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班长组织同学聚会每人交3600,我果断拒绝,聚会当天他们愣
一、导火索
这是我第五次点开那个闪烁着99+红点的微信群,也是我准备正式摊牌的时候。
群名叫“青春不散场(08届3班)”,上一次这么热闹,还是三年前有人在群里发结婚请柬。而这一次,是为了老班长王浩发起的一场同学聚会。
我捏着手机,指尖冰凉。屏幕上,王浩刚刚又发了一条信息,配着一张金碧辉煌的度假村大门照片。
“兄弟姐妹们,场地已经订好了!临市的温泉山庄,三天两夜,吃住玩全包!为了咱们的恩师李老师,也为了咱们十年重聚,这事儿必须办得漂漂亮亮!”
下面立刻跟了一排“班长威武”、“班长牛逼”的表情包。
我往上翻着聊天记录,目光最终落在那条最扎眼的消息上:
“关于费用,我跟几个筹备组的同学商量了一下。这次聚会规格比较高,而且我们计划给李老师包一个大红包,作为他老人家的手术和康复费用。所以暂定每人3600元,多退少补。希望大家理解并支持。”
3600。
一个数字,像一根针,精准地扎在我最敏感的神经上。
我关掉手机,屏幕暗下去,映出我一张没什么表情的脸。客厅里很安静,只有厨房里传来我丈夫周明切菜的声音,笃,笃,笃,很有节奏。墙上的石英钟,秒针正一格一格地往前挪,发出细微的“咔哒”声,像在给我的焦虑倒计时。
我和周明是大学同学,毕业后留在这座不好不坏的二线城市。我们俩家境都普通,靠着死工资,省吃俭用五年,才刚刚凑够一套小两居的首付。房贷、车贷、生活费,像三座大山,压得我们喘不过气。
我的工资不高,在一家小公司做行政,每个月到手四千出头。周明在一家国企做技术员,比我多一些,但我们每个月雷打不动要存下五千块,为的是装修,为的是以后孩子的奶粉钱,为的是能给父母一个稍微安稳的晚年。
3600块,几乎是我一个月的工资,是我们计划中下个季度要还的信用卡账单,是未来宝宝半年的尿不湿钱。
“想什么呢?这么出神。”周明端着一盘切好的西红柿从厨房走出来,身上还系着那条我买给他的海绵宝宝围裙。
“没什么。”我把手机塞进沙发缝里,好像那是个烫手的山芋。
“同学聚会的事?”他一屁股坐到我身边,沙发陷下去一小块,他身上的油烟味和淡淡的洗洁精味道包裹过来,这是我最熟悉的生活气息。
我“嗯”了一声,没回头。
“还在为那3600块钱纠结?”他伸手揽过我的肩膀,“哎呀,不就是三千六嘛,去了就去了。都是老同学,十年没见了,别让人家觉得我们小气。”
我心里的火,“噌”地一下就上来了。
“周明,这不是小气不小气的问题。”我转过头,盯着他的眼睛,“我们现在是什么情况你不知道吗?下个月房贷就要扣款了,我信用卡还欠着八千,你以为我们家有矿啊?”
我的声音有些尖利,像一把没打磨好的刀子。
周明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我反应这么大。他松开我,语气也软了下来:“我知道,我知道。可这是十年聚会,又是为了给李老师看病,意义不一样。大家都在群里响应,就我们俩不吭声,多不好看。”
“不好看?”我冷笑一声,“面子能当饭吃吗?周明,我们是过日子,不是演戏给别人看。再说了,给李老师看病是好事,我一百个支持。但为什么非要用这种方式?去那么豪华的度假村,吃喝玩乐三天,这钱有多少是真正能到李老师手上的?”
“你这人怎么把事情想得这么复杂?”周明被我问得有些不耐烦,“王浩不是说了吗,多退少补。他一个大老板,还能贪污咱们这点钱?”
“我没说他贪污,我只是觉得不合理。”我深吸一口气,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我们直接把钱给李老师不行吗?或者我们自己去看看他。为什么非要捆绑在一起,搞得像一场大型的攀比炫富大会?”
我的脑海里已经能浮现出那样的场景:一群三十岁左右的成年人,穿着得体的衣服,交换着烫金的名片,嘴里谈论着股票、房子和孩子就读的国际学校。席间,王浩作为组织者,端着酒杯,高谈阔论,然后大家在一种集体营造的感动氛围中,把一个厚厚的红包塞到白发苍苍的李老师手里,闪光灯咔嚓咔嚓响成一片。
那不是感恩,那是作秀。
“算了算了,说不通。”周明摆摆手,一脸的“你怎么这么不可理喻”,“反正钱我来出,你人去就行了。别让我一个人去,在同学面前丢人。”
他站起身,走回厨房,锅里的油“滋啦”一声响了,葱花的香味瞬间弥漫开来。
我一个人坐在沙发上,空气里混杂着饭菜的香气和我们刚刚争吵后残留的火药味。我心里像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揪了一下,又酸又涩。
我知道,他不是不心疼钱。他只是比我更在乎那个叫“面子”的东西。在他看来,同学聚t会不仅仅是联络感情,更是一个检阅各自十年成果的无形战场。他不想被看作是“混得不好”的那一个。
而我,恰恰最讨厌这种被比较的感觉。
手机在沙发缝里震动了一下,我拿出来,是我的闺蜜兼同班同学赵静发来的私信。
“微微,群里的消息你看到了吗?3600啊,抢钱呢?你去吗?”
我盯着那行字,仿佛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手指飞快地打下一行字。
“我不去。”
二、裂痕
我的拒绝,像一颗石子投进平静的湖面,在小范围内激起了涟漪。
首先是周明。晚饭时,他一直板着脸,筷子和碗碟碰撞的声音都带着一股不耐烦。我给他夹了一筷子他最爱吃的红烧肉,他看都没看,拨到了一边。
整个客厅,瞬间死寂。时间像被拉长了,每一秒都过得无比煎熬。
“我已经在群里跟王浩说了,我们俩都去。”他突然开口,声音冷得像冰。
我愣住了,手里的筷子差点掉在桌上。“你凭什么替我决定?”
“林微,你能不能别这么幼稚?”他把筷子重重地拍在桌上,胸口剧烈地起伏着,“这是多大点事?非要闹得这么僵?我已经在同学面前夸下海口了,你现在让我怎么收场?”
“你的面子就那么重要?”我眼眶一热,声音开始发抖,“比我们这个家还重要?比我们辛辛苦苦攒下的钱还重要?”
“这不是面子的问题!这是人情世故!”他几乎是吼出来的,“你以为社会是真空吗?我们以后不需要求人办事吗?王浩现在生意做得那么大,多一个朋友多一条路,你懂不懂?”
“我懂,我太懂了。”我看着他因为激动而涨红的脸,心里一片冰凉,“我懂你的意思,你是想用3600块钱,去买一个和大老板攀上关系的机会。周明,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势利了?”
“我势利?”他气笑了,指着我,“我看你才有被迫害妄想症!你就是自卑!你就是怕去了以后看到别人比你过得好,你心里不舒服!”
“自卑”两个字,像两把淬了毒的尖刀,狠狠地扎进我的心脏。
我脑子“嗡”的一下,一片空白。所有的委屈、愤怒、失望,在那一刻全都涌了上来。我看着眼前这个曾经说过会永远理解我、支持我的男人,突然觉得无比陌生。
原来在他心里,我的坚持,只是源于可笑的自卑。
我没有再说话,默默地站起来,走进卧室,“砰”的一声关上了门。我背靠着冰冷的门板,眼泪终于不争气地掉了下来。
那晚,我们分房睡了。这是我们结婚三年来第一次。
第二天,矛盾从我们的二人世界,蔓延到了整个大家庭。
周末,我们照例回婆婆家吃饭。婆婆张兰是个典型的传统妇女,嗓门大,热心肠,但也格外好面子。
饭桌上,婆婆一边给我夹菜,一边状似无意地提起:“哎呀,小林啊,看你在外面都瘦了。工作别太辛苦了。”
我勉强笑了笑:“妈,我知道了。”
“听小明说,你们同学要聚会?”婆婆话锋一转,切入了正题。
我心里“咯噔”一下,瞥了一眼旁边埋头吃饭的周明。他果然还是跟他妈说了。
“是啊。”我淡淡地应道。
“那可得好好准备准备。”婆婆立刻来了精神,放下筷子,“女孩子家家的,得穿得漂亮点。我记得你前年买的那件红色大衣就不错,喜庆!对了,我给你的那只镯子,记得戴上,那可是好东西,有面儿!”
婆婆说的是一只金镯子,是她在我结婚时给我的,沉甸甸的,款式老旧,我一次都没戴过。
我扯了扯嘴角:“妈,我还没决定去不去呢。”
婆婆的笑脸瞬间僵住了,她看了一眼周明,又转向我,语气里带上了一丝责备:“哎呀,你这孩子,怎么回事?同学聚会怎么能不去呢?小明都跟我说了,是为了给你们老师看病,这是行善积德的好事啊!”
“我知道是好事,妈。就是……”我试图解释。
“就是什么?”婆婆打断我,声调高了八度,“是不是嫌花钱?我可告诉你,小林,这过日子,不能太算计。钱是王八蛋,花了还能赚。这人情要是没了,花多少钱都买不回来!你让小明在同学面前怎么抬头?人家会说我们家娶了个小家子气的媳妇,连这点钱都舍不得!”
“小家子气”。
又是一个标签,重重地贴在我身上。
我看着婆婆那张因为激动而微微泛红的脸,看着她嘴一张一合地说着那些关于“面子”、“人情”的大道理,突然觉得很无力。
在他们母子眼里,我仿佛成了一个不懂事、不大度、斤斤计较的女人。我的节省和规划,成了小家子气;我的原则和坚持,成了自卑和幼稚。
“妈/老婆,别生气了。”周明终于开口了,扮演起他一贯的“和稀泥”角色,“都是一家人,有话好好说。”
他一边给我使眼色,一边给婆婆顺气:“妈,小林不是那个意思。她就是觉得最近手头紧,我跟她说了,钱我来出。”
“你出?你的钱不就是我们家的钱?”婆婆瞪了他一眼,然后又转向我,语气稍缓,但依然带着居高临下的教导口吻,“小林,听妈一句劝。女人家,眼光要放长远一点。不能光盯着眼前的柴米油盐。你得支持你男人的事业,帮他在外面把面子撑起来。这3600块钱,就当是投资了,懂吗?”
投资?投资在什么上?投资在一场虚伪的表演上吗?
我心里冷笑,嘴上却什么也没说。我只是默默地扒着碗里的米饭,那米饭又干又硬,硌得我喉咙生疼。
那一刻,我清楚地知道,这场战争,我是一个人。
三、调查与决定
从婆婆家回来后,我和周明陷入了更深的冷战。我们不再争吵,但沉默比争吵更可怕。空气仿佛凝固了,家里的每一个角落都充满了压抑的气息。
我开始失眠,整夜整夜地盯着天花板,脑子里乱成一团。周明的那句“你就是自卑”像一根毒刺,深深地扎在我的肉里,一碰就疼。
我真的自卑吗?
我想起我的童年。我出生在南方一个普通的小镇,父母是双职工,收入微薄。我从小就知道家里的每一分钱都来之不易。我的衣服大多是亲戚家孩子穿剩下的,我的玩具只有一个掉了漆的洋娃娃。
但我并不觉得自卑。我的父母虽然给不了我富裕的物质生活,却给了我最富足的爱。父亲会用废旧的木料给我做小板凳,母亲会用五颜六色的碎布头给我缝沙包。他们教我,人的价值,不在于你拥有多少,而在于你创造了多少,在于你是否正直、善良。
我靠着自己的努力,考上了重点大学,拿到了奖学金,毕业后找到了工作,和相爱的人组建了家庭。我从不觉得我比任何人差。
我只是,无法认同那种用金钱去衡量一切的价值观。
夜深人静的时候,我重新打开了那个同学群。群里依旧热闹,王浩正在直播他们“筹备组”在山庄“踩点”的视频。豪华的自助餐厅,冒着热气的露天温泉,还有KTV包房里闪烁的霓虹灯。
“兄弟们,看看这环境,绝对值回票价!”王浩的声音充满了炫耀。
“班长大气!”
“跟着班长有肉吃!”
我看着那些恭维的话,心里一阵反胃。我点开王浩的头像,他的朋友圈里,晒满了名车、名表和各种高端酒会。他确实是“成功人士”,是我们班混得最好的一个。
但我记得,上学时的王浩,并不是这样。他家境也一般,但特别喜欢出风头,凡事都要争第一。李老师是我们班的班主任,教语文的,是个非常儒雅和善的老先生。他特别器重王浩的才华,也时常敲打他的浮躁。有一次,王浩为了参加一个作文竞赛,抄袭了一篇网上的文章,被李老师发现了。
李老师没有当众批评他,而是把他叫到办公室,跟他谈了整整一个下午。我不知道他们具体谈了什么,只记得那天之后,王浩消沉了很久,但人确实踏实了不少。毕业时,他还专门给李老师写了一封感谢信。
李老师对我也很好。我那时候性格内向,不爱说话。他发现我喜欢看书,就经常从家里带一些文学名著借给我,还鼓励我投稿。我的第一篇豆腐块文章能发表在校报上,全靠他的推荐和修改。
可以说,李老师是我们很多人青春记忆里,那一抹最温暖的亮色。
如今,他病了,需要帮助。这本该是一件很纯粹的事情。
我退出了群聊,在通讯录里找到了一个名字——“李静雯”。她是李老师的女儿,也在我们的同学群里,但从头到尾没有发过言。
我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点开了对话框,小心翼翼地打下一行字:
“静雯,你好,我是林微。冒昧打扰,想问一下李老师最近身体怎么样了?”
信息发出去后,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过了大概十分钟,那边回复了。
“林微,你好,我记得你。谢谢你关心,我爸爸上个月刚做完心脏搭桥手术,目前还在恢复期,情况还算稳定。”
“那就好。”我松了口气,继续打字,“群里同学聚会的事,你知道吗?王浩说是为了给李老师筹款。”
又是一阵沉默。这一次,时间更长。
就在我以为她不会回复的时候,对话框里跳出了一段长长的话。
“我知道。王浩前几天给我打过电话,说了他的想法。我……我其实是反对的。我爸是个很要强的人,他一辈子没求过人,更不想因为自己的病,去麻烦学生们,尤其还是用这种方式。他要是知道了,肯定会生气。而且,手术的费用我们已经解决了,后续的康复费用虽然有些压力,但我们自己还能应付。”
“王浩跟我说,这是同学们的一片心意,让我不要拒绝。他说他会把聚会的账目公开,保证透明。我也不好再说什么,毕竟……毕竟大家都是好意。”
“但是林微,谢谢你来问我。真的。”
看着李静雯发来的文字,我心里最后一点犹豫也烟消云散了。
我明白了。这场所谓的“为恩师筹款”的聚会,从一开始,就不是李老师需要的,也不是李静雯想要的。它更像是王浩自己的一场“衣锦还乡”的汇报演出,而李老师的病,只是他用来包装这场演出、使其显得“师出有名”的道具。
那些在群里积极响应的同学,有多少是真心为了李老师,又有多少是冲着王浩这个“大老板”的人脉和资源去的?
我不想成为这场虚伪表演的观众,更不想成为其中的一员。
我深吸一口气,做出了一个决定。
第二天一早,我对还在睡梦中的周明说:“同学聚会,我不去了。那3600块钱,你也不用出。我有我自己的安排。”
他的回答是翻了个身,背对着我,用沉默表达他的不满。
我没有再理他。我打开手机,在那个“青春不散场”的群里,发出了我在这次事件中的第一条,也是唯一一条公开信息。
“@王浩 班长,不好意思,我家里临时有急事,这次同学聚会去不了了,非常抱歉。预祝大家玩得开心,也请代我向李老师问好。”
发完这条信息,我没有看任何人的回复,直接开启了免打扰模式。
然后,我给李静雯发了一条信息:“静雯,这周末你有空吗?我想和周明一起,去看看李老师。”
四、暗流
我的公开拒绝,在群里引起了不大不小的波澜。尽管我开了免打扰,但赵静的“实时转播”还是源源不断地通过私信发过来。
“炸了炸了!你刚说完,王浩就@你,问你什么急事这么重要,十年聚会都能耽误。”
“有人在下面说你是不是不想交钱,故意找借口。”
“张莉(我们班以前的文艺委员,现在是个小网红)说:‘有些人就是这样,混得不好,自尊心还特别强,怕丢人呗。’”
“王浩出来打圆场了,说‘大家别乱猜,林微肯定是有真事。心意到了就行。’虚伪!”
我看着赵静发来的截屏,张莉那句“混得不好,自尊心还特别强”像一根针,又扎了一下我。我能想象出她说这话时,嘴角那不屑的撇动。上学时,她就因为我穿的衣服朴素而明里暗里地嘲笑过我。
我把手机扔到一边,心里却不像想象中那么愤怒,反而有一种尘埃落定后的平静。
道不同,不相为谋。随他们说去吧。
真正的风暴,发生在家中。
周明知道我在群里公开拒绝后,彻底爆发了。他下班回家,把公文包重重地摔在沙发上,质问我:“林微,你到底想干什么?你非要让我下不来台是不是?”
“我只是做了我认为正确的事。”我平静地看着他。
“正确的事?”他冷笑,“你的正确,就是让所有人都看我们家的笑话?就是让我被同学戳脊梁骨?你知不知道,今天我们部门领导还跟我打听王浩,想跟他拉拉关系。我本来还想趁着聚会牵个线,现在全被你毁了!”
原来如此。
我终于明白了他为什么对这次聚会如此执着。不仅仅是为了面子,更是为了他所谓的“前途”。
我的心,沉到了谷底。
“周明,”我一字一句地说,“我嫁给你,是想找一个能同甘共苦、价值观一致的伴侣,不是想找一个需要靠巴结别人来铺路的跳板。如果你的前途需要靠这种方式去换,那我宁可不要。”
“你……”他被我堵得说不出话来,脸涨成了猪肝色,最后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不可理喻!这日子没法过了!”
“那就别过了。”
这五个字,我说得异常冷静,连我自己都感到惊讶。
话一出口,我们两个人都愣住了。
空气仿佛凝固了,整个客厅,瞬间死寂。我们对视着,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震惊、伤害,还有一丝无法掩饰的疲惫。
我知道,我们之间,出现了一道深深的裂痕。也许从一开始,这裂痕就存在,只是被日常的琐碎和温情掩盖了。而这场同学聚会,像一把锋利的刀,把它血淋淋地剖开了。
那天晚上,我们又一次分房睡。躺在客房的沙发床上,我闻着陌生的气味,一夜无眠。
我开始怀疑,我的坚持,真的对吗?为了一个所谓的原则,把我的婚姻推到悬崖边上,值得吗?
就在我摇摆不定的时候,我收到了李静雯的回复。
“林微,太好了。我爸听说你要来,念叨好几遍了。他说他记得你,是个文静又有灵气的姑娘。你别带东西,人来就好。地址是……”
看着这条信息,我的眼泪一下子就流了出来。
在所有人都指责我“小家子气”、“自卑”、“不合群”的时候,只有这位我十几年没见过的老师,还记得我最初的模样。
这份记得,这份温暖,让我瞬间坚定了下来。
有些事,必须有人去做。有些路,就算只有一个人,也要走下去。
周五下午,我提前请了假,去银行取了3600块钱现金,用一个朴素的信封包好。然后,我去超市,买了一些适合老年人吃的营养品,又去花店,包了一束淡雅的康乃馨。
做完这一切,我给周明发了一条信息。
“我下午去看李老师,这是地址。你去不去,自己决定。”
然后,我关掉手机,坐上了去往城市另一端的公交车。
李老师家住在老城区,是一栋很旧的居民楼,楼道的墙皮已经斑驳脱落,扶手上积着一层薄薄的灰。
我敲了敲门,开门的是李静雯。她比上学时成熟了许多,但眉眼间的温和一如既往。
“林微,你来啦。”她接过我手里的东西,有些不好意思,“都说了让你别带东西。”
“应该的。”我换上拖鞋,走进客厅。
客厅很小,但收拾得一尘不染。阳光透过窗户,暖洋洋地洒在陈旧的家具上。一个清瘦的身影正坐在阳台的藤椅上,盖着一条薄毯,手里捧着一本书。
是李老师。
他比我记忆中苍老了太多,头发全白了,脸上布满了皱纹,但那双眼睛,依旧明亮而温和。
“李老师。”我轻声喊道。
他抬起头,看到我,脸上露出了慈祥的笑。“是林微啊,快,快坐。”
我走过去,在他旁边的凳子上坐下。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我们聊起了我的工作,我的生活。他问得很仔细,像一个关怀晚辈的亲切长辈。
他没有提一句自己的病,也没有提一句同学聚会的事。
我们就这样聊着,聊我上学时的趣事,聊他最近在看的书。屋子里,饭菜的香气渐渐弥漫开来。李静雯系着围裙,在厨房里忙碌着,锅里的油“滋啦”作响,葱花的香味扑鼻而来。
那是一种久违的,让人心安的家的味道。
就在这时,门铃响了。
李静雯擦着手去开门,门口站着的,是气喘吁吁的周明。
他手里提着一个果篮,看到我,眼神复杂。
五、和解
周明的出现,在我的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
他局促地站在门口,和我对视了一眼,然后把目光移向了屋里的李老师,挤出一个有些僵硬的笑容:“李老师,您好,我是周明。”
“周明,我记得你。”李老师笑着朝他招招手,“当年篮球打得最好的就是你。快进来坐。”
周明显然没料到李老师还记得他,脸上闪过一丝惊讶和感动。他把果篮放下,拘谨地在另一张凳子上坐了下来。
气氛有一瞬间的尴尬。
李静雯端着茶出来,打破了沉默:“你们先聊,饭马上就好。”
“静雯,别忙了,我们在外面吃吧。”周明连忙站起来说。
“不用不用,都做好了。家常便饭,你们别嫌弃。”李静雯笑着把他按回座位。
饭菜很快就上桌了。四菜一汤,都是很普通的家常菜,但色香味俱全。番茄炒蛋,青椒肉丝,红烧豆腐,还有一锅热气腾腾的排骨汤。
李老师因为身体原因,吃得很清淡,但他兴致很高,不停地给我们夹菜,回忆着我们上学时的点点滴滴。
“林微那时候,最喜欢坐在窗边看书,安安静静的,但作文写得特别好,思想有深度。”
“周明这小子,调皮是调皮,但讲义气,有担当。有一次班里大扫除,他一个人把最难擦的玻璃都给包了。”
他记得我们每一个人的闪光点,那些我们自己都快要忘记的,最本真、最纯粹的模样。
饭桌上,我们谁也没有提那场即将到来的豪华聚会,也没有提那3600块钱。我们聊着过去,聊着现在,聊着那些被岁月磨平了棱角,却依然珍贵的记忆。
周明渐渐地放松下来,话也多了起来。他跟李老师聊起了工作中的困惑,李老师就以一个长者的智慧,耐心地给他分析、开导。
我看着他们一老一少聊得投机的样子,看着窗外温暖的夕阳,看着桌上冒着热气的饭菜,心里那块冻了许久的坚冰,开始慢慢融化。
这才是真正的“师生情”,这才是真正的“看望”。它不需要华丽的排场,不需要昂贵的消费,它只需要一颗真心,一顿便饭,几句贴心的话。
吃完饭,我和周明准备告辞。
临走前,我把那个准备好的信封,悄悄塞到了李静雯手里。
“静雯,这是我们的一点心意。不多,但是是我们自己攒的干净钱。请你务必收下,给李老师买点营养品。”
李静雯捏着那个信封,眼圈一下子就红了。她想推辞,被我按住了手。
“收下吧。不然我们心里过意不去。”我看着她,真诚地说,“比起去参加那个聚会,我们更愿意用这种方式来表达我们的心意。也请你,不要告诉李老师,更不要告诉其他人。”
李静雯重重地点了点头,哽咽着说:“林微,谢谢你。真的,谢谢你们。”
李老师把我们送到门口,他握着我的手,又握了握周明的手,语重心长地说:“你们都是好孩子。日子是自己过的,冷暖自知。别太在意外界的看法,守住自己的本心,比什么都重要。”
走出那栋旧居民楼,外面已经是华灯初上。晚风吹在脸上,带着一丝凉意,但我心里却是暖烘烘的。
我和周明并排走着,一路无话。
走到一个路口,等红灯的时候,他突然开口了,声音有些沙哑。
“对不起。”
我愣住了,转头看他。
他没有看我,只是盯着马路对面的霓虹灯,继续说:“是我错了。我不该说你自卑,不该为了那些虚头巴脑的面子跟你吵架。今天……今天在李老师家,我才明白,你坚持的是什么。”
他顿了顿,深吸一口气:“是我自己,毕业这几年,被社会上那些乌七八糟的东西迷了眼,变得越来越不像我自己了。我忘了李老师教我们的,做人要‘求真’。我总想着怎么往上爬,怎么让别人看得起,却忘了问问自己,那样的生活,我真的快乐吗?”
红灯变成了绿灯,人群开始涌动。他却站在原地,转过身,认真地看着我。
“老婆,谢谢你。谢谢你把我拉了回来。”
那一刻,我看着他真诚的眼睛,所有的委屈和隔阂,都烟消云-散了。我走上前,轻轻地抱住了他。
“我们回家吧。”我说。
六、摊牌
同学聚会的日子,如期而至。
那是一个周六,天气晴好。从早上开始,那个被我屏蔽的同学群就炸开了锅。
赵静继续给我当着“现场记者”。
“他们到山庄了!王浩发了好多照片,自助餐跟五星级酒店似的,还有温泉,看着真爽。”
“张莉发了九宫格自拍,穿着比基尼,P得她妈都不认识了。配文是:‘感谢班长带我们体验上流社会的生活’。我呸!”
“他们开始搞活动了,请了专业的主持人,跟公司年会一样。”
我一边看着赵静静的吐槽,一边把家里收拾得干干净净。然后,我换上舒适的家居服,给自己泡了一杯热茶,窝在阳台的吊篮里,看我最喜欢的小说。
周明今天没有加班,他买了我最爱吃的草莓,正在厨房里研究新学的小蛋糕做法。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茶香和奶油的甜味。
岁月静好,大抵就是如此。
下午三点左右,赵静的电话打了过来,语气里带着一丝兴奋和紧张。
“微微,出事了!”
“怎么了?”我心里一紧。
“李静雯!她在群里发了一段话!”
我立刻点开了那个沉寂已久的群。一进去,就看到了李静wen那段被顶置的消息。
“各位同学,大家好,我是李静雯。首先,非常感谢大家还记挂着我父亲,也感谢王浩同学组织这次活动的心意。但是,关于这次聚会的初衷——为我父亲筹款治病,我必须在这里澄清几件事。”
“第一,我父亲的手术非常成功,费用我们已经通过医保和家庭积蓄解决了,并没有对外筹款的需要。后续的康复,我们也能自行承担。大家的心意我们领了,但这个钱,我们不能收。”
“第二,我父亲一生为人清高,他非常反感用他的病情作为噱头,去组织任何形式的、超出普通情谊范畴的聚会。他希望看到的,是同学们各自安好,而不是为了他兴师动众,甚至增添不必要的经济负担。”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真正的心意,从来不在于形式的奢华,而在于内心的真诚。就在昨天,林微和周明同学已经来家里探望过父亲。他们没有带来昂贵的礼物,只是陪着我父亲聊了整整一个下午,吃了一顿家常便饭。这对我父亲来说,是比任何物质馈赠都更珍贵的礼物。”
“所以,王浩同学,以及各位同学,这个红包,我们坚决不能收。如果大家真的有心,不如把这份钱,用在更有意义的地方。比如,我们可以用我们班级的名义,成立一个小的助学基金,去帮助我们母校那些品学兼优的贫困学弟学妹们。我想,这才是李老师更愿意看到的‘传承’。”
李静雯的这段话,像一颗重磅炸弹,在热闹非凡的群里瞬间炸开了花。
原本刷屏的“班长威武”和各种度假村照片,戛然而止。
整个群,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过了足足五分钟,才有人小心翼翼地发了一个“?”。
紧接着,各种议论开始冒头。
“什么情况?不是说李老师急需用钱吗?”
“所以我们这3600块钱,就是来这山沟沟里享受了?”
“林微和周明昨天去过了?怎么没听她说?”
“我就说嘛,3600也太贵了,原来是这么回事……”
矛头,瞬间指向了王浩。
王浩显然也懵了。他半天没有出来说话。
最先跳出来的是张莉,她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在群里尖叫起来:“@李静雯 你什么意思?我们好心好意给你爸筹钱,你还倒打一耙?还有@林微,你可真行啊,在这装清高,玩心计呢?背着大家偷偷去献殷勤,显得你多高尚是吧?”
她的话音未落,赵静直接下场开撕了:“张莉你嘴巴放干净点!人家林微从一开始就觉得这种方式不妥,是你们一个个道德绑架,说人家小气、自卑!现在真相大白了,你又开始攻击人家玩心计?到底是谁在玩心计?是谁打着给老师看病的旗号,满足自己的虚荣心?”
群里彻底乱成了一锅粥。支持李静雯和赵静的,指责王浩的,帮王浩说话的,还有更多默不作声、默默窥屏的。
而我,从头到尾,没有说一个字。
因为我知道,这一刻,我已经赢了。
我赢得不是一场口舌之争,而是对自己价值观的坚守。
周明从厨房里走出来,手里端着一个卖相不怎么样的草莓蛋糕。他走到我身后,从背后抱住我,下巴搁在我的肩膀上,看着我手机屏幕上的唇枪舌战。
“老婆,你真酷。”他轻声说。
我笑了,关掉手机,转过身,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蛋糕看起来不错,我们尝尝?”
“好。”
窗外,夕阳正浓。而那个曾经让我焦虑不安的同学群,已经与我无关了。
七、余波与新生
聚会不欢而散。
据说,当天下午,就有三分之一的同学提前离开了山庄。王浩焦头烂额地处理着退款和各种质问,狼狈不堪。那场他精心策划的“十年盛典”,最终成了一场人尽皆知的闹剧。
他在群里发了一段很长的道歉信,解释说自己只是想把事情办得风光一些,没有考虑到李老师和家属的感受,是他好心办了坏事。
但没有人买账。大家心里都跟明镜似的,戳破了那层窗户纸,一切都变得索然无味。
“青春不散场(08届3班)”这个群,在经历了一场短暂的“回光返照”后,又恢复了往日的沉寂,甚至比以前更安静。
王浩私下加我微信,被我拒绝了。
张莉在朋友圈里发了一些意有所指的话,说“总有些白莲花,喜欢踩着别人上位”,配图是她在温泉池的自拍。我直接把她拉黑了。
我的生活,回归了平静。
我和周明的关系,却因为这次事件,发生了微妙而深刻的变化。
他开始学着做饭,周末会陪我一起去逛菜市场,我们像所有平凡的夫妻一样,为了一毛两毛的菜价跟小贩讨价还价。
他不再下班就躺在沙发上刷手机,而是会陪我聊聊天,或者一起看一部电影。
他不再提那些“人脉”、“资源”,而是开始规划我们自己的小日子。我们一起研究装修风格,一起挑选喜欢的家具,一起畅想着未来宝宝的房间要布置成什么样子。
婆婆那边,周明去谈了一次。具体谈了什么我不知道,只知道从那以后,婆婆再也没有在我面前提过“面子”、“别人家媳妇”之类的话。她看我的眼神,也从原来的挑剔,变得柔和了许多。有一次,她甚至拉着我的手说:“小林啊,妈以前有些话说得重,你别往心里去。你们俩把自己的日子过好,比什么都强。”
我捏了捏手腕上那只莹润翠绿的镯子,冰凉的触感顺着皮肤一路传到心底。这不是婆婆给我的那只金镯子,而是我和周明用那“省下来”的3600块钱,给自己买的一对结婚三周年纪念礼物——一对朴素的玉镯。
我的那只,上面雕着一株兰草,周明的那只,上面刻着一丛修竹。君子如兰,谦谦如竹。这是我们对彼此的期许,也是我们对未来生活的承诺。
一个月后,我接到了李静雯的电话。
“林微,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们班那个助学基金,成立起来了。”
“真的?太好了!”我由衷地为她高兴。
“是啊。王浩……他可能也是为了挽回声誉吧,带头捐了五万块。其他同学也陆陆续续捐了一些。虽然钱不多,但已经能资助两个学弟学妹一年的生活费了。我们把基金的名字,定为‘求真基金’,用了李老师一直教导我们的那两个字。”
“求真……”我默念着这两个字,眼眶有些湿润。
“对了,”李静雯笑着说,“基金会的管理人,大家一致推荐你来当。你心思缜密,为人正直,交给你,大家最放心。”
“我?”我愣住了。
“对,就是你。”李静雯的语气无比肯定,“林微,你用你的行动告诉了我们,什么才是真正的‘同学情’,什么才是真正的‘尊师重道’。你才是我们班,那个走得最正、看得最远的人。”
挂掉电话,我看着窗外,阳光正好。
我突然想起聚会风波刚起时,周明对我说的那些话,婆婆给我贴上的那些标签。
小家子气、自卑、不合群、不可理喻……
原来,那些外界的评价,根本无法定义你。能定义你的,只有你自己的选择和坚持。
当你选择忠于内心,守住本真,全世界都会为你让路。
我摸了摸手腕上的玉镯,温润的触感,让我感到无比的踏实和心安。我知道,我和周明的生活,才刚刚开始。未来的路还很长,还会有各种各样的挑战和诱惑。
但这一次,我不再害怕。
因为我找到了比“面子”更重要的“里子”,找到了比“人脉”更可靠的“同路人”。
我拿起手机,给周明发了一条信息。
“老公,今晚我们回家吃饭吧。我给你做你最爱吃的红烧肉。”
很快,他回复了一个字,和一个笑脸。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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