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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夜借宿在女同事家,半夜她敲开我的房门,小声说:我爸妈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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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场雨来得毫无征兆。

像一盆从天上泼下来的洗脚水,又脏又冷。

我站在公司大楼的玻璃门后,看着外面瞬间变成一片混沌的水世界,心里一万头羊驼奔腾而过。

“陈阳,还没走?”

是林溪。

她抱着一摞文件,头发微湿,显然也是刚从楼上下来。

我叹了口气,指了指外面如同瀑布的雨幕,“走不了了,末班地铁估计也悬了。”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湿漉漉的土腥味,混杂着大楼中央空调吹出来的、略带消毒水味的冷气。

林溪“啊”了一声,凑到玻璃门边,探头探脑地看了一会儿。

“雨太大了,打车软件都崩了。”她划拉着手机,眉头皱了起来。

我认命地靠在冰凉的墙壁上,盘算着是去旁边的24小时便利店坐一宿,还是奢侈一把,找个快捷酒店。

“要不……去我家住一晚?”林溪突然转过头,眼睛在灯光下亮晶晶的。

我愣住了。

“啊?不不不,太麻烦了。”

“不麻烦!”她笑得像朵花,“我家离这儿就两站路,走路都能到。总比你在这儿干耗着强。”

她语气真诚,眼神里没有一丝杂质。

我犹豫了。

我和林溪,只是关系还不错的同事。一起加过班,一起骂过甲方,也一起在楼下便利店分享过最后一根烤肠。

但留宿,这跨度有点大。

“别不好意思了,就这么定了!”她不由分说地把一把伞塞进我手里,“你撑这把大的,走!”

她风风火火的性格,我一向是知道的。

雨点砸在伞面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密集鼓点,震得我耳朵嗡嗡作响。

林溪的家在一个老式小区,楼道里贴满了各种开锁、通下水道的小广告。

“我爸妈都在家,他们人很好的。”她一边掏钥匙一边说。

门一开,一股浓郁的饭菜香混合着老房子特有的、微微发霉的味道扑面而来。

“小溪回来啦!哎哟,这位是?”一个围着围裙的中年女人迎了上来,是她妈妈。

“妈,这是我同事陈阳,雨太大了,回不去了,来借住一晚。”

叔叔也从客厅里站起来,五十多岁的样子,头发稀疏,但精神头很足。

“快进来快进来!外面雨大吧?快坐!”

他们的热情让我有些局促。

我换上了一双明显偏大的男士拖鞋,拘谨地坐在了客厅的沙发上。

晚饭丰盛得不像话。

红烧肉、清蒸鲈鱼、油焖大虾……摆了满满一桌。

“小陈,别客气,就当自己家!尝尝阿姨做的红烧肉,我们家小溪最爱吃了!”阿姨热情地给我夹菜。

“谢谢阿姨。”我受宠若惊。

“小陈在哪里高就啊?听小溪说你在公司是项目经理,年轻有为啊!”叔叔给我倒了一杯酒。

酒是开盖很久的,一股跑了气的酒精味。

我连忙摆手,“叔叔,我不会喝酒。”

“男孩子哪有不会喝酒的!少喝点,没事!”他硬是把酒杯塞到了我手里。

饭桌上的气氛,从一开始的客气,慢慢变得有些不对劲。

他们开始有意无意地打听我的收入、家庭背景,甚至连我有没有女朋友都问得一清二楚。

“小陈啊,你这工作,一年下来奖金不少吧?”

“听说你们公司去年那个项目,光项目奖就发了六位数?”

林溪在一旁不停地用胳膊肘碰她妈,示意她少说两句。

但她妈妈像是没感觉一样,眼睛无辜地望着我,仿佛只是纯粹的好奇。

我含糊地应付着,心里已经敲起了警钟。

这不像是待客,倒像是在面试。

或者说,在“盘货”。

吃完饭,阿姨拉着林溪去厨房洗碗。

叔叔则拉着我坐在沙发上,开始了他的长篇大论。

“小陈啊,你看我们家林溪怎么样?”

我一口水差点喷出来,“林溪……她很好啊,工作能力强,人也善良。”

“是吧!”叔叔一拍大腿,“就是心太软,容易被人骗。尤其是她那个不争气的弟弟。”

话题终于来了。

“她还有个弟弟?”我装作第一次听说。

“可不是嘛!”叔叔脸上露出一丝愁容,“比她小五岁,脑子活,就是运气不太好。前年搞直播带货,赔了。去年跟朋友合伙开奶茶店,又赔了。”

我点点头,没说话。

“现在啊,他又看准一个新项目,短视频内容孵化!你知道吧?就是捧网红!他说这个准能成!”

“哦?那挺好的。”我敷衍道。

“好是好,就是……启动资金还差那么一点。”叔叔搓着手,眼睛瞟着我,“大概,也就差个十来万吧。”

我心里“咯噔”一下。

图穷匕见了。

原来在这儿等着我呢。

合着今天这顿饭,就是一场鸿门宴。我就是那只待宰的肥羊。

“叔叔,创业有风险,还是得谨慎。”我委婉地表达了我的态度。

“哎,年轻人就是要敢闯敢拼嘛!你也是做项目的,肯定懂!”他好像完全没听懂我的拒绝,“你和小溪是同事,关系又这么好,以后都是自己人。你看,能不能先借我们家小涛周转一下?等他公司一盈利,立马连本带利还你!”

“自己人”三个字,像根刺一样扎在我耳朵里。

我气得说不出话。

我算哪门子的自己人?

就因为在你们家吃了一顿饭,就得掏出十万块钱,去填一个素未谋面的无底洞?

这是把我当傻子,还是当提款机?

“叔叔,这个……我恐怕帮不上忙。”我站起身,“我自己的钱,也都是要还房贷的。”

叔叔的脸瞬间就拉了下来。

“小陈,你这是看不起我们家?”

“我没有这个意思。”

“那你就是不愿意帮忙咯?”他的语气变得尖锐起来,“亏我们家小溪还总在我面前夸你,说你人好,有本事。我看,都是假的!”

我被他这种强盗逻辑气得直想笑。

这时候,林溪和她妈妈从厨房出来了。

看到客厅里剑拔弩张的气氛,林溪愣住了。

“爸,你们在聊什么?”

“聊你这个好同事!”叔叔冷哼一声,“架子大得很!让他帮点小忙,跟要他命一样!”

林溪的脸“刷”地一下白了。

她看着我,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

阿姨赶紧过来打圆场,“哎呀,老头子你喝多了,胡说什么呢!小陈,别介意啊,他就是这么个直脾气。”

她一边说,一边给我使眼色。

我心里一阵恶心。

这一家子,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配合得倒是挺默契。

“阿姨,叔叔,时间不早了,我明天还要早起上班。能告诉我客房在哪儿吗?”我不想再跟他们纠缠下去。

“哦哦,在……在那边,小溪,你带小陈过去。”

林溪低着头,默默地带我走向走廊尽头的一个房间。

“对不起。”她小声说,声音里带着哭腔。

我看着她,心里的火气莫名其妙地消了一半。

她也是个受害者。

“不关你的事。”我叹了口气,“早点休息吧。”

房间很小,一张单人床,一个衣柜,一张书桌,仅此而已。

空气里有樟脑丸和阳光晒过被子的味道,很干净。

我躺在床上,翻来覆覆去睡不着。

脑子里乱糟糟的,全是刚才饭桌上和客厅里的对话。

这家人,太可怕了。

简直是把“打秋风”刻在了骨子里。

我甚至开始怀疑,林溪今天让我来她家借住,是不是也是他们计划好的。

但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像。

林溪在公司的表现,一直都很正直、很拼。她会为了一个数据,跟技术部门吵得面红耳赤;也会在项目成功后,把功劳分给大家。

她不像会参与这种“杀猪盘”的人。

我正胡思乱想,外面传来了细微的敲门声。

很轻,像是用指甲盖敲的。

我一个激灵坐了起来。

“谁?”

门外传来林溪压得极低的声音,像在说悄悄话。

“是我,陈阳。”

“我爸妈睡了。”

我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

这句台词,太有歧义了。

尤其是在这个尴尬的时间点,这个尴尬的地点。

我脑子里闪过无数个不可描述的画面。

难道……她想用另一种方式“补偿”我?

我咽了口唾沫,感觉口干舌燥。

我走到门边,犹豫了一下,还是把门打开了一条缝。

门外的林溪,穿着一身棉质的睡衣,头发散乱,脸上还挂着泪痕。

她手里拿着一个信封。

完全不是我想象中的样子。

“这个……给你。”她把信封从门缝里塞了进来,不敢看我的眼睛。

我接过来,感觉有点厚度。

“这是什么?”

“我……我替我爸妈跟你道歉。”她声音更低了,“他们太过分了。你别往心里去。”

我打开信封,里面是一沓现金。

我数了数,一千块。

“你这是干什么?”我皱起眉头。

“就当是……精神损失费吧。”她自嘲地笑了笑,笑得比哭还难看,“我知道这不够,但这是我身上所有的现金了。”

我把钱推了回去。

“我不要。你拿回去。”

“陈阳,你收下吧,不然我心里过意不去。”

“我说了我不要。”我的语气有些强硬,“林溪,这不是你的错。”

她愣住了,眼圈又红了。

“你是不是也觉得,我是跟他们一伙的?”

我沉默了。

说实话,我刚才确实这么想过。

“对不起……”她看到我的表情,眼泪终于掉了下来,“我知道,换了谁都会这么想。我就是个诱饵,对不对?”

她蹲在地上,抱住膝盖,哭得像个孩子。

走廊的声控灯灭了,我们陷入一片黑暗。

只有窗外偶尔划过的车灯,在她脸上留下一道道转瞬即逝的光痕。

我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我把她扶起来,拉进了房间,然后关上了门。

“坐下说。”

她在书桌前的椅子上坐下,还在小声地抽泣。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给她倒了杯水,“我只是……很震惊。”

她捧着水杯,低着头,一言不发。

“你弟弟的事,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决定主动问清楚。

她抬起头,眼睛里满是绝望。

“他就是个无底洞。”

接下来的半个小时,林溪断断续续地,把她家的那本烂账,全都摊开在了我面前。

她弟弟林涛,从小被父母宠坏了。

好吃懒做,眼高手低。

嘴上说着要干一番大事业,实际上就是想“薅羊毛”,赚快钱。

这些年,他折腾的项目,赔进去的钱,少说也有三四十万。

这些钱,一部分是父母的养老金,另一部分,就是林溪的工资。

“我刚工作那几年,每个月工资一到手,我妈就让我转一半给我弟,说是给他存着娶媳妇。”

“后来他开始创业,就不是一半了,是除了我自己的房租和基本生活费,剩下的全都要拿走。”

“我不同意,我妈就哭,说我不心疼弟弟,说我白眼狼。”

“我爸就骂我,说我一个女孩子,要那么多钱干什么,早晚是别人家的人。”

我听得怒火中烧。

“那你为什么不反抗?”

“我怎么反抗?”她苦笑,“他们是我爸妈。我能怎么办?断绝关系吗?”

我无言以对。

这就是中国式家庭的悲哀。

血缘,有时候不是纽带,而是枷锁。

“那今天这事……”

“是我妈的主意。”林溪说,“她听我说起你,知道你年轻,能力强,又是外地人,在这边没什么根基……就觉得你是个‘好目标’。”

“好目标”三个字,她说得格外讽刺。

“她让我找个机会带你回家吃饭,然后让我爸开口借钱。我本来死活不同意的,但是今天下这么大雨,我……”

她没说下去,但我明白了。

这是一个她无法拒绝的“天赐良机”。

“对不起,陈阳,我真的把你当朋友。我不想骗你,但我没办法。”

“那你现在跟我说这些,又是为什么?”我看着她。

“因为我受够了。”她抬起头,眼神里第一次有了一丝决绝,“我不想再这样下去了。我不想再骗人,更不想骗我的朋友。”

我看着她,心里五味杂陈。

愤怒,同情,还有一丝……敬佩。

能在这样的家庭里,还能保持最后的清醒和良知,她已经很不容易了。

“那你打算怎么办?”

“我不知道。”她茫然地摇了摇头,“也许,我会辞职,换个城市。”

“逃避解决不了问题。”我说,“你就算跑到天涯海角,他们还是会找到你。”

“那我能怎么办?”

我沉默了片刻。

作为一个项目经理,我习惯了分析问题,然后找出解决方案。

“林溪,你有没有想过,问题不在你弟弟,也不全在你爸妈。”

她不解地看着我。

“问题在你。在你没有建立起自己的边界。”

“边界?”

“对。你必须让他们明白,你的钱是你的,你的人生是你的。你可以出于亲情帮助他们,但不是无底线的满足他们。”

我说得很冷静,甚至有些冷酷。

“我该怎么做?”

“第一,从现在开始,停止任何形式的直接给钱。”

“第二,跟你弟弟,还有你爸妈,做一次正式的沟通。告诉他们你的底线。”

“第三,如果他们继续逼你,你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什么最坏的打算?”

“就是暂时,或者永久地,和他们保持距离。”

林溪的脸色变得惨白。

“我……我做不到。”

“你做得到。”我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你只是害怕。但是林溪,一个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你已经被压榨了这么多年,你真的想一辈子都这样吗?”

她没有回答,只是死死地咬着嘴唇。

我知道,这些话对她来说,太残忍了。

但长痛不如短痛。

“你好好想想吧。”我把那叠钱塞回她手里,“这个我不能要。如果你真的想感谢我,就把自己的问题解决好。”

她拿着钱,愣愣地看着我,像一尊木雕。

许久,她站起身,对我鞠了一躬。

“谢谢你,陈阳。”

说完,她打开门,走了出去。

那一夜,我依然没睡好。

第二天一早,我被客厅里的争吵声吵醒。

是林溪和她父母。

“你这孩子怎么回事!我让你去跟小陈搞好关系,你怎么还把他给得罪了?”是她妈妈尖利的声音。

“我没有得罪他!是他自己不愿意借!”林溪的声音不大,但很坚定。

“不愿意借?我看就是你没说到位!你是不是跟他说我们家坏话了?”

“我没有!”

“你还敢顶嘴!你翅膀硬了是不是?为了一个外人,跟爸妈吵架?”

“他不是外人!他是我朋友!”

“朋友?朋友能当饭吃吗?能给你弟弟凑够启动资金吗?”

我听不下去了。

我穿好衣服,打开门走了出去。

客厅里的三个人,看到我出来,瞬间安静了。

气氛尴尬得能用刀子割出火星来。

“叔叔,阿姨,林溪,早上好。”我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正常。

“啊……小陈,醒了啊。”阿姨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昨晚睡得好吗?”

“挺好的,谢谢。”我拎起我的包,“时间不早了,我得去公司了。谢谢你们的招待。”

说完,我没再看他们,径直走向门口。

“陈阳!”林溪追了出来。

“等等我,我跟你一起走。”

我们一起下了楼,走在清晨的阳光里。

雨后的空气格外清新,带着青草和泥土的味道。

“你都听到了?”她问。

我点了点头。

“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她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为她不会回答了。

“你说得对,我不能再逃避了。”她突然停下脚步,看着我,“陈阳,你能不能……再帮我一个忙?”

“你说。”

“今天我弟会来家里。你能不能……陪我一起跟他谈?”

我有些意外。

“我一个外人,在场方便吗?”

“就是因为你是外人,所以才方便。”她的眼神异常清澈,“你是旁观者,你看得比我清楚。而且,有你在,我……我才敢说那些话。”

我看着她请求的眼神,无法拒绝。

“好。”

下午五点,我提前下了班,打车再次来到了林溪家。

开门的依然是她妈妈。

看到我,她脸上的表情很复杂,惊讶,尴尬,还有一丝不悦。

“小陈?你怎么又来了?”

“阿姨好,我来找林溪,有点工作上的事要跟她当面沟通。”我撒了个谎。

林溪从房间里走出来,对我点了点头。

“妈,你先去做饭吧,我们去房间里说。”

我们进了林溪的房间。

她的房间比客房大一些,布置得很温馨。书架上摆满了各种设计类的书籍,还有一些可爱的多肉植物。

“他快到了。”林溪显得很紧张,手心全是汗。

“别怕,记住我们昨天说的。冷静,坚定,只谈事实,不谈感情。”我提醒她。

“嗯。”

大概过了十分钟,门铃响了。

一个穿着潮牌T恤,头发染成亚麻色的年轻男人走了进来。

他就是林涛。

长得和林溪有几分像,但眼神里多了一股挥之不去的油滑和戾气。

“姐,你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他一进门就嚷嚷道,然后看到了我,“哟,这位是?”

“我同事,陈阳。”林溪介绍道。

“哦,姐夫好!”他嬉皮笑脸地伸出手。

林溪的脸瞬间涨红了,“你胡说什么!就是普通同事!”

我没有跟他握手,只是点了点头。

“坐吧。”

林涛大咧咧地在沙发上坐下,翘起了二郎腿。

“姐,我那个项目的事,你跟咱妈说了没?资金什么时候能到位啊?我这边都等着用呢!”他开门见山。

林溪深吸了一口气,按照我们事先商量好的,开口了。

“小涛,关于你项目的事,我今天想跟你好好谈谈。”

“谈呗。不过先说好,低于十万免谈啊。”

“我不会再给你钱了。”林溪一字一句地说。

林涛愣住了,随即笑了起来,“姐,你开什么玩笑呢?愚人节早过了。”

“我没有开玩笑。”林溪从包里拿出一份文件,推到他面前,“这是我这几年,给你转账的所有记录。一共是三十七万八千六百块。”

林涛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很明确。第一,从今天开始,我不会再给你一分钱,用于你所谓的‘创业’。”

“第二,这三十七万,算是我借给你的。这是我拟的还款协议,我咨询过律师了,有转账记录,是具备法律效力的。我不要你利息,但本金你必须分期还给我。”

“第三,如果你想继续得到家人的支持,你必须去找一份正经的工作,脚踏实地地上班。而不是整天想着一步登天。”

林涛的脸色由白转红,由红转青。

他猛地站起来,一把将桌上的文件扫到地上。

“林溪!你疯了?!你是我姐!你跟我算这么清楚?!”

“就因为我是你姐,我才不能再看着你往火坑里跳!”林溪也站了起来,声音在发抖,但没有退缩。

“什么火坑?!我这是为了我们家好!等我成功了,你们都有好日子过!”

“你成功过吗?”我冷冷地插了一句。

林涛这才把矛头转向我。

“你谁啊你?我们家的事,轮得到你一个外人插嘴吗?”

“我是林溪的朋友。”我说,“我看不下去我朋友被你这样无休止地吸血。”

“吸血?!”他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我花我姐点钱怎么了?天经地义!关你屁事!”

“第一,她不是‘花点钱’,是三十七万。第二,她不欠你的。第三,如果你再用这种态度跟她说话,我就报警,告你骚扰。”我的语气平静,但每个字都像钉子。

林涛被我噎住了。

他大概没想到,一向软弱的姐姐背后,居然还站着一个这么硬的“外人”。

这时候,叔叔阿姨也闻声从厨房冲了出来。

“怎么了怎么了?吵什么呢?”

林涛立刻像是找到了救兵,扑到他妈面前。

“妈!你看看她!她被这个外人给洗脑了!她要跟我断绝关系!还要我还钱!”

阿姨一听,立刻炸了。

“林溪!你是不是昏了头了!他是你亲弟弟!你怎么能这么对他?!”

“妈,我这么做是为了他好!”

“好个屁!”叔叔也吼了起来,“让他去还钱?他哪有钱还!你这是要逼死他!”

“他可以去工作!去赚钱!”

“工作?一个月几千块钱的工作有什么意思?我儿子是要干大事的人!”

我算是彻底看清了。

这一家子,全都活在梦里。

一个做着发财梦的巨婴,和一对拼命给这个梦吹泡泡的父母。

“林溪,我最后问你一遍,这钱,你到底给不给?”林涛下了最后通牒。

林溪看着他,又看了看她暴怒的父母,眼神里闪过一丝动摇。

我轻轻碰了碰她的胳膊。

她回过神来,咬了咬牙。

“不给。”

“好!好!好!”林涛连说三个好字,眼神变得阴狠,“林溪,你给我等着!你别后悔!”

说完,他摔门而去。

屋子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过了好一会儿,阿姨“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养出你这么个没良心的女儿啊!”

叔叔指着我的鼻子,“都是你!你这个扫把星!一来我们家,我们家就不得安宁!你给我滚!现在就滚!”

我没有理他,只是看着林溪。

“你还好吗?”

她脸色苍白,但眼神却异常的平静。

“我没事。”她摇了摇头,“从来没有这么轻松过。”

我点了点头。

“那我先走了。有事随时给我打电话。”

我转身离开,身后是阿姨撕心裂肺的哭骂声。

我没有回头。

我知道,林溪的战斗,才刚刚开始。

但这一次,她不再是一个人。

这件事,成了我和林溪之间一个心照不宣的秘密。

在公司,我们依然是普通的同事,讨论方案,跟进进度,偶尔一起点个下午茶外卖。

但我们都清楚,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我们之间有了一种超越同事的,类似于“战友”的情谊。

那次“家庭会议”之后,林溪搬出了家里,在公司附近租了一个小单间。

她父母给她打过无数次电话,从一开始的咒骂,到后来的哭求,再到最后的威胁。

林溪都扛住了。

她只是平静地告诉他们,她的决定不会改变。除非林涛去找份正经工作,并且开始还钱。

林涛也来公司堵过她几次。

一次比一次狼狈。

他先是放狠话,说要让她身败名裂。

后来又开始卖惨,说自己被高利贷追债,再不还钱就要被砍断手脚。

林溪心软过。

那天晚上,她给我打电话,声音里充满了犹豫和痛苦。

“陈阳,你说……我是不是真的太狠心了?他毕竟是我弟弟。”

“你借钱给他,是想让他还高利贷,还是想让他拿这笔钱去澳门翻本?”我问她。

电话那头沉默了。

“林溪,你这不是在帮他,是在害他。你现在给他一万,他下个月就会跟你要十万。”

“我知道……我就是……”

“没有就是。”我打断她,“你如果真的想帮他,就让他自己去面对后果。一个成年人,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那晚之后,林溪再也没有动摇过。

她甚至在我的建议下,去咨询了社区的法律援助。

生活似乎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林溪的状态越来越好,她开始把更多的精力投入到工作中,甚至报了一个线上的UI设计课程,给自己充电。

我们偶尔会在周末约着一起去爬山,或者看场电影。

关系不远不近,刚刚好。

我以为事情就会这样慢慢平息。

直到那天,我接到了一个陌生电话。

电话那头,是一个中年女人的声音,带着浓浓的哭腔。

“请问……是陈阳先生吗?”

“我是,您是?”

“我是林溪的妈妈。”

我的心猛地一沉。

“阿姨,您好。有什么事吗?”

“小陈,我求求你,你劝劝林溪吧!她弟弟……她弟弟出事了!”

我脑子“嗡”的一下。

“出什么事了?”

“他……他赌博,欠了人家三十万。现在被扣在人家那里了!人家说,三天之内不还钱,就要……就要他的命啊!”

阿姨在电话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小陈,我们家实在是没办法了!我跟你叔叔把养老的房子都抵押了,才凑了二十万,还差十万!林溪她……她不肯管啊!”

“她说我们活该!她说小涛死有余辜!小陈,这可是她亲弟弟啊!她怎么能这么狠心啊!”

“阿姨,您先别急。”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镇定,“您把对方的联系方式给我,我来处理。”

挂了电话,我立刻给林溪打了过去。

她那边很吵,像是在工地上。

“喂?陈阳?怎么了?我这边信号不太好!”

“你弟的事,你知道了吗?”

电话那头瞬间安静了。

过了几秒钟,才传来她疲惫的声音。

“知道了。我妈刚给我打过电话。”

“你……打算怎么办?”我小心翼翼地问。

“我能怎么办?”她冷笑一声,“让他去死好了。”

我知道她在说气话。

“林溪,这不是小事,可能会出人命。”

“那又怎么样?是我让他去赌的吗?是我让他去借高利-贷的吗?凭什么他犯的错,要我来买单?!”她的声音嘶哑而尖利。

“我已经被他毁了半辈子了!我不想下半辈子也搭进去!”

“陈阳,你别管了。这件事,跟你没关系。”

说完,她就挂了。

我看着被挂断的手机,心里一阵烦躁。

理智告诉我,林溪做得对。

林涛就是个无底洞,这次填上了,还有下次。

但情感上,我又觉得无法坐视不理。

那毕竟是一条人命。

我拿着阿姨给我的那个电话号码,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拨了过去。

接电话的是一个声音粗哑的男人。

“喂?谁啊?”

“你好,我是林涛的朋友。我叫陈阳。”

“哦?朋友?是来还钱的?”对方的语气很不客气。

“我想跟你们谈谈。”

“没什么好谈的!要么拿钱来,要么就等着给他收尸!”

“三十万,不是小数目。你们也知道,他家里没钱。你们就算是撕票,也拿不到钱。”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分析利弊。

“我这里,可以先帮他还十万。剩下的二十万,让他给你们打欠条,分期还。你们看怎么样?”

这是我想了一下午的方案。

我不可能拿出三十万。十万,是我工作这几年,省吃俭用存下来的所有积蓄。

我愿意拿出这笔钱,不是为了救林涛。

我是为了救林溪。

我不想让她一辈子活在“是我害死了我弟弟”的阴影里。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

“十万?你打发叫花子呢?”

“这是我最大的诚意。你们也想想,逼死他,你们一分钱都拿不到,还得惹上官司。拿十万,至少还能回点本。孰轻孰重,你们自己掂量。”

“行!那你把钱送过来!我们在城西的‘废铁龙’仓库。给你一个小时!”

对方报了个地址,就挂了电话。

我立刻打开手机银行,把所有的活期、定期,全都转到了卡里。

然后,我给林溪发了条微信。

“我替你去做个了断。但这是最后一次。”

我没等她回复,就打车去了那个所谓的“废铁龙”仓库。

仓库在一个很偏僻的工业区。

天色已经黑了,周围一片死寂,只有几盏昏黄的路灯,照着锈迹斑斑的铁门。

我推开门,一股浓重的机油和铁锈味扑面而来。

仓库里站着五六个男人,个个膀大腰圆,一脸横肉。

林涛被绑在一张椅子上,鼻青脸肿,看到我,眼神里闪过一丝惊讶和羞愧。

为首的一个光头,上下打量了我一番。

“你就是陈阳?”

“是我。钱我带来了。”我把银行卡递过去。

光头给旁边一个小弟使了个眼色,小弟拿着POS机过来,刷了卡。

“密码。”

我报了密码。

“滴”的一声,交易成功。

光头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

“可以啊,兄弟,挺讲义气。”他拍了拍我的肩膀,“行,那人你带走吧。”

他们给林涛松了绑。

林涛踉踉跄跄地走到我面前,低着头,不敢看我。

“谢谢。”他声音小得像蚊子。

我没理他,转身就往外走。

刚走到门口,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暴喝。

“站住!”

我心里一惊,回过头。

只见那个光头,手里多了一根钢管,正一脸狞笑地看着我。

“兄弟,我们老大改主意了。”

“他说,十万太少。要么,再加二十万。要么,你们俩今天谁也别想走。”

我脑子“嗡”的一下,一片空白。

我中计了。

他们根本就没打算放人。

我下意识地把林涛护在身后。

“你们想干什么?这是敲诈勒索!是犯法的!”

“犯法?”光头笑了,露出一口黄牙,“在这儿,老子就是法!”

他挥了挥手里的钢管,“兄弟们,让他知道知道,什么是规矩!”

那几个男人一步步朝我们逼近。

我心里一片冰凉。

我知道,今天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我握紧了拳头,准备拼死一搏。

就在这时,仓库的大铁门,突然被人一脚踹开。

“砰”的一声巨响,震得整个仓库都在回响。

十几道刺眼的手电筒光,瞬间照了进来。

一群穿着制服的警察,手持防暴盾牌,冲了进来。

“不许动!警察!”

光头那伙人全都懵了。

我也懵了。

警察怎么会来?

一个熟悉的身影,从警察身后走了出来。

是林溪。

她手里还拿着手机,屏幕上显示着正在通话中。

她看到我安然无恙,腿一软,差点摔倒。

我赶紧跑过去扶住她。

“你怎么来了?”

“我给你打电话,没人接。给你发微信,你也没回。”她声音在发抖,“我猜到你肯定会自己来,我就……我就报警了。”

“你手机里……”

“我下载了一个软件,可以实时共享我的位置,并且在我按下紧急按钮后,自动拨打报警电话,并且把我手机听到的声音,同步传到接警中心。”

她顿了顿,看着我,眼圈红了。

“陈阳,你这个傻瓜。”

我看着她,心里说不出的滋味。

原来,在我决定去救她的那一刻,她也用自己的方式,在救我。

警察很快控制了现场。

光头那伙人,一个没跑掉,全都被拷上了。

我和林溪,还有林涛,作为受害人和证人,被带回了派出所做笔录。

做完笔录,已经是凌晨三点。

我们走出派出所,夜风吹在脸上,凉飕飕的。

林涛一直跟在我们身后,低着头,一言不发。

走到一个路口,林溪停了下来。

她转过身,看着林涛。

“你走吧。”

林涛抬起头,嘴唇翕动,似乎想说什么。

“姐……我对不起你。”

“你最对不起的,不是我,是你自己。”林溪的语气很平静,“你已经二十五岁了,不是小孩子了。以后的路,你自己走。”

林涛的眼泪掉了下来。

他对着林溪,深深地鞠了一躬。

然后又转向我,同样深深地鞠了一躬。

“陈阳哥,谢谢你。你的钱,我一定会还。”

说完,他转身,消失在了夜色里。

我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有些感慨。

也许,这一次,他是真的长大了。

“走吧,我送你回去。”我说。

“不用了。”林-溪摇了摇头,“我想自己走走。”

“我陪你。”

我们俩沿着空无一人的马路,漫无目的地走着。

谁也没有说话。

走了很久,林溪突然开口。

“陈阳,那十万块钱,我会还给你的。”

“不用,就当我……”

“不行。”她打断我,“一码归一码。你帮我是情分,我还你是本分。”

她的语气不容置喙。

我只好点了点头。

“那……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不知道。”她抬头看着天上的月亮,“走一步看一步吧。不过,有一点是肯定的。”

“什么?”

“我不会再为别人而活了。”

她的侧脸,在月光下,有种说不出的坚定和美丽。

我笑了。

“挺好的。”

“对了,”她突然想起了什么,转过头看着我,眼睛亮晶晶的,“为了感谢你这个大英雄,我决定,请你吃我们公司楼下那家,传说中最好吃的螺蛳粉!”

“现在?”我看了看表,快四点了。

“对!就现在!”

我看着她脸上久违的、灿烂的笑容,感觉心里某个地方,被什么东西轻轻地触碰了一下。

很温暖。

“好。”

成年人的世界里,最难画的,就是那条叫‘边界’的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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