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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几年,一种以“秒”为节奏、以“爽”为内核的娱乐形式——短剧,正极强地冲击着我们的视野。它挣脱了传统影视的叙事框架,将矛盾冲突极致浓缩,那些高度程式化、套路化的桥段,精准戳中了当代人在碎片化时间里的情绪开关,成为当下最流行的“电子榨菜”,让我们在通勤路上、午休间隙,迅速完成一次从现实抽离的短暂“精神代偿”。 但随着短剧市场的繁荣,也带来诸如短剧是否是“下沉市场专属”、爱看短剧是否是低俗的文化品味等等的争论。本期我们特别邀请了三位作家朋友,作为观众也作为创作者,与我们分享看短剧的新奇观感与深度思考。——编者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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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喜欢短剧,它降低了文艺欣赏的门槛,也鼓励了创作和制作。在我看来,短剧应该得到更多人的认同和喜爱。回到20世纪,那个还流行看连载小说的岁月,它们的题材和故事节奏,不就有点像今天的短剧吗?一个十几万字的小说在报纸上连载,分章分回,每天一千几百字,每回都得有点扣人心弦的内容,引读者追下去。读者还会写信到报馆向作者“催更”和讨论人物和故事发展——这不正像我们今天追网络小说和短剧的心情和行为吗?
再从内容看,一百几十回的连载小说,写的是武侠、言情、悬疑、科幻……而一百几十集的短剧,不少就是用网络小说改编而成的,一样是武侠、言情、玄幻等剧情。古早的读者受限于报刊的刊期和版面的大小,这个时代则因屏幕大小、平台和导流规则,而出现了新的阅览产品,即短剧。然而归结到底,让人喜爱上的还是大同小异的故事,它们终归是在写“我”。
家里最早迷上短剧的是我母亲,她就是看岑凯伦、亦舒和琼瑶的言情小说,读梁羽生、金庸的武侠小说长大的那一代港澳台文艺青年。老文青退休之后因视力退化,不怎么读小说和报纸了,取而代之的是用手机追短剧、看新闻。年轻时读小说是消磨时间,她说现在看《我真是你亲妈》《你好,我叫许星月》其实也差不多。家中的“长老”,对那些描述悲惨童年或年轻时如何建立“革命情谊”的故事特别有感触。而这类剧大受欢迎,大概是因为这些短剧能触发回想人生经历,把人眼中所见的现实和心中所想的期望在故事中反映出来。
哪怕情节全是套路,只要故事中有个(我们身边可能也真实存在的)足够恶毒的反派人物,只要主角或身边有(我们心里期望着危难时出现的)无所不能的善良“霸总”,那么不管过程如何狗血虐心,大家就是愿意一直追看下去。
我作为男孩子看《老千》《极速飞驰》也感到特别过瘾。我当然会发现故事线极为相似,不管是得高人点拨成了千术高手,还是身经百战登顶的车坛名将,总有个理由让他们甘愿当起小人物,必定经历被身边人看不起、欺负的过程,又必定会遇上难缠的恶人,还必须有个美丽女子等着他们去救,让他们尽显本事。
这些“大男主”其实也是“霸总”的一种变形,通过先抑后扬的戏码(通常用失忆、身份误换或穿越等桥段来完成),实现“爽剧”人生。这类剧看多了自然会麻木,但偶尔看一下,就像定期想喝喝可乐、吃顿炸鸡那样,还真是颇为解压。
我们当然需要有深度的内容,但即时的快乐也是一种精神需求。短剧的好处便是无伤大雅地大快人心,不管故事套路是开灰姑娘、丑小鸭模式,还是鲁蛇逆袭、误打误撞成了“天选之人”,这都是离不开虐后有甜、藏后有显,好人必得好报的大团圆结局。短剧本身就是童话化、漫画化的世界,一切都不必太较真。
短剧作为纯粹的娱乐,一般不说教,它服务于人的基本需要。它触及的是不同人的集体记忆和情绪,它使人在生活、工作中所承受的压力得到了一定的消解,其实是提供“解气”的场景和对美好事物的想象和信心。
那么,看短剧爽过以后,真的没有任何营养吗?最近“爆剧”《盛夏芬德拉》倒是让我收获很大。剧集讲述一对联姻男女从无爱到有爱,步步推进,该有的难题、“撒糖”情节齐全,人物塑造也颇为立体。而这故事更提醒我对家族责任、婚姻观念和个人追求的思考。作为面向女性的短剧,我还找到了一个男性向的欣赏角度:把这位霸总男主角的性格和行为投射到自己身上,深刻反思自己日常有什么地方做得还不够好。我的结论是,这部剧完全可以视为“男士恋爱生存指南”——怎样做个体贴的人,什么样的行为会让女士讨厌。这部剧实际上是在讲一个简单又复杂的问题:“爱是怎样发生的?”有网友评论说《盛夏芬德拉》是近期短剧作品中较特别的剧集,没有反派必然坏透的人物设定,也不是“一爽到底”的模式且对故事的打磨比较用心,画面、音乐和意象的营造,都在观众心中留下了很好的印象。
想起创造出众多漫画人物的“漫威之父”斯坦·李,他爱读狄更斯和马克·吐温的作品,年轻时的梦想就是当小说家,并一直视畅销书作家斯蒂芬·金为偶像。斯坦·李没有成为小说家,但他还是把自己的文学素养用在漫画创作中。于是,我们看到他笔下,不只有每个男孩子都幻想过的英雄情节,而读者在爽感之外,还意识到世上没有完美无缺的英雄,以及对“能力越大,责任越大”的思考等。那极为通俗的短剧能不能出这样的精品?我相信,在满足算法和观众的同时,那些深挖人性的作品,最终是会继续流传下去的。
此外,另一个现象是,做短剧编剧其实为一些文学青年提供了锻炼机会。比如今年有一位获曹禺剧本奖的剧作家李宇樑老师,他说一开始只想写小说,但因为投稿老不中,所以才“转行”写剧本。我身边也有几个朋友基于生活考虑,把写电视剧和短剧剧本作为稳定收入来源,但他们还有作家梦等着实现,大家通过商业创作,来支持着自己的纯文学创作追求。
现在短剧市场的繁荣,有机会让更多精品短剧出现,短剧的受众也会不断分野。而我们的创作者要思考的仍是形式和内容如何更好地结合,如何更好地拍出好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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