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举着电动推子,看着婆婆王秀珍头顶最后一撮花白的头发落下时,我心里想的,竟然是五年前,张伟第一次带我回家,她端给我的那碗温热香甜的冰糖藕粉。
那是我第一次见她,一个看上去慈眉善目、身形微胖的女人,笑起来眼角的皱纹像一圈圈温暖的涟漪。她拉着我的手,反复打量,嘴里念叨着:“好,好,我们家张伟有福气。”那碗藕粉,熬得恰到好处,透明粘稠,点缀着红枣和桂花,甜意从舌尖一直暖到心底。
五年,一千八百多个日夜。那碗藕粉的甜味,似乎早就被生活这味最复杂的调料冲刷得一干二净。取而代之的,是无数句“我都是为你好”的紧箍咒,是渗透进衣食住行每一个角落的、无声的控制。我为了张伟,为了那个被称之为“家”的屋檐,把自己的棱角一寸寸磨平,把所有的不适与委屈,都当作那碗藕粉的余味,硬生生咽了下去。
直到三天前那个闷热的凌晨,那把冰冷的剪刀,彻底剪断了我所有的隐忍和幻想。
第1章 一碗藕粉的重量
结婚前,张伟就跟我打过预防针。他说他妈王秀珍是个苦过来的人,年轻时吃了不少亏,性格要强,刀子嘴豆腐心,但人是顶好的,让我多担待。
我笑着点头,哪个当妈的不要强呢?我妈也一样。我以为,天下的母爱,内核总归是相通的。
刚结婚那两年,日子确实像抹了蜜。王秀珍把我当半个女儿,换季的衣服,亲手做的酱菜,总有我一份。她最常挂在嘴边的话就是:“小岚啊,你别跟妈客气,就把这儿当自己家。”
我信了。我掏心掏肺地对她,把她当成自己的亲妈来孝顺。她腰不好,我托人从国外买来据说有奇效的药膏;她喜欢看戏,我一有空就陪她去公园的票友角,听她咿咿呀呀地唱上几段;我知道她节省,给她买的衣服鞋子,都特意剪掉吊牌,把价格说成原来的三分之一。
张伟总夸我:“老婆,你真是个好儿媳。”
公公张国梁是个沉默寡言的人,大部分时间都捧着个茶杯,在阳台摆弄他的花草,家里的大小事,基本都是王秀珍说了算。他对我,总是温和地笑笑,算是认可。
家的氛围,一度让我觉得,我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
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一切都变了味。
或许是从我工作晋升,薪水第一次超过张伟开始;又或许,是从我们备孕一年多,肚子迟迟没有动静开始。王秀珍那句“我都是为你好”,开始像一把无形的尺子,丈量我生活的方方面面。
“小岚,你那件红裙子太艳了,都当妈的人了(虽然我还没当上),穿得素净点好。”
“小岚,别总跟那些同事出去吃饭,外面的东西不干净,影响身体。”
“小岚,你这头发留这么长干什么?又费洗发水,吹干还要半天,一点都不利索,还跟没出生的孩子抢营养呢!”
关于头发的话题,她提了不下十次。我一头长发,乌黑浓密,留了快十年,从大学时就开始了。这是我为数不多,能清晰标识出“自我”的东西。张伟也喜欢,他总爱在背后,把我的发梢绕在手指上玩。
我每次都笑着打哈哈:“妈,习惯了,剪了不自在。”或者,“张伟喜欢我长头发。”
一提到张伟,王秀珍通常会撇撇嘴,不再多说。但那眼神里的不赞同,像一根细小的针,轻轻扎在我心上。
矛盾的第一次小规模爆发,是在一个周末的晚饭桌上。
那天王秀珍炖了锅鸡汤,油汪汪的,香气扑鼻。她盛了满满一碗给我,上面还漂着两颗红枣和几粒枸杞。
“小岚,快喝,这只老母鸡是我托乡下亲戚特地弄来的,最补身体了。”
我看着那碗汤,胃里有点犯恶心,最近工作压力大,实在没什么胃口。我礼貌地笑道:“妈,谢谢您,我先喝半碗吧,有点喝不下。”
王秀珍的脸立刻沉了下来,筷子在碗沿上“啪”地敲了一下。“怎么就喝不下了?我是害你吗?你跟张伟都结婚多久了,肚子还没动静,不就是因为你这身体太虚了吗?让你补补,你还挑三拣四的!”
饭桌上的空气瞬间凝固了。公公张国梁默默地低头扒饭,假装什么都没听见。张伟给我使了个眼色,示意我服个软。
我心里的火“噌”地一下就上来了。备孕是两个人的事,检查结果也显示我们俩都没问题,只是缘分未到。可是在她嘴里,所有的责任都成了我一个人的。
我放下碗,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静:“妈,我们俩都做过检查,医生说顺其自然就好。而且,喝不下是真的,我不想浪费了您这锅好汤。”
“浪费?我看你就是不把我当回事!”王秀珍的声音陡然拔高,“我辛辛苦苦为了谁?为了这个家,为了能早点抱上孙子!你倒好,工作工作,天天忙得不着家,现在连碗汤都喝不下了!林岚,我告诉你,女人最重要的还是家庭,别本末倒置了!”
“妈!”张伟终于开了口,带着一丝恳求,“小岚工作也累,您少说两句。”
“我少说两句?我说的哪句不是实话?”王秀珍把矛头转向儿子,“你看看她那头发,跟妖精似的,我早就让她剪了,她听过吗?心思根本就没放在家里!”
我气得浑身发抖,胸口像堵了一团棉花。原来,在她眼里,我的努力工作是“不着家”,我的个人喜好是“心思不正”。那碗曾经让我暖到心底的藕粉,此刻仿佛变成了一碗滚烫的油,浇在我的心上,滋啦作响。
我站起身,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转身回了房间。
那天晚上,张伟进来劝我。他抱着我,一遍遍地说:“我妈就是那个脾气,你别往心里去。她说的都是气话,其实她心里是疼你的。”
“疼我?”我冷笑,“疼我就是把我的自尊放在脚底下踩吗?疼我就是把生不出孩子的责任全推给我吗?张伟,她是你的妈,但她不能这样不尊重我。”
“我知道,我知道。”他笨拙地拍着我的背,“我会跟她说的,你放心。别生气了,啊?为了这点小事,不值得。”
又是“小事”。我闭上眼,感觉无比疲惫。
是啊,在外人看来,这或许都是“小死”。婆婆关心儿媳的身体,催着要孩子,念叨几句,再正常不过。可是,只有我自己知道,那些话语像水滴,日复一日地滴在同一块石头上,再坚硬的心,也会被滴穿。
那晚,我第一次对这段婚姻,对这个我努力融入的家,产生了一丝怀疑。我不知道,为了所谓的“家庭和睦”,我还要吞下多少这样的“小事”。
第2章 午夜的剪刀
那次争吵过后,家里迎来了一段短暂的平静。
王秀珍不再逼我喝那些油腻的补汤,也不再当着我的面念叨头发的事。她只是沉默,一种比争吵更令人窒息的沉默。她会把饭菜做好,碗筷摆好,然后自己默默地吃,眼神不再与我交汇。整个屋子里的气压低得可怕,连公公张国梁都躲在阳台,轻易不进客厅。
张伟夹在中间,左右为难。他试图缓和气氛,在饭桌上讲些单位的趣事,但回应他的,只有我和他母亲尴尬的沉默。私下里,他不止一次地劝我:“老婆,你就跟我妈说句软话,她年纪大了,哄哄就过去了。”
“我错在哪儿了?”我问他。
他语塞,半晌才说:“你没错,但她是长辈……”
我懂他的意思。在这个家里,对错是不重要的,辈分才是。我没有错,但我需要道歉,因为我是晚辈。这个逻辑让我感到一阵阵的寒意。
但我还是妥协了。周末,我买了一件王秀珍念叨了很久的羊毛开衫,亲手给她送过去,挤出一个笑脸:“妈,上次是我不对,说话太冲了,您别往心里去。”
王秀珍接过衣服,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说:“放那儿吧。”
没有预想中的和解,甚至没有一句“过去了”。她用这种方式告诉我,她还在生气,而我,需要继续“表现”。
我感到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就像一拳打在棉花上,你用尽了力气,却得不到任何回响。
那段时间,我开始失眠。每天晚上躺在床上,大脑异常清醒,白天那些细碎的委屈和压抑,像电影一样在脑海里循环播放。我常常在深夜里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直到天光微亮。
张伟心疼我,给我买了安神的香薰和褪黑素,但效果甚微。最后,他带我去看中医,医生说我思虑过重,肝气郁结,开了几副安神助眠的方子。
中药很苦,但喝下去之后,睡眠确实好了很多。每天晚上,我几乎是一沾枕头就睡着了,一觉睡到天亮,连梦都很少做。
悲剧,就发生在我睡得最沉的时候。
那是一个周三的凌晨,天气异常闷热,连一丝风都没有。我因为喝了中药,睡得很沉。隐约中,我好像感觉到有什么冰凉的东西在我的脖颈间划过,还伴随着一阵轻微的“咔嚓”声。
我太困了,眼皮像被胶水粘住一样,怎么也睁不开。我以为是张伟起夜,不小心碰到了我,便翻了个身,继续沉沉睡去。
第二天早上,我是被闹钟叫醒的。
我像往常一样,迷迷糊糊地关掉闹钟,坐起身,习惯性地用手去拢我披散在肩头的长发。
可我的手,却捞了个空。
指尖触到的,是参差不齐、长短不一的发茬,最长的一缕,也仅仅垂到耳垂。
我瞬间清醒了,大脑一片空白。我僵硬地扭过头,看向床的另一侧。张伟已经去上早班了,不在。枕头上,散落着一缕缕被剪断的黑色发丝,像一场无声的葬礼。
我踉跄着冲下床,奔向卫生间的镜子。
镜子里的人,让我感到陌生又恐惧。我那头引以为傲、留了近十年的长发,已经不见了。取而代 ઉ 的,是一头被胡乱剪过的、狗啃一样的短发,有的地方甚至露出了头皮。那把剪刀的主人,显然没有任何理发经验,下手又狠又乱,仿佛不是在剪头发,而是在发泄某种怨恨。
我的眼泪瞬间就涌了出来,顺着脸颊滚落,滴在冰冷的瓷砖上。我浑身发抖,不是因为伤心,而是因为一种彻骨的恐惧和愤怒。
是谁?是谁在我睡得最沉的时候,像对待一个没有知觉的牲口一样,侵犯我,伤害我?
答案,几乎是呼之欲出。
我冲出卫生间,回到卧室。在我的床头柜上,静静地躺着一把银色的剪刀。那是王秀珍放在客厅茶几抽屉里,用来剪线头和包装袋的裁缝剪。
剪刀的刀刃上,还夹着一根我的头发。
那一刻,我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冲上了头顶。这已经不是简单的“管教”和“为我好”了,这是一种极致的羞辱和挑衅。她用这种方式,在我毫无防备的时候,摧毁了我最珍视的东西,来宣告她在这个家至高无上的权力。
她甚至懒得掩饰,就把作案工具明晃晃地摆在那里,仿佛在说:就是我干的,你能怎么样?
我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地嵌进掌心。镜子里那个顶着一头乱发的女人,眼神里没有了往日的温顺和隐忍,只剩下冰冷的、燃烧的火焰。
张伟,你的母亲,她不是刀子嘴豆腐心。
她是一把包裹着豆腐的刀子。
第3章 摊牌与失望
我用最快的速度洗漱完毕,换好衣服。我没有去动那把剪刀,就让它留在原地,作为最直接的罪证。
我甚至没有去想该如何遮掩这头可笑的头发,就这样顶着它,走出了房间。
客厅里,王秀珍正系着围裙在厨房里忙碌,锅里传来“滋啦”的煎蛋声。公公张国梁坐在饭桌旁,慢悠悠地看着报纸。
听到我出来的动静,张国梁从报纸后面抬起头,看到我的样子,他明显愣住了,嘴巴微张,眼神里满是错愕。
王秀珍端着一盘煎蛋从厨房走出来,看到我,她的脸上没有丝毫意外,反而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她把盘子往桌上一放,语气平淡得像在谈论天气:
“醒了?正好,快来吃早饭。你看,这样剪了是不是利索多了?人也精神。”
她承认了。如此轻描淡写,如此理所当然。
我走到饭桌前,没有坐下,只是死死地盯着她。我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愤怒而微微颤抖:“谁给你的权力,趁我睡着剪我的头发?”
王秀珍被我质问的语气弄得有些不快,她拉下脸,把围裙往身上擦了擦:“什么叫权力?我是,我关心你,为你好,还需要谁给权力?我早就跟你说了,长头发不清爽,你非不听。你看你现在,多好,省事!”
“为我好?”我气得笑出了声,“为我好就是把我当成一个没有思想、没有感觉的物件,可以随意处置吗?为我好就是用这种偷鸡摸狗的方式来羞辱我吗?”
“你怎么说话呢?”王秀珍的嗓门立刻提了起来,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什么叫偷鸡摸狗?什么叫羞辱你?我一把年纪了,半夜不睡觉给你剪头发,我图什么?还不是为了你!为了这个家!你以为我愿意伺候你?”
“够了!”一直沉默的张国梁突然低喝了一声,他放下报纸,皱着眉看着我们,“秀珍,你这次做得太过分了!”
这是我结婚五年来,第一次听到公公用这么严厉的语气跟婆婆说话。
王秀珍显然也有些意外,但她立刻把炮火对准了丈夫:“我过分?张国梁,你倒是说说,我哪里过分了?我管教自己的儿媳妇,有错吗?她嫁到我们张家,就是我们张家的人,就得守我们张家的规矩!”
“这是规矩吗?这是胡闹!”张国梁气得脸都红了。
我看着眼前这场闹剧,心里一片冰凉。我拿出手机,拨通了张伟的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张伟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和不耐烦:“喂?老婆,怎么了?我今天上早班,五点就出门了,刚在休息室眯一会儿。”
“张伟,你现在立刻回家,马上。”我的声音冷得像冰。
“出什么事了?这么急?”
“,趁我睡着,把我的头发剪了。”我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电话那头沉默了足足有十几秒,然后传来张伟难以置信的声音:“什么?不可能吧?你是不是做噩梦了?”
“我让你回家!”我几乎是吼了出来,然后直接挂断了电话。
接下来的半个小时,是漫长的煎熬。王秀珍还在客厅里喋喋不休地数落我的不是,说我小题大做,不识好歹。张国梁唉声叹气,抽着烟,一言不发。
我什么也没说,就站在那里,等着我的丈夫,等着他回来给我一个公道。
门锁“咔哒”一声响了,张伟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他一眼就看到了我,当他的目光落在我那头惨不忍睹的头发上时,他整个人都僵住了。
“这……这是怎么回事?”他结结巴巴地问。
我指了指王秀珍,没有说话。
张伟的目光转向他母亲,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和不解:“妈,是你干的?”
王秀珍梗着脖子,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是我。怎么了?我帮她收拾一下,省得她自己懒得动。”
“你疯了吗?!”张伟的声音陡然拔高,这是他第一次对他母亲大吼,“你怎么能干出这种事!小岚的头发留了多少年了你不知道吗?你经过她同意了吗?”
“我用得着她同意?我是她妈!”
“你……”张伟气得说不出话来,他走到我身边,想伸手碰碰我的头发,又缩了回去。他看着我,满眼的歉意和心疼,“老婆,对不起,我……”
我看着他,期待他说出那句“我带你走”,或者“妈,你必须给小岚道歉”。
可是,他没有。
在和他母亲对峙了几秒钟后,他泄了气。他转过身,拉着我的手,用一种近乎哀求的语气对我说:“老婆,我知道你委屈。妈她……她也是年纪大了,思想跟我们不一样,她就是好心办了坏事。你看,头发剪了还能再长,咱们别跟她计较了,好不好?为了这点事,把家里闹得鸡飞狗跳的,不值得。”
又是这句话。
不值得。
我的心,在那一瞬间,沉到了谷底。
我慢慢地,一根一根地,从他温热的掌心里抽出我的手指。我看着眼前这个我爱了七年的男人,这个我以为可以为我遮风挡雨的丈夫。
原来,在他心里,我所受的屈辱和伤害,只是一件“不值得”计较的“小事”。他所谓的公道,不过是息事宁人,是让我继续忍耐。他不是不知道他母亲的过分,他只是习惯了,并且希望我也能习惯。
他不是要为我讨回公道,他只是想尽快平息这场风波。
失望,像潮水一样将我淹没。我忽然明白,在这个家里,我永远是一个外人。指望他来保护我,是我这辈子做过的最天真的梦。
我看着张伟,又看了看一脸“你看,我儿子还是向着我”的得意的王秀珍,突然就笑了。
既然没人能给我公道,那我就自己来讨。
第4章 冷静的复仇
那天,我没有再跟他们争吵一个字。
在张伟错愕的目光中,我平静地转身回房,关上了门。我能听到门外张伟在焦急地敲门,喊着我的名字,夹杂着王秀珍的抱怨声:“你看她那是什么态度!我还说不得了?”
我充耳不闻。
我打开电脑,开始搜索离家最近的理发店。然后,我给公司领导发了条信息,请了三天假,理由是“家中有急事”。
做完这一切,我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镜子里那个狼狈的自己。眼泪,已经流干了。心里剩下的,只有一片冰冷的、坚硬的废墟。
废墟之上,一个念头,疯狂地滋长。
凭什么?
凭什么她可以肆无忌惮地伤害我,而我只能被动地接受,然后被要求“大度”和“原谅”?凭什么长辈的身份,就可以成为一把无往不利的武器,肆意践踏晚辈的尊严?
她说,短头发利索,精神。
好啊。
那我就让她也“利索”一下,也“精神”一下。
中午,张伟还在敲门,让我出去吃饭。我没有理他。下午,他要去单位处理紧急事务,临走前还在门口劝我:“老婆,别钻牛角尖,有什么事等我回来再说。”
我听着他的脚步声远去,听着客厅里电视的声音响起,那是王秀珍最爱看的家庭伦理剧。
我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我先去了附近最大的一家商场,径直走向了小家电区。我买了一套功能最全的电动理发器,带各种卡尺,动力强劲。然后,我又去了一趟药店,买了一瓶安眠药。当然,我不会用在不该用的地方,我只是需要一个万无一失的机会。
傍晚,张伟回来了。他给我带了我最爱吃的那家店的生煎包。我打开门,对他笑了笑,接了过来,平静地说了声“谢谢”,然后当着他的面,把生煎包都吃了。
我的平静让他松了一口气。他以为,我想通了,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
晚上,我主动给王秀珍盛了一碗汤,是白天她自己煲的。我当着全家人的面,自己先喝了一口,然后才把碗递给她,笑着说:“妈,白天是我不懂事,您别生气了。您也累了一天,喝点汤,早点休息。”
我的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让所有人都愣住了。王秀珍狐疑地看了我一眼,但看到我眼中的“真诚”,又看到张伟赞许的目光,最终还是接了过去,一饮而尽。
那碗汤里,我放了半片从胶囊里取出的助眠药粉。剂量很小,只会让她比平时睡得更沉一些。
做完这一切,我的心跳得飞快,但脸上依旧挂着温顺的笑容。
夜深了。
我确认了张伟已经睡熟,他今天跑了一天,累坏了。我悄悄起身,蹑手蹑脚地走出房间。
公婆的房门虚掩着,里面传来公公张国梁均匀的鼾声。王秀珍睡觉很轻,平时有一点动静都会醒,但今晚,她睡得很沉。
我推开门,走了进去。
月光从窗户照进来,洒在王秀珍的脸上。她睡得很安详,嘴角甚至还带着一丝微笑,不知道是不是在做什么好梦。她的头发,是那种很时髦的小卷,花白的,看得出是精心打理过的。
我拿出事先准备好的电动推子,插上电。
“嗡——”
推子启动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睡在另一张床上的张国梁翻了个身,嘟囔了一句梦话。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我立刻关掉推子,屏住呼吸,一动不动地站着。
过了好一会儿,他的鼾声再次响起。
我松了口气,走到王秀珍的床边。我看着她那头卷曲的头发,想起了我那被剪得乱七八糟的长发。
我没有丝毫犹豫。
我打开推子,没有用任何卡尺,直接用最光的那一档,从她的额前,一推到底。
一簇簇花白的卷发,像被收割的麦子,纷纷扬扬地落下。推子所过之处,留下一片光溜溜的头皮,在月光下泛着青白色的光。
我的动作很轻,很稳,没有一丝颤抖。
我剃得很仔细,从前到后,从左到右,确保每一个角落都被清理干净。整个过程,王秀珍只是偶尔皱了皱眉,翻了个身,完全没有要醒来的迹象。
大概十分钟后,大功告成。
我看着她那个光溜溜的脑袋,心里没有报复的快感,只有一种奇异的平静。仿佛完成了一件早就该做的事情。
我拔掉电源,收拾好推子和散落在地上的头发,用一个塑料袋装好。然后,我悄无声息地退出了房间,就像我来时一样。
回到自己的房间,我把装满头发的塑料袋和电动推子,一起放进了我的衣柜深处。
然后,我躺回床上,闭上眼睛。
这一夜,我睡得格外香甜。
第5章 惊雷与风暴
第二天,引爆家庭战争的,不是王秀珍的尖叫,而是公公张国梁的一声惊呼。
“啊!你……你这是怎么了?!”
那声音里充满了惊恐和不可思议,像是大白天见了鬼。我正在刷牙,听到这声动静,漱了口,慢悠悠地擦干嘴,走了出去。
张伟也被惊醒了,他揉着眼睛从房间里出来,迷迷糊糊地问:“爸,大清早的,嚷嚷什么呢?”
当我们俩走到客厅时,都被眼前的景象震住了。
王秀珍站在他们卧室的门口,双手捂着自己的头,不,是光头。她的眼睛瞪得像铜铃,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整个人都在不受控制地发抖。她似乎还没从镜子带来的冲击中缓过神来,只是呆呆地站着,像一尊被雷劈了的雕塑。
而她的光头,在清晨的阳光下,明晃晃的,格外引人注目。
“妈……你的头发……”张伟的声音都变了调,他快步走过去,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母亲。
王秀珍终于反应了过来,她像是被抽掉了全身的力气,双腿一软,瘫坐在地上,随即爆发出了一阵惊天动地的嚎哭。
“我的头发!我的头发啊!哪个天杀的干的啊!我不活了!我不活了啊!”
她一边哭,一边用手捶打着地板,哭声之凄厉,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张伟和张国梁都慌了神,一个去扶她,一个给她倒水,嘴里不停地安慰着:“秀珍,你别这样,到底怎么回事啊?”
“妈,你先起来,是不是生病了掉头发?我们去医院!”
王秀珍一把推开张伟,通红的眼睛像刀子一样,死死地剜向我。
“是她!就是她!这个小!是她干的!”她用手指着我,声音尖利得刺耳,“她报复我!她在报复我!”
一瞬间,父子俩的目光都聚焦到了我的身上。张国梁的眼神是震惊和询问,而张伟的眼神,则从震惊,慢慢变成了愤怒和失望。
“林岚,是不是你?”他盯着我,一字一顿地问。
我没有躲闪他的目光,也没有否认。我平静地走到他们面前,看着瘫坐在地上撒泼的婆婆,淡淡地开口:
“是,是我干的。”
我的坦然,让在场的三个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你……你疯了?!”张伟的脸因为愤怒而涨得通红,他冲过来,抓住我的胳膊,用力地摇晃着,“你怎么能做出这种事!她是!是长辈!”
我被他摇得有些发晕,但我没有挣扎,只是冷冷地看着他:“她是我妈,是长辈,所以她就可以趁我睡着剪我的头发?我被她羞辱的时候,你在哪里?你跟我说,‘别计较’,‘不值得’。现在,轮到她了,你怎么不说‘别计较’了?”
“那能一样吗?!”张伟咆哮道,“她剪你几根头发怎么了?你至于把她的头剃光吗?你这是存心要她的命啊!”
“一样,怎么不一样?”我甩开他的手,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像钉子一样砸在地上,“她毁掉了我最珍视的东西,我也拿走了她很在意的东西。她让我难堪,我也让她体会一下这种滋味。这很公平。”
“公平?你跟我讲公平?”张伟气得浑身发抖,“林岚,我真是看错你了!我以为你只是有点小脾气,没想到你心肠这么歹毒!”
“歹毒?”我笑了,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当她拿着剪刀站在我床边的时候,你怎么不觉得她歹毒?张伟,在你心里,只有是人,有感情,会受伤,是吗?我呢?我就活该被欺负,活该忍气吞声吗?”
我们的争吵,让王秀珍的哭声更大了起来。她一边哭,一边拍着大腿骂:“没天理了啊!我张家这是娶了个什么东西进门啊!蛇蝎心肠的女人啊!张伟,跟她离婚!马上离婚!我跟她没完!”
“听见没有!”张伟指着我,眼睛里布满了血丝,“离婚!这日子没法过了!”
“好啊。”
我轻轻地吐出这两个字。
整个客厅,瞬间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都没想到,我会答应得这么干脆。
张伟愣住了,他大概以为我会像以往一样,哭着求他,或者退缩。王秀珍的哭声也戛然而止,她也愣愣地看着我。
我看着张伟,一字一句地,清晰地说道:“离婚。我同意。这日子,我早就过够了。”
说完,我不再看他们任何一个人,转身回了房间,锁上了门。我靠在门板上,身体缓缓滑落。
门外,是死一般的寂静。
我知道,这个家,被我亲手点燃的这场火,彻底烧起来了。而我,已经做好了被烧成灰烬,再从灰烬里重生的准备。
第6章 裂痕与选择
我开始收拾东西。
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这个家里,大部分的东西都是张家的,真正属于我的,只有一个行李箱就能装下。
我把我的衣服、书籍、护肤品,一样一样地放进行李箱。每放进去一件,就感觉心里的某个部分被清空了一块。五年,我以为我在这里扎了根,到头来,才发现我不过是一株无根的浮萍。
门外终于有了动静。不是张伟的怒吼,也不是王秀珍的哭骂,而是公公张国梁沉稳的敲门声。
“小岚,开门,爸跟你聊聊。”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打开了门。
张国梁走了进来,顺手关上了门。他看了一眼我放在地上的行李箱,眼神复杂,叹了口气。
“坐吧。”他指了指床边。
我们相对而坐,沉默了很久。
“小岚,”他终于开口,声音有些沙哑,“我知道,你受委"屈了。秀珍她……她这个人,一辈子都要强,也一辈子没安全感。她不是坏,就是……就是脑子转不过弯来。”
我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
“她年轻的时候,在厂里,因为不懂得巴结领导,性格又直,吃了很多亏。我也是个闷葫芦,帮不上她什么。所以她就觉得,在这个世界上,只有自己强大了,才能不受欺负。她对张伟,对这个家,控制欲特别强,是因为她怕,怕失去。”
张国梁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烟,抽出一根,又放了回去,大概是想起了我在房间里。
“她剪你头发,这事儿,是她混账,没得洗。你心里有气,爸理解。但是,你用这种方式……唉,你把事情做绝了,也把自己的后路给堵死了。”他看着我,眼神里有惋惜,也有责备。
“爸,”我终于开口,声音平静得连自己都觉得意外,“后路?我的后路是什么?是继续忍气吞声,直到有一天我被逼疯,还是等到张伟终于厌倦了我的一次次‘小题大做’,主动跟我提离婚?无论是哪条路,都不是我想走的。”
“我承认,我剃光她的头发,很极端,很冲动。但那是我唯一能想到的,让她真正感到‘疼’的方式。讲道理,她不听。找张伟,张伟只会和稀泥。我除了用她对待我的方式,加倍地还给她,我还能怎么办?”
我的话,让张国梁再次陷入了沉默。
“张伟说要离婚……”他低声说。
“我听见了,也同意了。”我点点头,“这个家,我累了。张伟,我也累了。他是个好人,但他不是个好丈夫。他永远学不会站在我的立场上,为我抵挡来自他母亲的伤害。他只会站在中间,劝我‘大度’。爸,我的大度,是有限度的。”
张国梁看着我,看了很久很久,最后,他站起身,拍了拍我的肩膀。
“爸明白了。”他说,“东西……先别急着收拾。给张伟一点时间,也给你自己一点时间。你们俩,毕竟有这么多年的感情。”
说完,他走出房间,轻轻带上了门。
公公的这番话,是我在这个家里,五年来听过的最公道的话。但它来得太晚了。有些裂痕,一旦出现,就再也无法弥补。
那天下午,我拉着行李箱,离开了那个我称之为“家”的地方。
张伟没有拦我。王秀珍也没有再出来叫骂。我走的时候,客厅里空无一人。
我住进了一家酒店。
手机里,有几十个张伟的未接来电,还有几条微信。
“你去哪儿了?”
“林岚,你别闹了,快回来。”
“我知道你生气,但你也不能这么做啊!我妈一下午没吃饭,现在还躺在床上哭。”
“我们谈谈,你先回家。”
我看着那些信息,没有回复。
他还是不明白。他只看到了他母亲被剃了光头,在床上哭,却选择性地忘记了,就在前一天,我也顶着一头狗啃的头发,独自在房间里绝望。
他的天平,从来就没有平衡过。
第三天,我接到了张伟的电话。他的声音听起来疲惫不堪。
“你在哪儿?我去找你。”
我告诉了他酒店的地址。
半小时后,他出现在我的房间门口。他看起来憔悴了很多,眼下有浓重的黑眼圈。
他一进门,就紧紧地抱住了我。
“老婆,对不起。”他把头埋在我的颈窝,声音闷闷的,“我们不离婚,好不好?你跟我回家。”
我没有推开他,也没有回应他的拥抱。
“张伟,”我轻声说,“我们先分开一段时间吧。”
他身体一僵,抬起头看着我,眼神里满是受伤:“你还是要跟我离婚?”
“不是离婚,是分开。”我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说,“我们俩都需要冷静一下。你需要想清楚,在你心里,我到底是什么位置。你到底是想要一个妻子,还是想要一个逆来顺受、帮你孝顺母亲的免费保姆。”
“还有你母亲。这次的事情,我们之间已经撕破脸了。住在一起,只会是互相折磨。如果我们还想继续走下去,只有一个办法——我们搬出去住。”
“搬出去?”张伟的眉头立刻皱了起来,“我爸妈年纪都大了,身体也不好,我怎么能……”
“你看,”我打断他,轻轻地推开了他,“你首先想到的,还是他们。张伟,我不是要你不孝顺,而是我们需要有自己的空间和界限。你母亲对我们生活的干涉,已经越界了。如果不从物理上隔离开,同样的事情,只会一次又一次地发生。”
“给我一个答案。如果你做不到,那我们就去民政局。”
我把最艰难的选择,抛给了他。
我知道,这个选择对他来说,无异于让他左右手互搏。一边是生养他的母亲,一边是与他共度余生的妻子。
但这一次,我不想再退让了。
他必须选。
第7章 新生与距离
张伟最终没有给我答案。
他失魂落魄地离开了酒店。我知道,这个决定对他来说太难了。他从小在一个母亲绝对权威的环境下长大,反抗,是他从未学过的课题。
我在酒店住了一个星期。
那一周,我想了很多。从和张伟相识,到恋爱,再到结婚五年的点点滴滴。我们有过很多甜蜜的时光,他对我确实很好,体贴,温柔,有责任心。但唯独在处理婆媳关系这件事上,他始终像个没断奶的孩子,懦弱,逃避,习惯性地牺牲我来换取家庭的“和平”。
我意识到,我剃掉婆婆的头发,不仅仅是对她的报复,更是对我自己过去五年隐忍生活的一种决裂。我用最极端的方式,砸碎了那个虚假的“和谐”外壳,把所有的问题都血淋淋地摆在了台面上。
很疼,但或许,只有这样才能获得新生。
一周后,我租好了房子。一个离我公司很近的一居室,不大,但阳光很好。当我把自己的东西一件件摆放进去,看着这个完全属于我自己的小空间时,我感到了久违的轻松和自由。
搬家的那天,张伟来了。
他默默地帮我把最后一个箱子搬上楼,看着我布置这个小小的“新家”,眼神黯淡。
“你真的决定了?”他问。
我点点头:“嗯。张伟,我不是在逼你。我只是想换一种方式生活。如果你想通了,随时可以来找我。如果你觉得,我们真的走不下去了,我也接受。”
我把一份打印好的离婚协议书放在桌上:“这是我草拟的,没什么财产纠纷,很简单。如果你决定了,签个字,我们找个时间去办手续。”
说完,我把钥匙放在他面前:“这里的钥匙,给你一把。”
他看着那把钥匙,又看看那份离婚协议,眼眶红了。
接下来的一个月,我们进入了一种奇妙的“分居”状态。
他没有搬过来,也没有在离婚协议上签字。但他每天下班后,都会来我这里,有时候带晚饭,有时候帮我修修水管,换换灯泡。我们像朋友一样聊天,聊工作,聊电影,却绝口不提“家”里的事,不提王秀珍。
我知道,他也在挣扎。
转机发生在一个月后的一个周末。
那天我接到张国梁的电话,他的声音听起来很疲惫:“小岚,你……有空能回来一趟吗?她,住院了。”
我心里一惊,急忙问怎么回事。
原来,王秀珍自从被我剃了光头后,就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肯出门,怕被邻居看到笑话。她脾气变得愈发暴躁,整天在家里摔摔打打,跟张国梁和张伟吵架。前一天晚上,她因为一点小事跟张伟又吵了起来,一激动,血压飙升,晕了过去。
送到医院,医生说是轻微中风,幸好送医及时,没有大碍,但需要住院观察。
我挂了电话,心里五味杂陈。虽然我恨她,但听到她病倒的消息,我还是做不到无动于衷。
我买了些水果,去了医院。
病房里,王秀珍躺在床上,戴着一顶绒线帽,遮住了她的光头。她的脸色很差,嘴巴有点歪,看起来比之前老了十岁。
看到我进来,她激动地想坐起来,嘴里含糊不清地骂着什么。张伟赶紧按住她:“妈,你别激动,医生说你要静养!”
张国梁对我点了点头,示意我到走廊上说话。
“医生说,主要是急火攻心,加上她本来血压就高。”张国梁叹了口气,“小岚,爸不怪你。这件事,你和她,都有错。但根子,还是在我跟张伟身上。我们两个男人,没当好这个家的润滑剂,才让你们俩的矛盾越来越深。”
他看着我,眼神恳切:“张伟这一个月,跟变了个人似的。回家就沉默,也不怎么跟他妈说话了。我知道,他心里不好受。他跟我说,他想搬出去住,但是又放心不下我们俩。”
就在这时,张伟从病房里走了出来。
他看到我,径直走到我面前,拉住我的手,当着他父亲的面,清晰地说道:
“林岚,我们搬出去住。我已经在我们公司附近看好房子了。”
我愣住了。
他看着我,眼神无比坚定:“我妈这边,我会请个护工。以后我们周末回来看他们。爸说得对,我们两个男人,以前太混蛋了。老婆,你愿意再给我一次机会吗?”
我看着他,看着这个终于决定要长大的男人,眼泪,毫无预警地掉了下来。
我点了点头。
第8章 距离产生的美
我们最终还是搬了出去。
过程并非一帆风顺。王秀珍在医院里又哭又闹,骂张伟是不孝子,娶了媳妇忘了娘。但这一次,张伟没有妥协。他只是平静地告诉她,搬出去住,不代表不管他们,只是换一种方式相处。
出院那天,我去接了她。
她坐在轮椅上,戴着帽子,全程没有看我一眼。我帮着张罗,办手续,拿药,她也没有说一句谢谢。
我知道,她心里的那道坎,没那么容易过去。我也不指望她能立刻原谅我。
我们把她和张国梁安顿好,请的护工也到位了,才回到我们自己的新家。
那是一个两室一厅的小房子,没有原来家里宽敞,但每一寸空间都充满了自由的空气。
没有了婆婆的监视和念叨,我们的生活轻松了许多。我重新开始留头发,虽然离及腰长发还很远,但看着镜子里头发一天天长长,就像看着一种新的希望。
我和张伟的感情,在经历了这场风暴后,反而更加稳固。他学会了真正地关心我的感受,而不是一味地要求我忍让。我们开始像真正平等的伴侣一样,沟通,商量,共同面对问题。
我们每周六会回去看望公婆。
带些他们爱吃的东西,陪他们聊聊天,吃顿晚饭。王秀珍一开始对我们爱答不理,但慢慢地,她的态度也在软化。
她的头发长出了一层短短的寸头,花白的,像一层细密的绒霜。没有了以前的卷发,反而显得更精神了些。她不再提头发的事,也不再对我指手画脚。
有一次,我们吃完饭,我正在厨房洗碗。她走进来,默默地拿起一个苹果,用小刀慢慢地削皮。她削得很仔细,果皮连成一长条都没有断。
削好后,她把苹果递给我。
“吃吧。”她声音不大,有些生硬。
我接过苹果,咬了一口,很甜,很脆。
“谢谢妈。”我说。
她“嗯”了一声,转身走了出去。
那一刻,我知道,我们之间,某种程度上,算是和解了。不是那种声泪俱下的拥抱和道歉,而是属于成年人之间,心照不宣的妥协和接纳。
她或许永远不会承认自己的错,我也不会为我的极端行为感到后悔。因为那场决绝的“战争”,让我们所有人都看清了彼此的底线,也让我们明白,家人之间,尊重和界限,远比盲目的“孝顺”和无谓的“忍让”更重要。
距离,真的产生了一种微妙的美感。
现在的我,头发已经长到了及肩的长度。我常常会想起五年前,王秀珍端给我的那碗冰糖藕粉。它的甜,是真实的。后来那些年的苦,也是真实的。
生活,或许就是这样,甜苦交织。重要的是,当苦涩淹没甜蜜时,你有没有勇气,为自己,杀出一条血路,去寻找新的平衡,和新的甜。
我想,我已经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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