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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叔欺压了我父母一辈子,当他去医院透析想暂住我家时,被我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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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妈电话打来的时候,我正在改一个甲方催了八遍的方案。

手机在桌上“嗡嗡”地震,像只被掐住脖子的垂死挣扎的鸡。

屏幕上跳动着“老妈”两个字。

我深吸一口气,把刚画好的辅助图形往右挪了两个像素,然后接通。

“喂,妈。”

“小默,你……你忙不忙啊?”我妈的声音一如既往,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

这是她的开场白,三十年没变过。

这句开场白后面,通常没什么好事。

“还行,刚忙完一阵,怎么了?”我靠在椅背上,揉着发酸的眼角。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只有细微的电流声,还有我爸在那边压着嗓子咳嗽的声音。

我心里咯噔一下。

“你二叔,”我妈终于开口了,声音更低了,“查出来……肾不行了,尿毒症。”

哦。

我脑子里冒出来的第一个字,是这个。

就一个“哦”字,平淡得像杯搁了一夜的白开水。

“以后得一直做透析了,一周三次。”我妈的声音里透着一股无处安放的愁苦,“医院离咱们家近,你二叔……你二婶的意思是,想……想先搬来咱们家住,方便。”

来了。

我就知道。

我捏着手机,感觉指关节都在发白。

窗外是城市傍晚六点的光景,车流像凝固的岩浆,缓慢、拥挤,每一盏车灯都晃得人眼晕。

一如我此刻的心情。

“不行。”

我说。

没有丝毫犹豫,像膝跳反射一样快。

电话那头又是一阵死寂。

这次的寂静,比刚才要沉重得多,像一块湿透了的棉花,堵在我妈的喉咙里,也堵在我的胸口。

“小默……”我妈的声音带着一丝哀求,“他是你二叔啊。”

“然后呢?”我反问。

“他病了,病得很重。”

“我知道,”我说,“然后呢?”

“你就不能……不能……”我妈说不下去了,换成了我爸。

我爸的声音隔着电话都透着一股老实人的窝囊劲儿,“林默!怎么跟你妈说话的!那是你亲二叔!”

亲二叔。

这三个字像一把生了锈的钥匙,猛地捅开我记忆里那个最黑暗、最潮湿的储藏间。

无数发霉的、长毛的、令人作呕的往事,争先恐后地往外涌。

我仿佛看到了八岁那年,我们家刚买了第一台十八寸的彩色电视机。我爸兴冲冲地调试天线,我妈用一块崭新的红丝绒布盖在上面,宝贝得不得了。

第二天,二叔林建军就带着他儿子林涛来了。

林涛在我家上蹿下跳,一脚踹翻了暖水瓶,滚烫的开水浇在我妈新买的塑料凉鞋上,烫出好几个洞。

我妈心疼得直吸气,却还得笑着说“没事没事,小孩子淘气”。

二叔呢셔理所当然地坐在沙发上,嗑着瓜子,瓜子皮吐了一地,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台新电视。

“哥,这玩意儿不错啊,”他抹了把嘴,“涛涛马上要上学了,得看个少儿节目,增长增长见识。你这天天上班,嫂子也忙,放着也是落灰,先搬我那去,给孩子开开眼。”

我爸愣住了,张了张嘴,“建军,这个……”

“就这么说定了!”二叔一拍大腿,根本不给我爸拒绝的机会,回头就冲他老婆喊,“孩他娘,来搭把手!”

二婶就跟从门后变出来似的,两个人连说带笑,直接把电视机从柜子上抬了下来。

红丝绒布掉在地上,被林涛踩了好几个黑脚印。

我妈的眼睛一下子就红了,死死地咬着嘴唇。

我爸搓着手,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最后还是憋出一句:“慢点,别磕着。”

电视机就这么被“借”走了。

一借,就是五年。

直到它彻底坏掉,再也开不了机,二叔才想起来似的说:“哥,你家那破电视不行了啊,该换了。”

那语气,仿佛是我们家占了他多大便宜。

“林默?你还在听吗?”我爸的呵斥把我从回忆里拽了出来。

“在。”我的声音冷得像冰。

“在你就说句话!你二叔现在这个情况,咱们能不管吗?传出去别人怎么看我们家?说我们绝情绝义?”

“别人?”我冷笑一声,“哪些别人?是当年看着我爸的国营厂指标被他顶替掉的‘别人’?还是看着他把我爸准备给我妈买金戒指的钱‘借’走拿去赌博的‘别人’?”

那是我爸第一次下岗,厂里有个转岗去子弟校当工勤的机会,名额就一个。

我爸是老实人,又是技术骨干,所有人都觉得板上钉钉。

结果,二叔不知道从哪听说了,跑到厂长办公室去又哭又闹,说他没工作,老婆没工作,孩子嗷嗷待哺,他哥好歹还有嫂子能摆摊,他要活不下去了。

他是我爸的亲弟弟。

那个年代,“亲弟弟”三个字,分量重得能压垮一个人。

厂长左右为难,最后找到了我爸。

我爸抽了一宿的烟,第二天红着眼去跟厂长说,把机会让给他弟。

二叔得意洋洋地去学校报了到,干了不到半年,嫌累,跟人吵架,自己不干了。

那个岗位,就那么空了。

我爸彻底下了岗,开始蹬三轮,风里来雨里去。

那几年,我妈的手一到冬天就裂开一道道口子,像干涸的河床。

我爸答应她,等攒够了钱,就给她买个金戒指。

钱就放在床头柜的饼干盒里,一张张毛票,一块块硬币,是我爸一脚一脚蹬出来的血汗。

快攒够的时候,二叔又来了。

还是那副德行,说要做点小买卖,本钱不够,声泪俱下,赌咒发誓,说一个月就还。

我爸又心软了。

那笔钱,自然是肉包子打狗。

后来我才知道,他拿去跟人打牌,一夜输了个精光。

我妈的金戒指,直到我工作后,才由我买给了她。

这些事,我爸忘了吗?

不,他没忘。他只是选择用一块叫“亲情”的抹布,把这些伤疤全都盖住,假装它们不存在。

“都过去了……”我爸的声音虚弱下去,“都是陈年旧事了,还提它干嘛。他现在都这样了……”

“爸,有些事过不去。”我一字一句地说,“伤口烂透了,剜掉才行,而不是在上面盖一块好看的布。现在,烂肉找上门了,想把我们这一整块好肉也拖着一起烂,我不同意。”

“你怎么说话的!”我爸的火气又上来了。

“我说的不是事实吗?”我的声音也扬了起来,“他住进来,谁伺候?你还是我妈?你们俩都快七十了!他一周透析三次,来回折腾,吃喝拉撒,都要特殊照顾。你们俩谁有这个精力?还是说,你们指望我?我白天不用上班了?专门在家伺候我‘亲爱的’二叔?”

我几乎能想象到我爸妈在电话那头的样子。

我爸气得脸红脖子粗,手足无措。

我妈在一旁默默流泪,想劝又不敢开口。

“我们可以请个护工……”我爸还在做最后的挣扎。

“钱呢?”我直击要害,“请护工的钱谁出?他林建军有钱吗?他儿子林涛会掏一分钱吗?到头来还不是我们家出?爸,你退休金多少,我妈退休金多少,你心里没数吗?”

“他的房子呢?”我追问,“他不是有套回迁房吗?卖了不就有钱治病,有钱租房,有钱请护工了吗?”

“那房子……那房子是留给涛涛结婚用的,不能动啊!”我爸脱口而出。

我笑了。

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看啊。

这就是我的父亲。一个善良、懦弱、被“亲情”绑架了一辈子的男人。

他自己的儿子住着贷款买来的鸽子笼,他却还在心疼侄子的婚房。

何其可悲。

何其可笑。

“爸,我再说最后一遍。”我的语气不容置喙,“我家,这个我辛辛苦苦还着房贷的家,不欢迎他。一寸一厘都不欢迎。”

“你要是心疼他,可以,你和我妈搬去跟他住,去伺候他。我每个月给你们的钱,一分不会少。”

“或者,我出钱,在医院附近给他租个最便宜的单间。这是我作为晚辈,能做的极限。”

“住进我家,没门。”

说完,我直接挂了电话。

世界瞬间清净了。

只有电脑风扇还在固执地嗡嗡作响。

我看着屏幕上那个被我修改了无数遍的logo,突然觉得它无比刺眼。

我关掉电脑,走到窗边。

城市的夜景像一张撒满了碎钻的黑丝绒,华丽又冰冷。

我从哪里来的力气,敢对那个唯唯诺诺了一辈子的父亲说出这么决绝的话?

可能是因为,我不想再看到我妈偷偷抹眼泪了。

可能是因为,我不想我爸辛苦攒下的那点养老钱,最后又变成一个无底洞的填补物。

也可能是因为,我长大了。

那个在二叔抢走电视机时,只敢躲在门后攥紧拳头的小男孩,终于长大了。

他学会了说“不”。

第二天,我妈没有再打电话来。

我知道,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中午吃饭的时候,我给我妈转了五千块钱。

附言:给您和爸买点好吃的,别总不舍得。

她没收。

下午三点,一个陌生的号码打了进来。

我划开接听。

“喂,林默吗?我是你二婶。”

尖利、刻薄,是她没错了。

“有事?”我的语气很平淡。

“有事?你还好意思问我有事?”二婶的声音一下子拔高了八度,像被人踩了尾巴的猫,“你个小白眼狼!你爸妈怎么教你的?你二叔病成这样,想在你家借住一下怎么了?你家那房子是金子做的还是镶了钻了?住一下能掉块肉啊?”

我把手机拿远了一点,等她这波输出结束。

“说完了吗?”

“你……”二婶显然没料到我是这个反应,噎了一下。

“说完了我来补充几点。”我慢条斯理地说,“第一,我家房子不是金子做的,是我一砖一瓦拿血汗钱供出来的,所以我说了算。第二,住一下不会掉块肉,但会让我恶心,吃不下饭,睡不着觉,严重影响我的生活质量和工作效率。第三,我爸妈怎么教我的?他们教我要与人为善,但没教我要引狼入室。”

“你!你个不孝的东西!你敢骂你二叔是狼!”

“我只是打个比方。如果二叔觉得被冒犯了,我道歉。”我语气毫无波澜,“那么,请问狼……哦不,二叔,打算什么时候卖房子治病?”

“你放屁!那房子是涛涛的!谁都不能动!”二婶瞬间炸了。

“哦,原来在你们心里,儿子的婚房比老公的命重要。”我轻笑一声,“明白了。”

“林默我告诉你,你别给脸不要脸!你二叔住你家是看得起你!你今天要是不答应,我就去你单位闹!让你们领导同事都看看,你是个什么货色!连亲叔叔的死活都不管!”

又是这一套。

撒泼,打滚,威胁。

这是他们林家(二叔那一家)的祖传手艺。

“好啊,”我说,“我单位地址是XX区XX路XX大厦18楼,公司名叫‘创想设计’。你来的时候记得带上喇叭,声音大点,不然18楼听不见。顺便,也把这些年你们怎么‘照顾’我们家的事,一并跟我的同事们讲讲,让他们评评理。”

“你……你……”二婶彻底没词了,只能发出无能的嘶吼。

“还有别的事吗?没有我挂了。甲方还等着我出图。”

我没等她回答,就挂了电话。

我知道,这事没完。

果然,晚上七点多,门铃响了。

我正在厨房下面条,听到门铃声,心头一沉。

透过猫眼往外看,楼道昏暗的灯光下,站着三个人。

我爸,我妈,还有夹在他们中间,显得格外虚弱的二叔林建军。

他穿着一身不合身的旧衣服,脸色蜡黄,嘴唇泛白,整个人缩着,像一只被雨淋湿的鹌鹑。

他看到猫眼亮了一下,立刻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冲着门口挥了挥手。

我妈一脸焦急和哀求。

我爸则板着脸,眼神里是命令和不容置疑。

我没开门。

我回到厨房,关了火,把刚下进锅里的面条捞出来,倒进垃圾桶。

一点胃口都没有了。

门铃还在锲而不舍地响着。

接着,是拍门声。

“小默!开门!我知道你在家!”我爸的声音。

“林默!开门啊!你二叔站不住了!”我妈的声音带着哭腔。

我靠在冰冷的墙壁上,闭上眼睛。

我能想象出外面的情景。

我二叔靠在我爸身上,哼哼唧唧地表演着他的虚弱。

我妈急得团团转,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周围的邻居可能会打开门,探头探脑地看热闹。

我爸会觉得颜面尽失,更加愤怒。

然后,他们会把所有的错,都归结到我这个“冷血无情”的儿子(侄子)身上。

手机响了,是我爸打来的。

我挂掉。

他又打。

我再挂。

微信开始疯狂跳动。

“你要逼死我们吗?”

“你二叔要是晕倒在门口,你负得起这个责吗?”

“林默,我命令你,立刻开门!”

我看着那些文字,感觉不到愤怒,只感觉到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

为什么?

为什么我只是想守护自己的小家,却要被逼成一个六亲不认的恶人?

门外的吵闹声终于小了下去。

我以为他们走了。

过了大概十分钟,我的手机又响了。

这次,是个完全陌生的号码。

我犹豫了一下,接了。

“喂,是林默吗?”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带着一股吊儿郎当的痞气。

“是我,你是谁?”

“我是你哥,林涛。”

我堂哥,林涛。

二叔的宝贝儿子,一个被惯坏了的,三十岁还游手好闲的巨婴。

“有事?”

“我说林默,你现在可以啊,翅膀硬了啊。”林涛在那边笑嘻嘻地说,“把我爸我妈,还有你爸你妈,都堵在门外,有意思吗?”

“让他们走,我就开门。”

“别介啊,”林涛说,“一家人,干嘛呢?我爸这不生病了吗,你当侄子的,出点力不是应该的?你那房子那么大,空着也是空着,让我爸住俩月怎么了?等他病好了,立马就走,绝不给你添麻烦。”

他说得轻描淡写,好像在谈论今天晚饭吃什么一样。

“第一,他那病好不了。第二,我家没空房间。第三,别叫我弟,我嫌恶心。”

“嘿!你小子……”林涛的语气也沉了下来,“我好好跟你说话,你别蹬鼻子上脸。我告诉你,今天这门,你开也得开,不开也得开。不然,我就报警,说你非法拘禁,虐待老人!”

我简直要被他这神逻辑气笑了。

“你报啊,”我说,“警察来了正好,我让他们看看,到底是谁在骚扰谁。顺便,我也想问问警察同志,成年儿子有手有脚,眼睁睁看着亲爹生病没钱治,却逼着亲戚家出钱出力,这算不算遗弃?”

电话那头沉默了。

林涛大概也没想到,小时候那个闷不吭声,随便他怎么欺负都不还手的书呆子,现在变得这么牙尖嘴利。

“林默,你别把事做绝了。”他恶狠狠地说,“兔子急了还咬人呢!”

“那你来咬我试试?”我针锋相对,“看看是你的牙硬,还是我的骨头硬。”

“你等着!”

他撂下狠话,挂了电话。

我走到门口,再次通过猫眼看出去。

楼道里,只剩下我爸妈两个人。

二叔和林涛不见了。

我爸靠在墙上,整个人像被抽走了精气神。我妈蹲在地上,肩膀一耸一耸地,在无声地哭泣。

那一刻,我的心像被一只大手狠狠攥住。

我恨二叔一家,恨他们的贪婪无耻。

但看着我爸妈那副样子,我……

我打开了门。

我妈听到声音,猛地抬起头,看到我,眼泪流得更凶了。

我爸也站直了身子,看着我,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没说出口。

“进来吧。”我说。

他们俩一前一后地走进来,像做错了事的孩子。

我给他们倒了杯水。

客厅里一片寂静。

“他……他们人呢?”我先开了口。

“走了。”我爸的声音沙哑,“涛涛说……先带你二叔去附近小旅馆住一晚。”

“哦。”

“小默,”我妈终于忍不住了,拉着我的手,眼泪吧嗒吧嗒地往下掉,“妈知道你委屈。这些年……是我们对不住你。”

我的心猛地一酸。

我最怕的,就是我妈的眼泪。

“妈,不关你的事。”我拍了拍她的手背。

“怎么不关我的事……”她摇着头,“当年但凡我能硬气一点,你爸……我们家……也不会被他们欺负成这样。”

“你二叔他……他刚才在楼下,差点就……”我爸说着,眼圈也红了,“他抓着我的手,说,哥,我是不是要死了……我……”

我爸说不下去了,一个年近七十的男人,捂着脸,发出了压抑的呜咽。

我知道,他又心软了。

不,他的心,从来就没硬过。

“爸,他不会死。”我冷静地说,“医院会救他。现代医学很发达,只要坚持透析,他还能活很多年。”

“可那得花多少钱啊……”我妈哽咽道,“他哪有钱啊……”

“他有儿子。”我提醒他们,“林涛是成年人,赡养父亲,是他的法定义务。”

“涛涛那孩子……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爸抬起头,满脸的绝望,“他自己都养不活自己,哪有钱给他爸治病。”

“所以,就该我们家来当这个冤大头吗?”我的火气又压不住了。

“爸!妈!”我站起来,在客厅里来回踱步,“你们到底要糊涂到什么时候?林建军是你们的亲人,难道我就不是吗?这些年,他从我们家拿走的还少吗?我的学费,你们的养老钱,这个家,被他掏空了多少次!”

“我上大学的时候,为了省钱,一天只吃两顿饭。林涛呢?拿着从你们这里‘借’走的钱,买最新的游戏机,穿名牌的球鞋!”

“我刚工作的时候,租在城中村,一个月八百块的单间,夏天没空调,热得像蒸笼。他林建军一家呢?住着宽敞的回迁房,嫌弃国家分给他们的楼层不好,风水不行!”

“现在,我好不容易买了房,有了自己的家,你们想干什么?想把这最后一片净土,也让给那只喂不熟的白眼狼吗?”

我的声音越来越大,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这些话,在我心里憋了太多年了。

今天,终于全都吼了出来。

我爸妈被我吼得愣住了,呆呆地看着我。

他们可能从来没见过我这个样子。

在他们眼里,我一直是个听话、懂事、不惹麻烦的儿子。

“我告诉你们,”我指着门口,一字一句地说,“这个家,有我没他,有他没我。你们要是非要把他弄进来,行,我走。这房子我也不要了,贷款我也不还了,你们就守着你们的好弟弟,好叔子,过一辈子吧!”

说完,我摔门进了自己的房间,反锁。

我靠在门上,浑身都在发抖。

有愤怒,有委屈,还有一丝说不清的快感。

门外,传来了我妈撕心裂肺的哭声。

那一夜,我们三个人,谁都没有睡。

第二天一早,我走出房间。

我爸妈坐在沙发上,眼睛又红又肿,像是老了十岁。

桌上摆着早饭,豆浆,油条,还是热的。

“小默,吃饭吧。”我妈哑着嗓子说。

我没说话,坐下来,拿起油条,却怎么也咽不下去。

“我们……想了一晚上。”我爸缓缓开口,“你说的对。”

我愣住了,抬头看着他。

“这些年,是我……是我太糊涂了。”我爸的眼神里,是我从未见过的疲惫和悔恨,“我总想着,他是我唯一的弟弟,我得拉他一把。可我没想过,他根本就不想站起来,他只想把我也拖下水。”

“你妈跟着我,跟着你,受了太多委D屈了。我……我对不起你们。”

我妈在一旁,又开始掉眼泪。

“爸……”我的鼻子一酸。

“你不用说了。”我爸摆了摆手,“我们决定了。就按你说的办。我们去医院附近,给他租个房子。每个月,我们……我们从退休金里,拿出一千块钱,算是……算是尽最后一点情分。”

“至于你二婶和林涛……他们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这个家,不能再被他们拖垮了。”

我看着我爸,他花白的头发在晨光里显得格外刺眼。

这个懦弱了一辈子的男人,终于在悬崖边上,选择勒住了缰绳。

虽然晚了点。

但总归是醒了。

我点点头,“好。租房子的钱,我来出。”

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我很快通过中介,在医院附近的一个老小区里,给二叔租了一套一室一厅。

月租两千五,我押一付三,直接付了一万块。

我把钥匙和租房合同给了我爸。

我爸拿着那串钥匙,手都在抖。

“小默,爸……爸没用。”

“爸,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我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以为,这件事会就此告一段落。

我太天真了。

林涛的电话又来了。

“林默,你什么意思?租个破房子就把我们打发了?那房子又小又旧,连个电梯都没有!我爸现在这样,你让他天天爬六楼?”

“不满意,可以不住。”我说。

“你!”林涛气急败坏,“你必须把他接你家去!你家有电梯,又宽敞,还不用花钱!”

“林涛,我不是在跟你商量。”我的语气冷了下来,“这是通知。住,或者不住,你们自己选。还有,别再给我打电话了,我很忙。”

“林默你给我等着!我饶不了你!”

我直接拉黑了他的号码。

接下来几天,风平浪静。

我爸妈每天都去医院和出租屋那边看一眼,回来后总是唉声叹气。

据说,二婶每天都在出租屋里咒骂,说我们家没良心,。

林涛则干脆不见人影,连他爸做透析都很少露面。

所有的担子,都压在了我爸妈和我二婶身上。

我妈偷偷跟我说,她看着我二叔躺在病床上,浑身插着管子,心里也难受。

但我告诉她:“妈,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他的今天,是他自己选的。”

一周后,我正在公司开会,我妈的电话又急匆匆地打来了。

“小默!不好了!你快回来!你二叔……你二叔他们,把东西都搬到我们家楼下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跟总监请了假,立刻往家赶。

还没到小区门口,就看到了。

我们家单元楼下,围了一群人。

破旧的沙发,掉漆的柜子,还有一堆用红白蓝塑料袋装着的杂物,堆得像个小山。

二婶坐在一个塑料小板凳上,正对着围观的邻居们哭天抢地。

“大家快来看啊!评评理啊!这世上还有没有天理了!”

“我男人得了绝症,活不了几天了!他亲侄子,住着一百多平的大房子,却不让我们进门啊!”

“把我们赶到又破又小的出租屋里,没电梯,没暖气,这是要逼死我们啊!”

林涛站在一旁,低着头玩手机,时不时还抬头,用一种挑衅的眼神看一圈。

我爸妈被几个邻居围着,脸涨得通红,想解释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我拨开人群,走了过去。

“吵什么呢?”

我的出现,让现场瞬间安静了一下。

二婶看到我,像是看到了救星,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冲过来就要抓我的胳膊。

“林默!你个小你终于回来了!你看看你干的好事!”

我侧身躲开。

“我干了什么好事?”我冷冷地看着她,“我给你们租了房,交了租金,你们不住,反而跑到我家楼下撒泼,这是我的错?”

“那也叫人住的地方吗?”二婶尖叫,“你就是诚心想让你二叔早点死!”

“对!你就是想我死!”一个虚弱的声音从杂物堆后面传来。

二叔被人扶着,从一张躺椅上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几天不见,他好像更瘦了,眼窝深陷,两颊无肉,看起来确实有几分可怜。

他指着我,手指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

“林默……我白疼你了……小时候……我还抱过你……”

我笑了。

“二叔,你抱过我,我不否认。但你抢走我家电视机的时候,也忘了你抱过我。你顶替我爸工作的时候,也忘了你抱过我。你拿走我妈的金戒指钱的时候,更忘了你抱过我。”

我每说一句,二叔的脸就白一分。

周围的邻居们开始窃窃私语。

“原来还有这些事啊……”

“看不出来啊,他弟弟家这么不是东西……”

二婶见势不妙,立刻转换策略,一屁股坐在地上,开始嚎啕大哭。

“没法活了!我们孤儿寡母的没法活了!大家帮我们做主啊!”

林涛也收起手机,走了过来,指着我的鼻子。

“林默,我爸都这样了,你还说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有意思吗?你就说,今天让不让我们住进去!”

“不让。”我看着他,斩钉截铁。

“好!这可是你逼我的!”

林涛突然从身后拿出一个小喷漆罐,对着我们家楼道的大白墙,就准备喷字。

我瞳孔一缩。

“你敢!”

我一个箭步冲上去,抓住了他的手腕。

林涛比我高,也比我壮,他用力一挣,想把我甩开。

但我这些年,不是白过的。

常年坐办公室,颈椎腰椎都不好,我办了健身卡,请了私教。

我的力气,远比他想象的要大。

我死死地钳住他的手,手腕发力,他痛得“嗷”一嗓子,喷漆罐掉在了地上。

“你他妈敢动手!”林涛急了,另一只手挥着拳头就朝我脸上打来。

我侧头躲过,抬起一脚,正中他的小腹。

林涛闷哼一声,捂着肚子蹲了下去。

整个过程,快如闪电。

所有人都惊呆了。

包括我爸妈。

他们可能也无法想象,我这个文质彬彬的儿子,竟然会动手打人。

“反了!反了!打人了!杀人了!”二婶的哭嚎变成了尖叫。

二叔也指着我,气得浑身发抖,“你……你……”

“我怎么了?”我一步步逼近他,“二叔,我再叫你一声二叔。我敬你,是因为你和我爸是亲兄弟。但这些年,你做过一件像样的长辈该做的事吗?”

“你只知道索取,无休止地索取!你把我爸的善良当成懦弱,把我们家的忍让当成理所当然!”

“今天,我就把话给你挑明了。想住我家,除非我死。”

“你要是觉得不公平,可以,去法院告我。告我这个侄子不孝,告我不让你住。你看看法院是判你儿子林涛养你,还是判我这个侄子养你!”

我的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像钉子一样,钉在在场的每个人心里。

围观的邻居们看我的眼神,已经从不解变成了然,甚至有了一丝赞许。

二叔被我逼得连连后退,最后被身后的破沙发绊倒,一屁股坐了下去。

他张着嘴,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还有你,”我转向蹲在地上的林涛,“三十岁的人了,靠爹妈养着,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现在你爸病了,你不想着怎么赚钱给他治病,反而跑来逼我们一家。你配当儿子吗?”

林涛抬起头,满眼怨毒地看着我。

“你少他妈教训我!要不是你们家,我能是现在这样吗?我爸说了,当年要不是他把工作让给你爸,他早就当上干部了!我们家早就发了!都是你们欠我们的!”

我被这无耻的言论气得浑身发冷。

颠倒黑白。

无耻之尤!

“好,好,好。”我连说三个好字,“既然你这么认为,那我们没什么好谈的了。”

我拿出手机,拨打了110。

“喂,警察同志吗?我要报警。地址是XX小区XX栋。有人在我家楼下聚众闹事,寻衅滋事,还企图破坏我的私人财产。”

我开了免提。

电话里传来警察清晰的回应:“好的,请您保持电话畅通,我们马上出警。”

二婶的哭声戛然而止。

林涛的脸色也变了。

他们可以撒泼,可以耍赖,但他们怕警察。

“你……你真报警?”二婶难以置信地看着我。

“不然呢?”我反问,“留着你们在这里过年吗?”

我爸妈也慌了,我爸走过来,想拉我的手,“小默,别……别把事情闹大。都是一家人……”

“爸,”我甩开他的手,“从他们把这些垃圾搬到楼下的那一刻起,就不是一家人了。是仇人。”

没过多久,警车就到了。

两个警察走了过来,看着这一片狼藉,皱起了眉头。

“怎么回事?”

二婶立刻又想扑上去哭诉,被警察喝止了。

“站好!好好说话!”

我把事情的来龙去脉,有理有据地跟警察说了一遍。

包括我给他们租了房子,他们不住,反而来闹事的全过程。

我还把手机里的租房合同照片,和转账记录给警察看了。

林涛在一旁想插嘴,颠倒黑白,被我用事实和证据一一驳斥。

周围的邻居也七嘴八舌地作证,说他们一家人在这里又哭又闹,影响了整个单元的安宁。

警察听完,心里已经有了数。

他走到二叔面前,语气严肃地说道:“老人家,我们理解您生病了,心情不好。但是您的行为已经构成了对他人的骚扰。您侄子已经给您租了房子,尽到了情分。赡养您的第一责任人,是您的儿子,不是您的侄子。”

然后,他转向林涛:“你,作为一个成年人,有手有脚,不想着怎么照顾你父亲,反而在这里闹事,你觉得合适吗?再有下次,就不是口头警告这么简单了。”

最后,警察对他们下达了命令:“立刻!把这些东西都清理干净!恢复原样!不然,我们就把你们带回所里去!”

二叔一家彻底蔫了。

在警察和周围邻居的注视下,他们灰溜溜地开始收拾东西。

林涛叫了辆货拉拉,把他家的那些破烂一件件搬上车。

整个过程,他们一句话也没说。

那张虚弱又怨毒的脸,在夕阳下显得格外扭曲。

等他们走后,世界终于清净了。

邻居们也都散了。

我爸妈站在我身后,看着我,眼神复杂。

有心疼,有欣慰,还有一丝陌生。

“走吧,回家。”我说。

回到家,我妈默默地去厨房做饭。

我爸坐在沙发上,一根接一根地抽烟。

“小默,”他终于开口,“今天……你做得对。”

我没说话。

“我就是……我就是觉得,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呢……”他喃喃自语,“我们可是亲兄弟啊……”

我走到他身边,坐下。

“爸,有些亲情,从一开始就是一笔烂账。你越是想去算清楚,就陷得越深。唯一的办法,就是宣布它破产,然后彻底切割。”

我爸沉默了很久,最后,他掐灭了烟头,长长地叹了口气。

“也许吧。”

那顿晚饭,我们三个人吃得格外沉默。

但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家里的空气,好像都清新了不少。

那之后,二叔一家,彻底从我们的生活中消失了。

我听说,林涛顶不住压力,找了个在工地上开塔吊的活。

二婶也不再咒骂了,每天在医院和出租屋之间奔波,人也憔悴了不少。

我爸妈还是会定期去看他,但只是放下我给的钱,说几句话就走,再也不提往事。

有一次,我妈回来跟我说,二叔托她转告我,说他错了,想见我一面。

我拒绝了。

“妈,没必要了。”我说,“相见不如不见。就这样吧,挺好的。”

有些伤害,一旦造成,就永远无法弥补。

原谅,是上帝的事。

我的任务,是守护好我的家,守护好我的父母。

让他们安安稳稳地,过完剩下的日子。

一年后的一个冬日午后,我接到了我爸的电话。

“小默,你二叔……走了。”

我正在阳台上给我养的多肉浇水,听到这句话,手顿了一下。

“什么时候的事?”

“今天早上,在医院,很平静。”

“哦。”

又是这个“哦”字。

但这一次,感觉不一样了。

如果说上一次是冰冷,这一次,则是空旷。

像一场喧嚣的戏剧,终于落下了帷幕。

“葬礼……你去吗?”我爸小心翼翼地问。

我沉默了一会儿。

“去吧。”我说。

葬礼很简单。

来的人不多。

林涛穿着一身黑衣,站在那里,好像一下子长大了,也老了。

他看到我,眼神复杂,没有了之前的怨毒,也没有了痞气,只剩下一种被生活磨平了的疲惫。

他朝我点了点头。

我也朝他点了点头。

我们之间,什么都没说。

也无话可说。

二婶哭得几乎晕厥过去,被亲戚扶着。

我看着二叔的黑白照片,他笑得一脸憨厚,仿佛那些不堪的往事,从未发生过。

我没有上前,只是远远地鞠了一躬。

算是,对我那从未真正存在过的“叔侄情分”,做一个最后的告别。

回家的路上,我爸开着车,一直没说话。

车里放着一首老歌。

“……岁月是一场有去无回的旅行,好的坏的都是风景……”

我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突然觉得,我好像明白了什么。

二叔的死,没有给我带来任何快感。

只有一种沉重的解脱。

他用他的一生,给我上了一堂关于人性和亲情的课。

他让我明白,善良需要锋芒,忍让需要底线。

不是所有的亲人,都值得你掏心掏肺。

回到家,我妈已经做好了一桌子菜。

她看着我们,笑了笑,“都过去了。吃饭吧。”

我们三个人围坐在一起。

窗外阳光正好,照进屋里,暖洋洋的。

我给我爸妈夹了菜。

“爸,妈,过完年,我带你们去旅游吧。”

“去哪?”

“去云南,或者海南,你们想去哪都行。”

我妈的眼睛亮了,“真的?”

“真的。”

我爸看着我,也笑了,眼角的皱纹里,盛满了欣慰。

那一刻,我感到前所未有的平静和安宁。

那个曾经像噩梦一样笼罩着我们家的阴影,终于彻底消散了。

我终于可以,和我最爱的人,开始我们自己的,崭新的生活。

没有绑架,没有索取,只有阳光,和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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