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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机上,隔三岔五就有她互通有无的微信,却只字未提日前在周庄接受荣誉的喜讯;包括前些年美国、中国澳门等国际电影节给予其嘉奖,都是事后追问才知情。无奈何,奖杯在她手上“失重”,变得很轻、很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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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年11月9日星期天夜光杯封面人物
不久前,在周庄举行的《大众电影》创刊75周年庆典,向全国十位电影艺术家颁发“荣誉纪念”,上海获此殊荣者,就她赵静。
业精于“静”
她原名叫“赵毛毛”,上有兄姐三人,随父母南征北战分别在四地出生,大都改过名。大哥出生福建,正是新中国刚诞生,取名“赵新华”,后来“新新”叫顺口了,干脆改名为“赵新新”;姐姐取名“赵宁宁”,出生南京;二哥在营口出生,取名“远东”。不久,父亲随部队换防,接管大连、旅顺,二哥改名为“赵远远”,意思是保卫远东和平。四兄妹中最小的女孩,出生在大连,取名“毛毛”,是上海人俗称的“奶末头小宁”。毛毛七岁的时候,妈妈带她去小学报名,老师翻开户口簿,见“赵毛毛”三个字,连连摇头:“上学了,别再叫猫猫、狗狗了。看这孩子挺文静的,就叫赵静吧。”一位中国电影艺术家的美名便源于此。兄妹们的更名,寓意很深,一个中国军人之家的赤诚情怀与血色浪漫一脉相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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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她的微信名号是“静静”。
“静”,是一个蕴含多重维度的概念,既关乎外在环境,也指向心态、心境。赵静借“静静”二字,寄托对自己生命未来的憧憬。她向往岁月静好,心境宁静。
她从小喜欢文艺,唱河南坠子上了瘾。16岁,考进省曲艺团。上世纪70年代中期,上影厂导演赵焕章到郑州物色演员,走进河南省曲艺团排练大厅,一眼相中正在主持节目的赵静。赵导当即拍板,把她“挖”到上影,出演《新风歌》的女主角宋文英,自此,中国电影界冉冉升起一颗静静的新星。从曲艺舞台到电影银幕,表演艺术的转换,需要经受脱胎换骨的艰辛。初进大上海,她天天从招待所到摄影棚,两点一线,静心前行。摄影机旁,她揣摩前辈镜头前的表演,目不转睛;为了说好一句台词,她在招待所“自说自话”几十遍,请名家校正;一个形体动作,对着镜子要练上百遍,直到导演满意才敢进棚上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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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赵静在导演们心中“留影”。杨延晋给了她一个难题,要她同时参与《两个少女》《少女与小偷》两部影片的拍摄,并在其中一片一人饰三个性格迥异的角色。赵静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因为她有河南坠子的表演功力在身。这种传统的曲艺形式,多半是单人左手打简板,边打边唱,坠胡在一旁伴奏、和声。演员表演的时候,大都一人饰多角。她入门的师傅,是河南坠子的大师级人物赵铮,亲自面授。也怪,赵静学艺路上的贵人都姓“赵”;名家出自一家门。
名师出高徒。赵静一人饰三角的出色表演,使杨导喜出望外;由此,赵静在业界的影响力与日俱增。她片约不断,在《海之恋》《巴山夜雨》《中国1949》《风雨上海滩》等影片中,成功塑造的一系列形象,精彩纷呈。那部她主演的《街上流行红裙子》,是继《庐山恋》之后又一部引领时尚的作品。艺术示范的力量不可低估。霎时间,大城小街竟到处飘拂红云。在那个单色调的年代,这部影片也是一种观念“破冰”。舆论盛赞此片:“美丽的赵静成为少男少女心目中的女神。”
赵静的成功在于她青春年华的艺术积累,及其安分守己、学无止境。她不喜交际,没有逛街购物的闲心;平日不施粉黛,当年八元钱一盒的大宝面霜,是她日用的唯一“化妆品”。也许天生丽质,本不需要更多脂粉。
静以养身,也养艺,艺术创作需要心无旁骛,全身心静静沉浸。这是对艺术的忠诚,也是她出生于军人家庭的特有品性。
静水流深
如今她已过退休年龄,把银幕让给年轻人,是必然,也是传承。“静”,往往与“止”连在一起。可是她“静”而不止,还在不停地学习“静修”,让自己不断提升。妈妈的叮嘱有点无情:“漂亮有啥个用,没用!要学点真本领,否则你寸步难行。”慈母教诲,她一辈子铭刻在心;也因此,当功名近身,她始终冷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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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进上影厂的时候,还无高中文凭,后来声名鹊起,却主动要求“歇影”,参加上海市总工会为青年劳模举办的文化补习班,接着又考上北京电影学院。同学中有唐国强、宋春丽、郭凯明、宋晓英。新中国的一代明星,就在这个共和国的电影摇篮里共生。
“北影”毕业以后,她一边拍电影,一边学唱歌,台词与歌唱发声是同源,都需要气息支撑。她在上海音乐学院拜见了声乐老师石林。河南坠子的演唱风格,赋予她歌唱独特的“戏韵”。
拜师学歌三年以后,石教授给予高度评价:“赵静是匹黑马,敢唱,声音宽大高亢,具有很强的可塑性”;电影界同事称她“银幕黄莺”。她常年随中国文联或中国影协文艺志愿者演出团去各地慰问,往往是一人演两项,朗诵铿金,歌声圆润,台下总是掌声不停。她常唱的曲目是《在希望的田野上》《我们是黄河泰山》《我爱你,塞北的雪》《父老乡亲》。曲目里,律动军人之家的爱国家风。除了家父,她的丈夫也是军人。艺术家对作品题材的选择,往往是由他们的人生轨迹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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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在1982年,她主演了影片《笔中情》。端庄大方、温婉秀丽的赵静,正与影片齐文娟的角色要求十分接近。她每天练习书法,上影厂请来书法家张森与钱茂生,手把手教她,一笔一画,写出了纯真师生友情,也催发了赵静学习书画的决心。
2014年6月13日,91岁的陈佩秋先生在龙华寺拜师仪式上,接收了赵静。陈先生鼓励这位“关门弟子”,要多读名家画册与鉴赏家的评论。结合北宋范宽的《临流独坐图》,陈先生强调“静”在中国画中的地位。她说:“诗要孤,画要静。”艺术家的灵感来自静心、静气、静思:让灵魂在“静”中洗礼,让构思在“静”中驰骋,万事不宜急于求成,“静待花开”,才茂盛。赵静的自传体散文集便以老师的金句为名。
得益于恩师的“点石成金”,除了演出,赵静闭门学画,专攻国花牡丹,一往情深。2016年国庆,中国当代表演艺术家书画作品展,在中国艺术馆开展。赵静画的《牡丹》入选展陈。国色天香,驾雾腾云,落地庆祝中法建交50周年大型文化艺术名人名家的作品展厅,富丽堂皇的卢浮宫云集各界嘉宾,赵静的五幅《牡丹》冠艳群芳,那是五星红旗下怒放的五彩缤纷,吸引无数双蓝色眼睛。东方古国的文化神韵静静沁入法兰西的心灵。
这些外国观展者没有想到,《牡丹》的作者是位中国电影人。赵静这一生,参与拍摄的影视剧百余部,有目共睹,历史见证;而她在声乐、书画等领域的德艺双馨,很多人闻所未闻。因为她不说,也力图避开新闻的眼睛。她喜欢安静。过往的一切,令她非常满足。适可而止,淡泊名利,这是静以修身者的守信。
静影沉璧
我结识她,是在20多年前的一次电影研讨会上,大家在一起谈笑风生。以后我办了许多活动,她都有求必应。这些年,我们过从甚密,了解加深。赵静是一位人美、心也美的明星。
2018年夏,应浦东新区妇联约请,我策划了一组题为《赞美》的中外名人对谈人生节目。其中有杨绛与钱锺书、赵一曼与莫言、屠呦呦与居里夫人。赵静饰演杨绛,台词比较长,她几天之内烂熟于心,这要花多大的功夫可想而知。她对于艺术总是这样敬畏,倾心倾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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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总策划与制作人,开演之前像无头“苍蝇”,东奔西走,不小心一头碰到墙上露出的小洋钉上,鲜血不住地渗。我奔到医务室,上了点药,用一块小纱布贴在头顶,好在有帽子遮掩,一转身又去台前幕后一一查询。演出结束合影,赵静轻声问我:“你头上怎么了?”她看见了我耳边一道淡淡的血痕。之后几天,夜里时有她关切的微信:
“明天不要去上班,休息一天吧。”
“一定很疼,吃点消炎止痛片。”
“今天,痛得好点了吗?”
“如果再有剧痛,去医院急诊。”
她的轻声问候,似一颗划破夜空的温柔流星,落在我心上,寂静无声。一片厚重的情谊,就是这样举重若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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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静(右二)与儿子丹鹏举(左一)、赵洁以及本文作者(右一)
赵静体恤他人,义重情真。对于朋友请托的事情,凡她能做的,一诺千金。去年夏至6月21日下午,我约请了电影、戏剧、广播界几个朋友,在浦东金桥简易小聚茶饮。赵静刚从新疆慰问演出回来,我事先约她跟大家说说一路见闻,她满口答应。活动当日,朋友们如约而至都很兴奋。下午四点半,王苏、蔡金萍要求早退,要去观摩“白玉兰”戏剧奖参评剧目演出,她俩是评委,肩负评选的责任。交流活动因此提早结束,大家一起品尝了几份点心。我特向赵静打招呼,原想把她的发言放在最后“压台”,结果没说成。她笑笑说:“没关系,没关系,各位都说得挺好的,很有收获。谢谢你的邀请。”
她一笑了之,我连连道歉:“下次活动一定请你补说‘新疆之行’”,“好的好的”。这事好像就这样过去了,风平浪静。晚上,收到她的微信,称“再次感谢邀请”,并表示“新疆之行”以后不用再说了。如我想了解,她可以跟我个别交流。说罢,一连发我六张图片,天哪!那是她精心准备的发言稿,钢笔字迹密密层层。标题是“新疆霍城行”,并表明行期“2024.6.13—17”。一个随意的约请,她竟是这样认真。其他朋友的交流发言三言两句,大都是即兴,没有谁像她这样准备得如此充分。我责备自己,为什么没有把她的发言安排在先,浪费了她为此的耗神。事事都有顺序,一幅好的山水画,必须先勾勒后填墨。我却先后颠倒,怠慢了赵静。她却说:“谢谢你,我正需要一份出访演出的小结,值得保存。”赵静就是这样为人诚信,遇事平心静气,体谅、宽容。这一刻,竟也令人“静”心动魄。
赵静的品行好似平静的月夜,映在水底,沉下一块洁白无瑕的玉,剔透晶莹。她安静沉浸,不求进入他人的视野,却可以让我们肃然起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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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静的国画作品
《道德经》里讲“归根回静”;《大学》中说:“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赵静的独特艺术人生,印证了中国传统文化的经典宏论;也是对当今俗世浮躁的人们,有静静的提醒。
在盛典上,她穿了一件带碎花的黑色旗袍,一条宽大的绿色披肩显得那么轻盈,她68岁,还是这么年轻。这套服饰,内里外表都是“只此青绿”的澄澈色系,相由心生,风雨不侵。
一个静静的灵魂,在银幕内外陪伴着我们;也许因此,我们的生活也就多了一份美好的宁静。
原标题:《封面人物 | 赵静:静是一种格调》
栏目编辑:华心怡
文字编辑:吴南瑶 王瑜明
本文作者:烁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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