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沙居民在废墟中艰难收殓数千遗体：我们需要设备来找回同胞遗体

这被描述为现代战争中最艰巨的恢复工作之一。随着关于脆弱的加沙停火协议的谈判持续进行，巴勒斯坦人已开始清理6100万吨瓦砾，这一数量是2008年以来所有冲突产生瓦砾总质量的20倍。瓦砾之下，据信至少埋有1万人。

救援团队至今仍不得不依赖简陋的工具——铁锹、镐、手推车、耙子、锄头——以及他们的双手。要求以色列允许挖掘机和重型机械入境以便更有效工作的请求未获回应。

“全世界都看到了为找回以色列人质遗体而运入的设备（包括推土机和挖掘机），”民防部门人道主义支持与国际合作主任穆罕默德·穆吉尔博士表示。“我们也需要同样的设备来找回我们同胞的遗体。”

加沙卫生部和民防部门估计约有1万人仍被埋在废墟下。一些专家认为这个数字可能高达1.4万。

根据卫生部数据，在停火前16天内有472具遗体被找到并送往医院停尸间进行身份确认。这个数字不包括作为停火协议一部分由以色列归还的195具遗体。

即使以色列今天就开始允许挖掘机和推土机进入加沙，民防官员估计仍需长达九个月时间才能找回大部分遗体。

该机构表示，目前的恢复工作仅限于小型房屋和一至两层公寓楼，救援人员能够利用手头有限的工具触及遗体。

穆吉尔表示：“问题在于，当你面对七八层高的建筑时——我们需要重型设备才能处理，但我们仍在等待获准运入这些设备。”

每天都有数百个家庭在医院、卫生部和民防部门办公室外排队，寻求失踪亲属的信息。穆吉尔称，仅在加沙城的民防总部，每天就有超过30个家庭请求帮助寻找和收回亲人的遗体。

2024年10月29日，以色列空袭导致位于加沙北部拜特哈农的一栋五层住宅楼倒塌，阿雅·阿布·纳斯尔的大家庭曾居住于此。

“我的大部分家人都住在一层和二层，”26岁的纳斯尔说，“我失去了五位兄弟姐妹——两个兄弟和三个姐妹——以及他们所有的家人。那次空袭中，我的大家庭有100多名成员遇难，其中约50人的遗体至今——整整一年后——仍被埋在废墟下。”

纳斯尔表示她曾多次尝试找回遗体，但遗骸散落在一层与二层之间。她解释说，没有挖掘机根本不可能完成这项工作。

战争开始以来，民防部门已收到数百份失踪人员报告。官员称他们已对特定建筑下方掩埋的遗体数量进行了预估。

“在拉法，有超过35栋房屋下埋着约170具遗体，”穆吉尔说，“在汗尤尼斯及加沙地带东部区域，许多建筑废墟下仍掩埋着数百具未被收回的遗体。”

由于加沙地带反复发生的流离失所和疏散命令，成千上万家庭与亲人失散。许多人通过朋友或邻居的叙述得知亲属遇难，却无从知晓遗体所在。

来自加沙西部的哈迪尔·沙希伯最后一次见到父母和兄弟姐妹是在2023年11月8日，当时以色列军队作为扩大对哈马斯地面行动的一部分，下令疏散加沙城包括希法医院周边区域。现年34岁的沙希伯决定留在港口区，而她的亲属逃往了萨布拉社区。九天后，他们全部死于以色列空袭。

几周后，当我终于设法抵达萨布拉区时，一名男子拦住了我们，他手里拿着一份已确认身份的遇难者名单。“名单最前面是我父亲纳比勒、我母亲和我的兄弟姐妹。”沙希伯说道，“在他们遇难一年多后的今年1月，首次停火期间，我们终于找到了部分亲人的遗体并妥善安葬，包括我的父母。但有些遗体仍被埋在废墟下。”

“想到我挚爱的亲人们仍被压在废墟之下，无法获得维护尊严的正式安葬，我就感到无比痛苦与悲伤。”

辨认遗体不仅关乎维护逝者尊严，更关乎生者健康。心理学家指出，身份未明遇难者亲属的这种未化解的悲痛属于“模糊性丧失”，可能引发或加剧抑郁、创伤及身份认同混乱——这种情境性障碍在加沙极为普遍。

这片土地上仅存的几家医院都缺乏DNA检测设备，而这对确认数千名失踪或遇难者身份至关重要。以色列不允许DNA检测物资进入加沙。

由于这个原因，再加上许多遗体已高度腐烂，法医常常难以确认遇难者身份。

作为美国斡旋停火协议的一部分，以色列用195具巴勒斯坦人遗体交换哈马斯归还的15具人质遗骸。其中多具遗体被蒙住双眼、手脚捆绑，或带有枪伤。

此后虽有数十具遗体身份得到确认，但本月仍有至少54具从以色列运回的身份不明巴勒斯坦人被集体安葬。

1996年诺贝尔文学奖得主、波兰诗人维斯拉瓦·辛波丝卡曾写道：“每场战争过后，总得有人清理现场。总得有人把瓦砾推到路旁，好让满载尸骸的货车通过。”

联合国援助巴勒斯坦人民发展计划特别代表雅科·西里尔斯阐述了加沙废墟清理工作的规模：“初步阶段是清理道路，让医院、学校及其他社会机构能够正常运作，这些是当前重点清理的区域。若要用废墟堆起一道环绕中央公园的12米高墙——这就是亟待清理的废墟总量。”

联合国环境规划署测算，需要105辆卡车花费七年时间才能清除所有瓦砾。车辆需要在破碎的地形中穿行，那里77%的道路网络已遭破坏。许多路线被完全摧毁、堵塞或无法通行。

联合国加沙瓦砾管理工作组表示，未爆弹药和石棉等危险废墟的存在使这项工作更加困难和危险。

自2023年10月以来，联合国地雷行动处已记录147起与瓦砾中弹药有关的事件，造成52人死亡、数百人受伤。

联合国地雷行动处项目主管卢克·欧文表示：“当前的风险在于，停火条件下人们会返回曾经的住所和商铺，他们渴望回归正常生活，这完全情有可原。而一旦开始清理瓦砾，在曾发生激烈交战的区域，他们不可避免地会遭遇爆炸物。”

目前，加沙地带任何关于全面开展废墟清理行动——以及更广泛恢复正常生活——的希望，都因以色列持续的空袭而屡屡破灭。

这片土地犹如由混凝土空壳和残垣断壁拼凑而成的补丁，社区布满弹坑、瓦砾堆积成山、道路断绝不通。悬而未决的问题并非下一轮倒塌的会是什么，而是究竟还有什么是能够重新屹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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