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周末看到了北京的秋天,想自己小时候知道的北京秋天,好像主要来自老舍和郁达夫?……
郁达夫说在南方每到秋天,就要想起陶然亭的芦花,钓鱼台的柳影,西山的虫唱,玉泉的夜月,潭柘寺的钟声。他认为的好秋天,就是早起泡浓茶,院里一坐,看到高碧的天色,听得到青天下驯鸽的飞声。
所谓:
“从槐树叶底,朝东细数着一丝一丝漏下来的日光,或在破壁腰中,静对着象喇叭似的牵牛花(朝荣)的蓝朵,自然而然地也能够感觉到十分的秋意。北国的槐树,也是一种能使人联想起秋来的点缀。象花而又不是花的那一种落蕊,早晨起来,会铺得满地。脚踏上去,声音也没有,气味也没有,只能感出一点点极微细极柔软的触觉。扫街的在树影下一阵扫后,灰土上留下来的一条条扫帚的丝纹,看起来既觉得细腻又觉得清闲,潜意识下并且还觉得有点儿落寞,古人所说的梧桐一叶而天下知秋的遥想,大约也就在这些深沈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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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舍对北京秋天的爱,有一点是出于故乡的回忆:他25岁离开北京,然后济南、青岛、武汉、重庆、美国——到50岁才回北京。北京秋天是他童年到少年最美好的记忆。
但他比郁达夫要切实些。
物产,各种各样“只有北平人才能一一叫出名字来的水果”:
“街上的高摊与地摊,和果店里,都陈列出只有北平人才能一一叫出名字来的水果。各种各样的葡萄梨苹果,已经叫人够看够闻够吃的了,又加上那些又好看好闻好吃的北平特有的葫芦形的大枣,清香甜脆的小白梨,象花红那样大的白海棠,还有只供闻香儿的海棠木瓜,与通体有金星的香槟子,再配上为拜月用的,贴着金纸条的枕形西瓜,与黄的红的鸡冠花。
北平之秋就是人间的天堂,也许比天堂更繁荣一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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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老舍在《骆驼祥子》里,安排祥子和虎妞发生的那一晚,也是秋天:
“屋内灭了灯。天上很黑。不时有一两个星刺入了银河,或划进黑暗中,带着发红或发白的光尾,轻飘的或硬挺的,直坠或横扫着,有时也点动着,颤抖着,给天上一些光热的动荡,给黑暗一些闪烁的爆裂。有时一两个星,有时好几个星,同时飞落,使静寂的秋空微颤,使万星一时迷乱起来。有时一个单独的巨星横刺入天角,光尾极长,放射着星花;红,渐黄;在最后的挺进,忽然狂悦似的把天角照白了一条,好象刺开万重的黑暗,透进并逗留一些乳白的光。余光散尽,黑暗似晃动了几下,又包合起来,静静懒懒的群星又复了原位,在秋风上微笑。地上飞着些寻求情侣的秋萤,也作着星样的游戏。”
那时他离乡久了,北京的秋天是美好的记忆,到老来,他确实过上了这样的生活,也乐意找人共享秋天。汪曾祺写:
“每年,老舍先生要把市文联的同人约到家里聚两次。一次是菊花开的时候,赏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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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去掉感情因素,老舍也挺明白:
北京的秋天,最大的好处,是相比其他季节的平静。他的原话:
“北京冬天冷,春天多风,夏天不是干旱就是大雨倾盆。”
所以秋天最好,就是没有其他季节的坏处:
“天气正好不冷不热,昼夜长短划分得平均。没有冬季吹来的黄风,也没有伏天里挟着冰雹的暴雨。天高蓝亮,像微笑告诉人,在这些天里,大自然是不会给你们什么威胁与损害的。”
即,北京的秋天相对不苦——除了忽然会闹霜冻。更像是忧患之中,得一点安静。
还是《骆驼祥子》,他很直白地说了:
“中秋节后十多天了,天气慢慢凉上来。祥子于是算计着得添两件穿的。”
苦恼来了:
“又是钱!买了衣裳就不能同时把钱还剩下,买车的希望,简直不敢再希望了!即使老拉包月,这一辈子又算怎回事呢?”
“雨下给富人,也下给穷人;下给义人,也下给不义的人。其实,雨并不公道,因为下落在一个没有公道的世界上。”
所以即便歌颂秋天,老舍大概也明白:
对闲人和苦人,秋天的意义不同。闲人,或者他这样离开北京的游子,能在现实或记忆中享受秋天的宁静。
而北京的苦人,比如祥子,就得面对秋天渐深的寒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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