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3月的一个傍晚,王庆梅盯着荧屏低声嘀咕:‘屏幕里的指导员,神态像极了我记不清的爸爸。’” 对话落地,她的手心已沁出汗。那部抗战剧《保卫延安》播放到第七集,一个只有三秒钟的特写,让六十岁的她整个人愣在沙发里。不算明亮的客厅里,电视光打在她的脸上,褶皱与泪水一闪而过。追父亲的足迹,她已经足足跑了半生,从河南焦作跑到南京,再到安徽宿县,始终没摸到确切的石头。可这一天,一个虚构角色突然把陈年往事扯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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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1921年,焦作马村煤矿边的小村,王成德出生。穷苦、吃糠窝窝头,是常态。村口的土路沟壑纵横,外面兵匪来来去去,小王成德眼见一家家房舍被烧,心里多出一把火。十六岁那年,他跟着族中长辈去县里挑煤,第一次听见“共产党”三个字。老人讲抗日、讲平均地权,他没完全听懂,但知道有条路能让穷人不再挨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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抗战全面爆发后,焦作地下党缺交通员。王成德主动揽下差事,夜里送情报,白天扛煤。枪林弹雨何时擦身而过,他记不清。唯一能记的,是那些粗布包裹的资料千万不能掉。1945年抗战胜利,他短暂回家,母亲悄悄塞给他一双纳底千层布鞋,说的是“走正路,不怕烂路”。两年后,他穿着那双鞋踏进冀鲁豫军区教导团的大门,补习文化,学纪律,一口气写出“为人民”三个大字,字体歪斜,却被连长夸了句“有骨头”。
1948年9月,淮海战役序幕拉开。那是一场拼意志、拼耐力的硬仗。王成德所在的华野九纵二十七旅,负责正面突击双堆集。子弹呼啸,他带着连队冲进机枪火网,衣襟火星直飞。队友回忆说,指导员抬手示意前进时,只喊了一字:“跟!”一颗流弹擦过,他没停;第二颗流弹击穿胸口,他踉跄一步,仍然想把手挥完。血浸湿棉衣,他却死死摁住步话机,向后方报坐标。那一刻,他三岁的女儿和妻子正在焦作老屋门前等一封平安信。
战后清点身份牌,烈士登记簿上只写“王成德,27旅指导员,焦作人,牺牲于1948年11月25日”。一张薄纸,简单到近乎冷漠,却把一个家庭轰然掏空。妻子拿着证明书呆坐两天,邻居送来一碗小米粥,她机械般喂进女儿嘴里,随后嘶哑道:“你爹走了。”那声“走”仿佛把整个冬天硬生生冻住。
时间推到上世纪六十年代末,王庆梅17岁,随母亲搬到洛阳机车厂生活。母亲进食堂当炊事员,日夜操劳。临终前,老人攥着女儿手叮嘱:“要是有机会,去淮北替我看看他。”简单一句话,像钉子一样钉在心上。此后的日子,王庆梅逢人便打听:哪位老兵去过淮海前线?有没有记录27旅?回答多是摇头或含糊,一条线索常常断在中途。她只好把父亲的烈士证复印件压在日记本里,时不时翻看,生怕岁月把字迹磨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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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意思的是,电视剧意外成为突破口。找到剧组后,她几番辗转联系到编剧,对方坦言:“塑造这个指导员角色时,我们确实参考过九纵27旅一份内部简报,上面有王成德三个字。”一句话点燃了全部希望。剧组提供的资料里,现存的唯一见证者是一名百岁老兵李玉泉。王庆梅赶到石家庄军休所,老人听完来意,重重叹气:“小王啊,冲得猛。我记得他最后还吩咐把公文包交给后方。”说到这儿,老人伸手比了比胸口的位置——那是子弹穿透的地方。
获悉细节,王庆梅坚持向安徽双堆集烈士陵园申请查询。半个月后,管理处寄来一份影印名册,第一页左下角,第八行,“王成德”三个字安静地躺着。她把那行字轻轻摸了好几遍,喃喃:“终于找着了。”随后,她带着白菊和母亲遗像去了陵园。碑前,她第一次说出口:“爸,妈想跟你团圆。”管理处同意了合葬申请,两年后,母亲骨灰与父亲英灵一道入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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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海战役的胜利数字早已写进史书:歼敌55.5万。可数字背后,是上万份像王成德那样简洁的牺牲证明;每张证明背后,都有一个等不到归人的家。试想一下,如果没有这些无名者的拼死往前,第三野战军能否在徐蚌会战中解开国民党重兵集团的最后防线?答案不言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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值得一提的是,2009年那部电视剧播出后,焦作市退役军人事务局主动为王成德补办了烈士登记卡;九纵老兵微信群里,也把他的名字加到群公告最前。于很多观众而言,这只是荧屏闪过的一个角色;对王庆梅,却是一家人缺失近一甲子的骨肉团聚。悲欣交集,化作她对着墓碑的一句话:“放心,后来的人都记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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