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缓缓在林府门口停下,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响起。
“是姐姐回来了吗?我东西收拾好了,等会儿就搬去柴房……”
与我年龄相仿的少女说着说着,咬住了嘴唇。
一双眼里,已经满是泪水。
嫡兄一看,心疼得不行。
“府中又不是没地方住,你搬出去干什么?”
母亲又是叹气,又是安慰。
“无论外人怎么看,在府中,你就是我嫡亲的宝贝女儿!”
林茗雪眼眶一红,忽然扑通一声跪下。
“在林家这么多年,我早已经把你们当成家人。”
“现在姐姐回来了,茗雪不求继续当你们女儿,只求老爷、夫人和少爷能让我留下当个贴身丫鬟,也好全了我一片孝心!”
一句老爷、夫人少爷,把在场三个人说的都红了眼。
要不是我这个外人在旁,只怕一家四口已经抱头痛哭了。
轮流劝慰过林茗雪后,父亲瞥了我一眼,满是嫌恶。
“亲生的又怎么办?养不熟还是一只白眼狼。但凡她有茗雪一半孝顺听话,我也不用操心这么多!”
母亲看了看我,摇头。
“你和茗雪同住吧,顺便也跟她学学规矩,什么时候你能有她三分乖巧懂礼,我也就知足了。”
府中人惯会看眼色,递到我面前的茶水都是冷的。
晚间为我准备的接风宴上,全家围着林茗雪嘘寒问暖,生怕她多心。
似乎所有人都忘了,这场宴席的主角本该是我。
看着满桌不爱吃的菜,我骤然没了胃口。
晚饭后回院,我却发现偏房被堆的满满当当,完全没有下脚的空地。
林茗雪摇着扇子,语气轻慢。
“姐姐,你的屋子还没收拾完呢,今晚就跟下人一起睡吧。”
什么没收拾完,不过是想羞辱我而已。
在宫中十几年,这点小手段我根本没放在眼里。
当下便要往外走。
“既然府中住不下,我去外面便是。”
大不了,直接回宫。
可刚要出门,林茗雪就狠狠推了我一把。
“又想去告状?你猜爹娘信你还是信我?”
我被推倒撞向桌角,腰间狠狠一痛。
看着我不惜受伤也要护住的玉镯,她忽然捂着嘴笑出声。
“这是母亲送你的吧?你知道另一只镯子在哪儿吗?”
她挑高的眉眼中露出一丝恶意。
“上个月,母亲赏给身边一个办事得力的小丫鬟了。”
“这种打赏下人的货色,你倒是当成宝了。果然是乡下来的,没见过世面眼皮子忒浅!”
我握着玉镯的手指微微泛白,嘴里弥漫开一股苦味。
在宫里这些年,我什么奇珍异宝没见过。
又怎么会看不出这玉镯不过几两纹银?
无非是生母送的,我才分外珍惜。
即便我再清楚不过地知道,这里面藏了太多的敷衍和算计。
院中的动静惊醒了其他人,见到灯笼往这边来,林茗雪立刻变了脸。
她捂着帕子哭哭啼啼跑过去,委屈又懂事。
“爹,娘,让姐姐一个人住吧,我还是去柴房睡好了。”
她放下帕子,脸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几枚通红指印。
嫡兄勃然大怒,怜惜地将林茗雪扶起,毫不留情道。
“我早说了不应该惯着她,关上几天就知道好歹了。”
母亲气得手直抖。
“你心眼怎么这般小?我怎么会生出你这样的女儿!”
我没说话,视线落在人群里一个丫鬟手上。
那里,带着跟我腕上一模一样的玉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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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忽然没了解释的力气。
取下玉镯,放在桌上。
“这东西,还给你。”
看着我平静如水的面容,母亲眼中闪过一丝慌乱。
“你这是干什么,不过说了你两句,怎么这么大气性?”
父亲没好气道。
“既然这般不听管教,那就直接关起来!什么时候学会听话了什么时候放出来!”
“看看她这幅心肠歹毒的模样,在家中就敢欺辱茗雪,嫁入侯府后还不知道要闹出什么事!”
母亲本想阻止,可一看林茗雪红肿的眼,也狠下心肠。
不由分说,直接把我关进柴房。
自被太后收养,我何时受过这种委屈?
正想办法联系宫中时,林茗雪出现在柴房门口。
她摇着团扇,眉眼是初见时没有的讥讽和刻薄。
“我当有多难对付,原来是个蠢货!”
她掐着我的下巴左右看了看,眼中露出一丝嫉妒。
“真千金又怎么样?不还是当妾的命,一辈子被我踩在脚下。”
我挥开她的手,冷笑。
“一个侯府主母而已,也值得你这样费尽心机?”
本以为他们看重的假千金有多出彩,可一路瞧来,居然是这般货色。
见我不屑一顾,林茗雪恼羞成怒。
“既然姐姐不懂规矩,那妹妹就来教教!”
一抬手,两个膀大腰圆的仆妇立刻将我按在地上。
林茗雪拿起戒尺,狠狠打在我膝盖窝。
“啪!”
我痛得一下子跪软在地,咬牙忍住眼中一丝狠意。
这么多年,就连太后都舍不得让我跪下。
林茗雪算什么东西,居然敢逼着我对她下跪?
刚挣扎了几下,一只大手猛地将我按在地上动弹不得。
林景轩让人将我绑好,嫌恶地擦了擦手。
“茗雪好心教你规矩,你居然敢动手!”
在看清来人那刻,林茗雪就变了脸。
她泫然欲泣地绞着帕子,抽噎道。
“是我不好,我太心急了,怕姐姐不懂礼仪规矩丢了府中颜面,这才……”
林景轩眼中满是心疼,柔声安慰。
“你管她作甚,她不愿意学也罢。”
“身为贱妾,日后不懂规矩被主人家打死都是活该!”
即便早对血缘亲情失去期待,但话里的淡漠绝情,依旧让我听得心口窒闷。
看着面前的男人,我试图从他脸上找到些许儿时的影子。
曾经将我护在身后,宠爱万分的嫡兄,如今竟变成了这幅模样。
对上我的目光,林景轩不着痕迹皱了皱眉,却又在林茗雪加大的抽泣声里转过头。
“你放心,哥哥一定帮你把她管教好,绝不让她敢再欺负你。”
他嫌恶道。
“等找到了你的养父母,我定要好好问问,她是怎么把你教成这样的!”
我眸中寒意阵阵。
“你怕是没这个资格去问。”
诘问太后?
放眼整个天下,连皇上都不敢。
林景轩气得胸口起伏,刚要开口,一道声音打断了他。
“这就是林府当年走失的千金?目无尊长,骄横跋扈,难怪林伯母说她不堪为正妻。”
见到来人,林茗雪眼中闪过一丝欣喜,连忙迎上去娇滴滴喊了句顾哥哥。
看着那张俊逸非凡的脸,也难怪林茗雪死活要嫁过去。
见顾修明看向我的目光中闪过一丝惊艳,林茗雪神情微滞。
藏住眼中恨意,她绞着帕子故作懂事。
“不管怎么说,姐姐才是真正的嫡女。只要能守在顾哥哥身边,茗雪别说做妾、做通房丫头都行。”
顾修明连忙擦去她脸上泪水,心疼道。
“放心,等你们过门,我就将她远远打发去别院,绝不让你受委屈!”
林景轩叹了口气,安慰她。
“爹娘已经商量过了,府中嫡女,只认你一个。至于她,对外只说是收养的。”
听到这话,林茗雪眼中闪过一丝狂喜。
只认她一个嫡女,那侯府主母的位子必然是她的了。
林景轩冷冷看着我。
“这都是你自找的,不过只要你肯安守本分,别动歪心思抢茗雪的宠爱,好处少不了你的!”
没一会儿,我就知道了他口中的好处是什么。
看着丫鬟们送来的布料首饰,我眼皮子都懒得抬。
这种货色的玩意儿,我赏下人都拿不出手。
离跟太后的约定之期还有三天,想到只需要再等三天,我总算松了口气。
可没想到,我没等来圣旨,却等来了林茗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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