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要不要脸了?建军在外面拼死拼活地挣钱,你在家倒好,跟那个王德海不清不楚的!”婆婆那根干枯的手指头,几乎要戳到我的鼻梁上。她手里死死攥着一张照片,像是抓住了我天大的把柄。照片上,邻居老王正背着我高烧不退的儿子,深一脚浅一脚地往村卫生院跑,我跟在后头,急得拿袖子直抹眼泪。就这么一张照片,在婆婆和一众来看热闹的亲戚眼里,成了我赵秀莲不守妇道、勾三搭四的铁证。
整个屋子里的空气都像是凝固了,我能感觉到四面八方投来的目光,像针一样扎在我身上。而这一切的风言风语,都得从半年前,我家屋顶漏水那天说起。
我叫赵秀莲,今年三十六,嫁到马家十二年了。丈夫马建军是个老实巴交的男人,除了闷头干活,嘴笨得像个葫芦。为了让家里日子好过点,也为了儿子小虎将来能上个好学校,他常年都在外头的工地上打工,一年到头,也就过年那几天能回来。
一个女人家,拉扯着一个半大小子,还要种着家里的五亩地,日子过得有多难,只有我自己心里清楚。尤其是住在村东头这老房子里,夏天漏雨,冬天灌风。去年那场大雨,连着下了三天三夜,屋里的盆盆罐罐都接满了水,跟水帘洞似的。我一个女人,又怕高,看着房顶那几块摇摇欲坠的瓦片,急得直掉眼泪。
就在我手足无措的时候,邻居王德海扛着梯子过来了。老王比建军大几岁,是个热心肠,也是村里有名的好人。他媳妇前些年得病走了,就他一个人过。他看见我家这情况,二话不说,披上雨衣就爬上了房顶。又是清烂泥,又是换新瓦,在雨里忙活了小半天,才算把漏的地方给堵上。下来的时候,浑身都湿透了,嘴唇冻得发紫。
我心里过意不去,赶紧给他煮了碗姜汤,又从柜子里拿出建军没舍得抽的好烟塞给他。他直摆手,憨厚地笑着说:“秀莲嫂子,你这是干啥,远亲不如近邻,建军兄弟不在家,我搭把手是应该的。快把烟收起来,给建军留着。”
从那以后,老王就好像成了我家的“编外劳力”。家里的水管坏了,喊一声,他提着工具箱就来了;地里要收麦子,我一个人忙不过来,他二话不说就下地帮忙;就连儿子小虎的自行车链子掉了,都嚷嚷着要去找王伯伯。我心里感激,可也觉得别扭。一个寡妇门前是非多,我这一个男人常年不在家的女人,门前的是非更多。
果然,没过多久,村里的风言风语就起来了。最爱嚼舌根的,就是住在村口开小卖部的张桂芬。每次我去买东西,她都用一种怪里怪气的眼神打量我,说话也是阴阳怪气的。“哎呦,秀莲啊,看你这气色越来越好了,有人疼就是不一样哈。”
我听着这话,脸一阵红一阵白,知道她说的是什么意思,可我又没法跟她掰扯。我总不能见人就解释,说老王帮我修房顶,帮我收麦子,都是出于好心吧?这种事,越解释越黑。我只能装作没听见,买了东西低着头赶紧走。
可我能躲开张桂芬,却躲不开我婆婆。婆婆就住在我家后院,自打公公走了,她就一个人过。按理说,我应该把她接过来一起住,可她那张嘴,我实在是受不了。她本来就因为我生的是个儿子,没能像她期望的那样生个孙女而对我有意见,现在听了村里的闲话,更是三天两头地来找我的茬。
“赵秀莲,我可把丑话说前头,我们老马家虽然不是什么大户人家,但也是要脸面的。你别干出什么丢人现眼的事,让你男人在外面抬不起头来!”她叉着腰,站在院子里,声音大得半个村子都能听见。
我委屈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只能一遍遍地解释:“妈,我跟王大哥没什么,人家就是看我一个女人家不容易,帮衬一把。”
“帮衬?天底下男人多了去了,他怎么不帮衬别人,就偏偏帮衬你?你当我老婆子是三岁小孩,好糊弄?”婆婆冷笑着,一句话就把我堵得死死的。
我百口莫辩,只能把所有的委屈都咽进肚子里。晚上给建军打电话的时候,我多想跟他诉诉苦,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在外面那么辛苦,工地上累死累活的,我怎么能再拿这些家长里短的破事去烦他呢?每次通话,我都是报喜不报忧,告诉他家里一切都好,儿子学习又进步了,让他安心工作,注意身体。
建军在电话那头总是“嗯嗯啊啊”地应着,最后叮嘱一句“家里就靠你了”,就匆匆挂了电话。我知道,工地上打电话不方便,可我这心里,还是空落落的。
事情的导火索,是半个月前小虎的那场高烧。那天半夜,小虎突然发起高烧,浑身烫得跟火炭一样,还说胡话。我吓坏了,村里的卫生院离家有两三里地,天又黑,我一个女人怎么背得动一个八岁的孩子?我急得团团转,第一个想到的人,就是王德海。
我硬着头皮敲开了老王的门。他一听情况,二话不说,套上衣服就把小虎背了起来,一路小跑着往卫生院赶。我就在后面跟着,眼泪止不住地流。也就是那一幕,被村里起夜的人看见了,还用手机拍了下来,不知道怎么就传到了我婆婆手里。
于是,就有了开头那一幕。
“妈,你听我解释,那天是小虎发高烧,我一个人弄不动他,才去求王大哥帮忙的!”我看着婆婆那张写满鄙夷的脸,声音都带着哭腔。
“解释?照片都拍下来了,还有什么好解释的!大半夜的,一个男人背着你的孩子,你俩往哪儿跑?赵秀莲,你真是不要脸!”婆婆把照片狠狠地摔在我脸上,纸张的边缘划过我的脸颊,火辣辣地疼。
周围的亲戚也开始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就是啊,嫂子,这事做得确实不地道。”
“建军在外面多不容易,你怎么能这么对他?”
“一个巴掌拍不响,那王德海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一句句诛心的话像刀子一样扎进我的心里。我感觉自己就像是被人扒光了衣服,扔在雪地里,又冷又无助。我的嘴唇哆嗦着,想反驳,却发现自己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十二年的辛苦操劳,十二年的委曲求全,在这一刻,都成了一个笑话。
就在我快要被这些唾沫星子淹死的时候,一个粗重的声音从门口传来:“都干什么呢!欺负一个女人算什么本事!”
众人回头一看,是王德海。他手里提着一个网兜,里面装着给小虎买的水果,看样子是来看孩子的。他看到屋里这阵仗,脸一下子就沉了下来。
“王德海,你还有脸来!”婆婆像一只被惹怒的母鸡,冲了上去,“就是你这个不要脸的,勾引我儿媳妇!”
老王把网兜往地上一放,脸色铁青,看着婆婆,一字一句地说:“大娘,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我王德海活了四十多年,对得起天,对得起地,更对得起自己的良心!我帮秀莲嫂子,是因为我受了人的嘱托!”
“嘱托?谁的嘱托?我看就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婆婆不依不饶。
“是建军的嘱托!”王德海的声音陡然拔高,震得整个屋子都嗡嗡响。
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我。建军?这怎么可能?
老王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封,信封已经很旧了,边角都磨毛了。他把信递到婆婆面前,说:“这是半年前建军从工地寄给我的信,你自己看!”
婆婆将信将疑地接过信,抽出里面的信纸。我也凑了过去,那熟悉的、歪歪扭扭的字迹,确实是建军的。
信上写着:“德海哥,兄弟在外,家里全靠你了。秀莲一个女人家不容易,家里有个什么事,你多帮衬着点。你放心,我不会让你白忙活,我每个月寄回家的钱,都会多寄二百,那二百是给你的辛苦钱,你一定要收下。哥,别的我不多说,家里就拜托你了。”
信的还有一行小字:“我前阵子从架子上摔下来,腿断了,这事千万别跟家里人说,尤其是秀莲,我怕她担心。”
看到最后那行字,我的眼泪“刷”地一下就涌了出来。腿断了?他腿断了!他竟然一个字都没跟我提过!我只知道他最近打电话的次数少了,每次都说忙,原来……原来是这样!
婆婆也看傻了,拿着信的手不停地哆嗦,嘴唇翕动着,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这……这是真的?”她难以置信地看着王德海。
“千真万确。”老王叹了口气,“建军兄弟是个要强的人,他怕你们担心,一直瞒着。他腿脚不方便,怕家里有急事顾不上,才写信托我多照应。他说,这家里,秀莲嫂子是顶梁柱,她要是累垮了,这个家就塌了。他说他这辈子最对不起的人,就是秀莲嫂子。”
老王的话,像一颗颗重磅炸弹,在屋子里炸开。那些刚才还对我指指点点的亲戚,一个个都低下了头,脸上火辣辣的。
我再也忍不住了,冲回房间,从箱底翻出一个小布包。我当着所有人的面,打开布包,里面是我和建军这半年来所有的通话录音。我买了个便宜的录音笔,就是想在想他的时候听听他的声音。
我按下了播放键。
录音里,建军的声音带着疲惫:“秀莲,家里都好吧?……那就好。德海哥人不错,家里有重活就找他,别自己硬扛,听见没?……钱够不够花?我下个月再多寄点回去……”
一段段录音放出来,都是建军对这个家的牵挂和对我的叮嘱。真相大白于天下。
婆婆的脸,从涨红变成了煞白,她“噗通”一声,瘫坐在了地上,老泪纵横。“我……我这个老糊涂啊!我错怪你了,秀莲……我对不起你,也对不起建军啊!”
我没有去扶她。我只是静静地站着,任凭眼泪流淌。这些泪水里,有委屈,有心疼,更有被理解后的释然。
事情闹清楚后,那些亲戚都灰溜溜地走了。张桂芬第二天见到我,绕着道走,再也不敢多看我一眼。婆婆大病了一场,病好之后,像是变了个人,每天都过来帮我做饭、带孩子,嘴里念叨的都是我的好。
半个月后,建军回来了。他是被工友送回来的,拄着拐杖,人瘦了一大圈,也黑了。看到他的那一刻,我所有的坚强都崩塌了,扑到他怀里嚎啕大哭。
他笨拙地拍着我的背,一遍遍地说着:“我回来了,秀莲,我回来了,以后再也不走了。”
后来我才知道,建军腿伤了之后,工地老板赔了他一笔钱。他用这笔钱,加上这些年攒下的积蓄,在镇上盘下了一个小门面,准备开个五金店。
我们的日子,终于不用再两地分开了。老王还是会经常来串门,不过那时候,他不再是一个人来,而是带着建军,两个大男人喝着小酒,聊着天,成了最好的兄弟。
经历过这场风波,我明白了一个道理:日子是过给自己的,嘴长在别人身上,你管不了。只要你心里是干净的,行得正坐得端,就不怕任何的污蔑和诋毁。善良需要带点锋芒,忍让也要有底线。这个家,是我和建军一点一点撑起来的,谁也别想轻易把它毁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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