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律·秋日遣怀 其一
萧骚木叶下林光,鹤鬓空添秋夜长。
槐国功名炊黍末,芦洲身世转萍霜。
十年白社逢人少,万里青山总梦常。
回首烟霞栖隐处,何须更羡稻粱忙。
首联以"萧骚木叶"破题,枯叶坠地的窸窣声里,诗人对镜自照,两鬓如雪在秋夜灯火中愈显分明。"鹤鬓"的仙家意象与"秋夜长"的凡俗感受形成张力,暗示着超脱之志与现实困顿的撕扯。木叶飘零本是自然规律,却因"空添"二字染上主观怅惘,为全诗奠定清冷基调。
颔联转入对人生境遇的哲思。"槐国功名"借南柯太守梦典,将毕生追逐的功业视作炊黍梦中的幻影;"芦洲身世"以水中浮萍自喻,霜打浮萍的意象叠加,强化了漂泊无依的生命体验。炊黍末的虚妄与萍霜寒的实在,在转句中形成价值崩塌与肉身痛楚的双重叩问,道尽知识分子在时代洪流中的身份焦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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颈联时空对仗极见匠心。"十年白社"指向隐士聚集的净土,来访者寥寥反衬出知音难觅的孤绝;"万里青山"既是实写游历足迹,更是精神原乡的永恒召唤。数字"十"与"万"的夸张对比,"逢人少"与"梦常"的情感落差,在工整对仗中迸发出强烈张力,揭示出诗人既被现实放逐又坚守理想的矛盾心境。
尾联笔锋陡转,收束于精神突围的豁然。"烟霞栖隐处"的缥缈仙踪,与开篇"秋夜长"的尘世煎熬形成闭环,而"何须更羡"的决绝宣言,恰似陶渊明"不为五斗米折腰"的现代回响。稻粱谋的世俗焦虑,在烟霞明灭的永恒之美前显得如此琐碎,诗人最终在自然山水中完成对功名枷锁的超越。
此律以秋叶起兴,经梦影、萍踪、白社、青山的意象流转,最终在烟霞深处寻得心灵栖居。中二联虚实相生的笔法,既呈现了个体生命的脆弱渺小,又彰显了精神世界的坚韧丰盈。当现代人仍在绩效焦虑中疲于奔命时,诗中"何须更羡"的超脱之姿,恰似一剂清凉散,提醒我们生命本真的模样,或许就藏在那些被忽略的烟霞明灭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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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律·秋日遣怀 其二
浮生逆旅寄流光,蚁梦回头岁月长。
世事已随鸿爪雪,秋心犹恋菊花霜。
清风入座人如画,明镜窥颜鬓易常。
一卷陶诗一壶酒,任他白发笑痴忙。
首联以"浮生逆旅"破题,化用李白"天地者万物之逆旅"的哲思,将短暂人生喻为寄居时光长河的过客。"蚁梦"典出《南柯太守传》,与"岁月长"形成微妙对照——蝼蚁营营的功业追求,在浩瀚时空中显出荒诞,而回首时的漫长感,恰似苏轼"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的苍茫喟叹。诗人以俯视视角解构世俗执念,为全诗铺设超然底色。
颔联通过两组经典意象完成时空对话。"鸿爪雪"承续东坡"人生到处知何似"的雪泥鸿爪之喻,世事痕迹如雪中爪印转瞬消融;"菊花霜"则呼应陶渊明"采菊东篱下"的隐逸传统,秋心恋霜的执着,恰似屈原"苏世独立"的精神抗争。雪的消逝与霜的凝结形成冷暖辩证:前者喻示对浮名虚利的勘破,后者彰显对高洁品格的坚守,在清冷秋意中淬炼出生命的韧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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颈联转向当下镜像的观照。"清风入座"的闲适与"明镜窥颜"的清醒构成互文,清风如遇知己的拟人化描写,暗合"斯是陋室,惟吾德馨"的君子风骨;而明镜里斑驳的两鬓,既印证着"最是人间留不住"的韶华易逝,又以"鬓易常"的淡然,消解了岁月无情的焦虑。人如画境的审美愉悦与鬓发催人的生命觉知,在方寸座席间形成奇妙平衡。
尾联以陶渊明式的生活美学作结。"一卷陶诗"承袭五柳先生"好读书,不求甚解"的雅趣,"一壶酒"暗合李白"会须一饮三百杯"的洒脱,二者组合成文人精神的乌托邦。末句"任他白发笑痴忙"的决绝,与首联"蚁梦"的虚妄形成闭环——当世人仍在功名路上疲于奔命时,诗人已在诗酒田园中完成对世俗价值的超越。这种"痴忙"的自嘲,恰似庄子笔下"曳尾于涂中"的濠梁之乐,在旁人眼中的荒诞里,藏着生命最本真的从容。
全诗以逆旅之思贯穿始终,通过雪泥鸿爪的历史纵深与菊花明镜的生命特写,在时空交织中构建起立体精神图景。诗人如同宋代画院中的留白高手,在"任他"二字里留下悠远余韵:当白发成为智慧的勋章,当痴狂化作自由的注脚,秋日遣怀便不再是伤逝的挽歌,而升华为对生命本真的深情礼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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