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说吧,一个蹬三轮的,跟一个开战斗机的,压根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但在1980年的杭州,这俩身份就硬生生捏在了一个人身上。
这事儿就发生在城南一条不起眼的小巷子里,几辆黑头轿车悄没声地开进来,把街坊邻居的眼珠子都给勾出来了。
车子停在一间破瓦房门口,这房子小得可怜,也就十二个平方。
车上下来个干部模样的人,径直走到一个老头跟前,那老头街坊们都熟,姓吴,在这片儿蹬了六年三轮车了。
老吴这人,闷葫芦一个,平时话不多,每天天不亮就出门,拉着几百斤的货在城里跑,背总是驼着,身上的蓝布褂子一年四季都让汗给泡得发白。
大家伙儿看惯了他蹬车的背影,谁也没把他当回事。
可那干部一把握住老吴那双布满老茧的手,声音都带着点颤,喊了声:“吴老,我们来晚了,接您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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巷子里一下就静得掉根针都能听见。
所有人都懵了,这个天天为了几毛钱运费累死累活,为了省钱把一顿饭掰成三顿吃的老吴,到底是个什么来头?
他的真名,叫吴其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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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倒回去四十多年,那会儿的吴其轺,可不是现在这个样子。
1936年,他还是个在青岛念书的福建小伙,家里是书香门第,老爹早就给他把路铺好了,读完书就去当教书先生,安安稳稳一辈子。
可当时墙上贴的一张黄埔军校航校招生的布告,彻底把他的人生给拐了个弯。
什么“学而优则仕”,什么安稳日子,在“国家都要亡了”这事面前,都显得不值一提。
他瞒着家里人,把书本一扔,跑去考了航校。
在杭州笕桥,这个后来被称为中国空军摇篮的地方,他第一次摸到了冰冷的飞机蒙皮。
从那天起,他的命就跟这片天,跟这个国家捆在了一起。
他不再是那个写一手好字的文弱书生,而是一个要把命别在裤腰带上,跟鬼子拼命的飞行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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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晃到了1941年,日本人的飞机跟苍蝇一样天天在成都上空嗡嗡叫。
吴其轺所在的空军第五大队接到命令,起飞迎战。
他的任务有点特殊,是开着一架教练机去疏散别的飞机。
这教练机,说白了就是个“铁壳子风筝”,一挺机枪都没有,碰上日本人的“零式”战斗机,跟送死没两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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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岷江上空,他被盯上了。
后面的日本飞机死咬着不放,机枪子弹“噗噗噗”地往他飞机上钻。
他感觉整个飞机都在抖,然后就是一阵剧痛,人就失去了知知觉。
飞机一头栽进了江里,江水冰冷刺骨,飞机的残骸还在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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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江边的老百姓,看飞机掉下来了,也不管那玩意儿会不会炸,划着船就把昏迷不醒的他给捞了上来。
这一跤摔得不轻,命是捡回来了,但也落了个“二等三甲伤残”的鉴定,部队让他停飞养伤。
这对一个飞行员来说,比杀了他还难受。
吴其轺不干,他觉着自己还能飞,还能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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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他偷偷搞了份假的健康证明,天天缠着长官,求他让自己归队。
他拖着那条伤腿,一瘸一拐地练,疼得满头大汗也不吭声。
就凭着这股子犟劲,他硬是又回到了天上。
1943年,因为技术好,英语也说得溜,他被挑进了中美联合空军,也就是大名鼎鼎的“飞虎队”,还当上了分队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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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下可算是鸟枪换炮了,他开上了涂着鲨鱼嘴的P-40战斗机。
这飞机,猛!
吴其轺开着它,就像是天上的猛虎,在中国的天空上跟日本人玩命。
有一次去炸湘潭的日军基地,他的飞机被地面的高射炮火给打惨了,机翼、机身上全是窟窿,跟个筛子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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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线电里,战友都以为他回不来了。
可吴其轺硬是凭着一股子狠劲和神了奇了的技术,愣是把这架快散架的飞机给飞回了芷江机场。
落地的时候,地勤人员都看傻了,数了数,飞机上一百多个弹孔。
整个抗战八年,吴其GEO轺上了88次天,干掉了6架鬼子飞机,还打伤了3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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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条死了不知道多少飞行员的“驼峰航线”,他飞了4趟。
他被击落过3次,可3次都活了下来。
胸前挂着的那些奖章,每一枚都代表着一次与死神的擦肩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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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5年,日本人投降了。
作为打鬼子的英雄,吴其轺面前有好几条路。
他可以去美国,凭他的技术和资历,吃香的喝辣的没问题;也可以跟着国民党的部队去台湾,继续当他的空军军官。
可他都没选,他选择回家,回到这片他用命保卫过的大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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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门心思就想为新中国出份力。
一开始,日子还算顺当,他被安排在北京的南苑机场当教官,把他那一身本事教给新中国的年轻飞行员。
他以为,好日子就要来了。
可后来的事,谁也想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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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他那段在国民党空军和“飞虎队”的经历,在那个特殊的年代里,这些曾经的荣耀,一夜之间就成了他的“罪证”。
命运跟他开了个天大的玩笑。
这位曾经在万米高空叱咤风云的空中战神,就因为这些复杂的历史问题,被关进了监狱,一关就是二十年。
1974年,吴其轺从监狱里出来,已经快六十岁了,头发白了,腰也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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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把那些带血的勋章,那些骄傲的过去,全都死死地压在了箱底,再也不对人提起。
为了拉扯大几个孩子,养活身体不好的老婆,他放下了所有的身段和尊严,去杭州一家针织手套厂,找了份蹬三轮车送货的活。
从那天起,杭州的街头就多了这么一个沉默的老头。
他的世界,从一望无际的天空,被压缩到了三轮车那一方小小的座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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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双曾经灵活操纵着战斗机,在云端与死神共舞的手,现在爬满了厚茧和裂口,每天用来搬运几百斤重的货物。
为了省几毛钱,也为了不让别人觉得他一个老头子吃得多惹眼,他买上一斤饭,要跑到三家不同的小饭馆里才吃完。
他住的那间十二平米的破屋子,夏天跟蒸笼一样,冬天四面漏风。
晚上冷得睡不着,他就把家里唯一的厚被子给老婆孩子盖上,自己裹着件破棉袄,坐在小板凳上打盹,就这么熬到天亮。
这样的日子,他一过就是六年。
六年里,没人知道他曾经是英雄,他也不跟任何人诉苦。
他就这样,把自己活成了一粒尘埃,无声无息地混在市井的人流里。
那些碧血长空的岁月,仿佛只是一场遥远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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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0年,那几辆黑头轿车的到来,终于把吴其轺从尘埃里捞了出来。
国家并没有真的忘记他。
平反后,组织上给他安排了工作,去杭州大学地矿系,当一名标本管理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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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份工作,对他来说,算是一种慰藉。
他年轻时就喜欢地质,现在每天对着那些几亿年前的石头和化石,心里反而特别安静。
他穿上白大褂,戴上老花镜,小心翼翼地擦拭、整理那些沉默的标本。
那些石头不会说话,却也见证了时间的残酷与温情,就像他自己的人生。
后来,他的故事慢慢被报道出来,人们才知道,原来身边这个不起眼的老人,竟然是当年的“飞虎英雄”。
2005年,抗战胜利六十周年,国家给健在的抗战老兵颁发纪念章。
在芷江,就在他当年驾着“筛子”飞机奇迹降落的地方,当那枚金光闪闪的勋章挂在他胸前时,这个快九十岁的老人,再也忍不住,眼泪当场就下来了。
这枚勋章,他等了整整半个世纪。
在他生命的最后几年,美国政府也找到了他,补发了当年他在二战中获得的空军勋章和飞行十字勋章。
当美国驻上海总领事馆的官员把勋章送到他手里时,老人特意换上了一身旧军装,颤抖着手,一遍遍抚摸着那冰冷的金属。
2010年,吴其轺走了,享年92岁。
他的骨灰,没有留在墓地,而是由子女带上飞机,撒在了杭州笕桥机场的上空,那是他飞行梦想开始的地方。
裘真. (2010). 《最后一次的飞翔——“飞虎队”老兵吴其轺的传奇人生》. 《档案春秋》, (11).
萨苏. (2011). 《尊严不是无代价的:从“飞虎”到“囚徒”的吴其轺》. 收录于《中国二战失踪飞行员寻踪记》. 新星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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