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艺国际】朱军彪（四川）|| 岁月芳华（小说连载32-35）

▼岁月芳华（小说连载32-35）

作者/朱军彪（四川）

【作家/诗人风采】

★朱军彪，四川省资中县人，中学高级教师，资中县作家协会会员，内江重龙散曲社会员，内江市诗词楹联学会会员，资中县书法家协会会员。有多篇作品发表于省内刊物。

【作家/诗人作品】

岁月芳华（小说连载32-35）

朱军彪（四川）

三十二

袁正华伏在课桌上，笔尖在粗糙的纸面上沙沙作响。日光灯的光晕将他年轻的眉头照得紧锁。他写道：

“十月廿六日，阴。

钱，到底有多重要？站着要钱，坐着要钱，连解手都要钱。一分钱，有时真能难倒英雄汉。

钱是孔方兄，一枚铜钱就是一个天地。挣钱犹如针挑土，一针一针，积土成山；用钱却如水推沙，一个浪头，辛苦堆起的沙堡就散了。这薄薄的纸片，轻如鸿毛，压在肩上时却重如泰山。

但我也明白，钱终究是工具——它虽重，却重不过怀里的大米和盐巴；它虽能点亮黑夜，却点不亮人心。有些东西，钱买不到；而有些东西，需要钱才能守住。”

第二天日记本发下来时，袁正华看见班主任用红笔写了密密麻麻的批语，墨迹深沉如血：

“正华同学：读了你的日记，心中感慨万千。你说钱重要，这是实话。我们生活在一个需要钱的世界里，柴米油盐，衣食住行，哪一样离得开钱？但是，正华，我们是否应该想一想，钱究竟是什么？

钱是劳动的结晶。你父亲在田里挥汗如雨，你母亲在灯下缝缝补补，他们的劳动创造了价值，钱就是这个价值的凭证。我们爱钱，本质上是尊重劳动、尊重创造。

钱是工具，不是目的。它像犁地的牛、运货的车，是用来让生活更好的工具。若是为了钱而失了本心，便是本末倒置。古话说‘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我们要挣钱，但要挣得光明磊落。

钱能买来药物，却买不来健康；能买来座位，却买不来尊严；能买来书本，却买不来智慧。世界上最珍贵的东西——阳光、空气、亲情、理想，都是免费的。

你现在觉得钱重要，是因为你正在承担生活的重担。这是成长的阵痛。但请你记住，人可以被钱难倒，却不能被打倒。越是艰难时，越要看清钱的真面目，既不做视金钱如粪土的清高客，也不做唯利是图的守财奴。

希望你既能直面金钱的重要，又能超越金钱的束缚，成为一个真正自由的人。”

袁正华怔怔地看着这些文字，同桌李凌云凑过来读完了，轻声说：“老师说得更深。他没有否定你，却把钱的里外都说透了。像是……既承认钱是推磨的鬼，又提醒人不能成了鬼推的磨。”

第二天数学课前，班主任拿着袁正华的日记本站上讲台。阳光透过木格窗棂，照在他洗得陈旧的中山装上。

“同学们，今天我破个例，不上数学，先念一段袁正华同学的日记。”他朗读的声音平稳而有力，读到钱的部分时，台下有窃窃私语，那是共鸣的声音。

读完日记，他合上本子，目光扫过全班四十六张年轻的脸庞：“正华同学写得很好，他说了真话、实话。我们学数学、学语文，最终都是为了更好地认识这个世界。而认识世界，首先要诚实面对生活。”

他谈起三年自然灾害时，为了买一本《代数初步》，如何步行八十里山路去卖柴；谈起有个学生因为家贫辍学，临走时塞给老师一个热鸡蛋，那是他唯一的早饭。“钱确实重要，但没有人的意志重要，没有人的良心重要。我们现在穷，但不能穷志气；将来富了，也不能富了骄奢。”

教室里静得能听见窗外梧桐落叶的声音。班主任最后说：“从今天起，我希望大家的日记里能多些这样的真心话。学习不只是为了考试，更是为了理解生活、理解自己。”

此后，同学们的日记果然变了。有人写父亲下岗后的艰辛，有人写对中考的恐惧，有人写暗恋的苦恼，有人写对未来的迷茫。班主任每篇都认真批阅，有时批注比日记还长。他从不简单评判对错，而是像掘井人一样，引导着年轻的思想向深处挖掘。

袁正华依然经常写钱的问题——助学金发下来时母亲的眼泪，妹妹想要一个单放机他买不起的心酸。但渐渐地，他的日记里多了别的内容：如何利用课余时间帮学校整理图书换来免费阅读的机会，如何和同学合伙买参考书轮流使用。

冬天第一场雪落下时，他在日记里写道：“今天和李凌云一起算了一道数学题：如果每天节省五角钱，一个月下来可以省出十五元钱。这够买一套《数理化自学丛书》了。钱还是重要的，但更重要的是知道为什么攒钱、怎么攒钱、攒了钱做什么用。就像老师说的，我们要做钱的主人，而不是奴隶。”

这次班主任的批语很简单：“正华，你长大了。”

日复一日，那个班的学生的日记本越来越厚，那些泛黄的纸页上，密密麻麻写满了成长的困惑与领悟。许多年后，当袁正华站在中学的讲台上讲课时，他总是告诉学生：“我最早的经济学启蒙，是从一支两角钱的铅笔、一张五分钱的草稿纸开始的。而我最宝贵的收获，是明白了在货币流通之外，还有更珍贵的东西在人间流传。”

那些东西，在他的青春时代，被一位清贫的老师用红色钢笔，一笔一画地写在了生活的扉页上。

三十三

一九九五年元月二日的清晨，袁正华踩着霜露踏进陈智生家的院坝时，最先迎接他的是穿堂而过的冷风。枯黄的玉米秆在屋檐下窸窣作响，老式串架房像位佝偻的老人，木柱框架被岁月腌出深褐的纹路，竹篾编织的墙体裂着细缝，露出里头干结的黄泥。

"快进来烤火！"陈智生掀开打满补丁的布门帘，灶房里的水汽雾似的漫出来。泥灶上的铁锅噗噗冒着热气，腌猪蹄混着洋芋的咸香在十平米的空间里盘旋，却盖不住墙角水缸泛起的腥锈味。

陈父蜷在灶膛前添柴，火光照亮他脸上沟壑般的皱纹。听见动静，老人只抬了抬眼皮，枯枝般的手指向条凳示意。陈母正颤巍巍地擦拭方桌，那桌腿还垫着半块青砖，擦到第三遍时忽然咳嗽起来，像破风箱似的喘不上气。

"娘吃过去痛片了。"陈智生轻声说着，刀背狠狠砸向猪蹄。袁正华看见他棉袄肘部钻出的絮团，随着动作一抖一抖。

饭桌上谁都没说话。猪蹄在齿间顽强抵抗，洋芋却早已溃不成军。陈父啃不动的部分悄悄吐进手心，最终攥成黏腻的一团。墙壁的裂缝漏进细雪，正好落进袁正华的汤碗。

"走，去张二娃家借宿。"陈智生突然起身，锅铲在灶台磕出脆响。他娘追出来塞手电筒时，袁正华看见她皲裂的手指缠着布条，渗出的血渍在电筒光下变成暗紫色。

土墙房果然暖和许多。报纸糊的墙面上，一九九四年的新闻与胖娃娃年画相映成趣。棉被有阳光的味道，两人并排躺下时，陈智生忽然开口："我姐出嫁那天，娘把攒了几个月的鸡蛋全煮了。"

黑暗里他的声音像浸了水："爹六十八了，娘总说她是老藤结涩果。姐以前在东莞缝纽扣，每月寄一百二。现在……"他翻了个身，床板发出呻吟："现在姐夫不让了。"

次日姨夫家的卡拉OK机正唱着《涛声依旧》。瓷砖地亮得照见人影，组合柜上的彩电播着《渴望》，玻璃茶几摆着果盘，砂糖橘金灿灿地堆成小山。陈智生拿麦克风的手势很熟练，唱到"月落乌啼总是千年的风霜"时，眼睛望着贴了塑料壁纸的墙角。

回去的班车上，陈智生一直看窗外。雪粒子砸在车窗，把他映在玻璃上的脸割裂成无数碎片。"我姐开春后还要去广州。"他说，"姐夫说电子厂招拉长。"袁正华看见他搓着手指，那上面有冻疮裂开的血口子。

期末考试放榜那日，袁正华在红榜前站了很久。袁正华的名字悬在中间，像雪地里的一粒煤渣，全班第20名。他忽然想起那天在台球厅，陈智生教他握杆时说的话："白球撞红球要留余力，就像过日子，得给明天留条路。"

年三十贴挂历时，袁正华特意把巩利那页对着床头。别人送给父亲的旧挂历香艳得不合时宜，但他还是将十二个月的美人严丝合缝贴满土墙。隔壁传来《大中国》的旋律时，他正往饺子里包硬币——娘说包六个，六六大顺。

春晚小品笑闹声震得窗纸发颤，袁正华却想起太平镇那个午后：陈智生握着台球杆俯身瞄准，阳光从瓦缝漏下来，照见他后颈晒脱的皮。那时灶房飘来炖肉香，陈智生忽然说："等挣了钱，先把墙缝糊上。"

零点钟声敲响时，万家鞭炮如潮涌。袁正华跑到院坝仰头，看见雪花与爆竹屑一同纷扬落下。东南方向隐约有红光闪烁，不知是哪家盖新房破了土。他呵着白气想，恒生此刻该在守岁吧？或许正往灶膛添柴，火光照亮的泥墙上，裂缝依然张着口子，如同岁月本身深不可测的皱纹。

三十四

正月初八，川中盆地尚浸在年节的余韵里，晨雾还未散尽，一辆沾满尘土的短途汽车在506乡道停住。代缄默携妻带子下了车，手里提着大包小裹，都是甘孜那边的土产——天麻、虫草、花椒、牦牛肉，沉甸甸地往下坠。

“老师就住前面那家土墙房子。”代缄默对妻子说，眼角漾开细纹。他已有四五年没回来了，但这里的石板路仍熟悉得如同掌纹。

袁家的院门早早开了。袁老师立在门前，灰白头发梳得整齐，虽已离退休还有几年，腰板依然挺直如教书时的模样。见代缄默一家转过巷口，他忙迎上去，声音洪亮如当年站在讲台上：

“缄默！可算到了！”

“袁老师！”代缄默抢步上前，双手握住老师的手。那手曾执粉笔，画过无数圆与直线，如今青筋突起，却依然有力。

院里已飘出腊肉与豆瓣的香气。袁师母系着围裙出来，后面跟着他们的儿子袁正华。两家人喧哗着挤进堂屋，桌上的茶早已沏好，冒着袅袅白气。

“又带这么多东西！”袁老师指着那些土产，“每次都说不要带，每次都带！”

代缄默搓着手笑：“应该的，应该的。没有老师，哪有我的今天？”

这话他年年说，年年真诚。一九八九年，袁老师当班主任兼数学老师时，班上有三个数学满分，代缄默便是其中之一。那年头，百分不易，三个满分更是一桩美谈。

“熊军前些日子还来信了。”坐定后，代缄默忽然道，“他在北京很好，孩子都上小学了。”

袁老师眼睛一亮：“那孩子可惜了！要不是中考前生病……”话未说完，却化作一声长叹。当年熊军成绩最好，却因生病只考上一中，后来竟以应届文科第一名上了北大。人生路啊，谁算得准呢。

袁正华插话进来：“代师兄在甘孜州州委工作还顺利么？”他比代缄默晚四年入师范，两人最是投缘。

“文书工作，无非写写划划。”代缄默笑道，却从包里小心取出一卷画轴，“不过闲暇时练了字画，请老师指点。”

画展开来，是幅雪山水墨，山峦叠嶂间隐约可见牦牛群与牧人。

“好！好！”袁老师戴上老花镜细看，“比去年又有进益了！”

酒过三巡，话头转到师范旧事上。小小的堂屋仿佛又变成了当年的教室。

“还记得刘震生老师否？”代缄默眼睛发亮，“他那句口头禅我现在还记得——‘数学不是算数，是思维体操！’”

袁正华拍腿大笑：“怎么不记得！魏连松老师才有趣，总说‘我比数学可爱多了’，然后自己先笑起来。”

“语文组蔡卓义老师呢？”代缄默转向袁老师，“他总夸您教出来的学生逻辑思维好，作文都写得条理清晰。”

袁老师抿了一口酒，微微笑道：“各科相通嘛。数学培养逻辑，文学滋养心灵，缺一不可。”

代缄默的妻子小声对袁师母说：“瞧他们，每年都这样，有说不完的话。”

袁师母笑着摆摆手：“让他们说去，师徒俩盼这一年盼了多久了。”

不知不觉太阳西斜，光影斜斜地穿过木窗，将堂屋分成明暗两半。代缄默的小儿子已经在母亲怀里睡着了。

“还记得函数么？”袁老师忽然问，眼睛里有狡黠的光。

代缄默一愣，随即笑道：“y=f(x)嘛。您说这是世界上最美的式子，因为万物皆有关联。”

“对喽！”袁老师满意地点头，又满上一杯酒，“人生啊，就是一个个函数关系。你付出什么，就得到什么。我教过的学生，如今个个有出息，这就是我最大的得数。”

暮色渐合时，代缄默一家不得不告辞了。两家人站在院门口，依依不舍。

“明年还来！”袁老师握着代缄默的手不放。

“一定来！年年都来！”代缄默声音有些哽咽。

走远了，代缄默回头望，见袁老师仍站在门口，身影融在暮色里，如一座山。他忽然想起袁老师当年在黑板前画圆的样子——一笔下来，不偏不倚，正好闭合。

人生也许真如函数，每一个付出都有回响。他提了提手中的包——明年，还要带更多甘孜的特产来。

三十五

一九九五年的春天的一个夜晚。这春夜是暖的，不像夏夜那般黏稠，也不似秋夜那般清寒；是一种温暾的，像母亲呼吸似的暖意，柔柔地笼着你。白日里喧腾的桃花、杏花，此刻都静默下来，成了月光底下淡淡的影子。但那香气，却比白日里来得更浓烈些，是那种丝丝缕缕、不管不顾的甜香，混着新翻的泥土潮润的气息，和青草芽儿钻出地皮的腥鲜，在暖融融的空气里酿着，浮着，直往你鼻子里钻，往你毛孔里渗。

月光并不十分清明，像是被这暖雾滤过一道，毛茸茸的，匀匀地铺展开。远处那几株老梨树，满枝的白便成了一团朦胧的光晕，仿佛夜里一个香甜的梦。你侧耳细听，那寂静里便有了声响。不是声音，是生命的动静。是蜷了一冬的嫩笋，在土里“毕剥”伸腰；是那枝头的苞蕾，在悄然涨大，发出极细微的、只有夜才听得见的破裂声。连脚下石阶边的青苔，也仿佛在月光里恣意地蔓延着它的绿意。

这春夜，万物都醒着，都在黑暗里偷偷地、用力地生长。

晚自习的课间，93.3班的教室外的走廊上仿佛一锅滚水，咕嘟咕嘟冒着沸腾的气泡。不知从何时起，一种叫“猜拳”的游戏像野火般蔓延开来，最初只是男生间赌几张油腻的饭票，后来连女生也卷入其中。

“四季财啊！五魁首！八匹马！”——男生们粗着脖子吼，女生们则压着嗓子念，手掌在课桌下飞快地出着拳。输赢之间，不过是一张水票、半块橡皮，或是明天早晨代打热水的差事。但乐趣恰在这微小的输赢间膨胀，成了枯燥学业里一剂辛辣的调味。

梁雅君转过身子，马尾辫在空中划出一道利落的弧线。她将手掌摊开在袁正华桌上，眼睛亮晶晶的：“来！赌下午那张水票！这次我一定赢你。” 袁正华推了推眼镜，脸有些红。自打那晚寝室“卧谈会”被韩淑萍透露大家对他“评头论足”后，他在梁雅君面前总有些不自在。但他还是伸出手：“来就来。” 两人的拳头在课本的遮掩下飞快地起伏。

梁雅君出的“布”裹住了袁正华的“石头”。她得意地“呀”了一声，指尖在他手心里快速一刮：“水票归我啦！下次赌刮鼻子！” 走廊更是成了喧闹的擂台。

男女同学分站两侧，如同两军对垒。去厕所的路上都得经过“猜拳关卡”，赢者通行，输者哄笑。那声浪几乎要掀翻楼板，直到—— 政教主任黑着脸出现在走廊尽头时，喧嚣像被刀切断般戛然而止。 “无法无天！”他吼声如雷，“教室走廊，成了赌场菜市！成何体统！” 全班噤若寒蝉。

班主任刘震生老师，一个极要面子的中年男人，脸上青红交加。课后，他站在讲台上，嘴唇哆嗦了半晌才骂出来：“你们……你们真是我带过最浮躁的一届！猜拳赌票，蝇头小利，丢尽读书人的体面！” 明面的喧哗被强行压下，但地下的游戏却以更隐蔽的方式蔓延。

猜拳变成了“猜有无”——手握纸团，猜中即赢，悄无声息。后又进化成“石头剪刀布”，在课本的掩护下指尖翻飞。最终，竟演变成“翻书比数”——随手翻开一页，以页码末位数字定胜负。这法子极安静，极私密，藏在摊开的课本下，先生即使踱步过来，也只当是在查资料。

梁雅君成了袁正华固定的“对手”。她总能找到由头：“正华，赌下节化学课会不会抽背？赌注是水票！”若两人都没带水票，她便笑着伸出食指：“那刮鼻子！”她的指尖带着女孩特有的清爽温度，轻快地在他鼻梁上一刮而过。袁正华嘴上说着“无聊”，却次次都应战。

他渐渐觉得，输赢本身已不要紧，紧要的是那片刻专注的对视，和之后她脸上绽开的、带了点小狡猾的胜利笑容。

然而，这看似无害的游戏，终究触动了校方最敏感的神经。

星期一清晨，全校师生黑压压地站在操场上。初春的寒风刮过旗杆，发出呜呜的声响。王毅成校长走上了主席台。他身材不高，但站姿如松，目光如电，扫过台下每一张年轻的脸。

他沉默了片刻，那寂静比任何声音都更具重量。上千人的操场鸦雀无声。“同学们，”他开口了，声音通过扩音器传出，沉郁而洪亮，撞在四周的教学楼上又反弹回来，“今天，我要讲一个词：‘赌博’。”

他再次停顿，让这个词像石头一样砸进每个人的心里。“你们或许觉得，赌一顿饭、一张票，甚至只是刮个鼻子，无伤大雅，只是游戏。”他的声调陡然拔高，“但我要告诉你们，由小见大，由微知著！今天你赌一张纸，明天就敢赌一支笔，后天就敢赌上你的光阴、你的前程！”

寒风卷着他的话语，灌入每个学生的领口。“赌瘾之心，如平原跑马，易放难收！它戕害的不仅是你们的财物，更是你们的心志！让你们沉迷于不劳而获的侥幸，磨损你们吃苦耐劳、踏实奋斗的精神！这是读书人的大忌，是青春年华最大的浪费！” 他握紧了拳头，重重砸在讲台上。

“即日起，我校严禁任何形式的赌博行为！无论赌注大小，无论场合公私！凡发现者，一律严肃处理！勿谓言之不预！” 操场上静得能听见风声。许多低着头的学生，脸上感到火辣辣的。那些曾在课桌下翻动书页比较数字的手，此刻悄悄攥紧了。

袁正华站在队伍中间，感到身旁的梁雅君动了一下。他微微侧目，看见她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台上，嘴角那抹常挂着的笑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凝重。

校长的声音如同洪钟，还在操场上空回荡，每一个字都清晰地烙印进那个早晨清冷的空气里，也烙印进了一颗颗年轻而躁动的心上。潮水般的游戏，就这样在一声雷霆般的断喝下，骤然退去了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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