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项由英国谢菲尔德大学考古学家主导的研究,如同在寂静的湖面投下一颗石子,激起了学界的层层涟漪。他们摒弃了对奢华随葬品的追逐,转而将目光投向了过去被视为“化学垃圾”的遗骸硬组织——肋骨、颈椎的碎片,尤其是牙齿的牙釉质、牙本质和牙垢。当这些矿化的组织被研磨成粉末,并通过高灵敏度的酶联免疫吸附法进行分析时,千年之前生命的生理密码竟被悄然揭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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研究团队把十具公元一世纪到十九世纪的遗骸拿来做检测,骨头有的,牙齿也有,雌激素、孕酮、睾酮都能扫出来一点痕迹,原来大家都以为这种小分子混在时间里早就散了,结果硬组织像一个小盒子,牙齿里那层矿物更紧,羟基磷灰石一层层包着,把代谢时进来的分子卡住不让跑,岁月过去还在,最让人盯住的是两具女性,身边一位和胎儿一起下葬,另一位在第三孕期就停了,她们的骨骼和牙垢里孕酮抬得很高,睾酮几乎摸不着,这个和现在医学里说的孕期激素变化对上号,判断古代女性是不是在孕期,是不是刚生过,像留下一串能读的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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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是技术上的事不够看,像是给过去那些没有留下声音的人递了个话筒,中世纪意大利博洛尼亚的一处墓,考古队清理时看到一位女性的盆骨和大腿骨之间有小小的骨骼,顺着看下去,这位母亲停在大约九个月,头骨上有人工开的圆孔,环钻术的痕迹在那儿,医生当时想救她,子痫这类情况也许在考虑里,还是没有挽回,过了大约十天,躯体里气体涨开,把胎儿顶了出来,这种死后分娩在记录里很少见,山西襄汾春秋晚期晋国墓地里也有一位年轻女性,规格高,盆骨和髋骨之间也有细小骨骼,做了DNA,确认是她腹中的孩子,她左手按在腹部,右手姿势有点怪,看起来不像单纯的难产,更像是夹着意外或者突发病,她的身份体面,她的离开却带着许多不明的细节,这些碎片拼在一起,人能看到当时生育面前的风险有多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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视野再拉远一点,华沙木乃伊项目的团队给一具两千年前的埃及木乃伊做X光和CT,在腹部看到了胎儿,来自底比斯的上层女性,二十到三十岁之间停下,孕周大概二十八周,这具木乃伊是现在能确认的第一位经过防腐处理的孕妇,围产期的护理、习俗、身体状态,都有了能摸到的实物线索,北周武帝宇文邕和武德皇后阿史那氏的墓也给出另一类信息,做稳定同位素分析后,阿史那皇后出生在蒙古草原,到了长安住下,饮食里仍然以畜牧产品为主,这样的膳食结构对生育健康可能有潜在影响,来自不同文化背景的生活细节被一点点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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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牙齿和骨头里读故事这件事还在试验的路上,样本不多,雌激素的检测有时候不太稳,埋藏环境也会干扰,做起来并不省事,方向却已经亮出来,只要检测更敏感,数据库更大更细,考古学家能看出古人是否在孕期,孕了多久,产后恢复走到哪一步,流产有没有留下痕迹,这些微小的印记汇成数据,人口流动、家庭结构、生育文化、妇女健康的脉络会更清楚。
历史不只围着王朝和战争转,过去那些承担生育重任的人,她们的日常、她们的身体状态,慢慢从硬到不行的牙齿里被读出来,从脆弱的激素里被读出来,考古把手伸进生命史很私密的角落,和过往对话的方式被改了,人和过去坐在一起,能说的,比以前多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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