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漯河肉联厂到全球龙头，“让2分钱”如何改写行业轨迹

1984年深秋,漯河肉联厂的烟囱已经半年没怎么冒烟了。3000吨的冷库空荡荡的,日屠宰500头的生产线蒙着一层灰,300多名工人望着闲置的设备发呆——这家有着多年历史的老厂,当时已经走到了倒闭的边缘。也就是这一年,城市经济体制改革的浪潮涌到了漯河,肉联厂被列为第一批改革试点企业,职工民主投票选出新厂长,万隆全票当选。

“那天我走进厂长办公室,桌子上堆着一摞欠薪单,墙上的生产报表红笔标着‘连续26年亏损’。”多年后,万隆在双汇博物馆接受采访时,还能清晰回忆起当时的场景。他没有急着烧“三把火”,而是用了整整一个月,带着笔记本走遍了厂区的每个角落。屠宰车间的老师傅告诉他,因为生猪收购价太低,农民不愿养猪,厂里经常停工待料;包装车间的女工说,干多干少一个样,谁还有心思好好干活。

问题找得准,改革措施很快出台。万隆提出“砸三铁”:打破铁工资,把奖金向一线工人倾斜,屠宰量达标就发超额奖;打破铁交椅,车间主任实行竞聘制,连续三个月完不成任务就降级;打破铁饭碗,对连续旷工、消极怠工的员工坚决清退。这个决定在厂里炸开了锅,有老职工找到万隆办公室拍桌子,说他“忘本”,也有人担心改革搞不下去。万隆没多解释,只是把自己的办公室搬到了生产车间隔壁,每天和工人一起上下班。

真正的突破口,藏在生猪收购价里。当时猪肉还是凭票供应,生猪收购价由国家统一规定,但万隆在研究政策时发现,企业完成国家计划后,可以自主采购原材料。“那就给农民让点利。”他拍板决定,将自主采购的生猪收购价每斤上浮2分钱。这个决定在今天看来不起眼,在当时却要冒不小的风险——2分钱相当于当时农民半天的工分收入,也意味着企业每收购一头猪就要多支出近4元成本。

消息通过广播和供销社传到农村后,效果立竿见影。漯河周边百十里的农民,赶着生猪排成了长队,厂区门口的土路被踩得泥泞不堪。“最多的时候,排队的猪有两千多头,我们临时搭了十几个棚子安置。”当时负责原料采购的李师傅回忆,生产线重新转起来后,工人的奖金也跟着涨了,有的老师傅一个月能拿到80多元,比厂长工资还高。到1984年底,肉联厂不仅还清了欠薪,还盈利了58万元,结束了26年的亏损历史。

这场“两分钱改革”成了双汇发展的起点。1985年,万隆趁热打铁,引进了一套二手的屠宰设备,把日屠宰量提高到1000头;1988年,又建成了年产5000吨的西式灌肠生产线,开始尝试肉制品深加工。到1990年,漯河肉联厂的年屠宰量达到20多万头,销售收入接近2亿元,从一个濒临倒闭的老厂变成了河南的明星企业。

如今,漯河已经成为“中国肉类加工之都”,双汇的生产基地遍布全国,但万隆每年还是会回老厂区看看。他说,那座曾经冷清的工厂,藏着双汇最根本的东西——敢闯敢试的劲头,和把小事做扎实的态度。而那“两分钱”的智慧,至今仍影响着双汇的决策:尊重每一个合作伙伴,让利给消费者,企业才能走得长远。

1984年的改革,不仅改变了一家工厂的命运,也为中国肉类行业的市场化改革提供了样本。当时的轻工业部还专门派人来漯河调研,将“砸三铁”和“价格灵活调整”的经验在全国推广。万隆后来在回忆这段历史时说:“改革没有什么秘诀,就是实事求是,盯着问题改,跟着市场走。”这句话,也成了双汇后来几十年发展的基本遵循。

从1984年到2024年,40年时间里,双汇从漯河的一家地方企业成长为全球最大的猪肉生产商。但在双汇的内部培训中,1984年的故事始终是第一课。新员工们会被带到老厂区的旧址,听老工人讲那“两分钱”的故事,看那本泛黄的账本。万隆说,他希望每个双汇人都记得,企业的发展从来不是靠什么惊天动地的壮举,而是靠把每一件小事做好,靠对市场的敬畏,对人的尊重。

在那个物资相对匮乏、计划经济色彩还较浓厚的年代,万隆的“两分钱改革”看似简单,实则是对市场规律的深刻洞察。他没有被传统体制的条条框框束缚,而是从解决实际问题出发,通过调整利益分配,调动了农民养猪的积极性和工人生产的热情。这种务实的改革思路,为企业注入了源源不断的活力。

当时,很多企业还在观望改革的风向,万隆却已经付诸行动。他把办公室搬到生产车间隔壁,与工人同吃同住同劳动,这种身先士卒的做法,让工人看到了他改革的决心。有老职工回忆,那段时间,万隆每天最早到车间,最晚离开,遇到问题总是第一个冲上去解决。正是这种务实的作风,让改革措施得以顺利推行。

“两分钱”带来的不仅是生猪供应的充足,更是企业经营理念的转变。万隆意识到,企业要发展,必须尊重市场,尊重消费者,尊重合作伙伴。在之后的发展中,双汇始终坚持这一理念,无论是后来引进先进设备、开发新产品,还是进行跨国并购,都围绕着市场需求展开。

如今,双汇已经成为中国肉类行业的领军企业,但万隆依然常常提起1984年的那段经历。他说,越是企业发展壮大,越不能忘记当初为什么出发。那“两分钱”承载的是双汇的初心和使命,是推动企业不断前进的精神动力。在未来的发展中,双汇将继续传承和发扬这种精神,为消费者提供更优质的产品和服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