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3年的早春,北京西城区的路面还带着昨夜的薄霜。杨银禄拎着药袋从阜外医院出来,心脏又一次隐隐作痛。他刚拐进南长街,就听到背后一个熟悉的声音轻轻喊:“杨秘书!”他回头,看见李讷正快步追来。寒风里,她一句“你心脏病好了吗?”让杨银禄愣住,随口回了句半玩笑的话:“还不是你妈给闹的。”两人对视片刻,只剩一声无奈的笑。街口传来公交车的喇叭,他们各自转身,像两条再也不相交的线,消失在人流里。
时钟拨回到1967年1月。那时的杨银禄还是中央警卫团里的年轻战士,白天站岗、晚上执勤,生活单调得像操场的正步声。10月的一天,政委突然通知他去中南海南楼报到。走进会议室,他才知是汪东兴要见。汪东兴没拐弯:“组织决定,你去江青同志那里当机要秘书。”一句话像闷雷,震得杨银禄脑门发麻。他连连摆手,理由很朴素——文化水平不够,难挑大梁。然而,汪东兴轻轻一推文件袋:“主席同意了,人选就是你。”那一刻,退路被封死,他只能硬着头皮答应。
三天后,红旗轿车驶进钓鱼台东门。下车前,汪东兴叮嘱:“江青神经衰弱,怕噪音,说话走路都要轻。”一句简单提醒,却像无形铁律缠住杨银禄日后六年的全部言行。第一次见江青,他刚开口汇报,就被喝止:“头不能高过我!”他低头蹲在沙发旁,后背已经冒汗。那天夜里,他用军毯裹住自己,心里反复念叨:千万别出差错。
1968年元旦刚过,老家发来“父病危速归”的电报。杨银禄把纸条攥得发皱,始终没敢请假。次日,“父病故速归”赫然摆在案头,他才忍不住失声痛哭。阎长贵赶忙报告汪东兴,批假条、买火车票,事办得极快。回乡三天,父亲下葬,他却高烧不退,上吐下泻。母亲心疼得直掉眼泪,劝他多留几日。可中央警卫团的干部毛尚元带着汪东兴的亲笔信站在炕前:“岗位急需,你得回京。”病骨支离,他硬是被扶上火车,再次进了钓鱼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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阎长贵被带走的前一天,北京飘起小雪。次日午饭时,江青突然发问:“你回老家干什么去了?”杨银禄如实以告。听到“父亲去世”四个字,江青冷笑:“假的。”一句质疑击穿他的最后防线:“若不信,派人去把坟掘开。”她把筷子摔在桌上:“滚出去!”杨银禄回到值班室,双手抖得连水杯都握不住。他拨通汪东兴的电话,只吐出一句:“我干不了。”半小时后汪东兴赶到,小声劝道:“再撑一段时间,真的不行,就回团里。”杨银禄红着眼眶点头。可自那以后,他睡前要靠安定片,心脏偶尔抽痛,医生判断——典型应激性心脏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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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一天天熬过去。批件、收发、整理文件,杨银禄不敢漏一字;夜半铃声一响,他立刻蹑手蹑脚奔向楼上。熟知江青起居后,他练就一种本能:灯光亮到第几盏、水壶盖与桌面相距几厘米,都清清楚楚。有人打趣他“活计精细得像钟表匠”,只有他自己明白,那是恐惧雕出来的手艺。
1976年江青被隔离审查,杨银禄作为知情者,先后两次接受调查。组织给了结论:无政治问题,可保留工作。那一刻,他才真正松口气,却发现自己再也离不开药瓶。医生说:心脏病虽成慢性,但注意休养可无大碍。于是他调去后勤局,干了个相对清闲的科长。
再回到1983年的街口,短短几句寒暄后,李讷上了13路公交。车窗掠过,她的目光仿佛还停在杨银禄胸前的棉袄。那身棉袄兜里,装着硝苯地平。公交驶远,街边梧桐的影子被日光拉长,杨银禄摸出药片,干咽下去。他知道,过去不会掀开坟墓,也无人再追问真假,可那段岁月留下的病症,却永远跟着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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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风刮起传单,飘到脚边,上面印着一句标语——“为四化建设贡献力量”。杨银禄弯腰拾起,顺手塞进垃圾箱,然后抬头看向灰白的天空。没有感慨,也没有豪言,他只是加快脚步,赶在胸口再次抽痛前,到对面的胡同口买一碗热豆腐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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