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银山拄着拐杖站在村头老槐树下,斑驳的树影落在他佝偻的脊背上。
几个老邻居正围着他夸赞教子有方,言语间满是羡慕和奉承。
"要我说还是老曹有福气,四个儿子个个有出息。"
"当年您在村里说一不话二的威风,现在想想都让人佩服。"
曹银山眯着眼睛笑了笑,皱纹里藏着几分掩饰不住的得意。
可当人群散去后,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望向村东头那栋气派的青砖瓦房。
那是曹家祖宅,曾经是他骄傲的象征,如今却即将改姓他人。
一阵秋风卷着落叶吹过,曹银山裹紧了身上的旧棉袄,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
他想起三个月前那个夜晚,四个儿子围坐在祖宅的堂屋里,灯光映着他们欲言又止的脸。
"爹,晓亮这婚事不能再拖了......"大儿子晓峰的话还在耳边回响。
曹银山叹了口气,转身朝大儿子家走去,脚步有些蹒跚。
他不知道的是,此刻四个儿子正在不同的地方,盘算着各自的心事。
更不知道那个关于祖宅的秘密,将会像一把钝刀,慢慢割开父子间最后的情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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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老槐树的叶子已经黄了大半,在秋风中簌簌作响。
曹银山坐在树下的石墩上,双手交叠放在拐杖头上,姿态依旧带着往日的威严。
"要我说啊,老曹你这辈子值了。"村支书老李递过来一支烟,曹银山摆了摆手。
"戒烟了,医生说的。"他声音洪亮,引得树上的麻雀扑棱棱飞走。
几个老人围坐在一起,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在泥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记得二十年前,你们家晓峰考上大学,你在村里摆了三天流水席。"
"那时候谁不羡慕曹家四个儿子,个个都是读书的料。"
曹银山听着这些恭维话,眼角笑出了深深的褶子。
他确实有骄傲的资本,大儿子晓峰在县里当科长,二儿子晓刚开了家五金店。
三儿子晓明在省城做工程,小儿子晓亮虽然还没定性,但长得最是俊俏。
"现在晓亮也要成家了,你这当爹的任务可就完成咯。"
曹银山点点头,心里却泛起一丝说不清的惆怅。
这时,一辆黑色轿车卷着尘土驶来,稳稳停在不远处。
车门打开,于冬生提着公文包走下車,西装革履,与周围的乡土气息格格不入。
"哟,于总回来了?"老李连忙起身打招呼。
于冬生淡淡点头,目光在曹银山身上停留片刻,嘴角似笑非笑。
曹银山别过脸去,假装没看见这个昔日的对头。
三十年前,于冬生和他同时竞争村支书的位置,最后曹银山凭着家族势力胜出。
如今于冬生成了县里有名的企业家,而曹家的辉煌却像这老槐树的叶子,正在凋零。
"爹,该回家吃饭了。"大儿媳张玉珠不知何时站在不远处,声音带着些许不耐。
曹银山慢慢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朝众人点点头。
走出几步,他听见身后隐约传来议论声:"听说于总要回来投资办厂......"
"可不是,连曹家祖宅他都看上了......"
曹银山的脚步顿了一下,但没有回头。
祖宅是曹家三代人居住的地方,再难也不能卖,这是他的底线。
张玉珠快步跟上,语气有些埋怨:"晓峰今晚要招待领导,您早点吃完好休息。"
曹银山"嗯"了一声,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望向村东头。
夕阳给祖宅的屋顶镀上一层金边,那棵老石榴树探出墙头,果实已经红透。
他想起孩子们在院子里追逐打闹的时光,想起老伴在世时一家人的团圆饭。
这些回忆像针一样扎在心上,让他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或许人老了就爱回忆过去,曹银山自嘲地笑了笑。
但他没想到,很快连回忆的场所都要失去了。
02
曹家祖宅的堂屋还是老样子,正中挂着祖宗的画像,红木桌椅擦得锃亮。
曹银山坐在主位上,手指轻轻敲着桌面,发出有节奏的声响。
四个儿子分坐两侧,灯光下他们的表情各不相同。
"晓亮,你自己说说,对方家里到底什么要求?"
曹银山的声音在安静的堂屋里显得格外洪亮。
曹晓亮低着头,手指绞在一起,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雯雯家说......要在县城买套房,彩礼二十八万八......"
话音未落,三儿子晓明就嗤笑一声:"还真敢要价。"
"你闭嘴。"曹银山瞪了三儿子一眼,转向小儿子,"继续说。"
"还要一辆车,不能低于十万,三金另算......"
大儿子晓峰皱眉插话:"这加起来得小一百万了,太离谱。"
二儿子晓刚小声附和:"是啊爹,现在彩礼普遍都是八万八......"
"普遍?"曹银山猛地拍桌,"我曹银山的儿子娶媳妇,能跟普通人一样?"
堂屋里顿时安静下来,只有墙上的老挂钟在滴答作响。
曹银山环视四个儿子,目光锐利如当年主持村务时一般。
"当年你们仨娶媳妇,我曹家可曾亏待过亲家?"
"现在轮到晓亮,就不能让人看笑话。"
窗外突然下起雨来,雨点打在瓦片上噼啪作响。
晓峰给父亲倒了杯茶,语气缓和:"爹,不是我们不愿意帮晓亮。"
"只是这要价确实太高,我这边孩子刚上国际班,一年学费就......"
晓明立刻接话:"我工程款被拖了半年,现在工人工资都发不出来。"
晓刚看了眼父亲的脸色,欲言又止。
曹银山放下茶杯,瓷器碰在桌面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我这儿还有二十万养老钱,先拿出来。"
"剩下的你们兄弟三个平分,晓亮以后慢慢还。"
雨越下越大,一道闪电划过,映得每个人脸色发白。
晓峰和晓明交换了个眼神,晓刚则不安地搓着手。
"爹,其实有个办法......"晓峰缓缓开口,"于冬生前阵子找我,想买咱家祖宅。"
曹银山猛地站起来,拐杖重重杵在地上:"想都别想!"
"这是曹家祖辈传下来的基业,我死了都没脸见祖宗!"
又是一道闪电,雷声轰隆而至,震得窗户嗡嗡作响。
晓亮突然抬头,眼睛通红:"爹,雯雯怀孕了,不能再拖了......"
曹银山愣在原地,雨水顺着屋檐哗哗流下,像极了眼泪。
他缓缓坐回椅子上,整个人仿佛瞬间老了好几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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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家庭会议不欢而散,四个儿子各怀心事回到自己的房间。
大儿子晓峰推开西厢房的门,妻子张玉珠正在敷面膜。
"怎么样?老爷子同意卖房了?"她含糊不清地问。
晓峰脱下外套,眉头紧锁:"爹那个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
张玉珠撕下面膜,冷笑一声:"不同意就让他自己掏钱呗。"
"咱家童童马上要出国留学,一年几十万呢,哪有余钱?"
晓峰坐在床边叹气:"可祖宅是爹的命根子......"
"命根子重要还是孙子重要?"张玉珠拔高音量,"再说了......"
她压低声音:"于冬生答应多给二十万,这事只有你知道。"
晓峰猛地抬头:"你小点声!"
窗外雨声渐小,屋檐还在滴滴答答漏水。
东厢房里,二儿子晓刚正在给妻子肖颖洗脚。
"你说爹会不会真把祖宅卖了?"晓刚试探着问。
肖颖玩着手机,头也不抬:"卖不卖跟咱们没关系。"
"怎么没关系?"晓刚声音微弱,"晓亮是我亲弟弟......"
"亲弟弟?"肖颖把脚从盆里抬起来,"你妈住院时怎么不见他们这么亲?"
晓刚低下头,默默擦干妻子的脚。
他知道肖颖还在记恨三年前婆婆住院时,其他兄弟出钱少的事。
三楼客房,三儿子晓明正在和妻子袁美芳视频。
"老爷子不同意卖房?"屏幕里的袁美芳正在做美容。
"嗯,态度很坚决。"晓明点了根烟,"不过大哥好像有办法。"
袁美芳轻笑:"于冬生答应给的回扣,大哥不会独吞吧?"
"他敢!"晓明吐了个烟圈,"这事我们都有份。"
最边上的小屋里,晓亮躺在床上发呆。
手机亮着,是雯雯发来的消息:"你爸到底同不同意啊?"
"我再不买房,我妈就要带我去打胎了。"
晓亮把手机扔到一边,用枕头捂住脸。
他突然想起小时候,四个兄弟在院子里追跑打闹的日子。
那时大哥会把他扛在肩上,二哥总会把糖果分给他一半。
可现在......晓亮苦笑一声,翻了个身。
雨停了,月光从云缝里漏出来,照在祖宅的老院子里。
曹银山独自坐在堂屋,手里捧着老伴的相框。
"秀芬啊,你说我该咋办?"他喃喃自语。
相片里的女人温柔地笑着,就像二十年前一样。
曹银山站起身,走到院子里,月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他抚摸著老石榴树的树干,树皮粗糙得像他掌心的老茧。
这棵树是他结婚时和老伴一起种下的,如今比房檐还高了。
东厢房传来肖颖的抱怨声:"这么晚还不睡,折腾什么?"
曹银山的手顿住了,良久,他深深叹了口气。
04
第二天一早,曹银山就被院子里的争吵声吵醒。
他披上外套走出去,看见晓亮和晓明在院子里对峙。
"三哥,你就不能帮帮我吗?"晓亮眼睛通红。
晓明冷着脸:"我怎么帮?我又不是开银行的。"
"你去年工程赚了那么多......"
"那是我辛苦挣的,凭什么给你填窟窿?"
曹银山咳嗽一声,两人立刻噤声。
"大清早吵什么?"曹银山板着脸,"先进屋吃饭。"
饭桌上气氛压抑,只有碗筷碰撞的声音。
张玉珠把煎蛋夹到儿子童童碗里,看都没看公公一眼。
肖颖突然开口:"爹,晓亮这事到底怎么解决?"
"雯雯家给的最后期限就是这周末。"
曹银山放下筷子:"我出二十万,剩下的你们兄弟平分。"
晓明立刻说:"爹,不是我们不帮,是真没办法。"
"美芳她爸住院了,手术费就要十几万。"
晓刚小声附和:"我店里最近生意也不好......"
"够了!"曹银山猛地拍桌,"你们是不是要我跪下求你们?"
众人都愣住了,从未见过老爷子如此激动。
晓峰赶紧打圆场:"爹,您别生气,我们再想办法。"
这时,于冬生的奔驰车停在院外,喇叭声格外刺耳。
"曹书记,在家吗?"于冬生提着礼品盒走进来。
曹银山脸色难看:"有事?"
"听说您家要办喜事,特地来道贺。"于冬生笑容满面。
他的目光在院子里扫过,最后停在老石榴树上。
"这棵树长得真好,结的果子一定甜。"
晓峰赶紧让座:"于总太客气了,快请坐。"
于冬生坐下后,开门见山:"听说您家遇到点困难?"
"我在县城有套房子空着,可以先借给晓亮结婚用。"
曹银山冷着脸:"不劳于总费心。"
"爹......"晓亮欲言又止。
于冬生也不恼,继续笑着说:"老房子留着也是留着。"
"我们公司正好要开发乡村旅游,您这宅子位置很好。"
张玉珠插话:"于总打算出多少?"
"玉珠!"曹银山呵斥道。
于冬生比了个数字:"这个数,另外装修费我全包。"
晓明倒吸一口气,肖颖的眼睛也亮了。
只有曹银山脸色铁青:"祖宅不卖,请回吧。"
于冬生起身,意味深长地看了晓峰一眼。
他走后,院子里陷入诡异的沉默。
曹银山站起身,声音疲惫:"钱的事我再想办法。"
他蹒跚着走回屋,背影显得格外孤单。
晓亮突然追上去:"爹,要不......就卖了吧?"
曹银山回头,看见四个儿子和儿媳们都在看着他。
他们的眼神复杂,有期待,有愧疚,也有不耐烦。
这一刻,曹银山突然觉得,这祖宅或许真的留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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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
夜深了,曹银山却毫无睡意。
他独自坐在堂屋里,煤油灯的光晕在墙上跳动。
手里拿着一本泛黄的相册,里面是全家的老照片。
有四个儿子光屁股满院子跑的照片,有他们考上大学的合影。
最多的是和老伴的合照,从青丝到白发,整整四十年。
"爹,还没睡?"晓峰推门进来,手里端着热茶。
曹银山合上相册:"睡不着,坐会儿。"
晓峰在父亲身边坐下,良久才开口:"于冬生又加价了。"
见父亲不说话,他继续道:"足够在县城买两套房子。"
"晓亮一套,您一套,装修家具都够。"
曹银山摩挲着相册封面:"这是你爷爷留下的基业。"
"我知道。"晓峰叹气,"可人总要向前看。"
"您辛苦一辈子,也该享享福了。"
煤油灯噼啪作响,墙上的影子随之晃动。
晓峰压低声音:"于冬生答应,可以保留老石榴树。"
曹银山的手顿住了:"留棵树有什么用?"
"留个念想。"晓峰声音更轻,"而且......"
他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有说下去。
曹银山抬头看着儿子:"你们是不是都希望我卖房?"
晓峰避开父亲的目光:"都是为了这个家。"
第二天,晓明和晓刚也来找父亲谈话。
晓明说:"美芳答应出十万,但前提是卖房。"
晓刚说:"肖颖说要是卖房,她愿意帮忙带爹。"
甚至连晓亮都红着眼睛说:"爹,我对不起您。"
曹银山坐在老石榴树下,一坐就是一下午。
傍晚时分,他开始收拾堂屋里的东西。
祖先的牌位要请到祠堂,老家具要分给孩子们。
最难处理的是那些老照片,每一张都是一个故事。
张玉珠进来问:"爹,这些旧东西还要吗?"
曹银山抱紧相册:"都要留着。"
"那我去买几个收纳箱。"张玉珠语气轻快了许多。
晚饭时,一家人罕见地其乐融融。
肖颖主动给公公盛汤,袁美芳也打来视频问候。
曹银山看着这一幕,心里五味杂陈。
他知道,这是用祖宅换来的短暂和睦。
饭后,他把四个儿子叫到跟前:"我同意卖房。"
晓亮当场哭了:"爹,以后我一定孝顺您。"
曹银山摆摆手:"去把于冬生叫来吧。"
签协议那天,曹银山手一直在抖。
笔墨在纸上晕开,像一滴眼泪。
于冬生笑着说:"老书记放心,我会好好改造这宅子。"
曹银山没说话,只是看着院子里的老石榴树。
树上的石榴已经熟透,像一个个小灯笼。
他突然想起,老伴最爱吃这棵树结的石榴。
可是以后,再也吃不到了。
06
搬家那天,秋风特别大,卷着落叶满院子打转。
曹银山站在大门口,看着工人们进进出出。
老家具被一件件搬上车,发出吱吱呀呀的声响。
"爹,这个梳妆台还要吗?"晓刚指着母亲生前的旧物。
曹银山点点头:"带着吧。"
于冬生站在不远处监工,时不时指挥工人小心搬运。
"老书记,这些老物件要是不要,我可以高价收购。"
曹银山看都没看他:"我们曹家不卖回忆。"
晓峰赶紧打圆场:"于总别介意,我爹心情不好。"
最终搬走的只有三个行李箱,装著曹银山全部家当。
他特意留下一个石榴,说要带到新家去。
第一站是大儿子晓峰家,在县城最好的小区。
张玉珠早早就把书房收拾出来,换了新窗帘。
"爹,您住这间,朝南,阳光好。"
曹银山点点头,把行李箱放在角落。
晚饭很丰盛,张玉珠做了八菜一汤。
童童开心地说:"爷爷以后都住我们家吗?"
晓峰摸摸儿子的头:"爷爷轮流住,下个月去二叔家。"
曹银山筷子顿了一下,没说话。
晚上,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新床垫太软,反而没有老房子的炕舒服。
隐约听见隔壁晓峰夫妇的争吵声。
"说好只住一个月,多一天都不行。"
"他是我爹,你小点声。"
"当初可是说好的,卖房的钱我们多分......"
曹银山用被子蒙住头,却挡不住心头的凉意。
第二天一早,于冬生就来接收房子了。
曹银山最后看了一眼生活了七十年的老宅。
青砖灰瓦,飞檐翘角,每一处都刻着记忆。
于冬生笑着说:"老书记放心,我会好好改造。"
走到门口,曹银山突然转身:"那棵石榴树......"
"一定留着。"于冬生保证,"随时欢迎您回来看。"
车开出村子时,曹银山一直回头张望。
直到祖宅完全消失在视线里,他才转过身。
晓峰开着车,语气轻松:"爹,晚上带您去新开的饭店。"
曹银山"嗯"了一声,手里紧紧攥着那个石榴。
到了晓峰家,发现张玉珠把他的行李箱都整理好了。
"爹,这些旧衣服该扔了,明天带您买新的。"
曹银山看着被清空的行李箱,突然问:"相册呢?"
张玉珠愣了一下:"什么相册?"
"就是那本棕色的,放在行李箱最下面的。"
"哦,那个啊......"张玉珠眼神闪烁,"可能打包时落下了。"
曹银山二话不说,就要回老宅去找。
晓峰赶紧拦住:"爹,于冬生都换锁了,明天我去要钥匙。"
晚上,曹银山一口饭都没吃。
他躺在床上,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相册里有全家唯一一张全家福,是在老石榴树下拍的。
那时老伴还在,孩子们还小,一切都是最好的模样。
而现在,连这张照片都弄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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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
在晓峰家住到第三周,曹银山就察觉到了变化。
张玉珠不再每天变着花样做饭,开始叫外卖。
客厅的电视经常被童童占着看动画片。
曹银山只能待在房间里,对着窗外发呆。
有天半夜他起来喝水,听见晓峰夫妇在吵架。
"说好一个月,这都超了三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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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二家装修没完,总不能让爹住工地吧?"
"我不管,下周必须送走,童童都要没地方写作业了。"
曹银山默默退回房间,一整夜没合眼。
第二天,他主动提出要去晓刚家。
晓峰假意挽留:"爹,再多住几天吧。"
"不了,该去老二家了。"曹银山已经开始收拾行李。
晓刚家住在五金店楼上,条件比晓峰家差很多。
肖颖把储藏室收拾出来,勉强放下一张床。
"爹,委屈您先住这,等新房装修好......"
曹银山摆摆手:"挺好,离店面近,热闹。"
可是真住下来才发现,五金店从早到晚吵得很。
切割机的声音刺耳,顾客讨价还价声不绝。
更难受的是肖颖的冷言冷语。
"爸,马桶冲水要轻点,楼下会漏水。"
"洗澡别超过十分钟,热水器烧不了那么多水。"
有天曹银山忘记关灯,被肖颖念叨了整整一天。
晓刚偷偷给父亲塞钱:"爹,您想吃什么自己买。"
可曹银山转手就把钱给了孙子买书包。
一个月后,没等肖颖催,曹银山就主动要搬走。
三儿子晓明亲自开车来接,一路都在打电话谈生意。
"爹,美芳给您准备了套房,带独立卫生间。"
然而到了才发现,所谓套房其实是保姆间改的。
袁美芳解释:"主卧朝阳,怕您老人家睡不惯。"
曹银山看着只有一扇小窗户的房间,什么都没说。
最让他难受的是,晓明夫妇几乎不在家吃饭。
每天给他点外卖,餐盒堆在门口,像施舍乞丐。
有次他想自己做饭,发现厨房连油盐都没有。
"爹,您别动手,我们点外卖方便。"晓明这样说。
可曹银山知道,他们是嫌老人做的饭不卫生。
轮转到小儿子晓亮家时,已经快过年了。
晓亮和雯雯租住在城中村,房间狭小潮湿。
雯雯挺着大肚子,态度还算客气。
"爹,您睡里间,我们睡外面。"
可曹银山看得出来,小两口经济很拮据。
有天他听见雯雯哭诉:"本来房子就小,还要多个人。"
晓亮哄她:"等孩子生了,就让爹去养老院。"
曹银山站在门外,手里的苹果掉在地上。
原来儿子们早就安排好了他的归宿。
08
腊月二十三,小年,曹银山决定回村里看看。
他坐着公交车,一路颠簸回到了熟悉的地方。
老宅已经彻底变了样,围墙被推倒,改成了民宿。
只有那棵老石榴树还立在原地,显得格格不入。
于冬生正在监工,看见曹银山有些意外。
"老书记怎么回来了?"
"看看树。"曹银山径直走向石榴树。
树干上还刻着四个儿子的名字,是当年他亲手刻的。
于冬生跟过来:"晚上有个饭局,老书记一起来?"
曹银山本想拒绝,但想到空荡荡的出租屋,还是点了头。
饭局设在县里最好的酒店,都是于冬生的生意伙伴。
几杯酒下肚,于冬生话多了起来。
"老书记,您那四个儿子可真会做生意。"
曹银山放下筷子:"什么意思?"
"当初谈价钱,他们可是往死里压价。"
于冬生醉醺醺地比划:"非要我配合做低房价。"
"说什么这样可以少交税,其实......"
旁边人赶紧拉住他:"于总喝多了。"
曹银山的手开始发抖:"其实什么?"
于冬生哈哈大笑:"其实差价他们私分了呗。"
"不过也正常,现在年轻人都这样......"
曹银山猛地站起来,椅子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音。
"你说清楚,什么差价?"
于冬生似乎清醒了些,摆摆手:"我胡说八道的。"
但那闪烁的眼神,让曹银山心里咯噔一下。
他饭也没吃就离开了酒店,寒风像刀子刮在脸上。
回到晓亮家,雯雯正在哭闹。
"曹晓亮,今天不把钱要回来,这婚就别结了!"
晓亮看见父亲,赶紧把雯雯拉进屋里。
曹银山听见隐约的争吵声:"大哥说再等等......"
"等什么?是不是想独吞?"
曹银山站在门外,浑身冰凉。
他想起卖房时,晓峰说市场不景气,只能卖八十万。
可于冬生今天的醉话,分明暗示真实价格远高于此。
如果真是这样......曹银山不敢往下想。
第二天,他去找晓峰,旁敲侧击问起卖房的事。
晓峰神色自然:"爹,钱都分清楚了,您别操心。"
"于冬生昨天说......"
"他喝多了胡说。"晓峰打断,"房款我们四兄弟平分了。"
曹银山盯着大儿子的眼睛,第一次发现他说话时会摸鼻子。
这是晓峰从小到大的习惯,一说谎就会这样。
从晓峰家出来,曹银山去了房产局。
工作人员查了半天:"老人家,这套房成交价是一百二十万。"
曹银山愣在原地,耳边嗡嗡作响。
一百二十万,比他知道的多了整整四十万。
这四十万去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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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
曹银山开始暗中调查,像当年查村账一样仔细。
他先去找了中介小刘,当初卖房经手人。
小刘支支吾吾:"曹叔,这事您还是问晓峰吧。"
"我就问你,实际成交价是多少?"
小刘左右看看,压低声音:"签了两份合同,一份对外八十万。"
"另一份呢?"
"另一份......"小刘手机突然响了,"曹叔我先接个电话。"
然后他就再也没回来。
曹银山又去找于冬生的会计,对方直接避而不见。
腊月二十八,曹银山回晓亮家取衣服。
雯雯回娘家了,晓亮喝得烂醉如泥。
"爹......您别怪我......"晓亮抱着马桶吐。
曹银山给他擦脸:"怪你什么?"
"钱......钱都被哥哥们分了......"
曹银山手一僵:"什么钱?"
晓亮迷迷糊糊说:"卖房子的钱......大哥说给我十万封口费......"
"可是雯雯要二十万彩礼......不够啊......"
曹银山浑身发抖:"实际卖了多少钱?"
"一百......一百二十万......"晓亮醉倒在地。
曹银山在他口袋里找到一张皱巴巴的纸。
是协议的复印件,上面清楚写着:"甲乙双方同意做低房价,差价四十万元由乙方四兄弟均分。"
签名处,四个儿子的名字赫然在列。
曹银山瘫坐在地上,觉得天旋地转。
四十万,四个儿子每人十万,正好。
而他还傻傻地以为儿子们是为弟弟的婚事着想。
原来从一开始,这就是一场精心设计的骗局。
连晓亮的婚事,都可能是个借口。
曹银山把复印件小心收好,扶着墙站起来。
他看着醉倒在地的小儿子,突然觉得无比陌生。
这一刻,他想起很多往事。
晓峰考上大学时,他挨家挨户借学费。
晓刚开店时,他拿出全部积蓄支持。
晓明做工程被骗,是他去求人摆平。
晓亮从小到大,都是最受宠的那个。
可现在,四个儿子联手骗走了祖宅。
连最后一点念想都不给他留。
窗外开始下雪,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
曹银山站在窗前,看着雪花一片片落下。
就像他的心,一点点冷却。
他做了一个决定。
10
除夕夜,晓峰家张灯结彩,一派喜庆。
四个儿子都到齐了,儿媳们忙着准备年夜饭。
孩子们在客厅玩耍,电视里放着春晚。
曹银山坐在主位,神情平静。
"爹,这是您爱吃的红烧肉。"晓峰殷勤布菜。
曹银山没动筷子,从怀里掏出一张纸。
"先不说吃饭的事,我有个问题。"
众人停下动作,疑惑地看着老人。
"祖宅实际卖了多少?"
晓峰脸色微变:"爹,不是说好不提这事了吗?"
"一百二十万。"曹银山缓缓道出数字。
饭桌上顿时安静下来,连孩子们的嬉闹声都停了。
晓明强装镇定:"爹,您听谁胡说八道?"
曹银山把复印件放在桌上:"于冬生给的。"
"他胡说!"晓峰猛地站起来。
"坐下。"曹银山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四十万差价,你们四兄弟每人十万,对不对?"
晓亮低下头,雯雯狠狠瞪了他一眼。
张玉珠赶紧打圆场:"爹,这事回头再说,先吃饭。"
"今天不说清楚,谁也别吃。"曹银山环视众人。
肖颖小声嘀咕:"大过年的,非要闹不痛快。"
曹银山笑了:"你们骗我的时候,怎么不想想我痛不痛快?"
他站起身,从包里取出一个信封。
"这笔钱,我捐给村里养老院了。"
"什么?!"四个儿子同时惊呼。
曹银山平静地说:"明天我就搬去养老院。"
"爹,您这不是打我们脸吗?"晓刚急得直搓手。
"打脸?"曹银山看着儿子们,"你们还有脸吗?"
电视里正好在唱《常回家看看》,歌词格外讽刺。
曹银山拄着拐杖站起来,身影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挺拔。
"我曹银山这辈子,最骄傲的就是有四个儿子。"
"现在才知道,最可悲的也是这个。"
他慢慢朝门口走去,每一步都走得很稳。
"爹!"晓峰追上来,"我们错了,钱马上退给您。"
曹银山摇头:"不是钱的事。"
他回头最后看了一眼儿子们,眼神里有失望,但更多的是解脱。
"以后不用轮流照顾我了,你们轻松,我也自在。"
门外雪花纷飞,养老院的车已经等在楼下。
曹银山上车前,从口袋里掏出那个风干的石榴。
他轻轻放在雪地上,像放下了一生的牵挂。
车子发动时,他听见晓亮在哭,但没有回头。
雪越下越大,覆盖了车轮的痕迹。
也覆盖了那个躺在雪地里的石榴。
就像覆盖了曹家曾经所有的荣耀与虚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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