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丘》在开场部分,它也不复杂。按我们正常写稿的顺序——从项目怎么启动、导演怎么定下来的、跟谁搭班子——这些流程都交代清楚。接下来,就要定编剧了。这个阶段其实特别关键。因为像《沙丘》这种改编难度非常大的 IP,它的原作时间跨度特别长,涉及到的是一个跨越上万年的庞大体系。要怎么把第一集落点放在哪,能不能独立成立?第一部拍完了是不是还能拍第二部、第三部?这些在立项初期,其实就都得想得清清楚楚。所以编剧必须得找最强的。
2017 年初,丹尼斯·维伦纽瓦导演就跟原著方,也就是赫伯特遗产委员会,一起选定了编剧 Eric Roth。这个编剧是谁呢?拍过《阿甘正传》《拳王阿里》《慕尼黑》《本杰明·巴顿奇事》《一个明星的诞生》……是个老派编剧,非常稳。然后,在确定了有经验编剧之后,他们的编剧团队又和原著作者的儿子,也就是布莱恩·赫伯特,还有整个 IP 的遗产管理团队保持沟通。剧本开发的过程中,其实一步步也引入了很多概念设定、美术、创意人员。
纽导还请来了乔恩·斯帕茨,就是写《普罗米修斯》和《奇异博士》的那个编剧,来做剧本医生,帮忙把关方向。整个开发过程,其实是逐渐寻找主题、逐渐具象化的过程。导演也有分享,他在构建世界观的早期,脑子里冒出来的第一个画面,是一个沙漠战士从沙子里跳出来。那个瞬间就是他抓到的第一个“画面感”。而这个设定集里,把这些非常具体的思考过程,一步步写得特别清楚。它会让你意识到,电影不是一上来就拍宏大、讲宇宙的,而是从一个一个细节入手,一帧一帧、一幕一幕地琢磨出来的。包括选编剧、美术、分镜插画,再到质感的确认,都是和导演的理解、感受、观察反复碰撞。这个过程,本身就很过瘾。
《沙丘》这个世界观不是近未来,它是一个“低科技的远未来”——这句话是书里直接写出来的,关键词就是“低技术远未来”。大多数人想象未来就是“高科技”,但《沙丘》的这个“低技术未来”反而很反直觉。赫伯特的预言是这样的:到了帝国历 10191 年,这个时代是没有计算机的。这是他在 1965 年就写出来的观点:当 AI 发展到极致之后,人类将禁用计算机,进入一个没有电脑的时代。而现在我们在 2025 年回头看这句话,AI 已经遍天下了,所以这个预言其实是极其有想象力的。而在没有电脑的基础设定下,整个世界观的美术、服装、飞船、沙虫、星球风格,都是往复古、宗教、生态的方向去构建的。书里非常多的细节都体现了这个逻辑。
比如说电影中的“扑翼飞机”——大家如果看过电影,应该都记得它那种扑棱棱的飞行方式,像蜻蜓,又像蜂鸟,它不是传统飞船那种直升或推进,而是用一种完全仿生的方式在飞。这不是导演异想天开,其实是赫伯特原著里就有的重要设定。它不是为了好看,而是为了服务“生态学科幻”这件事——也就是说,这台扑翼机必须是一个能在这个世界里存在的东西。它必须符合那个时代、那个气候、那个生存逻辑。导演维伦纽瓦的要求非常明确:“它必须看起来是重的,要像军用重机械。不是花哨,不是酷炫,是能扛住沙漠环境的实用的器械。”于是这个东西不仅是概念图画一画,还得造出来。这就进入非常硬核的工业细节了:整个道具是由一个叫 BGI 的英国专业设备公司制造的,他们不是做模型的,是专门做实用道具的团队。这架扑翼机并不需要真的能飞,但从结构、比例、材质到内部驾驶舱,都按“能飞”的标准来做。因为电影里有大量场景是在这架机器内部拍摄的。所以一切都要来真的。造完之后,他们要把它从英国运到中东拍摄现场。你以为拿个集装箱装就完了?不是。因为体积太大,最后动用了全球第二大的货运飞机安-124 来运输,分成几大块,把整个扑翼机从英国运到了约旦。设定集里有实拍图,能看到它被一块一块吊装、组装,非常震撼。你能看到,他们不是在做一个“像样子”的道具,而是在造一个属于沙丘世界的仿生交通工具。
再说一个我觉得也特别有意思的小点:剧中人物的蓝眼睛。电影里有一个角色叫列特·凯恩斯博士,是研究这颗沙丘行星生态的学者,他的眼睛是淡蓝色的,这是《沙丘》世界里很经典的特征。那你以为他们是戴了美瞳?不是。导演和视效指导一起讨论了很久:一开始也想过用隐形眼镜,但考虑到沙漠拍摄环境太恶劣,隐形眼镜不现实,太容易出问题。于是就决定用视觉特效来做。但这个蓝眼睛不是我们平时看到那种“一看就 P 上去的”,它要非常温和,非常自然,不出戏。视效总监的原话我印象特别深:“蓝色是亮色,一不小心就做多了。”所以他们选了一种特别细腻的做法——在眼白和虹膜之间,叠了一层“轻微发光”的蓝色,降低了虹膜原有的饱和度,让整个眼睛像是天生的蓝,而不是后期叠加的效果。听上去是不是非常“变态”?但这种变态,就是《沙丘》这个电影能让人相信的原因。他们都不是为了“好看”才这么做的,是为了让观众在看到那一刻,根本不觉得奇怪,只会觉得“它本来就该是那样”。这就是设定集最有意思的地方。它让我们看到,真正打动人的电影世界观,不是靠说,而是靠“每一个细节都跑得通”。
我还想说一个我印象特别深刻的细节。就是哈克南,也就是电影中的反派家族,他们家的飞船。那个飞船设计,真的可以用“生理性厌恶”来形容。很多观众在看片的时候可能一晃而过没太注意,但你要是翻开这本设定集,真的会被震住。一开始他们设计的是一种“炮艇”,参考的是黄蜂——就是那种能在空中悬停然后精准刺杀的结构。但导演维伦纽瓦直接否了。他说:“不够恶。不够恐怖。我要的飞船必须是丑的,丑到让你相信它能摧毁一切。”就是那种——丑到你本能地想避开,丑到你觉得它能带来死亡的那种程度。于是美术团队干脆放弃了“好看”这件事,开始往更深的恐惧源头里挖。他们研究了数以百计的图像资料,包括什么?感染坏疽的人体组织、癌性肿瘤的质地与形状、人体皮肤被腐蚀之后的表面纹理。这些资料非常真实、非常重口,甚至可以说是“医学级”的恐怖视觉参考。最终你看到的哈克南主力飞船,那个巨大的、悬浮着的黑色怪物,其实是融合了人类疾病中最让人不安的那部分——不是血腥,不是暴力,而是“病变”本身的那种不对劲,那种“从内部崩坏”的感觉。所以它为什么恐怖?不是因为它大,不是因为它有炮——而是因为它丑到了能入侵你下意识的本能防御,让你想逃。这种美术设定思路,真的非常少见。它不是装饰型飞船,也不是美学设计,是纯粹意义上的心理打击武器。所以我常常说,《沙丘》不是讲美的电影,它是讲“真实”的电影——那种让你信以为真、信到觉得它“本来就该在那儿”的感觉,就是从这些极致的设计里跑出来的。
除了环境和道具,语言也是构建一个世界不可或缺的部分。在《沙丘》里,语言也不是“编几个外星词”就完事的,他们请了语言学家 David J. Peterson,他也是《权力的游戏》多斯拉克语、《雷神2》的暗精语、《奇异博士》的虚空咒语设计者,他在《沙丘》中为沙丘星球原住民们设计了完整的语法、词汇和文字系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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