下,还是拨通了舅舅薛志强的电话。

该来的,总会来的。通知他,是程序,也是避免他日后借题发挥。

电话接通得很快,薛志强似乎已经起床了,背景音有些嘈杂。

“喂,楚婷啊,这么早有事?”薛志强的声音透着惯常的、略带刻意的热情。

“舅舅,”冯楚婷用同样沉痛的语气说,“奶奶今天凌晨……去世了。”

“什么?!”薛志强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震惊,“怎么回事?前两天不是还好好的吗?”

“医生说过,奶奶的身体状况很不稳定……”冯楚婷低声解释。

“唉!你说这……你说这……”薛志强连叹几声,语气迅速转为一种沉重的关切,“我马上和你舅妈过来!你妈知道了吗?”

“刚通知了,她也在路上。”

“好,好,我们马上到!你守着奶奶,别慌,有什么事等我们到了再说!”

薛志强说完,急匆匆地挂了电话。

放下手机,冯楚婷知道,平静的时刻结束了。

接下来的,将是面对家人的悲恸、质疑,以及潜藏在悲伤之下的暗流涌动。

她最后看了一眼奶奶,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表情和情绪,走到客厅,等待第一波人的到来。

04

清晨的寂静被彻底打破。

不到二十分钟,冯楚婷就听到了急促的敲门声,伴随着母亲彭秀芳带着哭腔的呼唤:“婷婷!开门!”

冯楚婷走过去打开门,彭秀芳几乎是跌撞着冲了进来,头发凌乱,脸上还带着睡衣的压痕,眼圈瞬间就红了。

“妈呢?妈在哪儿?”她抓住冯楚婷的胳膊,声音颤抖。

“在卧室。”冯楚婷侧身让开。

彭秀芳踉跄着扑向卧室,看到床上安详却毫无生气的母亲时,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妈——你怎么说走就走了啊!妈——”她扑到床边,握住母亲冰凉的手,哭得撕心裂肺。

冯楚婷站在卧室门口,看着母亲悲痛欲绝的背影,心里像被针扎一样难受。

她走过去,轻轻拍着母亲的后背,低声安慰:“妈,别太难过了,奶奶走得很安详,没受什么罪。”

这话与其说是安慰母亲,不如说是安慰自己。

彭秀芳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断断续续地说:“昨天……昨天我来看她,她还好好的……还跟我说想吃馄饨……我怎么就没多陪陪她……”

冯楚婷沉默着,只是继续轻拍母亲的背。

她知道,这种时候任何语言都是苍白的,失去至亲的痛,需要时间来慢慢消化。

就在这时,门外又传来了动静,是钥匙插入锁孔的声音。

舅舅薛志强和舅妈谢茹来了,他们有奶奶家的备用钥匙。

门被推开,薛志强一脸沉痛地走了进来,身后跟着面色同样凝重的谢茹。

“姐!”薛志强看到趴在床边痛哭的彭秀芳,快步走过去,声音沙哑,“节哀,节哀啊!”

谢茹也走过去,扶住彭秀芳的肩膀,轻声劝慰:“秀芳姐,别哭坏了身子,妈走得这么平静,是修来的福气。”

薛志强站在床边,低头看着母亲遗容,眼圈也微微发红,他抬手抹了抹眼角。

“妈,儿子来晚了……”他声音哽咽,表现得十分悲痛。

但冯楚婷注意到,舅舅的目光在母亲脸上停留片刻后,便迅速而自然地扫过整个房间。

他的视线在奶奶空荡荡的手腕处有一个极其短暂的停留,快得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

而舅妈谢茹,在安抚母亲的同时,眼神也不动声色地瞟向了奶奶的手腕。

当她看到那里空空如也时,眉头几不可察地轻轻蹙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哀伤的表情。

这些细微的反应,都被冷眼旁观的冯楚婷捕捉到了。

她心中冷笑,果然,奶奶的担忧并非多余。

舅舅一家对那只金镯子的关注,远远超出了对逝者本身的哀悼。

“婷婷,”薛志强转向冯楚婷,语气沉重中带着关切,“你什么时候发现的?妈临走前……有没有说什么?”

冯楚婷垂下眼睑,做出悲伤难言的样子,低声道:“早上我过来送水,就发现奶奶……已经没了。她走的时候很安静,没受罪。”

她刻意略去了奶奶之前那些“胡话”,现在还不是提起的时候。

“唉,这就好,没受罪就好。”薛志强点点头,又叹了口气,“妈苦了一辈子,临走能这么安详,也算是安慰了。”

他环顾了一下房间,状似无意地问道:“妈这些日子,有没有交代过什么?关于家里的事,或者……她那些东西怎么安排?”

来了。冯楚婷心中警铃微作。

她抬起泪眼朦胧的眼睛,茫然地摇摇头:“没有,奶奶最后这几天,精神都不太好,时睡时醒的,没特意交代什么。”

她顿了顿,补充道:“奶奶一向简朴,也没什么特别值钱的东西,舅舅您是知道的。”

薛志强目光闪烁了一下,点点头:“是啊,妈一辈子节省。我就是随口问问,怕她有什么心愿未了。”

谢茹在一旁插话道:“志强,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先商量商量妈的后事怎么安排吧。”

“对,对,先办后事要紧。”薛志强连忙附和,俨然一副主导大局的模样。

“姐,你别光顾着哭,妈的后事还得咱们拿主意。你看是联系殡仪馆,还是先给亲戚们报丧?”

彭秀芳哭得头昏脑涨,完全没了主意,抽泣着说:“你……你看着办吧,我都行……”

冯楚婷看着母亲软弱的样子,心里叹了口气,开口道:“舅舅,妈现在情绪不稳定,后事的事情,恐怕得多劳您费心了。”

“不过,奶奶生前有些想法,我大概知道一些,等妈平静点,我们可以一起商量。”

她这话说得不卑不亢,既把眼前繁琐的事务推给了急于表现的舅舅,又暗示了自己在奶奶事务上的话语权。

薛志强看了外甥女一眼,似乎有些意外她此刻的冷静和条理。

他点点头:“那是自然,楚婷你一直照顾妈,最了解情况。咱们一起,把妈风风光光地送走。”

接下来的半天,老房子里人来人往,电话铃声、交谈声、哭泣声交织在一起。

亲戚们陆续赶来吊唁,邻里朋友也上门慰问,一片忙乱。

冯楚婷始终表现得克制而冷静,接待来客,处理杂事,井井有条。

但在无人的间隙,她会时不时感受到舅舅薛志强投来的、带着探究意味的目光。

她知道,关于金镯和那些“可能存在的”钱财的疑问,就像一颗种子,已经埋在了舅舅心里。

只等一个合适的时机,就会破土而出,掀起风浪。

而她要做的,就是守护好奶奶交给她的东西,等待那个最终揭晓谜底的时刻。



05

奶奶的遗体被殡仪馆的车接走了,按照习俗,灵堂设在了老房子里。

客厅被布置成了简易的灵堂,奶奶的遗像挂在正中,前面摆着香案和供品。

香烟袅袅,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沉闷而悲伤的气息。

彭秀芳哭得几乎虚脱,被亲友扶到房间里休息去了。

薛志强俨然成了治丧的总指挥,忙前忙后,接待前来吊唁的亲朋,安排各项事宜。

他表现得十分悲痛和尽责,不时擦拭眼角,对每位来客都沉痛地诉说母亲生前的好。

冯楚婷则安静地待在角落,或是帮忙做些琐事,或是回应亲友的安慰。

她的冷静,在悲恸的人群中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几个远房亲戚私下里窃窃私语:“秀玉婆婆这外孙女,怎么好像没那么伤心似的?”

“是啊,从小带大的,感情应该最深才对,你看她,一滴眼泪都没掉。”

“年轻人嘛,可能表达方式不一样,或者吓傻了也说不定。”

这些议论隐约传到冯楚婷耳朵里,她只是抿了抿嘴,没有任何反应。

她没时间去计较别人的看法,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思考。

奶奶留下的东西,除了金镯和那一万现金,还有别的吗?

奶奶那句“东西要收好”,指的会不会是一个更具体、更关键的物件?

她回忆起奶奶生命最后那段日子,除了反复叮嘱,似乎并没有交给她什么特别的东西。

除了……有一次,奶奶精神稍好的时候,拉着她的手,摸过她脖子上戴的一个小银锁。

那是冯楚婷小时候奶奶送给她的长命锁,不值什么钱,但她一直戴着。

奶奶当时摩挲着那个小银锁,喃喃道:“这个……也好,戴着也好……”

当时冯楚婷没在意,以为奶奶是喜欢看她戴着旧物。

现在想来,那个动作和话语,是否也别有深意?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颈间,冰凉的银锁贴着她的皮肤。

这只是个普通的银饰,做工简单,因为年代久远,色泽有些发暗。

里面能有什么?奶奶的嘱托,难道会和这个有关?

她暂时压下心中的疑惑,现在还不是仔细研究这个的时候。

男友苏熠彤在接到消息后,也第一时间赶了过来。

他找到站在阳台角落的冯楚婷,眼里满是担忧,轻轻握住她的手。

“婷婷,你还好吗?”他的声音很温柔,带着心疼。

冯楚婷看着苏熠彤关切的眼神,一直紧绷的神经稍微松弛了一些。

在这个充满算计和表演的场合里,苏熠彤是她少数可以感到安心的人。

她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我没事,就是……有点累。”

苏熠彤握紧了她的手:“我知道你难过,别硬撑着想哭就哭出来。后面的事,我陪你一起。”

冯楚婷摇摇头,低声道:“现在不能哭,熠彤,有些事情,我得保持清醒。”

苏熠彤有些不解地看着她,但并没有追问,只是点了点头:“不管你做什么,我都支持你。”

冯楚婷感激地看了他一眼。她还没有把奶奶的秘密和金镯的事情告诉苏熠彤。

不是不信任他,而是不想把他卷入可能发生的家庭纠纷里,想等到合适的时机再说。

这时,薛志强走了过来,脸上带着疲惫和悲伤。

“熠彤来了。”他跟苏熠彤打了个招呼,然后对冯楚婷说,“婷婷,忙了一上午,你去歇会儿吧,这儿有我盯着。”

“没事,舅舅,我不累。”冯楚婷淡淡地说。

薛志强叹了口气,目光在冯楚婷脸上停留片刻,像是在审视什么。

他忽然压低了声音,语气带着一种推心置腹的诚恳:“婷婷,舅舅知道你跟奶奶感情深,心里肯定特别难受。”

“不过,有些话,舅舅不知道该不该说。”

冯楚婷抬起眼,平静地看着他:“舅舅,您有话就直说吧。”

薛志强搓了搓手,显得有些为难:“就是……妈这次走得突然,她生前,有没有跟你提过……关于她那些东西的安排?”

他又把话题绕了回来,这次问得更直接了一些。

“我是指,比如她常戴的那个金镯子,还有些……她可能藏着的体己钱什么的。”

“妈年纪大了,有时候想法比较……传统,喜欢把现金放在身边,你知道放在哪儿吗?”

冯楚婷的心沉了一下,但脸上依旧不动声色。

她摇摇头,语气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茫然和悲伤:“奶奶没特意说过这些。”

“镯子她一直戴着,至于钱……奶奶是挺节省的,但也没什么太多积蓄吧?”

“上次住院的花销,还是我垫了一些,妈也出了些,奶奶的存折上应该没剩多少了。”

她巧妙地把问题引向了奶奶的存款,那是明面上的东西,舅舅清楚。

薛志强皱了皱眉:“存折是没多少了,我知道。我是说现金,妈可能习惯放点现金在身边。”

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地说:“尤其是那个金镯子,是爸留给妈的念想,价值倒在其次,意义重大,可别弄丢了。”

冯楚婷迎上舅舅的目光,坦然道:“舅舅放心,奶奶的东西,一样都不会少。”

“等奶奶的后事办完,这些琐碎事情,我们再慢慢清点整理也不迟。”

薛志强似乎从她的话里听不出什么破绽,只好点点头:“你说得对,现在确实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我就是怕忙中出错,提醒一下。毕竟,妈的东西,得有个明确的交代。”

说完,他拍了拍冯楚婷的肩膀,又转身去招呼其他客人了。

苏熠彤在一旁听着,眉头微蹙,等薛志强走远,他才低声问冯楚婷:“婷婷,你舅舅他……是不是话里有话?”

冯楚婷看着舅舅忙碌的背影,嘴角泛起一丝苦涩的弧度。

“没什么,一些家常而已。”她不想让苏熠彤担心,“走吧,去看看我妈怎么样了。”

但她心里清楚,舅舅的试探才刚刚开始。

葬礼,恐怕不会平静。

06

奶奶的葬礼在三天后举行。

那天下着蒙蒙细雨,天色阴沉,仿佛也在为逝者哀悼。

葬礼仪式简单而肃穆,来的都是至亲和老邻居、老朋友。

彭秀芳在葬礼上哭得几乎昏厥,需要人搀扶才能站稳。

薛志强作为儿子,主持大局,致悼词时声音哽咽,情真意切,引得台下不少亲友落泪。

冯楚婷穿着一身黑衣,站在母亲身边,自始至终没有流泪,只是紧抿着嘴唇,眼神沉寂。

她的平静再次引来了一些窃窃私语,但她浑然不觉,或者说,毫不在意。

她所有的注意力,都用在观察和防备上。

她看到舅妈谢茹,在鞠躬悼念时,目光再次飞快地扫过奶奶遗照前摆放的几件遗物。

那里面有一些奶奶生前常穿的衣物,常用的茶杯,还有几件不值钱的小首饰,是彭秀芳整理出来作为念想的。

唯独没有那个显眼的金镯子。

谢茹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和疑虑。

葬礼结束后,亲友们陆续离去,老房子里又恢复了冷清,只剩下满室悲伤和香火气息。

彭秀芳心力交瘁,被冯楚婷和苏熠彤送回家休息。

薛志强和谢茹则留了下来,说要帮忙收拾一下灵堂和奶奶的遗物。

冯楚婷知道,真正的戏肉要来了。她让苏熠彤先回去,说自己能处理。

苏熠彤有些不放心,但看她态度坚决,只好叮嘱她有事随时打电话。

送走苏熠彤,冯楚婷回到老房子,薛志强和谢茹正在收拾灵堂的东西。

“婷婷,累了吧,坐下歇会儿。”薛志强招呼她,语气比前几天多了几分严肃。

“没事,舅舅,舅妈,你们也忙了一天了。”冯楚婷在沙发上坐下,静静地看着他们。

灵堂很快收拾干净了,奶奶的遗像被暂时收了起来。

客厅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气氛有些微妙。

谢茹给每人倒了杯水,然后坐在薛志强身边,轻轻碰了碰他的胳膊。

薛志强清了清嗓子,看着冯楚婷,开口道:“婷婷,现在妈的后事也算办完了,有些家里的事,咱们得商量一下了。”

冯楚婷捧着水杯,点了点头:“舅舅您说。”

薛志强身体前倾,双手交叉放在膝盖上,摆出谈正事的姿态。

“主要是妈的遗产问题。妈名下,主要就是这套老房子,还有一张存折,上面大概还有两万多块钱。”

“这些,按理说应该由你妈和我兄妹俩平分。你觉得呢?”

冯楚婷平静地回答:“这是应该的,按照法律和情理,都该这样处理。”

薛志强对她的爽快似乎有些意外,他顿了顿,继续说:“房子和存款好说,都有明账。”

“但是,妈还有一些个人的物品,比如首饰、一些可能留着的现金……这些也需要清点一下,一起做个分配。”

他终于图穷匕见,说到了核心问题。

冯楚婷抬起眼,目光平静无波:“奶奶的个人物品不多,一些旧衣服,日常用的东西,舅舅您要是觉得有需要的,可以留作纪念。”

“我不是这个意思。”薛志强摆摆手,“我是说值钱的东西,比如……妈一直戴着的那个金镯子。”

他紧紧盯着冯楚婷的眼睛,不放过她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

“那个镯子,是爸留下的,分量不轻,也算是家里一件像样的东西了。”

“还有,妈习惯放点现金在身边应急,这笔钱,也得找出来,一起计入遗产。”

冯楚婷迎着舅舅审视的目光,语气依旧平淡:“金镯子,奶奶是一直戴着。至于现金,我不太清楚,奶奶没跟我说过。”

薛志强的眉头皱了起来:“婷婷,这就有点不对了吧?妈去世那天早上,是你第一个发现的。”

“当时,妈手上的金镯子,还在吗?”

问题直接而尖锐,带着不容回避的质问。

谢茹也在一旁帮腔,语气看似温和,实则咄咄逼人:“是啊,楚婷,我们都记得妈是一直戴着那镯子的。”

“这突然就不见了,总得有个说法。是不是你帮妈收起来了?要是收起来了,就拿出来,咱们当面清点,免得日后说不清楚,伤了一家人的和气。”

夫妻俩一唱一和,目光都聚焦在冯楚婷身上,等着她的回答。

空气仿佛凝固了,紧张的气氛在小小的客厅里弥漫开来。

冯楚婷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在加速,但她强迫自己保持镇定。

她知道,这一刻迟早会来,她也早已准备好了应对之策。

只是,没想到舅舅会如此迫不及待,在葬礼刚结束就发难。

她轻轻放下水杯,抬起眼,直视着舅舅和舅妈,缓缓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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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

“镯子,是我收起来了。”

冯楚婷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回荡在安静的客厅里。

薛志强和谢茹显然没料到她会承认得如此干脆,两人都愣了一下,交换了一个眼神。

薛志强脸上瞬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喜色,但立刻被更深的质疑覆盖。

“你收起来了?什么时候收的?为什么收起来?”他连珠炮似的发问,身体前倾,带着压迫感。

冯楚婷早有准备,她不慌不忙地回答:“给奶奶换寿衣的时候,殡仪馆的人在场,人多手杂。”

“那镯子毕竟是奶奶贴身戴了多年的东西,我怕不小心弄丢了,或者磕碰坏了,就先取下来收好了。”

这个理由合情合理,殡仪馆工作人员来接遗体时,确实需要家属协助更换寿衣,场面会比较忙乱。

薛志强将信将疑地看着她:“那你当时怎么不说一声?害得我跟你舅妈还担心东西丢了。”

冯楚婷垂下眼帘,语气带着一丝疲惫和悲伤:“当时心里乱,只顾着伤心了,忘了说。后来忙着办丧事,也没想起来。”

她抬起头,看向薛志强,反将一军:“舅舅要是不放心,我现在就可以去拿过来。”

她作势要起身,薛志强却连忙摆手:“哎,不急在这一时,你收着就好,舅舅还能信不过你吗?”

他话虽这么说,但眼神里的疑虑并未消散。

谢茹在一旁插话道:“楚婷啊,不是舅妈多心,这金镯子毕竟值点钱,还是当面清点清楚比较好。”

“还有妈留下的现金,你知道在哪儿吗?咱们一起找找,把事情都理顺了,也免得你舅舅心里老是惦记着。”

冯楚婷心中冷笑,知道他们真正惦记的,是那“可能存在的”现金。

她摇摇头,语气诚恳:“舅妈,现金的事情,我是真不知道。奶奶是跟我说过她放了些钱应急,但没告诉我具体放在哪儿。”

“奶奶这房子就这么大,要不……我们现在找找看?”

她主动提出搜寻,反倒让薛志强和谢茹有些措手不及。

薛志强沉吟了一下,点点头:“也好,找找看,妈省吃俭用一辈子,说不定真藏了点体己钱。”

于是,三个人开始在奶奶的房间里翻找起来。

冯楚婷故意引导他们去翻找一些明显不可能藏钱的地方,比如衣柜的顶层、书桌的抽屉深处。

她自己则装模作样地检查床头柜、衣柜下层。

她注意到,薛志强的目光多次瞥向那张床,尤其是床垫的位置。

但他似乎有所顾忌,并没有立刻去翻动床垫。

找了一圈,自然是一无所获。

谢茹直起腰,捶了捶后背,语气有些失望:“看来妈是真没什么现金留下来,或者早就用掉了。”

薛志强脸色不太好看,他走到床边,用手按了按床垫,状似无意地说:“妈年纪大了,会不会把东西塞在床垫底下?”

冯楚婷的心提了一下,但脸上不动声色:“床垫底下?应该不会吧,多硌得慌。奶奶睡眠不好,不会放东西在下面的。”

她走过去,随手掀起床单一角,露出平整的床垫:“你看,没什么东西。”

她的动作很自然,掀开的是床尾的位置,而非藏钱的床头部位。

薛志强探头看了看,没发现什么异常,只好作罢。

“也许是我多心了。”他叹了口气,显得有些意兴阑珊,“妈一辈子为我们操心,也没留下什么。”

冯楚婷顺势说道:“奶奶留下的最珍贵的,是我们一家人的感情。舅舅,舅妈,钱财都是身外之物,别太计较了。”

她这话说得冠冕堂皇,薛志强和谢茹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点头称是。

但冯楚婷知道,这件事绝不会就此结束。

舅舅没有找到他想要的东西,绝不会善罢甘休。

他只是在等待一个更正式、更有利的场合,比如,律师宣读遗嘱的时候。

而那一天,很快就会到来。

果然,几天后,冯楚婷接到了母亲彭秀芳的电话,语气有些不安。

“婷婷,杨律师来电话了,说妈生前立过遗嘱,约我们明天下午去他事务所,一起听遗嘱内容。”

“你舅舅那边也通知了。”

冯楚婷握着电话,深吸了一口气。

该来的,总算要来了。

风暴即将登场,而她,已经做好了准备。

08

第二天下午,天空依旧阴沉。

冯楚婷和母亲彭秀芳提前到了杨宏斌律师的事务所。

彭秀芳显得有些紧张,不停搓着手:“婷婷,你说你奶奶会怎么安排?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冯楚婷拍拍母亲的手背,安慰道:“妈,别担心,奶奶做事有分寸,肯定会安排好的。”

她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清楚,今天的会面绝不会平静。

很快,薛志强和谢茹也到了。薛志强穿着一身深色西装,表情严肃。

谢茹则打扮得略显隆重,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悲伤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互相打过招呼后,气氛显得有些沉闷和尴尬。

杨宏斌律师是个五十岁左右、看起来精明干练的中年人。

他将四人请进会议室,各自落座。

寒暄几句后,杨律师拿出一个密封的文件袋,神色庄重。

“各位节哀。受宋秀玉女士生前委托,由我来宣读她的遗嘱。这份遗嘱是宋女士在意识清醒时立下的,具有完全法律效力。”

他拆开文件袋,取出里面的文件,清了清嗓子,开始宣读。

遗嘱的内容并不复杂。

老房子归女儿彭秀芳所有,理由是彭秀芳家境相对困难,且晚年更多是由女儿和外孙女照顾。

存折上的两万三千元存款,由儿子薛志强和女儿彭秀芳平分。

一些个人的衣物、日常用品,由子女协商处理,或留作纪念,或捐赠处置。

遗嘱宣读完毕,会议室里一片寂静。

这个分配方案,基本符合情理,老房子留给经济条件较差的女儿,存款兄妹平分。

彭秀芳似乎松了口气,轻轻点了点头。

然而,薛志强的脸色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沉了下来。

他猛地抬起头,看向杨律师,语气生硬地打断:“杨律师,遗嘱就这些内容了吗?”

杨律师推了推眼镜,平静地回答:“是的,薛先生,遗嘱的所有内容就是这些。”

“不可能!”薛志强提高了音量,身体前倾,双手按在会议桌上,“我妈的首饰呢?她那个金镯子怎么没提?还有她留下的现金呢?”

杨律师面露疑惑:“首饰?现金?遗嘱里只提到了我刚才宣读的这些资产。宋女士立遗嘱时,并未提及有其他贵重首饰或大额现金需要特别安排。”

薛志强激动起来,指着彭秀芳和冯楚婷:“妈明明有一个至少十八克的金镯子,是当年我爸留给她的!她一直戴着!”

“还有,妈习惯在家里放现金,至少有一两万!这些难道就不算遗产了吗?”

他的目光像刀子一样扫向冯楚婷,充满了愤怒和指责。

“妈去世那天,是冯楚婷第一个到的!镯子就是在那之后不见的!现金也找不到!”

“一定是有人趁乱把东西藏起来了!想独吞!”

彭秀芳被弟弟突如其来的发难吓住了,脸色煞白,结结巴巴地说:“志强,你……你胡说什么?婷婷怎么会……”

谢茹也在一旁帮腔,语气尖刻:“秀芳姐,不是我们瞎猜。妈的金镯子大家都是见过的,突然就没了踪影,总得有个交代吧?”

“楚婷那天早上的反应就很奇怪,太平静了,现在想想,确实可疑。”

矛头直指冯楚婷,会议室内气氛瞬间变得剑拔弩张。

杨律师皱了皱眉,看向一直沉默不语的冯楚婷:“冯小姐,这……是怎么回事?你是否知情?”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冯楚婷身上。

彭秀芳担忧地看着女儿,薛志强夫妻则是一副等着看她如何狡辩的神情。

冯楚婷迎着众人审视的目光,缓缓站起身。

她的脸上没有一丝慌乱,反而异常平静,甚至带着一点淡淡的嘲讽。

她看着气得脸色发红的舅舅,又看了看一脸刻薄的舅妈,最后将目光转向一脸困惑的杨律师和担忧的母亲。

“舅舅说得没错。”她开口,声音清晰而稳定,“奶奶的金镯子,还有一万块钱现金,确实在我这里。”

此话一出,举座皆惊。

彭秀芳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薛志强和谢茹则露出了“果然如此”和“逮个正着”的混合表情。

薛志强猛地一拍桌子,怒喝道:“冯楚婷!你果然偷了妈的东西!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偷?”冯楚婷重复了一下这个字眼,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舅舅,您用词准确一点。”

“我不是偷,是奶奶让我这么做的。”

她从随身携带的包里,拿出了一个用厚油纸包着的小包裹,和那只沉甸甸的金镯子。

她把两样东西轻轻放在会议桌上。

薛志强的眼睛立刻被金镯子和那叠现金吸引,伸手就想拿过去。

冯楚婷却用手按住了它们,目光锐利地看着舅舅。

“东西在这里,一分不少。但是,舅舅,在您拿走之前,有些话,奶奶嘱托我,必须当着大家的面说清楚。”

她的举动和话语,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包括自以为胜券在握的薛志强。



09

会议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薛志强伸出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怒容转为惊疑不定。

“你……你什么意思?妈嘱托你什么?”他盯着冯楚婷,语气不再像刚才那样理直气壮。

彭秀芳也紧张地看着女儿,眼神里充满了困惑和担忧。

杨律师推了推眼镜,身体微微前倾,露出了职业性的关注神情。

冯楚婷没有立刻回答,她先是将那个油纸包打开,里面果然是整整齐齐的一沓百元钞票。

然后,她拿起那只金镯子,摩挲着上面熟悉的纹路,眼神里流露出一丝怀念和伤感。

“奶奶在去世前一段时间,精神时好时坏。”冯楚婷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好的时候,她会很清醒地跟我说话。她反复告诉我,她担心一件事。”

她抬起眼,目光平静地看向薛志强:“她担心,她走了之后,有人会为了这点钱财,闹得家里鸡犬不宁,伤了最后的情分。”

薛志强的脸色变了一下,有些难看:“你……你这话是说给我听的?”

冯楚婷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继续说下去:“奶奶说,她的金镯子,是爷爷留下的念想,不是用来让后人争夺的。”

“她放在身边应急的一点钱,是她省吃俭用攒下来的,是想用在真正需要的地方。”

“她不想看到这些东西,成为家庭失和的导火索。”

谢茹忍不住插嘴,语气带着讥讽:“所以妈就让你把东西藏起来?这说不通吧?遗产本来就应该拿出来公平分配!”

“公平分配?”冯楚婷看向舅妈,眼神锐利,“奶奶担心的,正是有人打着‘公平’的旗号,行贪婪之实。”

她重新看向薛志强,语气变得沉重:“舅舅,奶奶几次跟我提起,您前两年做生意需要资金,多次向她开口,她把自己的养老钱都拿出了大部分给您。”

“还有,您不止一次打听过这个金镯子的分量,甚至暗示过现在金价高,不如变现。”

薛志强的脸一阵红一阵白,猛地站起来:“冯楚婷!你胡说八道!妈生病糊涂了说的话也能当真?你这是污蔑!”

“奶奶是病了,但她心里比谁都明白!”冯楚婷也提高了声音,毫不退让,“她清楚地记得您每一次的索取,也看出了您对这只镯子的惦记!”

她拿起那个油纸包,从一沓钞票的最下面,抽出了一张折叠起来的、略显发黄的纸条。

“奶奶知道空口无凭,所以,她留下了这个。”

众人的目光瞬间都集中在那张小小的纸条上。

冯楚婷将纸条展开,摊放在桌面上,推向杨律师的方向。

“杨律师,请您看看吧,这是奶奶的亲笔信,上面有日期,是在她立下遗嘱之后写的。”

杨律师谨慎地拿起纸条,戴上眼镜,仔细看了起来。

薛志强和彭秀芳都紧张地盯着杨律师的表情。

只见杨律师的眉头渐渐皱起,脸色变得十分严肃。

看完后,他深吸一口气,将纸条递给身边的彭秀芳:“彭女士,您也看看吧,这确实是宋女士的笔迹。”

彭秀芳颤抖着手接过纸条,只看了一眼,眼泪就涌了出来。

信上的字迹有些歪斜颤抖,显然是奶奶在病中费力写下的,但内容却清晰无比:“婷婷,我的好孙女:奶奶时日无多,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家里这点事。

志强心术不定,恐我走后,为财与你母亲争执。

金镯与床下现金,你先行收起,勿令其知晓。

若他安分,日后你可酌情交还你母;若他发难,此信可为证。

奶奶别无他求,只望家庭和睦,老宅安宁。

切记,切记。

奶奶秀玉绝笔。”

短短几行字,道尽了一个母亲晚年面对儿子贪婪的无奈、心痛和预先的防备。

彭秀芳看完,已是泣不成声,她抬头看着弟弟,眼中充满了悲痛和失望:“志强!妈……妈她早就……你怎么能这样!”

薛志强一把抢过纸条,飞快地扫了一眼,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

他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证据确凿,母亲早已看透了他的心思,并且留下了如此直接的指控和安排。

他所有的算计和理直气壮,在这一刻显得无比可笑和丑陋。

谢茹也凑过去看了纸条,脸色同样难看至极,讪讪地低下了头。

杨律师叹了口气,语气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薛先生,现在看来,宋女士的安排是有深意的。

冯小姐并非私自侵占遗产,而是遵照遗嘱人的明确意愿行事。”

“这金镯和现金的处理方式,应当尊重宋女士的遗愿。”

薛志强像被抽干了力气,颓然坐回椅子上,双手抱住了头。

他输了,输得彻彻底底,不仅没拿到想要的钱财,更是在外人面前暴露了不堪的嘴脸,伤透了姐姐的心。

会议室里只剩下彭秀芳低低的啜泣声。

冯楚婷看着舅舅失魂落魄的样子,心中没有多少胜利的快意,反而充满了悲凉。

亲情,在利益面前,竟然如此脆弱。

然而,事情并没有结束。

冯楚婷的目光,再次落回到那只金镯子上。

她轻轻拿起镯子,手指在其中一个蒜头状的接口处轻轻摸索着。

奶奶留下的谜题,似乎还有最后一环。

10

在压抑的寂静中,冯楚婷的举动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就连陷入颓败和羞愤中的薛志强,也抬起头,不解地看着她。

只见冯楚婷用手指在金镯子其中一个接口的蒜头圆球上仔细摸索着。

那圆球是中空的,表面有细密的花纹,看上去并无特别。

但冯楚婷记得,奶奶最后一次神志清醒地拉她的手时,除了念叨“东西收好”,还特意摸了摸她脖子上戴着的那个小银锁。

而在此之前,奶奶也曾多次摩挲过这个金镯子的接口。

当时她并未在意,以为只是老人无意识的动作。

但在整理奶奶的遗物,反复思考奶奶的嘱托时,这两个细节联系在了一起。

奶奶是否在暗示,真正的“东西”,并非金镯本身,而是藏在金镯里?

或者说,开启某个关键之物的线索,与这个镯子有关?

她的指尖在蒜头圆球光滑的表面上移动,忽然,她感觉到一处花纹的触感略有不同。

那是一个极其细微的凸起,如果不仔细感受,根本察觉不到。

她用力按了下去。

只听一声轻微的“咔哒”声,那个蒜头圆球竟然像一个小盖子一样,弹开了一道缝隙!

“这是……”彭秀芳止住了哭泣,惊讶地看着女儿手中的镯子。

薛志强也瞪大了眼睛,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杨律师饶有兴致地向前探了探身。

冯楚婷的心跳加快了,她小心翼翼地掰开那个小盖子。

蒜头圆球内部是空心的,空间很小,里面似乎塞着一小卷东西。

她用指甲轻轻将其勾了出来,摊在掌心。

那是一小卷用油纸紧紧包裹、再用细线捆好的物件,非常小巧。

在众人疑惑的目光注视下,冯楚婷慢慢解开细线,展开油纸。

油纸里面,包裹着的竟然是一把非常小巧、样式古旧的黄铜钥匙!

钥匙只有指甲盖大小,做工精细,上面似乎还刻着细小的数字或符号。

“一把钥匙?”彭秀芳困惑地问,“妈在镯子里藏把钥匙做什么?”

薛志强也皱紧了眉头,显然也不明就里。

冯楚婷看着这把突如其来的小钥匙,脑中飞速运转。

奶奶如此费尽心思,甚至用了机关暗格来隐藏这把钥匙,它一定至关重要。

它会开启什么?一个盒子?一个抽屉?还是……

她的目光再次不由自主地落在了自己胸前,那个奶奶临终前抚摸过的小银锁上。

那个银锁……好像也有一个极其细微的锁孔,因为她一直当成普通的挂饰,从未在意过。

一个大胆的猜想在她心中形成。

她放下金镯和钥匙,伸手解下了自己脖子上的银锁链。

那个小银锁躺在她的掌心,色泽暗哑,正面刻着“长命百岁”四个字,背面光滑。

她将银锁翻过来,凑到眼前仔细观看,在锁的侧面,果然发现了一个几乎看不见的细小锁孔!

大小,正好和那把黄铜钥匙匹配!

她的手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拿起那把小小的钥匙,小心翼翼地插入银锁的锁孔。

严丝合缝!

她轻轻一拧。

“咔。”

又是一声轻微的响动,银锁从中间裂开了一条缝,变成了两半!

原来这看似实心的银锁,内部竟然是中空的!

冯楚婷屏住呼吸,轻轻打开银锁。

锁芯里,同样塞着一小卷被仔细折叠起来的纸张。

她取出纸张,小心地展开。

纸张很薄,上面是密密麻麻的字迹,还有一个小小的红色印章。

最上面一行字,清晰地写着——“房屋所有权证附图及分户证明”。

下面是老房子的具体地址、面积,以及所有权人——宋秀玉的名字!

而真正让所有人倒吸一口冷气的是,在这张证明的背面,用钢笔写着一行小字:“此宅仅传女,秀芳、楚婷继承,与子志强无涉。母秀玉,立字为证。”

日期,赫然是在立下正式遗嘱之前!

原来,奶奶早就料到儿子会对房产分配不满,甚至可能质疑遗嘱的效力。

所以她留下了这个后手——将最关键的老宅地契相关证明,藏在了这个看似不起眼、由冯楚婷常年佩戴的银锁里!

金镯和现金,或许只是用来转移视线、考验人心的烟雾弹。

真正的核心,奶奶真正的夙愿和最终的决定,早已通过这种方式,交到了她最信任的孙女手中。

守护老宅,不让它落入别有用心者之手,才是奶奶真正的遗愿!

冯楚婷看着手中的证明,又看向已经面无人色的舅舅,最后目光落在泪流满面、恍然大悟的母亲身上。

她终于明白,奶奶为何要她“收好东西”,为何在临终前那样抚摸银锁。

那不是病中的糊涂,而是一个老人用尽最后心力,布下的保护家庭安宁的局。

她将地契证明递给杨律师查验,然后走到母亲身边,紧紧抱住了她。

“妈,奶奶把老宅留给我们,是希望我们守住这个家。”

彭秀芳抱着女儿,痛哭失声,既是悲伤,也是释然。

薛志强呆呆地看着这一切,仿佛一瞬间苍老了许多。

他算计半生,最终却输给了母亲的智慧和对自己品性的透彻了解。

杨律师验证了文件的有效性,对薛志强严肃地说:“薛先生,宋女士的安排已经非常清晰了。我希望您能尊重老人的意愿,不要再节外生枝。”

薛志强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颓然地低下了头。

一场围绕遗产的风波,以这种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方式,尘埃落定。

冯楚婷走出律师事务所时,外面的雨已经停了,天边透出一丝微光。

她握着那把小小的银锁和钥匙,感觉重若千钧。

那里面承载的,不仅是房子的归属,更是奶奶沉甸甸的爱、担忧和嘱托。

她回头看了一眼这栋生活了多年的老楼,心中默默起誓:奶奶,您放心,这个家,我会和妈妈一起,好好守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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