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情榜六十钗之争：藏在太虚幻境薄命司里的秘密

《红楼梦》里的女子有一个排名的问题，原著第五回，贾宝玉进太虚幻境，看到了薄命司金陵十二钗的橱柜，里面共提到十五位女子，分别隶属于金陵十二钗正册、副册、又副册。

其中，除了正册十二位女子是齐全的，副册和又副册都有残缺，副册只提到香菱，又副册只提到晴雯和袭人两位女子，也就是说，有二十一位金钗的位置是空缺的。

而到了第十七至十八回（庚辰本两回合并），元妃省亲，宁荣两府修建大观园，妙玉也因此来到了荣国府，批书人借着妙玉出场，论述了一番金陵十二钗的排名，此处摘录如下：

妙卿出现。至此细数十二钗，以贾家四艳再加薛林二冠有六，添秦可卿有七，熙凤有八，李纨有九，今又加妙玉仅得十人矣。后有史湘云与熙凤之女巧姐儿者共十二人，雪芹题曰“金陵十二钗”是本宗《红楼梦》十二曲之意。后宝琴、岫烟、李纹、李绮皆陪客也，《红楼梦》中所谓副十二钗是也。又有又副册三断词乃晴雯、袭人、香菱三人，余未多及，想为金钏、玉钏、鸳鸯、素云、平儿等人无疑矣......是处引十二钗总未的确，皆系漫拟也。至回末警幻情榜方知正副、再副及三四副芳讳。

这一段批语显然有错，这里提到晴雯、袭人、香菱为又副册十二钗，但第五回明明说香菱位于副册，而不是又副册，足可见这段批语写的很早，早到十二钗的排名还没有确定，所以批语又解释说“是处引十二钗总未的确，皆系漫拟也”。

从这段批语我们能分析出很多东西，比如曹雪芹在进行排名时，显然有阶级观念作祟，所以正册、副册的金钗，都必须是小姐阶层，恐怕也正因如此，那位比较早的批书人才会认为宝琴、岫烟、李绮、李纹位于副册，香菱、晴雯、袭人都是丫鬟阶层，所以只能归于又副册，但他没想到后来曹雪芹给香菱升级，让她进入了副册。

更值得注意的是末尾那句批语：至回末警幻情榜方知正副再副及三四副芳讳。

许多读者据此认为，《红楼梦》最终警幻情谤会有一个大排名，从正册、副册、又副册到三副册、四副册，一共有六十位女子。

有许多《红楼梦》续书都在想方设法地补充情榜内容，比如被称为“鬼本”的癸酉本石头记，就在书末总结了一群女子，把她们全部列入十二钗中，如图所示：

这种排名类似《水浒传》一百单八将以天罡、地煞挨次排名，但癸酉本选人太过粗糙，把宝蟾这个反面丫鬟也列入到副册之中，甚至排名还在尤二姐、尤三姐之前，瑞珠、宝珠两个丫鬟，也排在李纹、李绮之前，这显然是不合理的，正如前面脂批所暗示的那般，曹雪芹排名也是要讲究阶级地位的，不会这么乱排次序。

癸酉本挑选六十位女子的做法，显然是参考了第十七至十八回的脂批，觉得有六十位女子位列情榜，所以费心搜集，列出这一连串的人物排名。

按照今本《红楼梦》，这样的情榜显然是不对的，因为第五回太虚幻境里，警幻仙子对贾宝玉说的很清楚：

警幻冷笑道：“贵省女子固多，不过择其紧要者录之。下边二橱则又次之。余者庸常之辈，则无册可录矣。”宝玉听说，再看下首二橱上，果然写着金陵十二钗副册，又一个写着金陵十二钗又副册。

从这里就能得知，薄命司里有且只有正册、副册、又副册三十六位女子，不会再有什么三副册、四副册，一共只有上中下三个橱柜，这三副册、四副册的女子已经没有柜子给她们了。

也有读者猜测，是否这些女子位于其他司，毕竟贾宝玉进太虚幻境时，看到了许多司，比如“痴情司”、“结怨司”、“朝啼司”、“夜怨司”、“春感司”、“秋悲司”，是否这些三副册、四副册的女子，位于这些司中呢？

不红君认为也不可能，正如甲戌本批语所言，此六司是虚陪，仅仅是为了突出薄命司，编了这六个司来衬托，曹雪芹自己恐怕都不知道这六个司里应该放哪些女子。

退一万步说，就算这六个司真的存在，那也应该和薄命司一样，分为上中下三个橱柜，分别放正册、副册、又副册的女子，哪里轮得到什么三副册、四副册的女子？

所以，第十七至十八回的那段批语，完全不符合今本《红楼梦》的设置，而且把香菱的位置搞错，更加证明当时的批书人自己也不了解具体排名。

《红楼梦学刊》1981年第2辑，刊载了朱淡文的短篇文章《金陵十二钗应是三十六人》，文中写道：

对于这条脂批的理解不同关键在于对“方知”句标点的不同。究竟应该标点为“正副、再副及三、四副芳讳”，还是标点成“正、副、再副及三、四副芳讳”？蔡义江先生《警幻情榜及金陵十二钗》一文提出了前一种标点法，并指出“正副、再副及三、四副芳讳”是指金陵十二钗副册的第一、二、三、四名。

不红君个人以为，从红楼文本暗示来看，金陵十二钗只有三十六位是无疑的，甲戌本《石头记》开篇，女娲炼石补天的神话里，有几句批语格外值得注意：

原来女娲氏炼石补天之时，【甲戌侧批：补天济世，勿认真用常言。】于大荒山【甲戌侧批：荒唐也。】无稽崖【甲戌侧批：无稽也。】练成高经十二丈、【甲戌侧批：总应十二钗。】方经二十四丈【甲戌侧批：照应副十二钗。】顽石三万六千五百零一块。

十二丈处批“总应十二钗”，二十四丈处批“照应副十二钗”，正册十二位女子加上两个副册二十四位女子，恰好和十二丈、二十四丈对应，显然只有三十六女子，不会再有其他金钗，由此观之，蔡义江先生的分析貌似才是正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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