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青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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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晚清第一名将刘锦棠(1844年—1894年)
文章引言:
笔者青峰在几天之前(即10月24日)所写《新疆首任巡抚刘锦棠,在湖南家乡最后的岁月,令后世人为之感叹》一文刊发于平台后,受到不少读友的好评。
有部分读友留言,希望笔者再详细写一写刘锦棠在军事方面所展现的才华。
他们留言道:新疆160多万平方公里,其面积相当于一个中等大国的面积,刘锦棠作为前线总指挥,为何只花了一年零八个月便收复了当时除伊犁之外的新疆全境?这是怎么做到的?
由于笔者上篇关于刘锦棠的文章,主要是讲刘锦棠晚年隐居在家乡五年的人生往事,所以在写到其军事方面的战争经历时,均是从简一笔带过了。
读友们说不过瘾,建议我再写篇文章,谈一谈他的军事才华。
为回应平台读友们的建议,我就从军事角度讲一讲他在收复新疆时的几次著名战役,以便让读友们更好地了解这位晚清名将的卓越军事才华。
本文将侧重讲刘锦棠在收复新疆过程中的三场著名战役:古牧地之战、玛纳斯之战、达坂城之战。其他战役如乌鲁木齐之战、吐鲁番与托克逊之战等则从简一笔带过。
至于其中的原因,我将在文章中一一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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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刘锦棠在收复新疆时的第一场苦战——古牧地之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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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新疆古牧地之战遗址公园
1876年春夏之交,此时西北冰雪已渐渐消融。肃州(即今天的酒泉市)的郊外已经偶尔能见到星星点点的一丝绿意。
西征大帅营内,左宗棠的目光早已定格在新疆这块广袤的西北大地。
西北陕甘内乱的平定,终于可以让左宗棠腾出手集中一切资源来完成他心中最大一件事了——全面收复新疆,维护国家版图的一统。
关于收复新疆的宏伟蓝图,左公早已成竹在胸。
为此他制定了收复新疆的总的十六字战略总体方针:
“先北后南,缓进急战;致力于北,收功于南。”
至于三军前线总指挥人选,他也早有了人选,即湘军老湘营统领刘锦棠。
此时的老湘营经过肃整扩编,已经达到了25个营,人马达到了25000多人,在经过近半年的休整准备,此刻真可谓士腾马欢。
1876年4月26日,即光绪二年四月初三,肃州西征军大本营广场中间搭设祭台,台上高竖西征军大旗一面,上面书写着一个大大的“劉”字。
是日上午9时,左宗棠偕刘锦棠等步入场内。
此时左宗棠已经64岁,童颜鹤发,精神昂扬。紧邻他身边的一位大将仰首挺胸,目光如电,英气逼人。
这位年轻的将军,不是别人,正是老湘营新任统领刘锦棠。甘肃灵州金积堡之战中,老统领刘松山已经牺牲,刘锦棠在众望所归之声中接过了军旗,成为了新的统领。
左宗棠环顾扫射四周将士,宣布祭旗开始。
顿时,礼炮齐鸣,金鼓声起,周边将士齐声欢呼,一时响彻云霄。
当文书官施补华宣读完“朝烹雄狐,夕醢封狼”的祭文,左宗棠庄严地将旌旗授予刘锦棠,奉朝廷之命授予他为“西征军前线总理军营事务”,场内场外再一次沸腾起来。
祭祀授旗完毕,刘锦棠率领骑步兵二万多人马启程出发,踏上了波澜壮阔的收复新疆之战。
收复新疆的第一个目标,便是北疆军事中心重镇迪化(即今天的乌鲁木齐)。
刘锦棠率大军到达哈密,与已先期抵达的金顺部会合,未及休整便迅速拿下了哈密西部方向的巴里坤。
巴里坤在新疆多年的内乱中,早已破败不堪,到处都是残壁断垣,住民房屋已是人去楼空,并不适宜大部队驻军。
巴里坤离乌鲁木齐直线距离尚有600里左右。要夺取乌鲁木齐,必须拿下古牧地。
古牧地,即今天乌鲁木齐米东区政府所在地古牧地镇。它距离乌鲁木齐城只有20公里,是乌鲁木齐的北大门,军事地位十分重要。
所以,敌首“哲德沙尔”伪政权大汗阿古柏在古牧地集结了重兵防守,修筑了大量坚固的防御工事。
同时,古牧地也是乌鲁木齐阿古柏守军北窜的重要通道。攻下古牧地,便可有效截断乌鲁木齐守军向北逃跑,逼迫他们只能南逃,防止他们向北逃入俄罗斯境地而后患无穷。
此时,驻守古牧地的正是从甘肃境内逃到新疆后投靠了阿古柏的白彦虎。
白彦虎,生于1830年,陕西泾阳县人,其早年投效清军,后于同治元年(即1862年)利用太平军起事,朝廷无暇无力西顾之时,利用陕甘回变起事。其人野心勃勃,勾结沙俄,妄图分裂西北,建立起政教合一的极权国家。10多年中,他对陕甘人民烧杀抢掠,造成了巨大的破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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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白彦虎(1830年—1882年)
白彦虎为人极其狡诈,颇知兵事,善于逃跑。左宗棠大军曾多次对其追剿,都被他侥幸逃脱。1874年,他率几万人马窜逃至新疆后,投靠外敌阿古柏伪政权,企图继续分裂我国西北。
由于阿古柏伪政权经营新疆多年,他在古牧地不仅屯积了大量的粮草枪支弹药,而且长年派驻了重兵把守,可谓是“固若金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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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西征军收复新疆路线图
从巴里坤到古牧地的进攻路线有两条:
一是走西树儿头子,这是一条大道,骑兵与部队辎重都可快速通行,但是一路是茫茫戈壁,没有泉水井眼,中间仅在甘泉堡有一眼井,每次只够百人一日之用水;
另一条是走黄田,这是一条小径,不便于大军辎重通行,但是一路有可供军队饮用的丰富水源。
刘锦棠此行率军两万多人,若走大道进军古牧地,那么他所部将面临严重的缺水,即便部队抢占了甘泉堡泉水井眼,但那也只能够百余人马一日饮用,一遇白彦虎部偷袭,这无疑是置大军于险境。
白彦虎判断刘锦棠部必不敢走大道,一定会从黄田小路进攻古牧地。因此在黄田一线,白彦虎派重兵沿关隘一路把守。
如果西征军从黄田进攻,由于辎重大炮不易通过,一旦交战,其伤亡必定极大,这是刘锦棠所不愿看到的情况。
1876年7月21日,即光绪二年六月二日,刘锦棠前往济木萨与西征军都统金顺会商部署进行路线。
为了防止古牧地之事打成消耗战与持久战,刘锦棠决定走黄田,强攻古牧地,寻机歼灭白彦虎主力。
自古名将用兵,并无定式,讲究水无常式,随物赋形。
于是,刘锦棠决定将计就计。
他令金顺率一部直取古牧地东北100里处的阜康小城,自己则率主力部队经黄田攻取古牧地。
为了麻痹敌方,8月8日,刘锦棠故意带兵在巴里坤城西十里地方开沟引水至西树儿头子,并就地修筑工事。
次日(即8月9日),其命骑兵、步兵前往甘泉堡一带,一路“挖井”寻找新的水源,摆出一副从大道进攻古牧地的姿态。
白彦虎所部骑兵侦察,在得知清军在大路上四处打井寻找水源的情况后,回报白彦虎。白彦虎闻言,大喜。
为了加强大道一线的兵力,白彦虎将黄田小道的一部分守军派往大道一线各处设伏,准备乘清军人渴马乏之际,一举击退其进攻。
8月10日夜,刘锦棠亲率6000人马趁夜色出发,一路疾驰。
为了保证战争发起的突然性,刘锦棠命令所有士兵每人口衔一小块木板,以防途中有人讲话发出声音。同时,要求将骑兵军马马蹄用粗布包裹,用以减轻骑兵疾行时马蹄踏出的声响。
当刘锦棠在次日黎明之前赶到黄田时,白军守部才从梦中惊醒。
刘锦棠下达进攻命令,一时之间号角声、呼喊声、枪炮声、马蹄声响彻黄田周边原野。清军两部骑兵分别从左右方向顺山坡飞驰而下,势如疾风暴雨。
此时坐镇乌鲁木齐的白彦虎自知上当,急命乌鲁木齐城内精锐骑兵驰援黄田。
然而,在半途中遭遇刘锦棠所预先设伏的陕西镇总兵余虎恩、提都黄万鹏所部的拼死阻击截杀。
经过一天的浴血拼杀,清军占领了山冈、城关及周围据点。古牧地辑怀城成了一座孤城,处于清军的四面八方包围之中。
古牧地敌方守军凭借高大坚固的城墙,严防死守,以待援军的到来。
刘锦棠见对方戒备森严,若是一味强攻,估计清军伤亡会极大,且一时难以奏效。
在仔细观察周边地形后,刘锦棠命士卒在南城外,昼夜修筑垒台,使其高出城墙一丈左右,而后将火炮拉上垒台,随时准备向城内炮击。
8月26日,刘锦棠下达总攻命令。
一时之间,清军开花大炮、劈山炮向城内齐轰。顷刻,城内土木纷飞,多处城墙倒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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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晚清名将领董福祥(1840年—1908年)
董福祥、刘长发、谭拔萃等将领率部沿城东南角缺口一路猛冲。
次日黎明,在经过一夜血战后,刘源锦率一部人马自东南入城,金顺率一部人马从东北而入,双方开始了惨烈的巷战。
由于向西逃往乌鲁木齐城的路已被截断,白彦虎所派部将马人得只得率残部由南门冲出后,一路向南疆落荒而逃。
此战,刘锦棠所率西征军在付出近500人的伤亡后,歼灭白彦虎部守敌6000余人,缴获了敌方大量粮食、马匹、枪械等军用物资,取得了西征军收复新疆的第一场大的胜利。
古牧地的收复,为截断阿古柏军队向北疆逃窜打下了坚实的基础,同时为拿下北疆重镇乌鲁木齐赢得了极为有利的军事态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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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兵贵神速,刘锦棠突袭乌鲁木齐;
古牧地收复后,刘锦棠所率老湘军尚未及休整,其派出的侦探便截获了乌鲁木齐守敌阿奇木马答写给古牧地守将王治的求救信。该书信上写道:
“乌城精壮已悉数遣来,三城防守乏人,南疆兵不速至。”
文中三城,分别指乌鲁木齐所辖汉城、迪化州城和清真王妥得磷所筑之城。
刘锦棠在确定书信的真实性后,决定放弃休整兵马,准备趁乌城兵力空虚的间隙,一举拿下这座北疆军事重镇。
兵贵神速,机不可失。
为了行动的隐秘,刘锦棠在挑选精锐骑兵2500余人,于8月27日晚趁夜色掩护,向乌鲁木齐奔袭而去。
此刻,远在南疆达坂城的阿古柏还不知道乌鲁木齐东边的“铁门户”古牧地已经失守了。
古牧地离乌鲁木齐不过50华里,当刘锦棠部星夜赶到乌鲁木齐城郊外时,白彦虎才如梦初醒。
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仅仅半个晚上不到,刘锦棠的骑兵精锐部队便出现在了乌鲁木齐城下。
此时的乌鲁木齐守军由于此前大部分被派往了古牧地,守城的敌军加上老弱病残亦只有3000余人。这点兵力,断难抵挡刘锦棠的骑兵主力部队攻城。
心抱侥幸的白彦虎妄图凭借乌鲁木齐坚厚的城墙拼死抵抗,希望能坚守个三五天,等待周边守城部队援军的到来。
可是,刘锦棠根本不会给白彦虎梦想成真的时间。
刘锦棠命人将大炮架在城郊外制高点六道湾水塔山上,一阵猛烈的炮击。
顷刻之间,迪化城门与部分城墙被轰塌。此时早已被开花炮弹吓破了胆的守城敌军,顿时乱成一团,纷纷弃城而逃,作鸟兽散。
白彦虎又一次发挥了他擅长逃跑的“优势”,带领残部弃城向南逃窜。
仅仅只一个晚上,刘锦棠率部便一举攻克北疆重镇迪化(即乌鲁木齐)。
乌鲁木齐被收复,是收复新疆过程中北疆战场上一件标志性的大事。它标志着北疆的收复取得了军事、政治上的重大胜利。
不过,北疆真正全部收复,则必须啃下最难啃下的一块硬骨头——达坂城。
达坂城这座北疆古城,因为现代音乐家、西部歌王王洛宾的一首《达坂城的姑娘》而在中国家喻户晓。然而,在近代中国历史上,它却充满了血与泪的悲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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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晚清左宗棠用兵新疆地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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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玛纳斯之战,金顺部遇挫受阻,死亡惨重,刘锦棠被迫分兵金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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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新疆玛纳斯之战古城遗址
随着刘锦棠主力部队的节节胜利,战功不断累积,此时西征军金顺所率的另一支主力部队,由于一直处于配合刘锦棠主力作战的地位,其表现并不显眼。
为此,急欲立功的右路军将领金顺内心开始有些着急了。他很希望为满族八旗兵争一口气,不让湘军部队轻视瞧不起。
他主动向肃州大帅营左宗棠请缨,表示要单独拿下纳玛斯城。
金顺,满族人,伊尔根觉罗氏,满洲镶蓝旗人,其生于1831年,比刘锦棠大13岁。其以军功升迁,历任西安、宁夏副都统并升乌里雅苏台将军。光绪元年,即1875年接任景廉之位任乌鲁木齐都统。1876年始,受左宗棠节制,受命率军西征收复新疆。
从这里我们可以看到,金顺接替景廉出任乌鲁木齐都统时,已经官秩从一品。在官秩品序上,他只比时为陕甘总督兼兵部尚书、新疆钦办军务大臣、东阁大学士的左宗棠低一级(注:左宗棠官秩,为朝廷正一品,属晚清出将入相的人物)。但是,在官秩品级上金顺则比刘锦棠的加甘肃布政使的从二品衔高出两个层级。
由于刘锦棠是收复新疆的前线总指挥——西征军总理军营军务,在新疆战场上,金顺必须受刘锦棠节制。这就出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从二品衔的刘锦棠要指挥高出自己两级、从一品军阶的金顺将军。
这种奇怪现象的发生,左宗棠心知明了。由于在左宗棠的心中,刘锦棠的军事才能远远高出金顺,事实也确实如此。
所以,本应由金顺出为前敌总指挥人选,在左宗棠通盘考虑后,坚定地选择了刘锦棠。其目的只有一个,就是一切军事安排只为了西征军尽早收复新疆。
金顺也认同刘锦棠的军事才能与胆人,为了顾全大局,他并没有提出过任何非议。
这种奇葩的人事任免,直到北疆全部收复后,才在左宗棠一石三鸟的策略下完美解决了。
不过,这一奇特的人事关系,还是在收复北疆的过程中造成了不小的恶果。
幸运的是,在刘锦棠的精心组织与协调补救下,才最终化险为夷,没有出现影响战场全局的后果。
如果说古牧地之战是一场艰苦卓杰的苦战,乌鲁木齐之战是一场奇袭成功的快速之战,那么1876年9月发生的玛纳斯之战则是一场双方比拼战斗意志的“绞肉机之战”。
为什么纳玛斯之战会成为左宗棠收复新疆之战中一场“绞肉机”之战呢?
1876年8月下旬,金顺主动请缨,由其率八旗军主力收复玛纳斯城。
玛纳斯,这是新疆西部临近伊犁的一个小镇,在历史上此前并不知名,没有多少人知道它的存在。比起达坂城、吐鲁番等城,它几乎没有存在感。
然而,在晚清左宗棠收复新疆的战争中,玛纳斯一举成名。它成了战场上的“绞肉机”,此战争中双方的伤亡远远超过了新疆其他任何一场战役。
这一切,与当时西征军另一支主力统领金顺有关。
在金顺看来,古牧地、乌鲁木齐、呼图壁、昌吉等地相继被清军攻克后,玛纳斯城已成瓮中之鳖。
此时的玛纳斯其东线、北线通道早己被西征军所截断,至于西线则是尚被沙俄强占了的伊犁,俄罗斯人不可能让玛纳斯守军在失败之后退入到伊犁境内,因此玛纳斯守城之敌剩下的唯一通道只有南线一路。更何况,在玛纳斯城外围还有当地民团赵学功、孔才、马玉昆等人的协助围攻。
因此,金顺认为由其亲率八旗兵主力拿下玛纳斯城不成问题。
然而,金顺到底还是犯了“高了估自己,低估了对手”的老毛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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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晚清收复新疆战事图
在刘锦棠当时的设想中,他原本计划在攻取乌鲁木齐后,两大主力在昌吉会合,然后全军北上,以绝对的优势兵力一举拿下玛纳斯,再挥师南下执行分兵追去白彦虎部。
然而,金顺主动请缨,挺身而出,向刘锦棠立下军令保证以自己所率一部人马即可拿下玛纳斯城,无需全军北上。
由于我上面所讲到过的金顺与刘锦棠关系层级之原因,刘锦棠虽为西征军前线总指挥,但是与金顺相比,资历尚浅,威望未隆。加之,金顺又比刘锦棠大13岁,其在当时清军中的地位在刘锦棠之上,所以无论从提振士气考量,还是从人际颜面与自尊心上出发,刘锦棠都无法驳回金顺的请求,更何况金顺所率一部其战斗力也不低,一向敢打敢拼。
1876年9月2日,即光绪二年七月26日,收复玛纳斯之战正式打响。
金顺所率其主力部队在扫清玛纳斯外围据点之敌后,于9月6日拂晓已经兵临玛纳斯城下。
玛纳斯城分为南北两城,尤其是南城在阿古柏伪政权的多年经营下,其城墙十分坚固,高约4丈,城墙最厚处约9丈,墙上每个垛口均配备有俄式沁克林大炮,后挫式连发机关发更是布满了城墙上每一处枪眼。城内粮草十分充足,足够城内守军消耗半年。
次日拂晓,金顺下令攻城。
一时之间排山倒海的炮火向城墙上轰去,很快就撕开了一个缺口。清军随即组织赶死队向缺口突入,都遭到了敌军极为顽强的抵抗,成排的清军倒下。
激战从清晨持续至当日黄昏,清军仍然寸步难进,炸开的缺口又被城中守军封堵上了。
玛纳城之战的首日,金顺便折损了三名总兵,士卒更是伤亡惨重,玛纳城下是清军成排成排的尸体。
开战首日,就让金顺颜面大失。为了挽回颜面,恼差成怒的他在接下来的几天又主动发起了多轮猛攻,结果又导致四名总兵阵亡,士兵伤亡不计其数。而眼前的玛纳斯城就岿然不动,牢牢掌握在敌军手中。
坐镇甘肃肃州大帅营的左宗棠,在接连收到刘锦棠的战报后,一直处于欣慰与喜悦之中。
然而,当金顺部9月12日的战报传至肃州大营后,左宗棠阅后,顿感不妙,眉头紧锁,陷入了思索。
沉思良久,左宗棠才缓缓地对身边的幕僚黄海楼坦言道:
“今年恐难克复吐鲁番矣,且军费必增。金顺久攻不克,必向刘锦棠求援。刘锦棠定会倾力相助,然为顾全其情面,恐不会亲往,以免尴尬。
“如此,则刘锦棠兵力单薄,万一有变,恐陷危局。吾须即刻派兵增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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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晚清西征统帅,左宗棠(1812年—1885年)
左公不愧为军事战略家,坐镇远离乌鲁木齐1300多公里的肃州(即今天的酒泉市),对前方战事洞若观火。对自己手下的诸军将领,更是了如指掌。
在他看来金顺为人忠厚,作战勇猛,固堪将才,却非独当一面之帅才。其配合友军作战甚可,然一当独立作战,则意外频出。
而刘锦棠则不然,其虽年轻,然久历战事,智勇过人。为将用兵胆大心细,轻重缓急游刃有余,在瞬夕万变的战场中,总能抓住有利时机,从不会轻易浪费一次机会。
在这一点上,左宗棠认为刘锦棠极具军事天赋,深得用兵之精髓。
左宗棠身边的幕僚宽慰他道:
“玛纳斯战事,尚在我军画牢掌控之中,分兵一事,未必如此严重。”
然而战局的发局,很快应验了左宗棠的预判与担忧。
金顺在玛纳城下久攻不下,损兵折将,几乎束手无策,只得暂时放下颜面向刘锦棠请求派兵支援。
此时正紧密关注玛纳斯战场的刘锦棠,一收到金顺的求援,当日便从本部拨出6000精兵,命人紧急驰援。
经此分兵,刘锦棠身边所剩兵力亦不多了,无力继续南下攻取达坂城了,只能在达坂城与乌鲁木齐之间构筑起防御工事,与阿古柏军遥相对峙。
援军抵达玛纳斯后,金顺不再强攻,而是以后膛开总炮对城内日夜炮轰。
10月底,玛纳斯在被围困近两个月之久后,战事终于迎来了转机。
11月1日,玛纳斯城叛军首领韩刑脓在城中巡视守城兵士时,竟然被城外清军一炮击中,当场炸死。
韩刑脓死后,海宴接任其位,成为玛纳斯新的首领。
面对内外交困之境,海宴已无心死战,遂派人出城面见敌方助攻民团首领赵学功,由其作中间人出面向金顺商议投降。
面对敌首海宴提出的投降请求,金顺颇为犹豫。他一是担心海宴其人耍诈,并非真心投降;二是连月累战,其部队伤亡巨大,连折7名总兵,麾下将士此刻早已杀红了眼,一心要报仇,岂肯轻易允其投降而获生路。
金顺再三思虑,为了减少不必要的战争伤亡,还是答应了允其率部出城投降。
不过,金顺向守城之敌提出了一个严格的投降前提条件:
“叛军须交出城中所有马匹军械,捆绑首领,并造具名册,听候清军点名查验,再行分别处置。”
叛军首领海宴见金顺开出的条件如此严苛,又曾目睹城下堆积如山的清军尸体,他深恐投降后遭到清军的报复,遂决定行诈降之名而行突围之实。
海宴等敌方守城之将,表示接受条件,并于次日出城投降。
金顺略感意外,他知道海宴其人狡诈凶残,担心其有诈,命部队在城边悄悄设伏,以防不测。
第二月清晨,叛军约1000余人携带武器出城,准备投降。
然而,投降守敌并不放下武器。金顺大怒,表示若再不放下武器,则下令开炮。
见此情境,敌首海宴命队伍出列放下武器。可是奇怪的是,每次出列之敌只有30人。
如此几次,金顺见状大怒。
正当清军困惑之际,出降之敌后方迅速推出了大炮,准备轰击对面清军。
见此,未及金顺下令,城墙附近伏兵杀出,清年满腔复仇的火焰被熊熊点燃。
一时之间,三面枪炮之声大作,出城诈降之敌倾刻之间被扫杀殆尽。
随即,清军乘势杀入城内,手起刀落,将仍负隅顽抗的守敌悉数斩杀,对放在武器投降的守敌在甄别后就地遣散。
这场历时两月有余的玛纳之战,在经过双方残酷的激战拼杀后,终于以清军的惨胜告终。
此役,双方共投入兵力近3万余人,其中敌方守城之兵约1.3万,清军方围城部队约1.7万人。战后上报统计:敌方战死或伤亡人约3000余人,被俘人员约5000余人,其有部分逃逸;清军伤亡2000余人,其中六名总兵阵亡,他们分别是冯贵增、李大洪、熊佑林、张大发、杜生荣、司世道。此外提督方春被射穿双眼,都司张玉林被子弹射穿脖子幸运存活。
从此役战损比来看,清军更惨,仅正二品总兵一级的将领便战死6人,都督、副将、参将一级的军官更是达百余人之多。
玛纳斯之战结束后,为掩埋双方战死的尸体就花费了3天。由于玛纳斯城附近土质坚硬,挖坑十分艰难,到最后不得不集中起来以烈火焚烧后将骨灰一起就地掩埋。
此战后,左宗棠意识到西征军前方军事指挥权,非高度集中于刘锦棠一人不可,否则还会造成刘锦棠统一指挥上的掣肘与羁绊。
于是,左宗棠借玛纳斯之胜,向朝廷请圣,将伊犁将军荣全召回京师,其职位由金顺接任驻于塔城,西征军由刘锦棠一人全权指挥统领,不再并行置军分权。
由于荣全此时年事已高,在西北新疆劳苦多年,早就希望回到京城。所以,当朝廷下旨命其返京任职后,高兴无比,返程途中路经肃州时特地拜访左宗棠,表示自己的感激之情。
至于金顺,他对自己能接任伊犁将军大喜过望。
本来朝廷因为他围困玛纳斯城久攻不下、损兵折将要处分他,在左宗棠的回护力保下,才勉强度过一劫。现在玛纳斯虽然攻下了,亦属惨胜,只求朝廷不加责备已经就是吉日高照,哪里还能设想升任伊犁将军官致正一品。
所以,当金顺获知朝廷命其接任伊犁将军一职时,他对左宗棠除了感恩外,哪还能有一丝其他之想。
左宗棠以其过人智慧与手腕,一石三鸟,完美解决了刘锦棠的军事指挥高度集中上的障碍。
自此,西征军收复新疆的前方指挥权高度集在刘锦棠手中了。
玛纳斯之战的胜利,标志着北疆除被沙俄仍然强占的伊犁与尚处于阿古柏占据的达坂城两地之外,已全部收复。
北疆收复后,接下来收复南疆的战事将更加激烈。
刘锦棠的用兵之妙,将会被淋漓尽致地展现在后世之人眼中,同时也将自己晚清第一名将、西域“飞将军”的美名牢牢地镌刻在了历史的长河中。——此文上篇完
附言提示:欲知刘锦棠收复南疆时用兵的风采与神妙,请读友朋友们关注作者青峰此文的下篇。
——青峰,2025年10月30日于鄂西夷陵古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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