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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或许,我们最终期待的,是一个能让人们既不必耗尽力气去逃离现实,也无须彻底放弃做梦的权力的未来。」
“被生活磨平棱角后才意识到,那时候眼里有爱有泪有恨的我和台上的你一样珍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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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关放弃追星的热帖)
最近,一则有关“放弃追星”的帖子引发了许多讨论。
与明星偶像塌房后愤懑或痛苦的“脱粉”宣言不同。诸如此类的帖子想要表达的内容,并非针对某个偶像,而是放弃了“追星”这个爱好本身。
实际上,退坑脱粉、回归现生的现象一直都存在。
只是在如今的互联网上,年轻人在社交媒体上用“小作文”的形式,进行公开的、文学化的自我剖析,让“不再追星”这个行为,成为了一种新的集体叙事。
她们不仅在告别一个偶像,更是在向一段青春、一种生活方式、甚至是一部分自我进行公开的告别与确认。
她们渴望在曾经为自己带来身份认同的群体中输出观点、得到共鸣、寻求确信,为曾经的炽热画上圆满的句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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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友们对“不再追星”的讨论)
有网友认为,不再追星的自己是“失去了爱的能力”。也有网友认为,不再追星只是“自己生活的结构变了”。
回归自我的成长或觉醒,诚然是一直以来促使人们退坑的旧推力。自我反思本是好事,但问题在于,我们常常过度反思了。
当整个造星系统都显出疲态时,好歌难寻,偶像频塌,娱乐圈成了“资源咖”的游乐场,我们却把这份系统性的疲惫,当成了自己内心的病症,转而责备自己:“是不是我不够爱?是不是我失去了热情?”
隐匿在静默的撤退之下,在那些平淡却哀伤的文字背后,让我们感到疲惫、想要放弃的理由,究竟还有什么?
01
静默的离场:
爱与成长的古典叙事
在早期互联网,我们爱上一个明星时,会说:始于颜值,陷于才华,忠于人品。这背后,是一种古典而纯粹的情感逻辑——我们被一个“完美符号”所吸引。
这种吸引力源于偶像身上那种被视为“天赐”的非凡魅力。我们被其颜值、才华与人设构筑的光环吸引,心甘情愿地追随。
“想要成为像他那样闪闪发光的人。”
“想要和这样闪闪发光的人做朋友/恋人/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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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粉丝们的投射和移情)
这份爱是安全的,也是单向的。我们将理想自我、理想伴侣的形象投射于那个遥远的符号,借由移情与补偿,构筑抽象的情感世界。
正如亨利·詹金斯所言,粉丝是积极的“文本的盗猎者”。这意味着,粉丝积极参与明星通过媒介形成的文本,并解读构建属于自己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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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粉丝们对明星真实性格的好奇)
例如,当偶像在社交平台发出一张天空照片并配文“累了”,有的粉丝会觉得是在展露脆弱寻求安慰,有的粉丝可能会解读为对某些事件的不满。
面对同样的文本,同一位明星,不同的粉丝会关注不同的细节,产生不同的解读。最终,在大量素材的累积中,建立起一个只属于自己、却未必真实存在的“T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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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同粉丝们对同一位明星性格的多种解读)
然而,岁月流转,我们自身在成长。年龄、阅历与学识,同样也在悄然重塑着“我想成为的样子”。
当我们与曾经仰望的符号成长不再同频;当深入了解更多细节、以更成熟的姿态冷静跳脱出追星的狂热叙事后,我们意识到那个被建构的符号与真实的他者之间存在难以弥合的裂隙。那份爱的初衷,便已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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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翔老师对偶像轰塌与成长关联的讲解)
于是,不再追星,成为一种顺理成章的静默告别。
更何况追星的意义本就流动不居。有人视其为“疲惫生活的寄托”,有人只当是“打发时间的消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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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再追星的粉丝谈及原因)
当现实成本过高、精神收益不确定时,削减这项高投入的情感项目,将有限的情感预算重新分配给更值得的版块,便成了一种清醒的生存策略。
不想要明天头痛困倦精神恍惚,今晚就好像没必要熬夜排队去买偶像的周边了吧;不想让计划已久的旅行缩减开销,因此加场的演唱会不去就不去了呗。
这种“静默撤退”更像一种理想的、内源性的成长叙事:当个体变得丰盈,便不再需要远处的光。
但现实中,越来越多的“退坑”并非从容的“尽兴而归”,而是带着疲惫与无奈的杂响。
当“逃避”不可耻却也无用,当时代的结构性问题侵入最后的精神绿洲,一场更为喧嚣的集体倦怠,正在上演。
02
喧嚣的杂音:
“逃避”不可耻也无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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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网热议的追星‘灾难’预警短信)
“起床后,一定记得看下推特啊。”
“不是,你快点看微博!”
这类消息对粉丝而言,曾意味着不言而喻的“灾难”——喜欢的明星,塌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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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年塌房的男明星)
可近几年,这样的预警已很难让人心头再起波澜。
原因无他。有人一夜爆红后,被扒旧料,迅速坍塌。有人隐藏多年,一朝被曝,便是令人瞠目结舌的罪行。
明星“塌房”从偶然事件变成了周期性的行业丑闻,其频率之高,形式之多样,程度之恶劣,让爱变成羞于启齿的字眼,让爱过的那个名字沦为“案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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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友对自我心态的剖析)
在一次又一次刷新热搜的感官冲击中,在一个又一个放不下手机的吃瓜夜里,我们或许庆幸“还好不是TA”,或许惶恐“万一TA也…”
但无论塌的是谁家的房,常态化的塌房事件摧毁的,远不止是对某个偶像的信任,更是对整个偶像产业运行逻辑与情感契约的信赖。
个体的信任无法在真空中独存。它时刻被公共领域的怀疑、嘲讽与“实锤”冲刷。一句“我相信他”,在成千上万句“现在呢?”面前,显得苍白无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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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粉丝产出者对塌房后路人的嘲讽如是回应)
这或许解释了为何许多人会选择“退坑”:她们不是在告别某个偶像,而是在逃离一个再也无法让人安心投入去爱的、危机四伏的情感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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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中韩文娱产业衰落的观众视角)
然而,信任危机仅是这场“追星困倦”的开端。当粉丝试图在废墟中重建精神家园时,却发现那个曾让人沉浸的幻想国度也在褪色。
曾经在房间中聆听到流泪的抚慰人心的歌曲,发光的手机屏幕上歌词与思绪的共振,舞台上生机蓬勃令人不自觉充满力量的表演,已经成了回忆里泛黄的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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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世代音乐人计划音乐辩论赛中辩手发言)
尽管总有人说“好歌仍在”,但算法的精准推送与市场的批量生产,正在不断挤压优质作品的生存空间。对普通听众而言,遇见一首真正触动内心的歌,正变得越来越难。
无论偶像选择坚守自我还是迎合潮流,粉丝都可能陷入两难:既希望好作品被看见,又难以割舍过去的审美印记。当音乐本身难以再承载强烈的情感共鸣,追星的热情便也在反复的拉扯中悄然退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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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娱偶像进入“巡演循环”的原因)
当苦心制作的音乐越来越难被听见,整个Kpop行业便将重心押注于密集的全球巡演,以此作为更可靠的收入支柱。
这套新模式,将压力直接转嫁给了粉丝。追随一场又一场巡演,从充满惊喜的朝圣,到可能成为心中近乎强制性的“打卡”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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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巡演循环”背后个体粉丝的无奈)
粉丝们投入高昂的时间、金钱与精力成本,换来的却可能是混乱的流程、糟糕的视野和身心的极度疲惫。当见面本身演变为一场高消耗、低回报的“服从性测试”,那份纯粹的爱意,便在一次次的勉强与磨损中,悄然流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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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完演唱会后脱粉的另一原因)
更何况,这种消耗远不止于身体与钱包的疲惫,它最终指向一场更为深刻的心理瓦解。当粉丝历经艰辛终于来到偶像面前,近距离的凝视却往往成为压垮爱意的最后一根稻草。
万人仰望的舞台上,明亮强烈的聚光灯下,那条由资本与运气铺就的阶层鸿沟,在那一刻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晰。
曾经维系爱意的“替代性满足”在此刻彻底失灵,我们借以投射理想自我的那面镜子,照见的已不再是共同的梦想,而是无法逾越的现实。
03
从共情到疏离:
当偶像不再“像我一样”
2004年,湖南卫视举办的《超级女声》开启了草根选秀的时代。2005年,出生在四川普通家庭的李宇春夺冠,让那时的人们相信:只要够拼、够有才华,就能够“逆天改命”,实现梦想。
近几年,随着越来越多家世显赫、背景不凡的“小姐少爷”出道,娱乐圈似乎成为了精英们的“游乐场”。身怀顶部资源堆砌起的能力,自带关注与流量的头衔,什么都有了的他们,将粉丝的喜爱也照单全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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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二代、富二代出道)
“如果当不成明星,就回去继承家业。”这样的退路和底气,让普通人感到陌生。而当这份底气与匮乏的能力形成鲜明对比时,疏离感便化为更加尖锐的刺痛。
正如白富美翁青雅跨界采访演员朱珠时,其生涩的谈吐与不够礼貌的举止暴露专业能力的严重不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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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翁青雅采访朱珠)
网友调侃道“能力这么差也能有工作,我放心了”后,一条高赞评论一针见血地点明:“怎么能放心?正是这样差劲的人,抢走了多少有能力的人求也求不来的机会。”
当通往舞台的道路不再依靠才华与努力,而是被家世与资源预先铺就,那个曾激励无数粉丝一同努力、共同进步的叙事便彻底崩塌。就算没有粉丝,TA也已经足够成功,随时可以全身而退。
在这种语境下,粉丝既无法在明星身上投射自我,也无法和TA形成紧密联系的拟亲密关系,离开便成为自然。
然而,在这幅充满压力的宏观图景之外,“退坑”也存在着更温和的个体叙事。正如一位网友所言:“这种变化只是我的个人节奏变了,情绪来源换了……而不是我‘成长了’或‘终于直面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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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友的个人表达)
她依旧会看演唱会,赞美那些能力与热爱并存的同担。对她而言,追星与现生并非对立,适度的热爱反而让她更紧密地与真实世界联结——技能的收获、朋友的结识,让追星的意义被分散,不再专断地仅与偶像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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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粉丝谈及追星为自己带来的改变)
这个声音提醒我们,退潮并非总是悲壮的挣扎,它也可以是一次平静的转向。
在主动的“清醒告别”与被动的“无奈离场”之间,更多人的心态或许两者兼有,难以截然区分。
我们讨论的“退坑”,其最深层的诉求,或许正是为了抵达这样一种状态:让追星回归为一种纯粹的爱好,而非生活的救命稻草。
又或许,我们最终期待的,是一个能让人们既不必耗尽力气去逃离现实,也无须彻底放弃做梦的权力的未来。
(图片素材源于网络)
参考文献:
[1]周懿瑾.偶像忠诚与“部落流动”:生产规范与嵌入性的作用——关于粉丝爬墙和脱粉的网络民族志[J].中国社会心理学评论,2021,(01):144-178+272.
[2]胡静凝.情感依恋与消费理性:偶像工业时代的“恋爱塌房”现象研究[J].当代青年研究,2022,(05):49-56.
[3]亨利·詹金斯,杨玲.大众文化:粉丝、盗猎者、游牧民——德塞都的大众文化审美[J].湖北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8,(04):65-6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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