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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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给沈砚的第三年,我无意间发现他书房的暗格。
里面整整齐齐放着九十九个空药瓶,还有一张泛黄的药方。
「绝嗣汤,女子连服三月则终身不孕。」
我数了数药瓶的数量,正好对应我们成亲的每一天。
当晚他依旧温柔地端着药碗到我面前:「夫人,该喝药了。」
我看着他腰间我亲手绣的鸳鸯香囊,突然笑出了眼泪。
「沈砚,如果我一直不能有孕,你会纳妾吗?」
他吻了吻我的发顶:「傻丫头,我只要你一人。」
于是我当着他的面,将那一碗黑漆漆的药汁,缓缓倒在了地上。
第一章 锦瑟年华
永和十二年春,靖安侯府的后花园,玉兰花开得正盛。
苏晚坐在窗边,指尖拂过琴弦,流淌出一串清越的音符。阳光透过雕花木窗,在她月白色的裙裾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已是嫁入侯府的第三个年头,昔日苏家那个带着几分稚气的小姑娘,眉宇间早已染上了侯府主母应有的温婉与沉静。
“夫人,侯爷回来了。”贴身丫鬟云舒轻手轻脚地进来,低声禀报。
琴音戛然而止。
苏晚抬眼,眸中闪过一丝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亮光,唇角不自觉地弯起:“快到用晚膳的时辰了,去小厨房看看,侯爷爱吃的蟹粉狮子头可备好了。”
“早就备下啦,”云舒笑着,“夫人您亲自吩咐的,厨娘哪敢怠慢。”
主仆二人正说着,门外已传来了沉稳的脚步声。帘栊一掀,一道颀长挺拔的身影走了进来,正是靖安侯沈砚。
他身着墨色暗纹常服,面容清俊,虽不过二十五六的年纪,却因久居上位且曾在军中历练,眉宇间自带一股不怒自威的冷峻。唯有在看向苏晚时,那眼底的冰霜才会悄然融化,溢出些许温和。
“在弹琴?”沈砚走近,很自然地拿起一旁的外衫,披在苏晚肩上,“春寒料峭,莫要贪凉。”
他的动作熟练自然,带着一种经年累月形成的亲昵。苏晚心中一暖,仰头看他:“今日下朝似乎晚了些?”
“嗯,兵部议了些事,耽搁了。”沈砚言简意赅,目光落在她纤细的指尖上,顿了顿,“手怎么这样凉?”说着,便将她微凉的双手拢入自己温热的掌心。
他的手掌宽大干燥,指腹有着习武之人特有的薄茧,摩挲着她的手背,带来一阵令人安心的暖意。苏晚脸颊微热,轻轻抽了抽手,却没抽动,只得由他握着。
三年了,从最初对这桩御赐婚姻的忐忑不安,到如今被他细致入微地呵护着,苏晚有时仍会觉得像一场梦。京城谁人不羡靖安侯夫人好福气,夫君位高权重,却不纳妾室,不通房,待她一心一意。
“用了晚膳,记得把药喝了。”沈砚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打断了她飘远的思绪。
苏晚乖巧点头:“嗯,记得的。”
那药,是她嫁入侯府后不久,沈砚特意寻来的“滋补方子”。据说是宫中流出的秘方,于女子身体大有裨益,只是味道苦涩了些。三年来,几乎每晚,他都会亲自端来一碗漆黑浓稠的药汁,看着她喝下。
起初她嫌苦,总要他备好蜜饯哄着才肯喝。后来,这每晚的药,倒成了他们之间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是她能感受到的,他沉默关怀的一种方式。
晚膳时,沈砚话不多,偶尔给苏晚夹一筷子她爱吃的菜。席间,他提了一句过几日宫中设宴,需她陪同前往。苏晚一一应下。
膳后,丫鬟们撤去碗碟,奉上清茶。果然,没过多久,沈砚身边的长随观墨,便端着一个黑漆托盘走了进来,托盘上放着一只白瓷小碗,碗里是熟悉的、冒着热气的黑色药汁。
沈砚亲自端起药碗,试了试温度,递到苏晚面前:“温度正好。”
药味苦涩,氤氲在空气中。苏晚接过碗,指尖触及温热的碗壁。她像往常一样,正准备屏息一口气喝下,目光却不经意间落在了沈砚的腰间。
那里悬着一只宝蓝色的鸳鸯香囊,丝线有些旧了,绣工也算不上顶好,那是他们成亲前,她熬了几个夜晚,偷偷绣好,在洞房花烛夜那晚,红着脸送给他的。没想到,他竟一直贴身戴着。
心中蓦地一软,那苦涩的药味似乎也不那么难以忍受了。她朝他笑了笑,端起碗,正要饮下——
“侯爷,”观墨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带着一丝急促,“京畿大营有紧急军报传来。”
沈砚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看向苏晚。
苏晚立刻道:“正事要紧,药……我一会儿自己喝。”
沈砚沉吟一瞬,点了点头:“好,务必趁热喝了。”说完,便起身,大步流星地随着观墨离开了。
屋内只剩下苏晚一人,端着那碗渐渐变温的药。她看着碗中漆黑的倒影,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腰间,那只与沈砚一对的、同样有些旧了的鸳鸯香囊,唇边泛起一丝温柔的笑意。
她将药碗凑到唇边。
第二章 书房惊疑
药汁入口的前一瞬,窗外忽然传来一阵喧哗,夹杂着丫鬟婆子的惊呼和什么东西打碎的脆响。
苏晚手一抖,几滴药汁溅了出来,落在她月白色的衣袖上,留下几点深褐色的污迹。
“外面何事喧哗?”她放下药碗,扬声问道。
云舒急匆匆进来,脸上带着些许慌乱:“夫人,是……是负责打扫书房院子的粗使丫鬟小环,毛手毛脚打碎了侯爷摆在外间赏玩的一只钧窑笔洗。”
沈砚的书房是侯府重地,等闲下人不得入内,连日常洒扫也都是在他离府或明确允许的情况下进行。那只钧窑笔洗苏晚有印象,是沈砚颇为喜爱之物。
苏晚蹙眉:“人呢?”
“已经扣下了,管事妈妈正在训斥,说是要撵出府去。”
苏晚起身:“我去看看。”那丫鬟年纪尚小,若因此被撵,前程怕是毁了。况且,书房重地,她作为主母,也该去查看一下有无其他损毁。
来到书房院外,只见小环跪在地上,吓得瑟瑟发抖,旁边是碎裂的瓷片。管事妈妈见苏晚来了,连忙上前禀报。
苏晚看了看,除了那只笔洗,并无其他物件受损。她训诫了小环几句,罚了月钱,并未将其撵出府,只调去了别处做事。处理完这些,她下意识地朝书房那扇紧闭的梨花木门望了一眼。
沈砚被军务叫走,此刻定然不在府中。这书房,她平日来得并不多,沈砚虽未明令禁止她入内,但她知他喜静,且书房多涉军政要务,便也自觉避嫌。
今日不知怎的,许是方才那场小小的风波让她心绪有些纷乱,又或许是那碗还未喝下的药让她心头莫名有些滞闷,她忽然生出一丝想要进去看看的念头。
他是她的夫君,她进去等他,应该……也无妨吧?
“云舒,你在外面守着。”苏晚轻声吩咐,推开了那扇沉重的木门。
书房内陈设简洁冷硬,一如沈砚其人。靠墙是顶天立地的书架,密密麻麻摆满了书册卷宗。当中一张宽大的紫檀木书案,案上文房四宝井然有序,镇纸下压着几张写了一半的宣纸。角落里设着一张铺着白虎皮的矮榻,是他偶尔小憩之处。
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墨香和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沈砚身上的清冽气息。
苏晚缓步走着,指尖拂过冰凉的紫檀木桌面,目光掠过书架上一排排或新或旧的书籍。这里的一切,都带着沈砚浓重的个人印记,让她感到既熟悉又有些许陌生。
她走到书案后,在那张宽大的太师椅上坐下,想象着他平日在这里伏案办公的模样。手无意间碰到椅背下方一处略微不平的雕花纹理。
触感有些异样。
她低头细看,那是一处莲花缠枝的浮雕,其中一片花瓣的木质颜色似乎比周围略深一丝,若非凑得极近,绝难发现。
鬼使神差地,她用手指按了按那片花瓣。
“咔哒”一声极轻微的机括响动,椅背下方,靠近墙壁的一个极其隐蔽的角落,竟弹开了一个小小的暗格。
苏晚的心猛地一跳。
暗格不大,里面没有她预想中的机密文件或信函,只整整齐齐地码放着一堆小巧的白瓷药瓶。瓶子都是空的,瓶塞统一,样式普通,与她每晚喝药所用的白瓷碗质地极为相似。
她将那些药瓶一一取出,放在书案上,细细数去。
一瓶,两瓶,三瓶……九十八,九十九。
整整九十九个空药瓶。
在暗格的最底层,还有一张对折的、边缘已微微泛黄的纸张。
苏晚的手指有些发颤,她拿起那张纸,缓缓展开。
纸张上写着几行小字,墨迹陈旧,是一种她从未见过的凌厉笔迹:
绝嗣汤方
主药:红花、麝香、零陵香……
辅以……
女子连服三月,则宫寒侵体,终身不孕。
备注:此方霸道,慎用。
“终身不孕”四个字,像一把烧红的匕首,狠狠捅进了苏晚的眼里,心里。
她猛地后退一步,撞在冰冷的书架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绝嗣汤?
那她每晚喝下的……那碗他亲自端来,看着她喝下,说是宫中秘方、滋补圣品的药……
是绝嗣汤?!
不,不可能!
苏晚脸色瞬间惨白如纸,浑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凝固。她难以置信地摇头,目光死死盯住书案上那九十九个空药瓶。
九十九个……
她与沈砚成亲,到今日,正好是九百九十九天。
每一天,一碗药。
一天不多,一天不少。
第三章 锥心之数
九百九十九天。
九十九个空药瓶。
苏晚像是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软软地瘫坐在冰冷的地面上,背靠着坚硬的书架,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那一个个小巧的白瓷瓶,在她眼中仿佛化作了狰狞的鬼脸,无声地嘲笑着她这三年的愚蠢和自以为是。
原来,那些她曾暗自窃喜的、独享的温柔,那些他屏退左右亲自侍药的夜晚,那些她嫌苦时他耐心哄劝的瞬间,那些因这碗“补药”而生的、关于他独特关怀的甜蜜猜想……全都是假的。
是一场精心编织的、持续了三年、长达千日的骗局!
他不要她生孩子。
不是身体原因,不是时机未到,而是他根本从未想过要她孕育他们的子嗣。
为什么?
脑中一片混乱,无数个疑问和过往的片段疯狂涌现、撞击。
是因为她苏家门第不够显赫?父亲虽是清流文官,但比起世代簪缨的靖安侯府,确实算不得什么。可若如此,当初陛下赐婚时,他为何不拒?
是因为她不够好,不够资格为他生儿育女?可这三年来,他待她的温柔体贴,难道全都是演出来的吗?那双曾无数次温暖她双手的手,那双曾为她描眉点唇的手,竟也能如此平稳地,将绝嗣毒药一碗一碗递到她面前?
苏晚猛地想起,刚成亲半年时,她曾隐隐期盼过有孕,私下里问过母亲,也悄悄请过相熟的大夫诊脉,都说她身体康健,并无不妥。后来时日久了,见始终没有动静,她虽有些失落,却从未疑心到他身上,只当是缘分未到。而他,也从未流露过半分急切,反而时常宽慰她“来日方长”。
好一个来日方长!
他根本就是断了她所有的“来日”!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痛得她几乎无法呼吸。她蜷缩起身体,将脸深深埋入膝间,肩膀抑制不住地剧烈颤抖,却发不出一点声音。极致的悲恸与愤怒哽在喉咙里,化作无声的撕裂。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门外传来云舒带着几分担忧的轻唤:“夫人?您在里面很久了,可有什么事?侯爷……侯爷好像往这边来了。”
苏晚猛地一震。
沈砚要来了?
她不能让他看见自己这个样子,不能让他发现她知道了真相。
几乎是凭借着一股本能,她挣扎着爬起来,手忙脚乱地将那些散落在书案上的空药瓶一股脑地塞回暗格,又将那张写着绝嗣汤方的纸胡乱折好塞了进去。手指触碰到那些冰凉的瓷瓶,每一次接触都像是一次凌迟。
她用力按下那片花瓣,暗格悄无声息地合拢,恢复成原本精雕细琢的模样,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做完这一切,她踉跄着冲到书案旁的多宝阁边,随手拿起一件玉摆件,假装正在欣赏,背对着门口,拼命调整呼吸,试图压下眼眶里汹涌的热意和浑身遏制不住的颤抖。
脚步声在门外停下,随即,书房门被推开。
“晚晚?”沈砚的声音传来,带着一丝处理完公务后的疲惫,但依旧温和,“怎么在这里?药喝了吗?”
他一步步走近。
苏晚死死咬着下唇,直到口中尝到一丝腥甜,才勉强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异常:“……还没。方才处理丫鬟打碎东西的事,耽搁了。见你许久未回,便进来看看。”
她不敢回头,怕一回头,就会控制不住地质问他,撕碎他那张伪善的面具。
沈砚走到她身后,伸出手,似乎想如往常一般揽住她的肩。
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她肩膀的前一瞬,苏晚像是被火烫到一般,猛地侧身避开。
沈砚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第四章 裂痕初现
书房内的空气仿佛凝滞了一瞬。
苏晚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破肋骨。她知道自己方才的反应过激了,只能死死攥紧袖中的手,指甲深深掐入掌心,用尖锐的疼痛来维持最后一丝理智。
她强迫自己转过身,垂下眼睫,不敢去看沈砚此刻的表情,低声道:“……有些冷。”
沈砚深邃的目光在她低垂的脸上停留了片刻,那目光如有实质,让苏晚觉得自己的伪装随时可能被看穿。
半晌,他才缓缓收回手,语气听不出什么波澜:“春日夜里寒气重,是我疏忽了。”他解下自己身上的墨色披风,动作自然地披在了苏晚微微颤抖的肩上。
披风上还残留着他身体的温度和那股独特的清冽气息,以往让她觉得无比安心温暖的味道,此刻却像无数根细针,扎得她遍体生伤。
“药应该凉了,我让观墨再去煎一碗。”沈砚说着,转身便要吩咐门外候着的长随。
“不必了!”苏晚脱口而出,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尖锐。
沈砚回头看她,眸色深沉。
苏晚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平稳下来:“我……我今日有些累,胃口也不大好,那药……不想喝了。”
这是三年来,她第一次拒绝喝那碗药。
沈砚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他走近一步,伸手想去探她的额头:“可是身子不适?脸色怎么这样白?”
他的指尖微凉,即将触碰到她皮肤的瞬间,苏晚几乎是本能地再次偏头躲开。
这一次,沈砚的手彻底停在了空中。
书房内的气氛陡然变得压抑而紧绷。
他看着她,眼神里那份惯常的温和淡去了些许,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审视的、探究的锐利。苏晚只觉得那目光像刀子一样,刮过她的脸颊,让她无所遁形。
她紧张得几乎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回声。
就在她以为沈砚要追问到底之时,他却忽然收回了目光,语气恢复了平淡:“既然累了,便早些歇息吧。”顿了顿,他又补充道,“药……明日再喝也是一样。”
他没有坚持。
是因为心虚?还是觉得偶尔一次不喝,并无大碍,反正她已经喝了九百九十九天,早已回天乏术?
这个认知像淬了毒的冰锥,狠狠刺穿了苏晚的心脏,带来一阵窒息般的绞痛。
“好。”她低低应了一声,声音干涩。
她拢紧了他披在她身上的墨色披风,绕过他,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这间令人窒息的书房。
回到他们共同居住的正院“锦墨堂”,苏晚以身子乏累为由,早早屏退了所有下人。
云舒担忧地看着她苍白的脸色:“夫人,您真的没事吗?要不要请个大夫来看看?”
“不用,”苏晚摇头,声音带着浓浓的疲惫,“只是有些倦了,睡一觉便好。你也下去吧,今晚不用守夜了。”
支走了云舒,偌大的内室只剩下她一人。
红烛高燃,映照着屋内熟悉的陈设——他们共同挑选的拔步床,他特意为她寻来的菱花镜,窗前他教她写字时共用过的书案……往日里充斥着温馨甜蜜的点点滴滴,此刻都变成了尖锐的讽刺。
她走到妆台前,看着铜镜中自己毫无血色的脸。镜中人眉眼依旧,却仿佛一夕之间被抽走了所有的生气。
她抬手,轻轻抚摸着自己平坦的小腹。
这里,原本可能孕育过一个属于他们的孩子。或许是一个像他一样眉眼清俊的男孩,或许是一个像她一般娇憨爱笑的女孩。他们会教他说话走路,会看着他一天天长大……
可是,再也没有可能了。
九百九十九碗绝嗣汤。
他亲手,一点一点,碾碎了她为人母的所有可能。
眼泪终于控制不住地汹涌而出,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滴在冰冷的梳妆台上,晕开一片湿痕。她死死咬住自己的手臂,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单薄的身体在寂静的房间里剧烈地颤抖,如同秋风中最枝头的最后一片落叶。
这一夜,锦墨堂的红烛燃了一宿。
而苏晚,睁着眼睛,望着帐顶熟悉的鸳鸯戏水绣纹,直到天色微明。
第五章 试探
翌日,苏晚起身时,眼下带着明显的青黑。
云舒进来伺候梳洗时,看得分明,却不敢多问,只默默替她敷了些脂粉遮掩。
沈砚一如往常,早早便去了衙门。仿佛昨夜书房那片刻的凝滞与试探,从未发生过。
苏晚坐在妆台前,看着镜中妆容精致却难掩憔悴的自己,眼神空洞。直到云舒拿起一枚赤金点翠步摇要为她簪上,她才恍然回神。
“今日……戴那支素银簪子吧。”她轻声说。
云舒愣了一下,依言换过。那支素银簪子款式简单,是苏晚未出阁时常戴的,嫁入侯府后,因嫌其不够华贵匹配侯府气度,便很少用了。
用过早膳,苏晚屏退左右,独自一人坐在窗边出神。
她需要弄清楚,为什么。
就算要死,也要死个明白。
沈砚为何要如此对她?是只有她?还是他根本就不要子嗣?若是后者,他是靖安侯,袭爵之人,若无子嗣,爵位何以为继?他如何向沈氏宗族交代?
一个个疑问在她脑中盘旋。
她想起沈砚书房暗格中那张药方的笔迹,凌厉陌生,绝非沈砚所书。那会是谁给的?这药方,除了沈砚,还有谁知道?
或许,她该去问问一个人。
“云舒,”她唤来贴身丫鬟,“去备车,我要回一趟苏府。”
苏府与靖安侯府相隔不远,约莫半个时辰车程。
回到熟悉的娘家,母亲苏夫人见她突然回来,且脸色不佳,自是担忧不已,拉着她的手连声询问。
苏晚强扯出一抹笑容:“娘,我没事,就是昨夜没睡好,有些想家了。”她顿了顿,状似无意地问道,“娘,我记得我出嫁前,您好像替我寻过一张调理身体的方子?当时说是哪位大夫开的来着?”
苏夫人想了想,道:“是陈太医啊,就是太医院那位最擅妇科的陈院判。你出嫁半年后肚子没动静,娘心里着急,特意托人请了他开的方子。后来陈太医不是还给你诊过脉,说你身体底子好,无需用药,放宽心自然就有了吗?怎么忽然问起这个?”
陈院判……
苏晚的心沉了沉。陈院判是宫中老人,医术精湛,德高望重。若那绝嗣汤方出自他手,几乎不可能。而且母亲也证实,陈院判诊断她身体无恙。
那么,沈砚那份来历不明的霸道药方,究竟从何而来?
她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与母亲又说了一会儿话,便借口侯府事务繁忙,起身告辞。
临出门前,她犹豫再三,还是低声问了一句:“娘,您觉得……侯爷待我如何?”
苏夫人笑道:“这还用说?京城谁不知道靖安侯把你捧在手心里疼?不纳妾不通房,事事以你为重。晚晚,你是个有福气的。”
有福气……
苏晚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
是啊,在外人看来,她苏晚确实是几世修来的福气,才能得夫君如此专情疼宠。
可这“福气”下面,藏着怎样丑陋的真相!
回到靖安侯府,已是午后。
沈砚还未回来。
苏晚独自用了午膳,食不知味。
傍晚时分,沈砚回府了。
他踏入锦墨堂时,苏晚正坐在窗边做着针线,是一件做到一半的男士寝衣,是准备给他的。阳光透过窗棂,在她身上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画面宁静而美好。
沈砚的脚步顿了顿,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快得让人无法捕捉。
他走过来,如常般问道:“今日回苏府了?岳母身体可好?”
“都好。”苏晚放下手中的针线,抬起头,看向他。
他的面容依旧俊朗,眼神温和,与过去三年每一个傍晚归家的夫君并无不同。
苏晚的心却一点点冷下去。
她看着他腰间那只熟悉的、有些旧了的鸳鸯香囊,忽然轻轻开口,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夫君,我昨日……梦到一个孩子。”
沈砚正准备端茶的手几不可察地滞了一下。
苏晚紧紧盯着他的眼睛,继续说道:“梦里,他叫我娘亲,抱着我的腿,冲我笑,模样……很像你。”
她顿了顿,语气带上了一丝恰到好处的怅惘和试探:“你说,如果……如果我一直不能有孕,你会纳妾吗?”
第六章 温柔的凌迟
室内陷入一片死寂。
窗外风吹过竹叶的沙沙声,此刻听来格外清晰。
沈砚端着茶杯的手指微微收紧,指节泛出些许白色。他垂着眼眸,浓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让人看不清他眸底的真实情绪。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拉得无比漫长。
苏晚的心高高悬着,既期盼着他的回答,又害怕着他的回答。
终于,他放下茶杯,抬起眼。
那双深邃的眸子里,竟依旧是苏晚熟悉的、足以溺毙人的温柔。他伸出手,轻轻将她揽入怀中,下巴抵着她的发顶,动作轻柔得仿佛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然后,苏晚听到了他低沉而清晰的声音,带着一丝无奈的宠溺,响在她的耳畔:
“傻丫头,又在胡思乱想什么。”
他的手掌温暖,一下下抚过她的后背,带着安抚的意味。
“我早就说过,今生有你一人足矣。子嗣之事,强求不得,顺其自然便好。”
他的语气那样自然,那样真挚,仿佛字字句句都发自肺腑。
“莫要多想,我只要你一人。”
——我只要你一人。
若是在昨日之前,听到这句话,苏晚定会感动得无以复加,觉得自己是这世间最幸福的女子。
可此刻,这句话像是一把裹着蜜糖的锋利刀刃,精准地捅进了她心口最痛的地方,还在里面残忍地翻搅。
她被他紧紧拥在怀里,脸颊贴着他胸前微凉的锦缎,能感受到他平稳的心跳。他的怀抱依旧温暖宽阔,曾经是她最依恋的港湾。
可现在,她只觉得冷。
刺骨的寒冷,从心脏蔓延至四肢百骸。
原来,一个人说谎的时候,心跳可以如此平稳。
原来,极致的温柔,也可以成为一种最残忍的凌迟。
她伏在他怀中,一动不动,也没有再说话。
所有的疑问,所有的侥幸,在这一刻,彻底粉碎。
他不要子嗣,也不要纳妾。
他只要她。
要一个永远不能有孕、永远只能依附于他、被他掌控在股掌之间的苏晚。
为什么?
她究竟做错了什么?苏家做错了什么?要让他用如此狠毒的方式对待?
恨意,如同藤蔓般疯狂滋生,缠绕着她鲜血淋漓的心脏。
晚膳时分,气氛看似与往常无异。
沈砚依旧会为她夹菜,偶尔说几句朝中的趣闻。苏晚低着头,默默吃着,他夹来的菜,她一口未动,只拨到了碗边。
沈砚看在眼里,眸光微暗,却并未说什么。
膳后,观墨再次端着那碗熟悉的、冒着热气与苦涩气味的黑色药汁,走了进来。
“夫人,该喝药了。”观墨将药碗放在苏晚面前的桌上,便垂首退到了一旁。
沈砚的目光也随之落在那碗药上,然后看向苏晚,语气温和:“今日气色还是不太好,把药喝了吧,对身体好。”
苏晚看着那碗漆黑的药汁。
昨日之前,这是他对她“好”的证明。
此刻,这是她愚蠢的证明,是她三年虚妄爱情的墓志铭。
她缓缓伸出手,端起了那只白瓷药碗。
碗壁温热,恰如他一直以来给予她的、虚假的温度。
她抬起头,看向沈砚。
他的眼神很平静,甚至带着一丝鼓励,仿佛只是在督促她做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小事。
苏晚的唇角,慢慢勾起了一抹极淡、极诡异的弧度。
她看着他腰间那只她亲手所绣、承载着她当年所有懵懂情意与期盼的鸳鸯香囊,又想起暗格里那九十九个空药瓶,想起那“终身不孕”的判词。
突然之间,她竟有些想笑。
为这荒唐的三年。
为她可笑的真心。
也为眼前这个,演技精湛到令人发指的夫君。
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了上来,模糊了她的视线。她却真的笑了出来,笑声低低的,带着泪意,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突兀和凄凉。
沈砚眉头微蹙:“晚晚?”
苏晚止住笑,泪眼朦胧地看着他,声音轻得像一阵随时会散的风:
“沈砚,这药……真的对身体好吗?”
沈砚眸色一沉,定定地看着她,没有立刻回答。
苏晚不再看他。她端着药碗,缓缓站起身,走到窗边那盆开得正盛的兰草旁。
在沈砚骤然变得锐利的目光注视下,在观墨惊愕的吸气声中,她手腕一翻——
将那碗漆黑滚烫的药汁,连同她三年来的痴心与信任,尽数、缓缓地,倾倒在了泥土之中。
第七章 图穷匕见
漆黑的药汁泼入兰草盆中,迅速浸湿了泥土,散发出浓烈刺鼻的苦涩气味。褐色的水渍溅在青翠的叶片上,宛如污秽的眼泪。
“哐当——”
白瓷药碗从苏晚手中滑落,砸在地上,碎裂成几片,发出清脆的响声。
室内死一般的寂静。
观墨早已吓得脸色发白,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浑身抖如筛糠,头深深埋下,不敢抬起。
沈砚坐在原地,没有说话。
他脸上的温和如同退潮般消失得无影无踪,那张清俊的面容上仿佛瞬间凝结了一层寒冰,眼神深不见底,锐利如鹰隼,紧紧攫住站在窗边、背对着他的苏晚。
空气仿佛凝固了,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
苏晚没有回头。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那盆被药汁玷污的兰草,看着那些原本生机勃勃的叶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萎蔫、发黄。
就像她对他那颗心。
良久,沈砚才缓缓站起身。
他迈步,一步一步,走向苏晚。脚步声在落针可闻的房间里清晰可闻,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苏晚的心尖上。
他在她身后一步之遥处停下。
“什么意思?”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冰冷的压迫感,与平日里的温和判若两人。
苏晚慢慢转过身,迎上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
没有了往日的温柔滤镜,此刻他的眼神冷静、锐利,甚至带着一丝审视猎物般的危险。
这才是真正的他吗?
苏晚忽然觉得有些可笑。同床共枕三年,她直到今天,才窥见他冰山下的真容。
“什么意思?”苏晚重复着他的话,唇角扯出一个苍凉而讥诮的弧度,她抬手指着地上碎裂的瓷片和那盆狼藉的兰草,“侯爷难道看不明白吗?”
她不再叫他“夫君”。
沈砚的瞳孔几不可察地缩了一下。
他盯着她,目光如刀,仿佛要剥开她的皮囊,看清她内里的所有想法。
“你知道了什么?”他问,声音低沉而平稳,听不出丝毫慌乱。
到了这个时候,他依然如此镇定。
苏晚的心彻底沉了下去,最后一丝微弱的、希望他能否认、希望这一切只是误会的幻想,也彻底破灭。
“我该知道什么?”她反问,泪水不受控制地再次漫上眼眶,却被她强行逼退,只剩下通红的眼圈和一片冰凉的决绝,“是知道你书房暗格里那九十九个空药瓶?还是那张写着‘绝嗣汤’,注明‘女子连服三月则终身不孕’的药方?”
她每说一句,沈砚的眼神就冷一分。
当她提到“绝嗣汤”和“终身不孕”时,他周身的气息已然冰寒刺骨。
“哦,对了,”苏晚像是忽然想起什么,笑容惨淡,“我数过了,九十九个瓶子,正好对应我们成亲的九百九十九天。一天一碗,侯爷真是……用心良苦。”
她看着他骤然阴沉的脸色,继续问道,声音带着破碎的颤音:“沈砚,你告诉我,这三年,你每次事后亲自端给我的,究竟是滋补的良药,还是绝嗣的毒药?!”
最后几个字,她几乎是嘶吼出来的,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所有的伪装,所有的平静,在这一刻彻底粉碎,只剩下赤裸裸的、血淋淋的真相,被狠狠摔在了两人之间。
沈砚沉默地看着她。
他没有否认。
没有解释。
没有愧疚。
他只是那样沉默地看着她,眼神复杂难辨,有冰冷,有锐利,或许还有一丝……她看不懂的,类似于痛楚的东西?但那太快了,快得让她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良久,他才开口,声音低沉沙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肯定:
“是。”
一个字。
轻飘飘的一个字。
却像是一座沉重的山,轰然压下,将苏晚最后一点支撑都砸得粉碎。
她踉跄了一下,扶住旁边的窗棂,才勉强站稳。
虽然早已知道答案,但亲耳听到他承认,那种毁灭性的打击,依旧远超她的想象。
她看着他,看着这个她爱了三年、敬了三年、以为可以托付终身的男人,只觉得无比陌生,无比可怕。
“为什么?”她听到自己声音破碎地问,“沈砚,你告诉我……为什么?”
第八章 为什么
“为什么?”
这三个字,苏晚问得艰难而破碎,仿佛用尽了生命中最后一丝力气。
她死死盯着沈砚,不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试图从他那张冰封的脸上,找到一丝裂痕,找到她苦苦追寻的答案。
是因为苏家?是因为她?还是因为他有什么难以言说的苦衷?
哪怕……哪怕他此刻流露出一丝一毫的悔意或者无奈,她或许都不会觉得这三年如此可笑可悲。
然而,沈砚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那双深邃的眸子里,翻涌着苏晚看不懂的墨色,复杂得如同化不开的浓夜。有冰冷,有沉重,有决绝,唯独没有她想要的歉意或解释。
他薄唇紧抿,下颌线绷得如同拉满的弓弦。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像不断扩大的黑洞,吞噬着所有残存的温度和希望。
就在苏晚以为他会一直沉默下去的时候,他终于动了。
他上前一步,伸出手,似乎想像过去一样,去擦她脸上的泪痕,或者将她拥入怀中。
苏晚如同受惊的兔子,猛地向后退去,脊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墙壁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她眼中充满了戒备、恐惧和深深的排斥。
“别碰我!”她的声音尖锐而颤抖。
沈砚的手僵在半空中,指尖微微蜷缩了一下。
他看着她如同看陌生人、甚至仇人一般的眼神,眼底深处那抹复杂的墨色似乎更浓重了几分。最终,他缓缓收回了手。
“有些事情,”他开口,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和某种铁石心肠的冷硬,“不知道对你更好。”
不知道更好?
苏晚几乎要笑出声来,眼泪却流得更凶。
他亲手将她推入地狱,却告诉她,不知道为何坠入地狱会更好?
“对我更好?”她重复着这句话,声音里充满了无尽的悲愤和讥讽,“沈砚,你毁了我做母亲的资格,断了我所有的念想和未来!你让我像个傻子一样,喝了三年毒药,还对你感恩戴德!你现在告诉我,不知道原因对我更好?!”
她的情绪彻底失控,声音拔高,带着歇斯底里的绝望:“你到底把我当什么?一个你可以随意操控、无需知道理由的玩物吗?!”
面对她泣血般的质问,沈砚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但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只有那双眼睛,深得像不见底的寒潭。
“留在侯府,”他避开她的问题,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却又透着一丝几不可察的……涩然?“你依旧是靖安侯夫人,我会护你一世安稳富贵。”
一世安稳富贵?
用她终身不孕换来的、囚禁在谎言与背叛中的“安稳富贵”?
苏晚看着他,忽然觉得一阵彻骨的冰凉。
到了这个时候,他依然不肯告诉她真相,只想用所谓的“侯夫人”尊位来粉饰太平,来继续囚禁她。
她缓缓摇头,一步步向后退,远离他,直到后背抵住冰冷的门框。
“沈砚,”她看着他,眼神里最后一点光亮也熄灭了,只剩下死灰般的绝望和一种令人心惊的平静,“我不会再喝那药了。”
“也永远不会再,”她顿了顿,一字一句,清晰地吐出,“信你了。”
说完,她猛地转身,一把拉开房门,不顾外面跪着的观墨和闻声赶来、一脸惊惶的云舒,跌跌撞撞地冲了出去,逃离了这个让她窒息的地方。
沈砚没有追。
他站在原地,目光落在窗外那盆被药汁浇灌后迅速枯萎的兰草上,久久未动。
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棂,将他挺拔的身影拉得长长的,投在冰冷的地面上,孤寂而冷硬。
他垂在身侧的手,悄然握成了拳,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色。
第九章 囚笼
苏晚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跑回锦墨堂的。
她冲进内室,将门死死闩住,背靠着门板滑坐在地,整个人蜷缩起来,像一只受伤后躲回巢穴独自舔舐伤口的小兽。
外面传来云舒焦急的拍门声和呼唤:“夫人!夫人您怎么了?开开门啊夫人!”
苏晚充耳不闻。
她将脸深深埋入膝间,身体因为极致的悲痛和愤怒而剧烈颤抖,却再也流不出一滴眼泪。仿佛所有的泪水,都在刚才那场对峙中流干了。
恨。
无边无际的恨意,如同毒藤,缠绕着她的心脏,勒得她几乎窒息。
她恨沈砚的狠毒,恨他的欺骗,更恨自己的愚蠢!
三年,整整三年!她竟然丝毫没有察觉,活在他精心编织的谎言里,像个彻头彻尾的傻子!
“夫人,侯爷……侯爷让奴婢给您送安神汤来。”门外,传来了另一个丫鬟小心翼翼的声音。
安神汤?
苏晚猛地抬起头,通红的眼睛里迸射出冰冷的光。
是怕她闹起来,影响他靖安侯的声誉?还是又想给她喝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滚!”她对着门外嘶吼,声音沙哑破裂,“都给我滚!谁都不许进来!”
门外瞬间安静了下来。
但苏晚知道,她们没走。她们就守在外面,像看守囚犯一样守着她。
果然,没过多久,云舒带着哭腔的声音再次响起:“夫人,您开开门吧,求您了……侯爷吩咐了,让您好好休息……没有他的允许,您……您不能离开院子……”
不能离开院子?
苏晚的心彻底沉入谷底。
他这是要软禁她?
就因为被她发现了真相,所以连最后一点自由也要剥夺了吗?
她挣扎着爬起来,冲到窗边,猛地推开窗户。
院门外,不知何时多了两个身形健壮、面无表情的婆子,像两尊门神一样守在那里。见她开窗,目光立刻扫了过来,带着毫不掩饰的监视意味。
锦墨堂,这个她住了三年、承载了她无数甜蜜梦境的地方,一夜之间,变成了一座华丽的囚笼。
而她,从备受宠爱的侯府主母,变成了笼中困兽。
接下来的几天,苏晚被彻底软禁在了锦墨堂内。
饮食起居依旧由云舒伺候,饭菜精致,用品不缺,甚至沈砚还让人送来了几匹新到的、时兴的江南绸缎和一套价值不菲的红宝石头面。
仿佛他们之间那场撕破脸的对峙从未发生。
可他本人,却再也没有出现过。
苏晚对着那些华美的衣料和首饰,只觉得讽刺无比。
他是在用这种方式提醒她,安分地做好这个“靖安侯夫人”,享受他施舍的“安稳富贵”吗?
她将那些东西全都扔到了角落,看也不看一眼。
她试图绝食抗议,但每次云舒都跪在地上苦苦哀求,甚至以死相逼。看着云舒哭肿的双眼,想到她可能受到的牵连,苏晚最终还是妥协了。
她不能连累身边无辜的人。
她也尝试过强行闯出去,但那两个婆子力气极大,毫不客气地将她“请”了回去。
求助无门,反抗无力。
巨大的绝望和恨意,日夜啃噬着她的心。
她开始失眠,整夜整夜地睁着眼睛,看着帐顶,脑海里反复回放着与沈砚从相识到成亲,再到这三年来的点点滴滴。每一次回忆,都像是一次新的凌迟。
她迅速地消瘦下去,脸色苍白得吓人,眼下的青黑愈发浓重,原本灵动的眼眸也失去了所有光彩,变得空洞而麻木。
云舒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却毫无办法。
直到第五日傍晚。
苏晚像一尊没有灵魂的木偶,坐在窗边,看着窗外四四方方的天空渐渐被暮色吞噬。
脚步声在门外响起,沉稳而熟悉。
是沈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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